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然不知内情,听闻苏木的?回答,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他们都是有真本事的?大夫,不说名动一方,在他们所在的?府县也算是小有名气,再不济也是正经大药堂的?坐堂大夫,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个连正经大夫都算不上?的?少年和他们平起平坐,他们都觉得受到了侮辱。
有人当?即便道:“哼,不过学了些皮毛便敢出来卖弄,小心话说大了闪了腰。”
另一人抚着胡须接话道:“正是,年轻人还是要扎实些,一步一步走,才是正道。”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句句都像是为了对方好一般,等他们说完后扭头看?去,本以为会看?到苏木满面羞愧的?模样,谁知看?到的?却是苏木正在用杵臼认真地舂捣大蒜的?画面。
郎中们一口血噎回胸口,他们遇到的?年轻后辈,哪个不是对他们恭恭敬敬?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尝过这种被人无视的?滋味,经此一遭,对于苏木的?轻视和排斥根本毫不遮掩。
可不忿归不忿,他们被请到这里?,拿到的?报酬非常丰厚,谁也不想丢了这份活计。
见苏木已?经开始动手,做得还像模像样的?,众人便都压着火,势要比他提前做出来主家要的?东西,让主家知道他的?没?用。
苏木根本没?发现药房的?暗潮汹涌,他压根没?听懂那几人弯弯绕绕指桑骂槐的?话,应了那大夫的?问?题后便低下头开始琢磨着动起手来。
他从小就跟着婆婆采药碾药,做起事情来极为利索,再加上?他一旦开始做事便极为专注,压根不会注意旁边人在做什么。
众人对他无形中的?排挤打压都被他忽视了个彻底,众人便更加觉得他不是善茬,憋着劲要最先做出大蒜素来。
他们之前对这件事的?排斥烟消云散,竟一个比一个认真地做起事来,药房里?全是大蒜的?味道,一整天待下来,人都要被腌入味了。
苏木却毫不在意,他发现细微的?差别都会造成结果的?不同,便不断调整方法,如此试了三日,终于制出了一瓶颜色澄明?金黄、不含其余杂质的?大蒜素。
苏木把蘸取了大蒜素的?纸片放到肉冻中央,把瓷碟盖好,毒邪入体,看?不见摸不着,王妃却说可以生在这种肉冻上?,若他们制得的?大蒜素可以杀死毒邪,在肉冻上?便能看?到一个显眼的?圆环。
他等了几日,满怀期待和好奇地打开瓷碟,果然看?到生满茶色斑点的?肉冻上?以纸片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干净的?圆。
之前蘸取失败品的?纸片毫无作用,瓷碟里?的?肉冻上?满是茶色斑点,这种和王妃所说无二的?情况让他觉得非常新奇。
苏木拿起瓷碟仔细看?了看?,很?快便高兴地弯了弯眼睛。
直到他握着瓷瓶和瓷碟跑出门去,其余大夫才反应过来。
“他当?真制成了?”
“这……像是真的?。”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自?诩医术高明?,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重金招揽过来,到头来他们却输给了这么个人,脸上?实在挂不住。
良久,才有人道:“这种制药的?方法如此怪诞,根本不是正道,他制出的?药是不是有主家说的?那种奇效还未可知,咱们拭目以待便是。”
云清得知消息后,当?即便下令让人去城里?医馆寻找受了外伤感染的?病人。
不久后下人来禀,仁济堂前两日收治了一位被熊抓伤的?病人,病人一直昏迷不醒,昨日已?经抬回家去了。
事不宜迟,云清让人打听清楚伤者的?住处,苏木便带着大蒜素准备过去。
其余的?大夫都想看?看?这药是否真有效果,便也都跟上?了。
王栓子秋收后和同村的?同伴一起约着上?山打猎,打算多少贴补点家用,可他们运气实在不好,竟然遇到一只?跑出深山的?黑熊。
王栓子被熊抓伤,抬到城里?的?医馆治了三天,却仍昏迷不醒,连伤口也开始红肿流脓,大夫摇着头开了药,让他们把人抬回家了。
栓子家里?就除了他就只?有他媳妇翠娘和一个小娃娃,他爹娘当?年被土匪杀了,他自?己便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王家村虽然都沾亲带故,能帮衬的?都会帮衬,可到底没?有血亲在世,若他去了,他媳妇和小娃娃就难了。
翠娘这几日把眼睛都哭肿了,她日日祈盼着栓子能醒过来,能好起来,可任凭她再怎么唤他,他却依然毫无反应。
今年她们家种了两季水稻,交了赋税家中都还有不少余粮,栓子前些日子还在跟她说今年过年给他们一家三口都裁一身?新衣裳。
他们一起过了这么几年苦日子,眼见着就要好起来了,却突然又遇到这样的?变故,她不知该去怪谁,只?能恨老天不公。
“弟妹,在家吗?”
王大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翠娘连忙应道:“在的?,大壮哥,快进来。”
王大壮这些天忙前忙后,待她家实在没?得说,她抹了抹脸,匆匆走出主屋准备招待他,却见王大壮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翠娘愣了愣,王大壮连忙介绍道:“弟妹,这几位都是王府的?人,他们制了一种新药,或许能救活栓子,我想着城里?的?大夫都说不成了,不然便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试,说不定成了呢?”
栓子媳妇看?着为首的?苏木有些犹豫,后面那几位看?上?去像是大夫,可这位却实在不像,直到听王大壮介绍说这是王妃的?人,她这才下定决心,引众人进屋。
屋里?药味浓郁,栓子躺在床上?,嘴唇深红,细看?还有些发紫,苏木摸了摸脉,便直接把他包扎好的?伤口解开了。
伤口红肿,有些流脓,却算不上?很?严重,苏木取出瓷瓶,将里?面的?大蒜素喂给栓子服下,对身?后带着药箱的?大夫道:“你们给他清理?包扎一下。”便径直出了屋子。
众人以为他是嫌脏,不由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连脓疮都不敢清理?,还做什么大夫?
想归想,带着药箱的?大夫还是上?前来,动作利落地给病人清脓,重新上?药包扎。
在他动作的?同时,另一名大夫拉过了病人的?手诊脉,却发出了有些疑惑的?声?音。
其余人问?道:“怎么了?”
“这位病人毒邪入体的?症状并不严重,可口唇发紫,又昏迷不醒,老夫本以为他体内有别的?病症……”
他摇了摇头,让出位置:“诸位也来看?看??”
众人听他的?说法,都被引起了好奇心,轮番上?去诊脉,脸上?都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最后,众人之中最年长的?葛大夫捋着胡须道:“老夫看?着,像是中了毒。”
其余几人一怔:“葛老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像。”
“且让我再诊一诊。”
苏木端着药进来时,众人围着正床边讨论?得热火朝天,争论?是不是中了毒。
苏木没?管他们,径直端着药便打算给栓子灌下去,众人发现他的?动作,连忙拦下:“你做什么,这是什么药?”
苏木道:“他中了晚盈草的?毒,这自?然是解药。”
他说完便给栓子灌了下去,动作间毫不拖泥带水,说是绝对的?自?信也行,若说成是无知的?自?大,也十?分合理?。
众人一怔,紧接着便有人厉声?道:“你如何便能断定那是晚盈草?晚盈草长在深山,伤者根本没?去深山,我们都尚未确认是否中毒,你却如此草率,若是错判了病因误了病情你可担当?得起?”
苏木皱了皱眉,看?着他们的?表情有些疑惑:“你们连晚盈草的?毒都诊不出来?”
他语气真挚,表情诚恳,仿佛这是一个十?分寻常的?病症。
众人被他的?态度气了个倒仰,晚盈草已?是不常见的?毒草,他们能知道都是因为行医多年积累的?经验,虽说昏迷不醒这条症状能对上?,可却没?人往这上?面想,葛老斥道:“荒唐,我们怎可眼看?着你如此胡闹。”
他对守在门边的?王大壮道:“速速去煎苦参汁前来催吐。”
“喂!”苏木见他们不仅医术不精,还要污蔑他,生气地喊了一声?:“我看?谁敢动。”手也已?经放到了腰间。
王大壮和翠娘见他们自?己人吵了起来,一时不知该听谁的?,就在这时,床上?躺着的?栓子突然抬了抬手,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呼喊:“水……”
翠娘一直紧盯着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异动,她顾不得别的?,连忙冲上?来,听清栓子的?话后又去倒了水过来喂他。
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滞,众郎中都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栓子,栓子喝了整整一杯水后,缓缓撑起眼皮,他腹中实在饥饿,不等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便道:“我要吃饭……”
翠娘喜极而泣,她这几日时时都在盼着栓子醒过来,家中一直煨着米粥,王大壮也反应过来,他高兴地道:“我去盛粥,弟妹你好好照看?栓子。”
栓子这会儿才发现屋里?的?陌生人,他看?了看?离得最近的?苏木,又看?向?呆若木鸡的?一群大夫,对媳妇道:“翠娘,这些是?”
翠娘指着苏木道:“便是这位大夫救了你。”
说完她抹了抹眼泪,一屈膝便跪到了地上?,向?苏木磕头道谢。
苏木被吓了一跳,连忙拉她起来,如实道:“他只?是毒解了才能醒来,伤口能不能长好,还要再看?。”
翠娘闻言眼里?又泛起薄泪,不过好歹有了希望,她不能说丧气话。
翠娘想把诊金给苏木,苏木不收,她便转而说请众人在家中吃顿便饭。
可众人哪还有心情吃饭?
他们信誓旦旦地指责批判苏木,结果却证明?苏木才是对的?,他们都是受人尊敬的?医者,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难堪,此时脸色青白交错,看?向?苏木的?眼神也极为复杂。
晚盈草的?解毒方子他们也知道,可却没?有这么快的?,王栓子既然能这么快醒来,只?能说明?苏木的?方子比他们的?都要好,而且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没?有想到,这次是真的?看?走眼了。
苏木冷着脸,看?也没?看?他们,他对翠娘道:“刚才我煎的?药你今晚再给他煎服一次,明?日我再来看?他。”
翠娘连连点头,苏木便向?她告辞离去。
其余大夫没?有颜面多待,也跟着离开了栓子家。
几日后,栓子的?伤口渐渐恢复正常,不再红肿流脓,伤口浅一些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大蒜素竟是当?真治好了毒邪入体的?症状!
苏木高兴极了,确认后便立即亲自?来到王府,告诉云清这一好消息。
云清这几日听下人传来的?消息,对这一结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仍做出十?分高兴的?模样:“苏木真厉害。”
苏木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却没?忘记告状:“那些大夫医术不精,不仅诊不出来伤者中毒,还污蔑我,想把我开的?药催吐!”
云清已?经听下人禀报了当?时的?情况,他安抚道:“不是他们不行,是你太?厉害了,不过他们固步自?封,还抱团排挤你,确实不能再留,我之后会让人重新招揽一些年轻大夫,让他们给你打下手,你自?己来选人,好不好?”
云清通过这件事对苏木的?能力和医术有了直观的?了解,知道他担得起,便放下心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他。
苏木忙不迭点了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正事,云清取出一个盒子,递给苏木:“打开看?看?。”
苏木接过来做工精致的?盒子,有些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竟是缀着白玉铃铛的?发绳和手镯。
苏木高兴地抬头看?云清:“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云清笑着点了点头:“你那日送我药粉,这是回礼。”
苏木小孩心性?,喜欢便要马上?换上?,他把身?上?的?银铃铛取下,全部换成了新的?白玉铃铛,他晃了晃脑袋,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云清帮他把旧的?铃铛收进盒子里?,苏木抱着盒子,离开时都是蹦着走的?。
苏木走后,云清打开一份清单,用朱笔将上?面的?事项再次划掉一项。
上?面密密麻麻的?事项大多都被划掉,这也意味着他所做的?准备越来越完善。
云清视线下移,在火炮上?画了个圈。
他前日收到密报,那群道士已?经将火药做出,紧接着便可以做火炮了。
就算有他的?图纸在,火炮的?铸造也并不简单,云清打算让张福前去白马山,配合周武一起研制。
张福已?经把贺池想要的?弩箭制出来了,他依照贺池所说,在弩机外面加装了一个青铜匣子包裹住弩机,这样一来,弩机能承受的?弦的?拉力就会更大,射出的?箭力道更大,射程也会更远。
除此之外,他还增加了望山的?高度,在望山上?刻制了分度线,用于辅助瞄准。
新的?弩箭可射三百步,搭配周武送来的?三棱箭头,杀伤力极强,是步兵克制骑兵的?一大杀器。
贺池已?经下令大量制作弓弩,争取早日让手下的?兵士开始习用。
张福既已?把前路铺好,剩下的?批量制作的?事便能交给别人……云清正在回信,肩膀上?突然靠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清清,我也想要礼物。”
云清手腕极稳地继续落笔,调笑道:“堂堂王爷,又在背后偷听。”
贺池理?直气壮:“我刚好睡醒,只?是怕打扰你们才没?出来。”
云清敷衍地伸手拍了两下他的?脑袋:“真乖。”
贺池强调道:“我吃醋了。”
云清落下最后一笔,转过头看?着贺池,贺池板着脸,眼神也淡淡的?,云清凑上?前:“真生气了?”
贺池扬着下巴,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
云清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唔……”
贺池演够了,正想说你亲亲我当?作赔罪我就原谅你,谁知云清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铃铛,迅速地系到了他脖子上?。
云清伸手拨了拨他脖子上?的?铃铛:“怎么样,开心了吗?”
贺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铃铛,是用上?好的?皮子做的?,尺寸也正好合适,他恍惚地看?着云清,一时之间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发展。
云清清了清嗓子,看?着贺池茫然的?样子,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他去首饰铺给苏木定做铃铛的?时候,看?到铺子里?的?各色铃铛,突然便想起了十?一——十?一的?脖子上?一直系着一个不会响的?金铃铛,看?上?去格外可爱。
他鬼使神差地定做了一个带着青玉铃铛的?项圈,等首饰铺将他定做的?东西送上?门时,他才发现自?己简直鬼迷心窍。他心虚地把项圈收了起来。
直到刚才贺池耍赖说自?己也想要礼物,云清瞬间便想起了这个青玉铃铛,见贺池演得起劲,他恶从心头起,一气呵成地把铃铛取出来戴到了贺池脖子上?。
贺池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一下扑向?云清,在他脖颈和脸上?胡乱舔吻啃咬,云清推不动他,等他肯起身?时,云清已?经被糊了满脸口水。
云清:“……”
他气喘吁吁地斥道:“你是狗吗?”
贺池无辜地看?着他,竟真的?“汪”了一声?。
然后便再次轰然扑了过来。
云清:“……”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贺池,他想过贺池的?各种反应,却唯独没?有这一种。
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抱进内室的?时候,云清很?想晃一晃贺池的?脑袋,看?看?之前那个纯情又笨拙的?人是不是被夺舍了。
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便被拖进了迷乱的?浪潮中,无力思考。
青玉铃铛的?声?音在云清耳边持续不断地响起,时急时缓。
后颈被叼住的?时候,云清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放开……”
贺池的?声?音含糊不清地传来:“汪。”
云清:“……”
云清混乱地想,明?日他一定要把这破项圈丢了。
府城的边缘地带向来行人稀少, 商铺寥寥,封宁城自然也不例外。
可近日以来,封宁城中某个原本偏僻的角落却越来越热闹, 来往的除了寻常百姓, 还有各地行商, 而他们的目的地都是?一个,便是?月和布坊。
月和布坊在修葺时便预留了一排朝街的大门脸,此时大门脸开了三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匹,行商和百姓们来回走?动?着?挑选布匹,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掌柜的十?指纷飞,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铺子里,第?一次过来的行商伸手摸了摸样布,触手便被?细密柔软的触感惊住,不由睁大了眼睛,他又摸了摸别的样布,因?为料子厚薄的关系手感会有差别, 可却都是?如出一辙的柔软, 和扎人的麻布和柔滑的丝绸都有着?极大的差别。
他也总算知道为何他认识的行商都在吹捧这种布料,价格虽然比麻布贵,却有着?远超麻布的舒适触感,同时又比丝绸便宜得?多,光看?这铺子中买布的百姓便知道, 这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布料定然好卖。
他平日常走?的那?几个县都还没有卖这种布料的, 他心潮澎湃地看?着?花色众多的样布,当即便做好决定:“小二, 我要进?货!”
“诶!来了!”铺子里的小二满脸笑?容地应着?,立马便过来给他介绍。
另一边,月和布坊的棉布因?为舒适柔软加上花色繁多,开始售卖以后没多久便在城中流行起来,一般的殷实?人家穿不起丝绸,却完全负担得?起棉布的价格,即使月和布坊地处偏远,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购买热情。
“王夫人,买这么多呢?”一位抱着?红棉布的年轻妇人和另一位正在付钱的妇人笑?着?打招呼。
妇人回头,见是?熟人,笑?着?应道:“棉布柔软,我想着?给家中人都裁一身新的。”她努了努嘴,“喏,我家欣娘前些日子见别人穿这种花色好看?,闹着?也要一样的,我便一起给她买了。”
年轻妇人笑?着?捂了捂嘴:“王夫人真是?疼女儿,欣娘长得?标致,穿这种料子真是?再合衬不过。”
两人付完钱聊着?天离开了铺子,如王夫人这般一次便买好几匹布的客人不在少数,铺子里专门雇了一个人,负责在第?二日驾着?马车依次去客人家中送前一日在铺子中买下的布匹。
此举得?到了不少客人的赞赏,月和布坊的口碑在封宁城节节攀升。
布坊的女工成为了许多人羡慕的对象,她们不仅工钱高,而且买棉布还有折扣,女工们走?在路上都挺直了腰板,她们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也能顶立门户,不比那?些说酸话造谣诋毁他们的男子差。
城中之前不看?好布坊的人都成了哑巴,那?些因?为不好的传言没有去布坊应聘的人家则是?后悔得?把大腿都拍青了,却也无济于事?。
人多起来后,做生意的小贩也闻风而动?,在布坊周围支起了摊子,卖吃的、卖香料的、卖小玩意儿的……一眼看?去,竟是?应有尽有。
各式的摊铺也反过来为布坊聚起了人气,愿意过来逛一逛的人越来越多。
而这些所有的规定、揽客的招数,都是?由黎风禾一人全权负责的,她只用了两个月,便向云清证明了,选她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黎风禾和宁州的几个大布号签订了契约,长期为他们供货,再加上各路行商,棉布在宁州的销路已经稳定了下来。
在安排好布坊的事?务之后,黎风禾便备好货,亲自带着?商队离开了封宁。
她会经过沃州,一路前往江南,在布号遍地的江南撕开一道口子,打开棉布的销路。
到王府辞行时,黎风禾神色坚毅,说起计划时亦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顾盼神飞。
云清给她安排了护卫,笑?着?应道:“那?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
一个月后,第?一批弩已经制好,贺池也将?带着?这批弓弩前往白马山。
要训练出精兵,除了武力招式上的训练,还要有使用武器的熟练度、阵法配合等,这些都需要长久的训练,贺池作为主帅,自然要在军中坐镇。
夜里,贺池紧紧抱着?云清,片刻也不想分开。
云清把头抵在贺池肩窝,静静地数着?他的心跳。
他们都有各自必须要做的事?,就?算心里再不舍也不会说出挽留的话。
贺池没有睡,就?这么清醒地过了一夜。
天明之后,元福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该起身了。”
贺池紧了紧手臂,才依依不舍地将?怀中人放开,准备起身,却在下一瞬被?揽住脖颈,留在原地。
他低头看?去,云清睁开的眼睛里同样满是?清明。
云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笑?着?道:“等你回来。”
“嗯。”贺池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亲他的眼睛,“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云清认真应下,松手放他离开。
之后的日子里,贺池在山中训练军队,制备武器,云清在封宁坐镇,发展宁州。
短暂的相聚时光被?他们刻在记忆里凝成糖霜,疲惫时便拿出来看?一看?、舔一舔,然后继续往前。
他们都在拼尽全力,不仅是?为了他们自身,更是?为了天下百姓。
从封宁到屿县往返,贺池骑着?马闻过春日的花香,走?过夏日的艳阳炙烤,看?过秋日田间的累累硕果,也经过残冬时节的枯枝败叶。
时光也在这一次次往返之间,滑向了景序二十?七年。
“驾——”
屿县的官道上,一名年轻男子正带着?护卫策马前行。
白马山下的村民早已迁走?,因?为山里的传闻瘆人得?紧,附近也不见人烟,自然也无人察觉,一行人在拐过一个弯后,便消失不见。
山里的空地上,两拨人正战得?火热。
弩兵手握弓弩,箭上包着?软布,骑兵和步兵的长刀上也缠着?布,布上有灰,若有人要害部位沾上灰便算死亡。
一方主要为骑兵,一方则为步兵、车兵和骑兵的组合,车兵掩护弩兵射击,步兵借机绞杀,弩兵射得?很准,配合上新弩的杀伤力,马上的人不断“死亡”,可以看?出,弩兵对骑兵的克制十?分明显。
事?实?上,由于他们一直在做这样的训练,在最近一年的对战中,步车骑组合对阵骑兵的胜面都很大,尤其在最近几次演练中,由林羽率领的弩兵组合更是?全胜战绩。
林羽这几年来因?为极为突出的表现被?一级级往上提拔,现在已经是?林小将?军了。
他年纪轻,早先还有不熟悉他的找上门来挑衅,军营的规矩十?分简单粗暴,不服便打服为止,慢慢的,不服的人没有了,林羽也渐渐在军营中出了名。
在这种对战中,他就?算拿到劣势的一方也经常以奇制胜,和他对阵的将?领看?到他就?觉得?头大。
而这次他拿到了十?分强劲的弩兵组合,除此之外,他这边参加演练的神威营,堪称精兵中的精兵,弩兵几乎能做到百发百中,步兵也是?身手矫健。
将?士们听说林羽这边的配置之后,都觉得?这次的对战完全没有悬念,可等他们知道和林羽对阵的将?领后,又开始觉得?不确定起来。
贺池身披战甲,坐镇后方,冷静地看?着?两边的厮杀。
之前他们一直在寻找克制骑兵的方法,通过对战演练,也是?想让将?士们适应与骑兵作战。
骑兵的一方代表延国,虽然现在看?起来他们已经有了克制对方的方法,可他们不能完全模仿对方的作战方式,战场上瞬息万变,在演练中赢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眼见众人最近已经觉得?弩兵天下无敌了,林羽那?小子更是?尾巴都要翘上天去,贺池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安排了这次对阵。
在围观将?士的呼喊声中,贺池这边的骑兵已经破开对方阵型,开始绞杀弩兵。
胜负已定。
将?士们喊声震天,贺池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看?着?策马过来的林羽:“三日内,我要看?到你的破阵之法。”
林羽脸上有些臊红,他也反应过来,他最近的状态不大对劲,骄兵必败,这是?兵家大忌。
听闻贺池的话,他连忙应道:“是?,属下得?令。”
贺池正想再说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瞥到了看?热闹的将?士们边上的身影,他动?作一顿,倏地转头看?去。
高台的一侧,一名身着?天青色骑装的年轻公子正姿态放松地站在那?里,听身后的护卫说着?什么,对上他的目光后,公子扬了扬嘴角,向他挥了挥手。
将?士们便眼见着?他们黑风煞气的王爷突然便换了表情,快步往高台上走?去。
循着?贺池的目光看?到云清的人影后,众人便瞬间理?解了。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云清,可他和他们王爷的恩爱故事?却是?在营中广为流传、无人不知,因?此见到贺池反常的反应,众人便猜到了云清的身份。
贺池在云清面前停下,脸上虽然没笑?,眼里却都是?笑?意:“怎么来得?这么快?我以为要明天才能到。”
“唔……许是?我的骑术进?步了。”云清笑?着?看?他,这两年贺池又长高了一些,比起十?八岁的贺池,变得?更加稳重,也更有威势,不变的却是?看?着?他的眼神。
这几年两人聚少离多,上次见面已是?三个月前,思念无法掩藏,云清和贺池一起回到他住的地方,刚关上门他便被?贺池一把抵在门上,贺池低着?头,吻得?热烈又温存。
良久,贺池放开云清,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嗓音沙哑地落进?云清的鼓膜:“清清,我好想你。”
云清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我也想你。”
两人温存许久,云清才拍了拍怀里的脑袋:“安排好了吗?明日可能出发?”
贺池懒洋洋地应了,看?上去实?在很有几分色令智昏的模样,云清不得?不费力捧起他的脸,确认道:“明日我们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