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笑着应道:“王爷本来便是天之骄子,臣不敢居功。”
贺池眸光动了动,没有应声。
两人舟车劳顿,没说?几句话,承安帝便让他们回去休息:“既然回来了,便在京城多住些日子,瑞王府多日没有住人,朕让人给?你们送些吃用器物,缺什么便和内务府说?。”
云清和贺池谢恩退下,两人刚回到王府,大太监德如便带着赏赐到了。
抬着赏赐的宫人流水般进入王府,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赏玩的器物也俱是价值连城。
德如把?礼单交给?贺池,笑着道:“王爷不知,这?里?面的棉被可是今冬京城里?新出的稀罕物,陛下担心王爷去了宁州这?几年不习惯京城的寒冷,特意命奴才加上的呢。”
贺池使了个?眼?色,元福便将事先准备好的钱袋塞给?德如,贺池道:“劳烦公公替本王谢过父皇,本王改日再进宫向父皇谢恩。”
德如娴熟地将钱袋收好,瑞王府的赏钱向来丰厚,他脸上都笑出了褶子:“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王爷太客气了。”
德如走后,贺池看着箱笼里?以织锦做被面的棉被,和云清对视了一眼?。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两位王爷回京,京中的气氛再次变得暗潮汹涌起?来,皇帝迟迟不立储,这?次又突然召两位王爷进京,百官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只能暗自揣摩。
贺池刚进京便得了诸多赏赐,众人又将目光放到了这?个?之前?备受宠爱的王爷身上,这?一关?注,突然便有人提起?:“瑞王似乎还没有子嗣?”
皇族的子嗣出生后便要载入玉牒,众人也是这?时才发现?,宁州竟然一直都没有消息报上来。
“嘶……你这?么一说?,不止是子嗣,瑞王府连侧妃都没有往上报过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对储位人选的考量中,子嗣也是很重要的一项,瑞王妃虽是男子不能生育,可侧妃诞下的子嗣也可抱到嫡母身边记作嫡子。
如今瑞王膝下空空,已是落后了其余王爷一截,难道他真的对那个?位置毫无想法?
众人思来想去没有结果,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猜测瑞王身患隐疾不能生育。
官员们私下的谈论都摆到了贺池案上,贺池看着“身患隐疾”几个?字,脸色异彩纷呈。
见云清在旁边抿着嘴角,他猛地凑到他面前?,冷声命令道:“不准笑。”
他不说?还好,一说?云清便再也憋不住:“噗嗤。”
贺池近距离看着云清眼?底的笑意,恶狠狠地凑上去堵他的嘴,直到把?云清亲得受不住地推他他才退开。
贺池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我有没有隐疾王妃还不知道吗?”
“咳……”云清没憋住,笑意再次爬上了嘴角,贺池忍无可忍地把?他抱进内室,准备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没有隐疾。
云清昨日刚被他折腾了半宿,这?会儿?腰还酸着,自然不能由着他来。
他敛了笑意,抵着贺池的胸口,皱着眉道:“我腰酸。”
贺池顶着满眼?燥意和他对视,半晌败下阵来,伸手去给?他揉腰,嘴里?嘀咕道:“就知道欺负我。”
云清扬了扬嘴角,躺着让他揉了半晌,才凑过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贺池动作一顿,有些震惊地转头看向云清,眼?里?惊疑不定,耳朵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云清亲了亲他:“要不要?”
贺池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云清红润的唇上,喉结剧烈地滚了滚,强做镇定地点?了点?头。
云清躺在床上,他的眼?尾是红的,耳尖的红也未褪去,嘴唇发麻,后背也发麻,他往后退了退,嗓音沙哑道:“别……”
贺池抬头看他,脸上都是满足,手上轻易地拉开了他的衣带:“礼尚往来。”
云清拗不过贺池,被迫接受了他的还礼,白?皙的指尖插进他的头发里?,连嗓音都是破碎的。
结束后,贺池端了茶来给?云清漱口,他连头发丝都写?着高兴,抱着云清时不时便要凑上去贴一贴,蹭一蹭。
云清被他蹭得连最后一丝害羞也化为了无奈,他拽了拽贺池的头发,正要开口,元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国公府谢二公子前?来拜访。”
来人是谢江知,贺池的旧识,也是他们制冰生意的合伙人,没有不见的道理。
贺池不舍地亲了亲云清,跟他说?好一会儿?便回来,这?才起?身离开。
云清身上发软,又躺了一会儿?才起?身,他从书桌上拿起?之前?没看完的书时,眼?神无意间落在了之前?的暗报上,“没有子嗣难当大任”几个?字落在他眼?底。
云清顿了顿,拿起?书坐到了软榻上。
他神色如常,手里?的书却许久都没有翻页。
京城月阳坊有家?江南酒馆,卖酒的是对中年夫妻,酒馆地处偏僻,来喝酒的也多是住在周围的普通百姓。
今年上半年开始,酒馆却多了一位与其余客人都格格不入的常客。
戌时已过,酒馆里?只剩下寥寥几人,一名身着青袍的年轻公子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来,老板娘抬头看到他,笑着招呼道:“公子今日喝什么?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沈时予点?了点?头,自去寻了一处靠里?的位置坐下。
酒馆老板搬了一个?炭盆放到桌边,脸上的笑容憨厚:“公子烤烤手,酒菜马上就上来。”
沈时予笑着道谢,老板离开后,他解开身上的大氅放到一旁,嘴角的笑意却在目光触及到衣袍下摆的茶渍时淡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去?你忘了杜家?的几百条人命了吗?”
“我把?你救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去给?人家?当情郎。”
“呵,只想刺杀皇帝?你怎么杀?把?他和他最在意的这?天下一起?毁了岂不是更简单?莫不是当了几年官,真开始考虑起?百姓家?国了?你可别忘了,是谁毁了你的家?。”
郑鸿熙愤怒的质问和刻薄的嘲讽犹在耳边,沈时予垂眼?看着炭盆里?跳跃的火光,心绪难明。
他不在乎大瑜的江山如何,更不在乎大瑜的百姓如何,他只是不愿将那人亲手推上绝路,他的仇他自会去报,他可以眼?也不眨地牺牲利用所有人,唯有那人不行。
“来了,酒已经温好了,现?在入口正合适,公子慢用。”
老板娘性格爽朗,嗓门也大,一下便将沈时予的思绪拉了回来。
酒菜被一一摆上桌子,因?是熟客,老板娘也不多话,嘱咐了一句有事唤她便拿着食案下去了。
温好的竹叶酒香气满溢,和记忆里?的味道重合在一起?,父亲爱喝竹叶酒,母亲就总是亲手酿,这?样的酒香他从小闻到大。
此番回到京城,偶然发现?这?处酒馆的竹叶酒和母亲酿出来的味道极为相似,他便常常一个?人来喝酒。
那人也曾问过他为何喜欢这?平平无奇的竹叶酒,他只是笑着不说?话,他们之间隔了这?么多谎言和隐瞒,哪里?能看得到明天呢?
他总是要死的,为了报仇他百死不辞,可那人明明也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他不舍得再利用他了。
竹叶酒入口清甜,却很快转为辛辣,后味绵长,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沈时予的眼?睛也被激出了一点?红。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没打算和任何人产生情感纠葛,利用起?人来也毫不手软,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现?在这?一切却在贺澜这?里?失效了。
一开始他和贺澜接近未尝没有抱着利用他的想法,可最后却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是时候纠正错误了。
竹叶酒喝起?来十分?好入口,后劲却十足,沈时予面前?摆满了酒壶,趴在桌上犯晕。
酒馆老板已经去通知了沈宅的下人来接,估摸着马车快到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提前?往外走去。
他谢绝了酒馆老板的搀扶,出了门,穿过一条小巷便是大路,马车会在那里?接他。
今夜月光黯淡,沈时予低头仔细辨认着脚底的路,一步步往外走。
拐弯时没注意,和对面过来的人狠狠撞在一起?。
他本就头晕,反应不如平时灵敏,被这?一下撞得没能稳住身形,向后跌坐在地上。
一声痛呼同时从前?面传来,他头晕眼?花地看过去,对方的脸背着光看不清晰,只能看到他佝偻的身形,通过他的穿着能判断出大约是住在附近的百姓,
那人许是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爬起?来后又过来扶他:“公子没事吧?对不住,没看到你。”
离得近了,他看到了沈时予的打扮,猜到这?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生怕把?人撞出个?好歹来被找麻烦,拉着他一直道歉。
沈时予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话觉得头又晕了几分?,他看着男子佝偻的身形,没多计较:“无碍,不怪你,我也没有注意到。”
他不喜欢被不熟悉的人触碰,往外扯了扯被抓着不放的那只手臂。
男子连忙松手,惶恐地又是一阵道歉。
经这?一遭沈时予更觉头晕,摆了摆手往外走去,这?里?已经能看到巷子口,他家?的马车已经到了。
车夫提着灯笼过来给?他照亮,他动作迟缓地上了马车,刚掀开车帘便被握着手腕拽了进去。
他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贺澜凑近他的脖颈闻了闻,嗓音温柔带笑:“又偷偷去喝酒了啊……”
沈时予伸手揽住男人的脖子,闭眼?吻了上去。
便当做是最后的放纵吧。
另一边,撞到沈时予的佝偻男子在走远后拐进了另一条小巷,然后便凭空消失在巷子里?。
瑞王府,苏木仰着脸,任程樾帮他取下脸上的易容。
“疼疼疼!”
他自己不敢下手,让别人帮忙也叫得颇为惨烈,程樾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闻言眼?也不眨,动作利落。
等取完面具后,苏木白?皙透亮的脸已经开始泛红,瞪着他的眼?睛里?也一片波光,程樾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认命地去找药膏给?他厚厚敷了一层。
两人收拾完去了主院,云清和贺池都没有睡下,正等着他们前?来。
门前?的下人被遣走,苏木脸色凝重,开门见山道:“他确实中了毒。”
云清和贺池对视了一眼?,便听苏木继续道:“他中的毒叫晚来青,是南跃山上的乌青草所制,极为罕见,毒发时内脏仿佛被烈火炙烤,没有真正的解药。”
云清有些惊讶地抬头看过来,苏木顿了顿:“他最多还有十年寿命。”
第90章 宫宴
转眼?到了除夕这日, 宫中白?日赐百官宴,邀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一同?赴宴,到了晚间则是家宴, 参加的便只有后宫嫔妃和皇子皇女?。
百官宴是一年难得一次的大宴, 臣子们可携家眷参加。
宫门前, 各家的马车络绎不绝,众人皆着吉服,大过年的,便是平日里再?看不惯的同?僚,这日里遇上了也能笑着道一声“过年好?”,气氛一片和乐。
一辆高大奢华的马车缓缓驶来, 极为引人注目,在宫门口寒暄的众人转头看去,一眼?便认出了瑞王府的标志。
马车停下,车夫摆好?马凳,上前掀起车帘。
身材高大的男人当先走出,他身着九章冕服,气势摄人, 眼?神只往百官处冷淡地略一扫过, 便收了回来,转身伸手接人。
众人心?下一滞,几年不见,贺池的气势愈发能唬人,若不是他们熟悉贺池之前的经历, 恐怕也要被?他唬了过去。
于朗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有关瑞王的传闻听了许多,今日才终于得见, 只是他实在有些?无法将这个龙章凤姿的王爷和传闻中的纨绔废物联系起来。
许是我?观察得不够仔细罢……于朗抱着这样的想法继续看过去。
下一瞬,一名身姿修长俊秀的男子搭着贺池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身着靛蓝色的翟衣,领口袖边压着绣有凤纹的红色衣缘,腰系玉带,头戴翟冠,分?明是女?子形制的冠服,穿在他身上竟是极为合适。
他容貌极盛,却丝毫不显女?气,于朗看到他,脑海中便自动浮现出‘翩翩公子’四个字来。
于朗更加纳闷,这两人各有各的风流,便是这位总被?人以戏谑的口吻提起的男王妃,也风姿出众,远超常人,依他看来,这几位王爷中能与二人比拟的便只有晏王,难道这就?是人不可貌相吗?
其余的官员大多参加过两人的大婚,脑子里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最多也就?感慨一下两人的好?皮囊,却不会如于朗一般惊叹。
众人向两人行过礼,便让两人先行,他们则是跟在后面,一同?往宴客的殿里走去。
两人进了大殿,里面正在交谈的声音倏然小了一瞬,才又接着响起。
云清和贺池对这样的待遇再?习惯不过,两人成亲后,只要是参加这样的宴会,必会有这一幕。
云清看向纷纷起身向他们行礼的百官,这些?人大多都?还是之前的面孔,只是面容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目光扫向百官前方的那人时?,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宰相为百官之首,着仙鹤绯袍,右相苏裕悯眉目周正,眼?神却透出精明,如今贺源争储的赢面大,他自然也春风得意,而他的旁边,站着的则正是大瑜的左相——郑鸿熙。
郑鸿熙年纪比苏裕悯还小些?,可他的头发却几乎全白?了,比起苏裕悯像是大了十岁。
他身形清瘦,脸上已经有了不少沟壑,却仍能看出年轻时?定是个美男子,他任左相这些?年,办事公正,殚精竭虑,他也不参与皇储之争,因此极得皇帝信任。
任谁也想不到,他整日谋划的,竟是要毁了大瑜的江山。
他从十几年前就?开始收养仇恨大瑜的人,后面又和骨索勾结,大瑜的丞相,权势钱财都?不缺,他的所作所为,看起来疯狂又不计后果,那便只有复仇这一个解释。
既是要灭大瑜,那他便极有可能和前朝的人有瓜葛。
不过如今,他为了什么这么做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原书里他真的成功了,通过贺澜拿到边防图,让延国轻松破关南下,甚至原书贺池的死,云清也怀疑与他有关。
为了控制沈时?予,他给他下了毒,原书中贺池拿到了解药,和沈时?予双宿双飞,结局也描写了两人避世隐居的生活,可苏木却说?沈时?予中的毒无解。
所以到底是郑鸿熙骗了贺澜,还是这一世剧情出现了偏差,导致他改下了另一种剧毒呢?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既然他们知道了沈时?予所中的毒,那么这一世若郑鸿熙再?用这招对付贺澜,他们便有插手的余地。
“八皇弟,八弟妹,别来无恙。”
横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云清的思绪,他抬头看向出声寒暄的贺源。
听说?贺源前些?日子得了个嫡子,这阵子可谓是春风得意,王妃在月子里,他身侧跟着的是府中的侧妃,柔媚娇弱,对着两人盈盈行了一礼。
贺源眼?神发亮,五年前他便看上了云清,却被?贺池下黑手横插一脚没能成就?好?事,越没得到越惦记,这几年里他让手下着意搜罗,却再?没能找到一个像云清一样的美人,如今五年过去,他依然没能忘怀。
他本担心?美人蒙尘,可今日一见,云清却依旧风姿卓绝,甚至更甚往昔。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跟着云清移动,却在下一瞬对上了贺池黑风煞气的一张脸,贺源神情一滞,扬起笑容和贺池打招呼。
贺池敷衍了几句便带着云清入席,贺源本想继续寒暄,却没找到机会,只能作罢,也带着侧妃入了席。
坐下后他才发现,他的席位和贺池的在同?一侧,只是他的席位更靠前,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云清的身影被?贺池遮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他自然觉得贺池是在示威,按理说?贺池现在被?分?去了偏远封地,而他在京中争储有望,两人的地位和从前相比起来已经是天翻地覆的改变,贺池该躲着他敬着他才是。
可贺池偏偏仍是像五年前那样嚣张带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是回京得了点赏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
贺源磨了磨牙,在心?底冷笑一声,他倒要看看,贺池还能得意多久。
等他登位,他定要让贺池在他脚边求饶,至于云清,贺源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到时?还不是任他玩弄。
而被?他在心?里千刀万剐的贺池,则丝毫没把心?思分?给他。
他正借着宽袍的掩盖把云清被?风吹凉的指尖握进掌心?暖热,云清很少穿这样艳丽华贵的衣服,他喜欢极了,在马车里就?没忍住把人亲了又亲。
此时?见云清还让他牵手,便知道云清没有生气,他面上冷淡,心?里却已经喜滋滋地摇起了尾巴。
云清目光掠过正往里走的贺澜和他身侧的王妃,几年没见,贺澜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身量高挑,面容俊美,再?加上他现在的地位,京中不少女?子都?想嫁给他,可他却独独爱上了沈时?予。
云清看过原书,知道两人都?有悲惨的过去,内里也都?是疯狂不顾一切的人,两人会相爱,便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相爱无罪,可百姓何辜?
云清无声地叹了口气,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百官和皇室宗亲很快便到齐了,不多时?,大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跪迎,皇帝带着后宫嫔妃入座,威严的嗓音从上首传来:“众爱卿平身。”
大宴正式开始,殿外奏响大乐,宫人鱼贯而入,开始上酒上菜。
上完酒菜,乐曲响起,百官齐齐向皇帝祝颂,皇帝笑着接受百官朝拜,一口饮完杯中酒。
等皇帝拿起筷子,群臣也可以举箸而食,宴会便算是真正开始了。
殿中开始表演舞蹈,气氛放松下来,承安帝也开始和朝臣后妃们闲话。
苏贵妃举起酒杯敬了承安帝一杯,盈盈笑道:“今日大吉,臣妾想替源儿那新生的孩子讨个奖赏,不知可否请陛下为其赐名。”
承安帝一笑:“贵妃所求,有何不可?”他想了想,“便赐名为‘望’,赏东珠一斗,黄金百两。”
贺源连忙谢恩:“儿臣多谢父皇。”
承安帝笑着道:“皇家子嗣兴旺,朕自然高兴。”
他目光一转,瞟到了贺源下首的贺池,沉吟着开口道:“你?们几个自是不用朕费心?的,倒是瑞王翻过年去便二十有三了,却至今还膝下空空,这可不行……”
贺池突然被?提到姓名,愣了一瞬便要开口回话,承安帝却已经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
“封地的女?子粗鄙,不如京中贵女?,皇儿看不上也属正常,朕记得吴尚书家的嫡女?正值豆蔻,性?子端庄贤淑,和皇儿正好?相配,便赐给皇儿做侧妃可好??”
他笑着道:“王府后宅空虚,皇儿若有别的喜欢的姑娘也尽可告诉朕,朕定会给皇儿做主赐婚。”
几名皇子闻言都?看向贺池,百官不管心?里怎么想,面色也都?是笑呵呵的,赐婚本就?是件喜事,赶上这样的佳节,实在是喜上加喜。
云清神情一怔,却没多意外。
皇帝召他们进京,除了敲打震慑之外,自然也会想办法往他们身边塞人,贺池连个侧妃都?没有,连别的借口都?不用想,直接赐几名侧妃侍妾便好?,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他早知这一遭早晚都?会来的,却没有和贺池讨论应对。
这种事,只要参照收服钱佑才的法子,便能将皇帝的眼?线转换为他们自己的,实在不行,程樾那里也还有别的法子,总归对他们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在宁州时?他们自己便能做主,可现在是皇帝钦赐,再?不想要也得受着,连他们的亲事也是皇帝硬加在两人头上的。
他知道贺池定然也能猜到,既然没有办法拒绝,说?出来反而徒增烦恼。
他很快调整好?神情,和众人一起转过脸看向贺池。
贺池也转头看了看他,匆匆捏了捏他的手便起身到前面跪下:“父皇,儿臣不愿。”
众人本以为他是起身谢恩,连道贺的话都?已经准备好?了,猛然听到这样的回禀,都?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宴席上的欢声笑语顿时?停住,众人看热闹的目光瞬间转为惊愕,不明白?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承安帝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了回去,他不笑时?,身上的帝王威严便再?无掩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殿中只剩下乐曲仍在演奏,伶人们察觉到气氛不对,没得到命令之前却也不敢停,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欢快的乐曲中,承安帝沉声道:“你?要抗旨?”
贺池叩首道:“父皇容秉,儿臣并不是不想收下父皇的好?意,只是儿臣性?好?龙阳,只爱男子,娶了好?人家的姑娘岂不是耽搁了人家?”
皇帝神色莫辨,重复了一遍:“只爱男子?”
贺池点了点头,再?次叩首:“是,请父皇收回成命。”
殿中的气氛更加奇特,大臣们纷纷把不能理解的目光投向贺池,就?算只爱男子,多娶个女?子又有何碍?哪值得如此抗命?
而且贺池当初和云清成亲时?分?明不情不愿,怎么几年过去,又说?自己只爱男子了?
乐曲终于结束,伶人们没有得到命令接着演奏下一曲,便都?像鹌鹑般缩作一团,低着头不敢去看这帝王家的家事。
殿中气氛愈发沉凝,连一个开口缓和的后妃和大臣都?没有。
贺池依旧维持着叩首的动作,他肩背挺直,连这个动作做起来也是好?看的,云清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人,手指抖了抖。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道:“既如此,确实不好?强行凑做一对。”
云清松了口气,大殿里的气氛也因为这句话终于松缓下来。
贺池再?次叩首:“多谢父皇。”
承安帝摆了摆手,似是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贺池起身入席,抬眼?扫视了一圈,好?奇的眼?神便收回了大半。
伶人继续奏乐,席间的气氛又慢慢恢复欢快,只是群臣的心?底都?是百般思绪,都?等着散了之后好?好?八卦一番。
贺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贺池,他是知道皇帝为什么召两人进京的,他看不透贺池此举,若说?是心?机深沉破釜沉舟,为了让皇帝相信他对皇位没有图谋,可这样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贺池没有再?去管落在他身上的各种目光,他神情冷淡,只在桌下悄悄握住了云清重新变得冰凉的手。
云清顿了顿,也用力回握住贺池的手。
之后的宴席便没人再?提到他们,云清机械地随着众人举杯,心?却不知飞到了那里。
等到晚上的家宴也结束后,两人刚回到王府的马车上,云清就?被?人牢牢抱住了。
贺池露出一个邀功讨赏的笑容:“清清,我?今天表现得好?不好??”
云清摸了摸他的头发,无奈地笑道:“说?吧,想要什么?”
贺池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串什么。
瑞王府主院,卧房中红烛通明,帷幔上覆着红布,窗棂上也贴着红喜字,两人身上的吉服也与大婚礼服一般无二,恍惚间像是来到了五年前的那一天。
贺池将酒杯递给云清,抬手挽上了云清的手臂,云清尝了尝杯中酒,发现是甜甜的果酒,便一仰脖一饮而尽。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酒杯,脖颈上的那粒痣便被?人用手指按住,用力碾磨。
云清把手臂放下,抬头看向贺池。
贺池笑了笑,露出左边的虎牙:“五年前的那日,我?便想这么做了。”
酒杯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一边,云清揽住贺池的脖子,仰头去亲吻他。
贺池乐于享受他的主动,等云清体力不支时?,他才反客为主,狠狠地压了回去。
大红的鸳鸯被?,衬得白?的愈白?。
贺池本来顾念着云清今日参加了一整天的宴席受累,过了把洞房花烛的瘾便打算结束。
他正要起身,云清却勾了勾手让他过去,云清并不常这么黏人,他凑过去搂住云清,和他继续温存。
贺池心?无旁骛地按揉着云清的腰间,给他缓解疲乏,然后他便听到云清还带着哑意的嗓音在他耳边叫了一声“夫君”。
贺池动作一顿,理智的弦瞬间绷断,他猛地凑上前,堵住了云清微微勾起的唇。
等到红烛燃了一半,贺池才起身要水。
云清已经睡了过去,他细致地把人擦洗干净,才拉上帷幔,上床把人抱进怀里。
红烛的光透过床幔隐隐传来,贺池看着云清还泛着潮红的眼?尾,凑上前用嘴唇轻轻碰了碰。
两人相处了这么几年,云清那些?深埋于心?底的不安,他怎么会察觉不到?
他有时?想不明白?,云清这么好?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胜券在握,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
后来他便不想了,他会用他的行动证明,每一次,无数次,他的选择都?只会有云清一人。
云清感觉到熟悉的体温,无意识地往贺池身边怀里凑了凑,贺池被?他的小动作弄得心?软成一团,伸手将他圈得更深,也闭上眼?睡了过去。
次日凌晨,天还黑着,主院卧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贺池瞬间睁开眼?,他看向院外的天色,心?下沉了沉,若不是急事,绝不会有人在半夜打扰。
云清昨晚累狠了,此时?仍睡得香甜,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把被?子捂好?,帷幔也掩得严严实实,这才披衣开门出去。
门外的人是程樾,他把手中的暗报递给贺池,嗓音很沉:“挞窟部?落突然发动兵变,迅速打进王廷,骨索现在已是延国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