林稚听得气愤:“这群坏人,合该抓起来整治整治。”
“已全部人赃并获了。”孟琼舟道。
林稚点点头:“那就好。”
回到食店已过晌午,他刚踏进门槛,雨点便在身后滴答滴答落了下来。
一开始还有点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意思,后来越下越大,逐渐变成瓢泼大雨,一滴雨点砸下来就是一个水坑。
春雨贵如油,这样一场大雨下下来,也不知道被谁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样的天气,哪怕做的是满汉全席也不会有客人来,林稚索性招呼沈小七他们去睡个午觉休息一下,自己则搬了一个胡床,坐在窗边观赏雨景。
雨下得突然,不少行人被截在半路,纷纷躲进附近的铺子等待雨停。街上还有不知谁家的淘气小孩,在雨中跑来跑去地狂奔……
林稚看了一会儿,有点腿麻,肚子也有点饿,站起身来,打算做些小食垫垫肚子。
庖厨里有前两日买来的青芒,挑三只个大的,去皮切成小块,用木勺碾成芒果泥。
小芋圆代替西米,与椰浆、牛奶一同煮熟,晾凉后和芒果泥拌匀,就是一碗简易版杨枝甘露。
林稚不喜欢吃柚子,便没有放,尝了尝,味道也很不错。
一口下去,浓郁香甜的芒果香味在口腔迸发,小芋圆弹劲爽口,搭配清甜滑口的椰浆牛奶,每一口都是快乐的味道。
一碗杨枝甘露吃完,外面的雨还是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忽然听到敲门声,有人问话:“小郎君要不要买些牛奶?”
本朝小商小贩可随意出入酒楼食店吆喝,并不稀奇,只是林稚没想到这样恶劣的天气还有人卖货,连忙让对方进来。
卖牛奶的是个女郎,尽管撑着伞,衣裳还是湿了不少。
见林稚让她进来,连声道了几句谢,似乎觉得有希望,又问了一遍,“小郎君要不要买些牛奶?”说着便掀开了盖子。
林稚低头向她挑着的那缸牛奶看去,用勺子拨了拨。
浓郁的醇香奶味扑面而来,乳白色液体仿若绸缎,顺滑地从勺中滑下。品质很不错。
林稚点点头:“我要了。”
那女郎很是高兴,打算连缸一起送给他。
“缸子还要盛放牛奶,小娘子还是带走吧。”
女郎摇了摇头,“我家官人以后不做奶品生意了,这缸留着也是没用,不如留给小郎君。”
林稚答应着,心想居然买到绝版牛奶了。
说来也巧,刚买完牛奶雨就停了,那女郎擦了擦脸上残留的雨水,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店门。
其实林稚买下牛奶并不是完全出于同情,而是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做奶茶。
奶茶原料常见,做法简易,味道又很不错,在后世就很受欢迎,在本朝应许也能开辟出一条好销路。
刚好店里还有社日那天李四郎送来的茶叶,没来得及喝,正好能用来煎茶。
要做奶茶,珍珠丸子必不可少。
清水煮开黑糖,把木薯粉倒进去,像揉面一样揉成黑糖面团,擀平切条,切成一粒一粒的方形小块,用手搓圆。
一颗颗弹滑可爱的小丸子在手下逐渐成形,麻烦中夹杂着治愈,林稚做得挺开心。
红茶和白糖同煎,等到化成褐色的糖水儿,再倒牛奶继续熬煮,几片茶叶上下漂浮,纯白的奶液渐渐变成浅淡的褐色,很是好看。
茶香混合奶香一并飘出,适量放些白糖,再放煮好的珍珠丸子,一锅浓郁甜香的珍珠奶茶大功告成。
醇浓淡甜的奶味和清淡的茶香融合在一起,浓郁又清爽,珍珠丸子更是弹润爽滑,筋道可口。
两种不同的口感奇妙地交织在一起,一点都不逊色前世的网红奶茶店,林稚自己就喝了一大碗。
锅中还剩下不少,他又调整了放糖的比例,分别做了少糖、半糖、全糖三种口味。
“什么味道这么香?”沈小七揉着惺忪的双眼,边走边问。
“珍珠奶茶。”林稚给他盛出一碗半糖口味的,“尝尝——先去把脸擦了。”
珍珠奶茶,每个字都认识,然而放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尽管疑惑,沈小七还是乖乖应下,去屋中把脸仔细擦了一遍,这才回来把林稚给他的饮子喝下。
“怎么样,好喝吗?”
沈小七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道:“好喝!”
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牛奶,香甜浓郁却不腻口,几颗黑糖珍珠更是点睛之笔,在唇齿间跳跃无穷。
林稚又给他尝了少糖和全糖版本,然而据沈小七所说,都没有第一次的好喝。
林稚点点头,心说原来你是个半糖党。
接着阿蓝和阿青也陆续起了床,同样被林稚喂了三种口味的奶茶,问了问,两兄弟都和他一样,喜欢少糖的。
可怜的全糖在这场四人试喝大会中无人问津——倒也不完全是。
孟琼舟可能会喜欢。林稚想。
要想推出这种略新奇的饮品,直接挂牌出售可能行不通,他便把原先的佐餐饮子大麦茶换成珍珠奶茶,先让食客提前适应。
谁知翌日便有一对女郎来问:“小郎君昨晚摆出的饮子可否单独售卖?”
林稚笑道:“当然可以。”
“太好了。”其中一个蓝衣女郎笑道,“还以为只能随饭食同售,害得我们两人白担心半天。”
林稚也笑:“不会那么苛刻的。”
奶茶的销路就此打开。和前世一样,来买奶茶的大部分都是小娘子,踏青、赏花、游船之前,总会先到他这里买上一壶珍珠奶茶,边走边喝。
奶茶的出现,弥补了食店非饭食时间客人较少的空缺,无论是不是饭点,林氏食铺的店门前总有一长串人排着队伍。
这可羡慕坏了春风楼其他食店店主。
可是羡慕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又没有林小郎君那样聪明的头脑,只能自愧弗如。
半下午的时候,林稚正在庖厨搓珍珠丸子,程令宜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过两天上千字榜,明后两天的更新会晚一点,明天凌晨更,后天晚上十一点更,大家别等太久了~
第34章 梅开二度
程令宜的一身监生服还没换下, 见惯了对方浓墨重彩的模样,冷不防瞧见这一身清爽的校服装扮,林稚还有些不习惯。
他擦了擦粘在手上的木薯粉, “程小郎君, 好久不见。”
“别提了,这两天旬试, 可把我忙坏了。”
程令宜拉开一张食凳坐下,“林郎君, 你不知道,国子监的食堂难吃死了——连米饭都是夹生的!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念你做的饭食。”
这话倒是让林稚想起了自己的大学食堂。
炸酱面又粗又硬, 酸辣粉只辣不酸,味道不好不说, 食品卫生还不过关, 有一次他甚至在青菜里吃出了蜗牛……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量少又价贵!现在想起来都还很生气。
所以林稚特别能和程令宜共情, 给他提建议:“与祭酒说一说?”
国子祭酒类似现代的大学辅导员,和他反映一下食堂问题, 兴许能够得到解决。
程令宜点点头:“回去我就去说!”
他化愤怒为食欲,一口气在食单上点了不少菜,边翻边道:“看来小郎君最近上了不少新菜嘛。”
视线落在“饮子”那一栏。珍珠奶茶是新品,还没来得及请画匠作画,因此后面的实物绘画部分还空着, 倒也误打误撞地引人注目。
“茉香奶绿?名字不错, 就要这个吧。”
茉香奶绿是继珍珠奶茶后新出的口味,同样分少糖、半糖、全糖三种口味。
茉莉干花用糖煎过, 放牛奶文火熬煮, 捞出花瓣残渣, 再撒少许新鲜的茉莉花瓣提升口感。
甜甜的奶茶香夹杂淡淡的茉莉花味,无论是冷着还是热着喝都很适口。
林稚问程令宜:“要加珍珠丸子吗?”
毫不犹豫的回答:“要!”
刚把食单拿到庖厨,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小郎君,我来了!”
看出国子监的旬试结束,连孟淮安都有空来了。
珍珠丸子还没搓完,林稚冲门外喊了一句:“孟小郎君,你先拿食单看着,我一会儿就来。”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要吵架。”
“知道了!”
担心外头两个小朋友一言不合又吵起来,林稚赶制珍珠丸子的速度加快不少,等到丸子下了锅,这才走了出去。
远远地,两道清越的少年声音传入耳中。
“‘三江既入’这道题你是怎么解的?”这是孟淮安的声音。
程令宜道:“不就是‘吴淞江、钱唐江、浦阳江’吗?难道还有别的解法?”
“当然有。”孟淮安道,“你这样解,严学政肯定不算你对。要按照《汉书》来写……”
林稚听懂了,这是在对答案呢。
意料之中,孟淮安是个小学霸,程令宜也不笨,但他相比成绩就稍逊色一点。
而真正让林稚感到惊讶的是,这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水火不容,这次居然没吵架,还能凑在一起对题,可喜可贺!
他端着一壶刚刚出锅的茉香奶绿走过去,“两位小郎君久等了。”
“小郎君你太客气了,哪里等很久了。”
孟淮安正好给程令宜讲题讲得口渴,也顾不得烫,倒了一杯奶茶,吹了吹热气就喝了下去。
奶液入口甘甜,带着茉莉花独有的微微清涩,暖洋洋地从口腔流入胃里,顺滑无比。
孟淮安赞道:“比寻常的山楂饮馥郁,又比桂花龙眼饮子清爽,好喝!”
“加些珍珠丸子更好喝。”程令宜在一旁补充。
孟淮安依言往碗里放了一勺丸子,咀嚼片刻,“这就是珍珠奶茶吗?果真不错。”
“这个不是。”林稚给他解释,“珍珠奶茶是另一种饮子,这个叫茉香奶绿。”
孟淮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阿兄肯定喜欢!”
说到孟琼舟,林稚问:“孟少卿最近是不是很忙?”有一阵子没来食店了。
“是啊。”孟淮安道,“最近阿兄一直在大理寺,每日都要戌时才回府。”
果真辛苦。
林稚道,“孟小郎君走前,记得带两壶奶茶回去。”
孟淮安也不推辞,笑道:“那我就替兄长谢过小郎君了!”
过不一会儿,孟淮安和程令宜点的菜都端了上来。一方食案之上,两双舞动的筷子就没停过。
“还是林小郎君做的吃食好吃!”孟淮安边吃边道。
程令宜赞同:“不瞒你说,我们家开这么大的酒楼,林郎君的食店是我最喜欢的。”
“能不能别提你们家开的大酒楼了——等等,椰子鸡给我留一块!哎程令宜你不讲武德,把椰子鸡还我!”
“……”
大概是在饭桌上产生了龃龉,两个人吃完饭,又有些不太和睦。
林稚愿称之为一块椰子鸡引发的血案。
临走前,他把温好的两壶奶茶递给孟淮安,“若是回到府中冷了,记得隔水热一热再喝,不影响味道。”
孟淮安感动地点了点头。
瞧瞧林小郎君,多温柔!简直就是他的心目中的未来嫂子……就是性别不对。
他走之后,食案旁边就只剩下程令宜一个人,林稚瞧着他有些孤单,坐过去陪他说话。
刚一坐下,还没开口,程令宜先说话了:“林小郎君,你人真好。”
“是吗?怎么好了。”
他随口一说,没想到程令宜认真地掰着手指,真的开始一一点数起他的优点。
“长得好看、做菜好吃、性格温柔、不会嘲笑我……”
前面那些林稚还能理解,听到最后那条,忍不住打断:“谁嘲笑你了?”
“很多人啊。有些人背地里说我总爱吃些小娘子家爱吃的东西,什么奶茶、樱桃煎,一点都没有作为儿郎的样子。”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程令宜撇撇嘴。
林稚和他讲道理:“谁规定女郎必须吃什么东西、儿郎又必须吃什么东西了?宋律上可没有写过。”
“所以,该吃什么吃什么,你又没花他们的钱。”
“对!”程令宜一拍桌子,“小郎君说得真是太好了!我就吃,不仅要吃,还要当着他们的面吃个痛快!”
“嗯,就是这样。”林稚被他逗笑了。
程令宜离开食店以后,林稚去庖厨帮阿青切菜,谁知一颗菘菜刚切好,又迎来一个熟人。
“林小郎君的店里有没有酒?”程砚清双手抱胸,半靠着柱子问。
“有。”林稚回答,“还在酿着。程二郎三月之后再来,约莫就能喝到了。”
知道他在打趣,程砚清扬唇一笑,“那真是可惜啊。这临安城里的酒程某人都喝过,只除了小郎君这里。”
“没有酒,但是有奶茶。”
程砚清无所谓道:“行吧,也不是不可以。”
林稚给他温了一壶奶茶端上来。
程砚清把奶茶倒进酒杯,晃悠几下,像喝酒一样喝了下去,末了还咂咂滋味,“你说喝奶茶会喝醉吗?”
“不仅不会醉,还有可能会失眠。”
这话倒是没错。他有一次不小心晚上喝了一杯奶茶,结果凌晨两点仍然眼睛瞪得像铜铃。
程砚清摇着头笑了笑,“小郎君说话还怪有趣的。”
林稚不为所动,只问道:“不知程二郎为何事心烦?”典型的一副借酒浇愁的模样。
“只是觉得,人的一生就像酒一样,花样再多也会有喝完的一天,没意思极了。”
于是林稚明白了,程砚清这是和他弟一样,来做心理辅导了。
花样再多的酒也会有喝完的一天……大概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
林稚略一沉吟,“酒喝完了,可以再换个别的东西喝。比如……”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茶壶上,“比如奶茶。”
程砚清哈哈一笑。
送走程砚清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食店又迎来了一位熟人——程家大娘子程朝云。
林稚默然。
……他这是捅了房东的窝了?三个人来得整整齐齐的。
程家两兄弟和他多有来往,且同为男子,比较相熟。
然而对于这位事业型女强人,他却是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对方以一己之力打下春风楼的基业,手段十分了得。
在这个仍然男尊女卑的时代,能做到这一点相当艰难。平心而论,他很佩服这位程大娘子。
程朝云选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林稚接过阿蓝手中的茶壶,“我来吧。”他上前几步,“这是食单,程大娘子请过目。”
程朝云伸手接过,“多谢。”
她目光随意地在食单上扫了几眼,最后点了烧麦、烤鸭、小鸡炖蘑菇和一锅椰子鸡。全是食店里的热门菜肴。
除了吃得多些,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林稚收回目光,让对方稍等,说完便旋身返回了庖厨。
他把菜端上来时,程朝云正在喝奶茶——和她二弟一样,把奶茶喝出了饮酒的架势。
见林稚过来,她放下杯子,看了看店门前排队买奶茶的女郎们,淡淡一笑:“饮子很好喝。”
伸出筷子夹了几块榛蘑,吃了一会儿,程朝云道:“不愧是能打败同层乃至五楼的食店,一块小小的蘑菇味道都很不一般。”
“大娘子过誉了。”
“明人不说暗话。”程朝云放下筷子,正色道,“今日我来,是有一件事想和小郎君商议。”
林稚心中早有预料,神情不变,“大娘子但说无妨。”
“不知小郎君能否将那珍珠奶茶的方子卖于我?”
她继续道:“小郎君心中清楚,我春风楼里厨郎无数,要想复刻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奶茶方子并不难。但是做生意要讲求信誉,我觉得那样不好。”
林稚眨了眨眼。
他知道对方今日前来不是为了简单吃顿饭而已,却也没料到竟是来买奶茶方子的。
“那我也不说暗话。”林稚道,“大娘子打算出价几何?”
程朝云说了一个数字。
有了这笔钱,再加上他开食店以来所攒下的银钱,似乎好像大概……可以开一家小酒楼了?
想到当初卖辣条的经历,林稚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要梅开二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酒楼了=w=
①“三江既入”参考的是科举试卷
ps:下次的更新时间是8号23点!
当晚林稚就把消息告诉了沈小七他们三人。
听说奶茶方子被买断, 几人还有些惋惜,然而听到程朝云的出价后又纷纷高兴得手舞足蹈。
阿青却是顿住筷子,“小郎君会遣我们走吗?”
其实不怪他会有这个想法。
开食店以来所赚得的钱, 再加上程朝云那笔意外来财, 林稚下半辈子别当了纨绔,省吃俭用点, 倒也够花够用。
不过林稚当然不愿意——这离他想象中的地主生活还差得远呢!
而且他刚刚才给程砚清灌完心灵鸡汤,告诉对方喝完酒再换奶茶继续喝, 自已也该以身作则。
“怎么会把你们遣走?想得倒美。”林稚道,“你们三个还要继续去酒楼给我打工呢。”
沈小七如梦似幻地说:“阿郎, 我们真的要开酒楼了吗?我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
听林稚说不会遣走他们,阿青放下心来, 沈小七的话又让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结果被沈小七敏锐地捕捉到动作, “阿青你刚刚是不是翻白眼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担心他们两个又吵起来,阿蓝打圆场转移话题:“今晚我就写信给阿爹阿娘, 告诉他们我们马上要去酒楼做工了,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沈小七受到启发, “我也要去告诉我阿娘!”
见他们如此着急,林稚哑然失笑:“还没找到合适的店铺呢。”
“怕什么?阿郎,咱们钱都有了,还怕找不到合适的铺子?”沈小七难得说了一回四字成语,“咱们现在是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这笔钱来得突然, 林稚没提前准备,转天才把要买铺子的消息传出去, 并委托邻居曹婆婆和李四郎一并帮着打听打听。
因前不久的慈幼局一事, 曹婆婆平白接到一笔大单, 珍珠奶茶的爆红连带着让李四郎的生意也好上不少,两人都从林稚这里得了不少好处,再加上为人也热心,对此事越发尽心尽力。
没过几日,曹婆婆的东风就吹来了。
“林小郎君知不知道杨家小娘子?她家有座酒楼空着,似乎有出售的意思。”曹婆婆嗑着瓜子道。
林稚哪里知道什么杨家小娘子,给她倒了杯茶,“阿婆仔细讲讲。”
曹婆婆果真仔仔细细地与他讲了一遍。
杨家世代做酒楼餐饮生意,一家“杨后正店”从爷爷辈传到孙子辈,然后便因为经营不善而中断,这才有了想要出售的打算。
“富不过三代,是这个道理。”曹婆婆边嗑瓜子边评论,“不过她家酒楼小了些,只有两层,不是特别大。”
“总之小郎君你先留意着,若遇到什么更好的铺子,自然更好。”
两层确实小了点。
按照林稚的计划,第一层留作食店,第二层留作酒肆,第三层留作茶坊。如此说来,三层酒楼才是最佳选择。
尽管如此,他还是温声说了声好。
谁知当天下午,李四郎的东风也吹了过来。
“小郎君知道忻乐楼吗?”
这个林稚倒是清楚。
忻乐楼毗邻十里天街,在南门大街的西南角上,地理位置很不错,而且似乎就是一座三层酒楼。
“忻乐楼平日里的生意不是很好吗?店主人为何要卖楼铺?”
“听我细细为你讲来。”李四郎拿起茶盏抿了口茶。
“齐郎君——也就是忻乐楼的店主,家中父亲常年深居洛阳老家。”
“前段时间齐郎君回乡访亲,意外得知父亲病重,便想着把这边的酒楼出售,好回洛阳专心陪父亲养病。”
林稚感叹:“这位齐郎君倒真是个孝子。”能心甘情愿转手亲手打下的基业,着实不易。
李四郎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
“咱们再说酒楼的情况。因为着急售卖,齐郎君的索价并不很高——不过小郎君也清楚,忻乐楼共三层,三层酒楼价格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林稚道:“我明白。”
“而且这酒楼一层还带屋舍,正好可以解决小郎君和手底小厮的食住问题。”
“那真是太好了。”
原本林稚已经做好了再添钱买处屋宅的打算,却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连忙让李四郎传话把此事定下来,并约了个时间与齐郎君在酒楼见面,当面考察一番。
两日之后,林稚乘着马车来到忻乐楼前。
一个三四十岁的明黄衣衫男子站在门前,多半就是齐郎君。
问了问,果真是。两人互道了声礼,一前一后走进酒楼。
忻乐楼并不是因为经营不善等外部原因才出手,是以屋子内部环境不错,林稚预想当中的坑坑洼洼、墙皮掉渣的情况完全没出现。
不过他还是打算再装修装修——那扇深红色大门总让他联想到慈幼局。
三层楼转下来,估摸着每层都有百平左右,并分用来招待散客和贵客的大堂和阁子,以隔层分开,省了他不少事。
又去一层后头的屋舍看了看。
齐郎君为他一一介绍:“这间是庖厨,小郎君可以看一看,屋子够大;这几间是住宅,听闻小郎君手下有三四个住店小厮,足够用了;哦,这个是菜圃,可以用来种瓜果蔬菜,还有那个鹅棚……”
林稚被他说得心动不已——尤其是那个鹅棚。
栅栏圈起来不大不小一块地间,正好可以用来养些小鸡小鸭小鹅,若是养得好,四五个月后就可以捡蛋来吃了。
“多谢齐郎君带路。什么时候签契?”
齐郎君微微一愣,以为他会说句按月分付之类的话,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要签订契约……小小年纪,还挺富。
回忆自己当初和林稚相同年岁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这么能干……果真一代更比一代强。
摇了摇头,齐郎君笑道:“小郎君爽快!地契在马车上,请随我来。”
“好。”
地契一签,酒楼从此就与自己再无任何瓜葛,齐郎君落了笔,颇为留恋地用目光在“忻乐楼”三个大字上描摹了好几遍。
林稚安慰他道:“令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多谢小郎君宽慰。”齐郎君眼中浮现出微微忧色,真心实意地向他道了声谢。
沈小七和阿青阿蓝在食店那头忙着,脱不开身,林稚索性雇了几个临时工,让他们帮着自己做做酒楼装修前的准备工作。
灯罩子破了一个窟窿,扔;门框上捆绑的木杆颜色太深,换;后门裂了条大缝,拆……忙活许久,上午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到了下午,林稚请瓦匠仔细粉刷一遍墙壁,把朱漆大门换了个颜色;让绘制食单的画匠画了春夏秋冬四季图,挂在墙上;又置了描红打绿的彩门欢楼和拒马杈子,门口除了挂有半透明描金纱帘,还斥重金用玻璃烧造了四只栀子灯。
白天尚且看不大出来,可若是到了夜晚,灯芯一燃,外形仿若栀子果的灯笼通透明亮,气派无比。
除此之外,门框上的木杆攒尖还挂了不少饰品,花结、绒花、彩带……怎么鲜活怎么来,和之前颜色较为深沉的忻乐楼形成了鲜明对比。
到了最后一步:张贴牌匾。
“不知小郎君打算给酒楼取个什么样的名字?不能还是原先的‘忻乐楼’吧?”
木匠给他提建议:“这样,我说几个供你参考:仁和店、遇仙楼、高阳楼、银王楼、八仙楼……”
听对方报菜名似的一连吐出几十个酒楼名字,林稚连忙道:“我已经想好了。”
“就叫林氏酒楼。”
林稚是个起名废,从上辈子给家里的三只狗取名“大毛、二毛、三毛”就可见一斑,平时最怕遇到这种起名字的问题。
木匠笑道:“行,自然以小郎君的心愿为主。”
于是,一张写着“林氏酒楼”的黑色金丝牌匾便挂了上去。
装修工作总算大功告成。
从外面看,酒楼浓墨重彩,“林氏食铺”四个大字刚健柔美,宛如铁画银钩;内里别有洞天,粉墙青砖,木色食案,好不清雅美观。
连交工的临时工都忍不住夸了句:“这酒楼可真漂亮,要我说不比那春风楼差。小郎君好审美!”
林稚笑了笑。
刚刷完漆的墙壁还残留些味道,担心甲醛中毒的林稚决定先晾几天,等味道散散再搬过来。
这几天刚好可以办理退租事宜。
程朝云似乎对他会自己开一家酒楼并不意外,表情淡然地签好当初租店的文书,还说了句“祝小郎君财源广进”。
程砚清和他姐一样,接受能力良好,“林小郎君这是到别处去喝奶茶了”。
程令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鬼哭狼嚎道:“小郎君走了以后我到哪里去吃好吃的!”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家里是开酒楼的了?”程砚清拿扇子敲了敲他的头。
“开酒楼又怎么样。”程令宜捂着脑袋嘀咕,“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程砚清嘴角抽了抽,“这话用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林稚不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想,和众人告别之后,择了个良辰吉日,带着小弟们搬到了新酒楼。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章!
第36章 金丝肉松
食店生意忙, 阿青阿蓝他们脱不开身,只在酒楼刚装修的时候来帮过几回忙,因此还没见过酒楼的真正全貌。
坐在马车上的沈小七正闲谈八卦, 忽然瞥见什么东西, 住了嘴,从窗子探出头看了一眼, 感叹道:“那边好像新开了座酒楼,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