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宁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就算他们想去支援也来不及,更别提这么多私兵一旦暴露于众人眼前,皇帝根本不会相信他们是真?的去支援的,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他们。
最佳的方案已经废弃,稳妥起?见?,他们最好静观其变,依仗他们这几?年的积累,要在这乱世中有一处安身之所,却还?是不难做到的。
可他们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大瑜的百姓被延国的铁蹄践踏吗?
黑暗中,云清缓声道:“王爷可是已经传信给崔鸿了?”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贺池动?作一顿,无声叹了口气:“是,我本打算白?日里再和你商议。”
延军打到愈州要一个?月,而他们的军队若是立即出发,从白?马山到岳州,再从岳州出发走海路一路北上?,登陆后疾行到愈州,一个?月内也能赶到。
只要能让愈州的守军和他们配合,前后夹击,打延军一个?措手不及,消灭延国的主力部队,甚至杀死骨索,那这个?局便算是解了。
只是他们只有四万人,延国的主力部队却有足足二十?五万人,就算再加上?愈州的两?万守军,他们和延军的兵力差距也仍有三倍之多。
他们要想赢,必须出其不意。
这注定是一场血战。
这是一个?绝对铤而走险的计划,却是他们唯一能够搏一搏的机会。
云清靠在贺池肩膀上?,缓缓开口道:“粮草衣被已经准备好了,你明日点齐便能直接送往岳州,愈州守将是贺澜的人,只要说服贺澜,这个?计划便行得通,我明日便出发前往京城。”
贺池能想出这个?计划,云清自然也能想到。
他比任何人都确定,贺池必定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这条路。
正如他在原书中的选择一样。
这才?是他一直做噩梦的原因。
可他却不能拦他。
贺池闻言一惊,他握着?云清的肩膀让两?人拉开距离,看着?云清平静的眼神,只觉得心头?梗得厉害。
他喉结滚了滚,最后却只道:“和贺澜谈判的事可以让阿樾去做……”
云清打断他:“王爷,贺澜的戒心有多重你也知道,只有阿樾是说服不了他的。”
他笑了笑:“宁州的百姓奉我若神明,我自然也该保护他们。”
贺池沉默半晌,才?道:“多带些人,务必小心。”
他们都不想所爱之人涉险,最终却都没有选择阻止。
两?人默契地相拥,他们经历过很多次离别,却没有一次像这样,前路未卜,凶险异常。
可那是他们必须要走的路。
贺池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云清的脸上?、颈侧,饱含珍爱和不舍:“清清,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云清抱着?他的肩背,感受着?久违的温度:“嗯,我等着?和你在京城相聚的那一日。”
屋檐下的风铃响了一宿,像要把这一晚印在两?人心底。
景序二十?八年四月初八。
贺池率军出征,往岳州而去,同日,云清乔装改扮,骑了快马,一路赶往京城。
书房中,郑鸿熙怒目切齿地看向坐在桌后闲闲饮茶的温润男子:“你竟敢给我假图!”
贺澜放下茶盏,对着?郑鸿熙弯了弯嘴角,眼神却像是淬了毒,他似是没有睡好,眼下带着?一片明显的青黑,显得眼神更为可怖:“本王给的,自然是真?的,你想赖帐不成?”
郑鸿熙见?状也有些迟疑,那样的情况下,他也倾向于相信贺澜不会给假图,可既然如此,那骨索拿到的为何是假图?
除非……真?的边防图被人掉包了。
郑鸿熙悚然一惊,到底是谁?谁在盯着?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又为什么引而不发,只是暗中调换了地图?
贺澜冷冷道:“解药给我。”
郑鸿熙稳了稳心神,不论如何,骨索还?是带人打进来了,他筹谋了这么多年,就快要成功了,就算这里面还?有另一方,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换了副表情,抚着?胡子道:“别急,你替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我便给你最后的解药。”
......
池县港口,崔鸿站在贺池身边,一起?看向往船上?运送粮草武器的将士们。
崔鸿叹道:“我之前还?以为你会从这条路攻进京城,是我狭隘了。”
贺池道:“你想好了吗?真?要和本王去?”
崔鸿应道:“海寇最近收敛了许多,副将便能应付,再说,若是大瑜都没了,我还?守着?这海岸线做什么?”
贺池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崔鸿看着?贺池冷峻的侧脸,恍然间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程将军和程昭。
程家的风骨,终究是一代代传了下来。
贺池想着?今日收到的暗报,云清已经到了轩州,不日便能进京,出了海,他便收不到云清的消息了。
他看向远处渐渐染上?红霞的天?际,只希望他们在以后还?能再次一同来看这漫天?霞光。
另一边,云清一路赶路,没到京城便收到了程樾传来的消息——贺澜请命前去镇守愈州,皇帝已经允了。
云清没做犹豫,当?即改道前往愈州。
去往愈州的一路上, 云清遇到了不?少逃难的百姓。
延军的残暴已?经传开了,他们肆意?虐杀百姓,□□妇女, 掠夺财产, 所到之处, 大瑜百姓都被他们当作最下贱的奴隶作贱侮辱,落在他们的手中,连想求个痛快的死法都是奢望。
大瑜节节败退,百姓们对军队失去信心,只能像无?头苍蝇般拼命去找自己的活路。
有家产的便拖家带口变卖家当去京城投靠亲戚,在他们看来?, 京城有皇帝,有那么多的皇亲贵族,没有比京城更安全的地方?了。
走不?通这?条路的则是纷纷往南方?逃,有些村子更是举村往深山老林里迁徙,打算寻一处人烟罕至的地方?避开战乱。
战火距离南方?尚还遥远,他又是一路取水路过?来?,因此直到现在他才真切地感受到, 这?世道, 已?经乱了。
云清在愈阳城外?和程樾碰头,程樾快速向他说明了详细的情况:“晏王和郑鸿熙密谈之后便请旨出战,皇帝赐封其为?大将军,命其领三万禁军前往愈阳城增援,如今城内两万守军加上三万禁军, 一共有五万兵力。”
云清道:“沈时予呢?”
程樾应道:“他留在京城, 晏王派了不?少人保护他。”
云清心里有了数:“事不?宜迟,我们今晚便去见他。”
愈阳城。
临时规整出来?的大将军府位于?城西, 更鼓已?经敲过?了三次,将军府中一片寂静。
主?院卧房,贺澜躺在床上,眉头紧紧锁着,仿佛陷入了极深的梦魇。
“……晏王结党营私、贪污灾银,立即打入天牢……”
“沈大人,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本王笑话的吗?”
“阿岚,你傻不?傻?我哪里值得让你舍命来?救……疼不?疼?”
“这?是你要的图,解药拿来?!”
“……”
梦里的画面不?断闪过?,贺澜拼尽全力想把它拼成连贯的情节,却?只能无?力地被拖入更深的混乱之中。
“谁!”
暗卫的厉喝声?在门外?响起,贺澜瞬间惊醒,他当即翻身坐起,伸手握住了枕头下的刀。
兵刃相交的声?音响起,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晏王殿下,我家主?人有事相邀。”
贺澜凝神思索了片刻,认出了来?人。
他起身披衣,打开房门,立刻有暗卫护到了他的身前。
贺澜饶有兴致地看着被暗卫们围攻的程樾,片刻后才不?紧不?慢地叫了停。
他勾起嘴角:“你家主?人是谁,凭什么让本王去见?”
“殿下先看看此物?。”程樾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抬手扔了过?来?。
暗卫伸手截住,呈给贺澜,贺澜看着手心的青瓷小瓶,挑了挑眉看向程樾。
程樾表情平静地扔下惊雷:“这?是晚来?青的解药。”
贺澜暗中跟着程樾来?到城北的一处荒宅,踏过?残败的回廊,来?到深处的院子里。
屋子里点着灯,贺澜推门进去,看到了一袭青袍坐在桌边的云清。
贺澜的表情并不?意?外?,他平静地陈述道:“果然是你们。”
从郑鸿熙手中悄然换走边防图,有这?样能力的人在京中屈指可数,而手握如此把柄却?不?告发他们,反而只是悄悄换成了假图,这?样不?合常理的解决方?式让他又排除了一批人。
如此推测下来?,真相便只会是最不?可能的那个答案了。
云清笑了笑,没有应答。
贺澜也没有抓着这?件事不?放,他不?顾屋里的灰尘,掀袍坐在了云清对面,露出了手心里一直握着把玩的那只青瓷小瓶。
底牌已?经暴露于?人前,他也不?再遮掩:“王妃既已?知道本王和左相的交易,自然该明白,仅凭这?种?单次的解药,是和本王谈不?了条件的。”
云清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他手中的青瓷小瓶,沉稳道:“若我说,晚来?青只有这?一种?解药呢?”
贺澜抬头看向他,云清接着道:“中了晚来?青的毒,每年毒发一次,若没有解药,则内脏慢慢被腐蚀而死,若毒发时服下解药则安然无?事,这?些殿下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可郑鸿熙没有告诉殿下的是,就算有解药,中毒者每毒发一次,便离死更进一步,中了晚来?青,最多二十年,便会衰弱死去,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能彻底解开晚来?青之毒的解药。”
云清直视着贺澜的眼睛:“郑鸿熙在骗你。”
贺澜勾起嘴角笑了笑,眼里倒映出云清的身影:“我为?什么要信你?”
云清道:“郑鸿熙为?了让你为?他所用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他下毒只为?了控制手下的人,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生?死,怎么会费心准备彻底解毒的解药?”
“南萸最好的大夫就在瑞王府,只要在他手上好好调理,便能延缓毒发,延长寿命,除了他,没人能做到。”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彻底堵死了贺澜打算自己去南萸找大夫的路,贺澜想起前些年“四处游玩”的程樾,也不?得不?仔细考虑云清话中的真实性。
果然,云清接着道:“阿樾前些年为?了查明昭贵妃娘娘的真正死因辗转各地,便是在南萸找到了真相,而告知真相的医者,正是南萸第一的用毒高手。”
贺澜的眼神终于?起了波澜,他曾在两位程将军死亡的那场战役中发现过?蛛丝马迹,只是当时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也隐约知道不?能沾惹,便及时停手,没有继续查下去。
因为?此事,他自然也怀疑过?程昭的死因,只是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贺池竟是当真都查了出来?。
能给程昭下毒的那人,用的自然是举世难得的毒药,这?样一来?,云清话里的神医,可信度立即高了起来?。
贺澜嘴角的笑意?终于?淡了下来?,淡声?道:“说吧,你的条件。”
云清道:“我要你率军迎战延军。”
贺澜一怔,神情很快转为?讥诮:“王妃不?会天真地以?为?这?十一万人能挡住延军吧?再说了,就算真救了大瑜,功劳也不?是你们的,你图什么?”
云清表情不?变:“你们负责咬住延军,王爷带兵从后方?偷袭,两方?包夹,出其不?意?,我们便有胜算。”
贺澜脸上嘲讽的表情顿住,自进屋以?来?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贺池?他怎么带兵过?来??你们有多少兵力?”
云清不?答反问:“殿下这?是同意?了吗?”
贺澜收起脸上的表情,半晌后,他眼神阴鸷地道:“若你们敢骗本王,本王便是舍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云清温和地笑了笑:“请殿下放心。”
此事便算是初步商定成功,云清和程樾住进了大将军府,一切便等贺池带兵登陆后两边互通消息进行谋划了。
云清坐在廊前,看着天边的弦月。
按照出发的日子推算,贺池他们大约便是这?几日登陆,不?知这?次航行是否顺利。
在有各种?高精仪器的现代,海上航行依然存在风险,更不?用说在航海技术并不?发达的古代了,就算船队的人都是熟手,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安全到达。
之前一直在赶路,心里的担忧被云清强行压下,如今和贺澜的合作已?经达成,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强行抑制的挂虑终于?挣脱桎梏,浮出水面。
他本不?信神佛,可现在他却?虔诚地祈求母妃和两位程将军保佑贺池安然着陆,大胜而归。
不?远处,程樾躺在屋顶,看着夜空,神色不?明。
恒王府书房,贺源听完苏裕悯的话,脸色十分难看。
自从起了战事之后,朝中大臣一直在催促父皇立储,父皇推说还在考虑,虽然并没有立刻决定下来?,态度却?也松动了许多。
偏偏这?时候贺澜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请旨出战,去了愈州。
眼见着京城便只剩下他这?个成年皇子,他本以?为?储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谁知外?公却?突然告诉他,父皇暗中召了贺泓回京,按照诏令发出的时日推算,如今也快要到京城了。
“外?公,我不?想再等了。”
苏裕悯神色一顿:“殿下的意?思是?”
贺源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平静:“这?个储位我等了快二十年都没等来?,近来?我也想明白了,父皇就是用这?个位置吊着我们,好让我们去争,他是怕我们觊觎他的位置。”
“就算登上了储位,我也还要等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登基,既然如此,我为?何不?直接一步到位呢?”
苏裕悯一惊,连忙打开书房的门看了看,见外?面有亲卫守着才把跳到嗓子眼的心收回去。
他关上门看向贺源,有些不?敢相信刚才那一番话是从贺源口中说出来?的,他厉色道:“殿下,可是有人教?唆于?你?”他凑近贺源咬牙放低声?音劝说,“篡位夺权乃是大不?韪,会被天下百姓戳脊梁骨的啊!”
贺源道:“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父皇将储位传给贺泓?”
苏裕悯道:“这?……陛下也不?一定就是要立他为?储君的意?思。”
贺源冷冷道:“若等他进京,父皇当朝下诏宣布立他为?储呢?那我们当如何自处?到时尘埃落定,我们便再无?翻身之日了。”
见苏裕悯依然犹疑不?定,贺源沉声?道:“外?公,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大瑜如今已?经乱成这?样,就算我们做了什么,推给延军就是了,到时我们手握权柄,谁敢不?信?谁敢不?从?”
苏裕悯看着贺源凶狠的神情,终是咬牙应下了。
“来了来了!快去通知将军!”
守在港口附近的人激动地直起?身, 看着海面上显露出身影的庞大?船队,连忙让人准备接应。
渤州南面临海,北面和愈州原州接壤, 渤州港口有抵御海寇的驻军, 将领名叫彭明。
当年两位程将军战死后, 他们手下的将领没过多久便被打散分派到各地驻守,彭明正是其中一员。
程家恩重于他,他也极得程将军信任,也正是因此,一个身负战功的戍边将军,才会?被排挤到这里来镇守港口, 成为一个手下只有几千人的小小的驻军将领。
在贺池联系上他之?后,他没有多做犹豫便投入贺池麾下,对于这一天,他也早就做好准备。
贺池下船登岸时,彭明已经在岸上等候多时。
驻军将领不得离开驻地,贺池上一次见到彭明,还?是程将军回京的时候, 那时他还?只有十二岁, 过了这么多年再次相见,却早已物是人非。
彭明深深地拜了下去:“末将参见王爷。”
贺池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将军不必多礼。”
事态紧急,贺池略掉寒暄叙旧,看向候在一旁的暗卫:“现在情况如何?”
得知贺澜请命出战守卫愈州,云清也在愈阳城内的消息后, 贺池绷紧下颌, 脸色沉凝,暗卫及时递上云清的书信:“王妃已和晏王达成合作, 这是王妃的亲笔书信和愈州地图。”
贺澜接过书信打开,快速看完后问道:“王妃可?有说过他何时从?愈阳城撤出?”
“没有。”
贺池拿着信件的手紧了紧,却没再多说,转而问道:“延军现在到哪里了?”
暗卫细细禀明:“十日前,延军攻下原戚城,修整三日后,主力?部?队便离开原戚城离开往愈阳城进发,如今已经快要进入愈州境内。”
贺池展开地图粗略看了一眼,对身后的亲卫道:“去请军中将领前来议事。”
“是。”
亲卫领命前去,贺池跟着彭明前往营帐。
“延军留了六万人在原戚城,除守城外,同时负责补给粮草,攻打愈阳城的兵力?一共十六万,其中骑兵便有六万,到时愈阳守军会?在城门?外迎战延军,我们从?后方包抄。”
贺池用木棍在地图上画出进攻路线:“徐九、薛棋分别?带人从?左、右翼切入,冲散敌军阵型,林羽带领神兵营从?后方切入,用弩箭压制。”
几人齐齐拱手:“是!”
贺池抬头看向目露期待的崔鸿,沉声道:“崔将军随本?王一同,带兵突入,擒杀骨索。”
崔鸿神情一振,朗声应道:“末将领命!”
贺池转向彭明:“彭将军,粮草补给便交给你了。”
彭明看着贺池运筹帷幄地布置战术,恍然间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小程将军,他强抑住满心的激动,拱手接令:“末将领命!请王爷放心!”
一切安排妥当,贺池让众人回去休息,他则是写了回信,连夜让暗卫带回愈阳城交给云清。
今晚休整之?后,明日一早,他们便会?出发前往愈阳。
他们努力?了这么久,成败便在此一举。
贺池摘下脖子上的小狐狸玉坠放在手心,云清那日送他玉坠时的神情还?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没想?到一转眼已经过去快五年了。
等这一战结束,云清便再也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日夜忧虑,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贺池亲了亲小狐狸的脑袋,把它重新挂了回去。
云清住进大?将军府的第?四日,终于收到了贺池传来的消息。
心头的大?石刚刚落下,前方战报紧跟着传来——骨索已经带兵进入愈州,不出十日,便能抵达愈阳城。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在贺澜应下之?后便极为配合,对于贺池的安排也没有异议。
贺澜没再问贺池是怎么带着人突然出现在渤州的,他看完贺池的计划,挑了挑眉看向云清:“为了藏拙扮了这么多年的废物,不憋屈吗?”
云清淡淡道:“藏了这么多年,程家却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贺澜摇了摇头,叹道:“父皇还?是不够狠。”
不待云清回话,他又愉悦地笑了起?来:“不知道我们的好父皇,知道这一切后会?作何感想?。”
云清并不想?和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他看着贺澜有些精神不济的模样,随口问道:“殿下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吗?”
贺澜顿了顿,笑着应道:“只是近来有些多梦。”
云清想?了想?,从?袖袋中取了一瓶药丸递给他:“这是安宁丸,服用之?后便能得一夜安眠,大?战在即,殿下也当养精蓄锐才是,”
贺澜道了谢接过来,他看着手中和晚来青解药的瓶子如出一辙的青瓷小瓶:“这也是那位神医制的药吧?看来他和瑞王府的关系当真很好。”
云清没有否认,贺澜又道:“既然他医术这么好,想?必也随军来了渤州吧?”
云清抬眼和贺澜对视,贺澜神情自若地笑了笑:“战场上刀剑无眼,劳王妃转告八皇弟务必保护好他,毕竟他才是本?王答应合作的唯一原因。”
云清应道:“殿下尽管放心,我们应了的事,自然会?做到。”
贺澜点了点头:“那便好。”他收起?药瓶,站起?身道,“本?王这便去召集将领安排战术了,王妃请自便。”
云清颔首和他别?过,他坐在屋中,看着贺澜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门?后,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突然划过一丝不安。
愈阳城是南下进京的最后一道屏障,城墙高耸,工事完备,若要强攻,定?然是一场硬仗。
这也正是郑鸿熙为何会?用这件事和贺澜做交易的原因。
贺澜答应郑鸿熙,在对战时会?故意战败,让延军顺利拿下愈阳城,而贺池的计划则是让他们假意露出败势,在延军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反扑,贺池同时带人从?后方包夹。
延军一日□□近愈阳城,城中的气氛也越来越紧绷。
与此同次,贺池的军队也在向愈阳城进发,他们始终处于延军侧后方,不点火,不做饭,全力?隐藏行迹。
五月十三,延军抵达愈阳城,在城外安营扎寨。
愈阳城中,百姓们关门?闭户,街上空无一人,偶有士兵列队跑过长街,气氛一片肃杀。
次日,天色将明,战鼓的声音骤然响起?。
睡梦中的百姓被惊醒,惊疑不定?地从?窗户看向城门?的方向。
云清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两军对峙的场面。
延国人身材高大?,身形普遍都比大?瑜百姓更加壮硕,看上去十分凶悍。
他们一路获胜,士气正盛,再加上骨索毫不约束,每打下一座城池,他们便可?肆意杀戮、享乐,因此他们一直保持着浓厚的战意,对着愈阳城的十一万守军,也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王上说了,京城的女子才是最好的,京城的繁华也远超他们打下的所有城池,过了愈州,他们便能攻进京城,到时候灭了大?瑜,他们每人都能分到大?笔的金银珠宝和大?瑜奴隶。
延军的将士们全都摩拳擦掌地看着大?瑜的军队,杀声震天。
即使相隔甚远,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也能感觉到对方传来的强大?的压迫感。
云清心下沉了沉,举目看向延军后方,那是贺池即将带人打过来的方向,现在还?是一片平静。
程樾站在云清身后,等两军开始交战,他便会?带云清离开。
这是贺池单独交代给程樾的,开战之?后,云清能做的事便微乎其微了,他便也没有反对。
两人一同看着下方,等着开战的讯号。
突然,大?瑜这边列好的阵型向两边散开,留出一个通道,贺澜从?城中骑马而出,缓缓行到了阵前。
云清心头一跳,猛地向前一步看向延军的阵营,便见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子也正骑马往阵前行去,正是骨索!
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身后的程樾突然用力?一拽,瞬间调换位置将他掩到了身后。
云清抬头看去,贺澜的人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云清冷冷道:“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人开口道:“王妃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们王爷只是想?和瑞王殿下换一个人罢了。”
云清的余光里,阵前的贺澜和骨索正在交谈。
一切都已经浮出水面,贺澜违背了他们的约定?,他选择和延军合作,同时抓住他去和贺池交换苏木。
他根本?不在乎这场对战的输赢,只想?要沈时予的解药。
或许他是相信云清的话的,可?他也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可?能,错过任何一点希望。
云清沉着脸看向和贺澜一起?向城中行来的骨索,围着他们的人再次开口:“王妃,别?挣扎了,若是被延国的人知道你在城中,而瑞王殿下就在城外带兵埋伏,王妃觉得他们还?会?像我们王爷这样以礼相待吗?”
云清脸色难看,死死盯着城楼下方。
贺澜下达的命令是最好全须全尾地捉到人,若实?在不行,也一定?要留着命在,为首的那人眼见说不通,便抬起?手打算让众人动手,反正只要避开要害,不弄死就行。
就在他动作的这一刹,云清一直藏在程樾背后的手突然扬起?,红色的粉尘散在空中,他们本?就离得不远,猝不及防间,或多或少都吸入了一些。
“屏息!”
众人立即照做,可?这毒药本?就是苏木特制出来给云清防身的,之?前吸入的那些已经足够见效。
眼见前面的人接连倒下,围在后面没有吸入毒|粉的人立即往前冲,程樾打了个呼哨,手下隐藏在暗处的人瞬间出现,护在了他们前方。
程樾带着云清,转身施展轻功离开了城楼,很快消失不见。
这仿佛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山林。
延国大军昨日刚刚经过此处,任谁想不到?,在这里会藏匿着一支军队。
月已高悬, 将士们席地而卧, 养足精神准备应对明日的大战。
贺池靠在树干上, 借着月光,缓缓擦着手里的刀。
来的路上,崔鸿曾经问过他?,值吗?
韬光养晦多年?,好不容易积累起兵力和钱粮,却悉数投进和延国的这一战中。
没有?名分, 没有?后?援,甚至还极可能会被朝廷打成乱臣贼子,如果不幸战死?,或许都没人知道?、没人记得?他?们,这样究竟值不值得??
怎么不值?贺池想,国仇在前?,家恨在后?, 只要能重?创延国, 便算是为外公和小?舅舅报了仇,为大瑜万千将士报了仇。
至于朝廷领不领这份情,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程家守卫山河,为的也从?不是身前?身后?名。
只是……云清嫁给他?以来一直受人诟病,他?不在乎世?人对他?的评价, 却不能接受他?们诋毁云清, 云清的那些功绩,理应被世?人所知晓和铭记。
贺池抬头看?着月亮, 这一战,他?必须要赢。
天快亮了。
将士们已经全部准备好,等着开战的信号。
他?们都很清楚,今日这一战,赢了便加官晋爵、青史留名,虽然?是以少战多,可他?们训练了这么久克制延国骑兵的方法,他?们也不是全无信心,因此所有?人的战意都十分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