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 by作者:无情无错 完结
无情无错  发于:2023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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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四名人选只余贾公子一人。赵夫人再不犹豫,将人请来直奔主题商讨婚事。
“想必你也知尚公子今日已然离府……也怪我们事先未曾明说,闹了不愉快自是有我赵家的责任。如今请贾公子来,是想开门见山。关于与小女这桩亲事,不知贾公子意下如何?”
快言快语的江湖中人罢,邱婉儿发现自己喜欢与赵夫人这等性子的人打交道,她自己不也正是利落果断的?
“这桩亲事,晚辈十分满意。”
“这么说,你愿意入我赵府当赘婿?”
“乐于应允。”
赵夫人大喜,这孩子性子对味,说话做事不张不扬,可就是觉着踏实可靠。问及的此事,但凡其稍作迟疑,她绝不会如此满意。即便他应有迟疑的权利。
邱婉儿做戏很有一套,骗过世人的行动言语及神色态度,好像连同自己也一并骗过,浮于表面的就是来自内心的,一个模样的欣喜,一个模样的诚恳……
当日,赵夫人亲自修书,命人火速送上凉山。
次日收到回信,曰:择日定亲,年内完婚。
至此,大小姐与贾公子的婚事已算板上钉钉。府中人直叹,能同时过得夫人的关,获得老爷的首肯,并入得大小姐的眼,那人绝不能是泛泛之辈了。
“恭喜呀雪姐姐,终于觅得如意郎君!”
董依芸闻讯,第一个赶到赵府,由衷为好姐妹高兴。
“你呀,甚么消息都瞒不过你。”赵雪娥笑话她八卦,自己却也是松一口气,虽说她不大愿意深究为何而松的这口气。
“呐,姐姐今日心情甚好嘛!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怎么不见我那未来姐夫呢?”
小妮子没大没小起来实令人头疼,雪娥睨她,敛起眉来笑斥:“我这婚事才有眉目,毕竟还未定亲,你这张嘴也不怕失礼。”
那妮子赶忙闭了嘴,赔礼又赔笑,撸袖子帮着侍弄她雪姐姐爱极的几株松苗。寒天雪地里两名俏丽女子笑笑闹闹,倒别有一番趣味。
自西院而来的未来姑爷,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旁人瞧不见她的眼底,隐隐竟藏了几分欣羡。
两名俏女子感知来自某方向的视线,侧过脸时,某人已呆愣愣站了良久,欣赏美景美人的心思被戳破,假作正经赔个不是,
“惊扰二位雅兴,在下失礼了。”
“贾公子言重了。”
二女停了忙活,同样欣赏起眼前的美景美人。他可真是,直逼美貌女子的观赏性,周遭的雪景松苗,都成了陪衬。
反被观赏的贾公子心下微微起毛,反应则是落落大方,入住赵府这几日,被围观的次数已几乎超出她低调作风的极限,为今之计,只有躲。
“其实天海是想来与赵小姐打声招呼,赵伯母已有安排,天海明日会搬去别院住下,待到……呵呵,这几日多有叨扰。”
此言一出,赵雪娥略略一愣,最终只是点点头,收回目光示意一脸意味深长的董依芸莫要在当事人跟前失礼失言。后者很识眼色,默默笑去不敢搭话。
“贾公子有任何需要,尽可吩咐小六子。”
“费心了。”
贾公子确是打声招呼便离开,留下两位佳人再添谈资。
“唉,闹不懂师娘是怎么想的,明明姐姐你与贾公子还需多多培养感情,这么早就叫人搬去住别院,得隔多少日你二人才能见上一面了。”
赵雪娥不想与她争这个,淡淡一笑不说话。一旁的琴儿那面上神情倒像是有话:还不是因为你三天两头往这儿跑,你的好夫君不着紧,我们赵府也得帮你顾着些名声!
自然,只是心里话。
“雪姐姐,芸儿多句嘴,你可别不放在心上,贾公子那样的男子做未来夫婿,换做我,是极不踏实的。不是说他人不老实,是我总觉得,他人看似豁达,可有时候又透着股神秘,姐姐不觉得么?”
这小妮子,脑袋瓜还挺机灵!
赵雪娥也是个聪慧的,如何感觉不出来。她不想提的就是,自己仿佛正是被那股子神秘感所吸引,那人越是看不透,她越是想去了解。如今只是浅浅交往,若要深知,来日方长嘛。
于是,她一如常态,似某人日前那般,气定神闲作答:“这是好事,若是个一看即透的人,该多么无趣。”
董依芸:“……”
翌日,西院宾客作别赵府主人,随从一人,婢女两名,一行人径直去了赵府早早为未来姑爷备下的北街别院,位落城东,上接城北,不属闹市,亦不深居僻巷。
妙,正合某人心意。
这座别院是普通的二进院落格局,配有一名管家,一名厨娘,另有两名护院的家丁。贾公子住进北房正屋,两侧耳房一间书房一间浴房,空出的两间也做了杂物房,下人们统统住后罩房,给这位未来新主子留足空间。
邱婉儿冒充贾天海入赵家的这几日,小六子被指派跟在身边随侍。那是个勤劳肯干话不多的愣头小子,谨遵上头的吩咐,恨不能寸步不离成日跟在她身后,为人相当实诚。
婉儿头疼就头疼这一点,她摸不准这小六子真正效忠的主子是谁。不论是谁,她终归要打起精神时刻提防。
简单的行装归置妥当,邱婉儿将众人招来。望着站成一排毕恭毕敬的下人,婉儿不禁恍惚。前不久,她还在为生计奔波,处处碰壁。如今短短半月余,她已成了赵府座上宾,既定的赵大千金未来夫婿。
“今日贾某得赵家款待,自然不会苛待赵府中人。你等各司其职,恪守乃业,就是对贾某最大的尊敬。”
众人闻之,对这位年纪轻轻派头十足的贾公子愈发恭敬,不需奉承,规矩不多要求也不多的主子,最得侍从喜爱。
“是。”
是夜,别院主子早早就寝,众仆忙完手头活计也都一一回屋睡去,两名护院家丁最后巡视一遍前堂后院,终于耐不住刺骨寒风,也溜回去歇了。
深夜,北房主屋的侧窗悄然打开,一道黑影闪出,“嗖”一声跳上院墙,再纵身一跃,潜入浓郁夜色,隐盾无踪。
“呜……唔……娘……娘……”
“少爷乖,不哭了不哭了,乖乖睡昂,睡醒了爹娘就回来了……”
“呜……我不要爹,我要娘……呜……”
城北某座小宅院,主屋灯火昏暗,隐约传来孩童啼哭声与大人哄逗声。
邱婉儿心中一揪,一个纵身跳入院中,三两下摘除夜行衣,裹进包袱,再顾不上仪容,快步上前推门入屋。
“木儿!”
“呜……娘!”
“爷!”
三人三道声,且惊且喜。
北风呼啸着随人影灌入屋内,婉儿回身先将门合上,床上的小人儿已挣开李婶,“咚”一声跳下床,向门口这头扑过来。
邱婉儿忙迎上去将小人儿抱起,看他哭成花猫的小脸蛋上还挂着两道泪痕一道鼻涕,委委屈屈扁着嘴的模样,心疼又好笑。
“木儿,大半夜的不乖乖睡觉哭甚么?”
“唔!”木儿抽抽噎噎停不下来,狠心的娘亲说他不乖,不乐意地吸吸鼻子,嘟嘟囔囔控诉道:“娘不要木儿了!”
婉儿瞥瞥迎上来给孩子擦脸的李婶,佯装不悦拍拍儿子的屁股:“娘不要你,不是还有爹么?方才是谁说不要爹只要娘的?哼,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嗯……爹也不要木儿!爹爹好久都不回来,木儿好想你!”
可算圆回来了,邱婉儿暗暗舒气,示意李婶先下去,自己再哄哄孩子。
屋里炭盆燃得旺,窗口也有一条细缝透气,婉儿满意,抱着儿子大步回到床前,要把儿子丢回被窝,岂奈孩子死死圈住她脖子愣是不撒手,只好两人一同躺上去,拉上被子掖好。
“木儿,娘不是不要你,只是这些日子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不能回来。你不是答应过娘要乖乖吃饭睡觉听李婆婆的话,怎的说话不算数?”
“木儿有乖乖听话,是娘没有回来陪木儿,是娘说话不算数,哼!”
木儿又不乐意,赌起气来松开手翻个身,不要理这个不讲理的人。
婉儿叹口气,几日未见,她也着实想念儿子,否则也不会寒天深夜里冒着暴露的危险偷溜回来看望,本想一解思念再图个安心,谁料这孩子并不如自己想象般坚强,教她满怀愧疚,也生了及早计划之心。
那些都是后话,眼下哄好娃娃才是第一要事。
“好啦,是娘不对,娘给木儿道歉,木儿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嗯!”
娘亲的软语轻哄许久未闻,木儿哪里能抵挡,不消片刻就弃械投降,翻身钻回娘亲的怀里,那是久违的温暖之地。
“娘今夜陪着木儿,天亮之前就要离开,过几日再回来看你,好不好?”
半晌扭捏:“好。”
“娘以后就是爹,木儿切记再不能喊错了,好不好?”
“好!”
“那爹再给木儿找个娘,好不好?”
“好——嗯?”

第15章 放浪
赵家上下对大小姐的婚事十分上心,镖局生意自有曾凌峰这个二把手看顾,赵夫人也就全心投入女儿的婚事筹备。当下,她手里攥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亲自招待了城中有名的某算命先生。
“赵夫人,鄙人已合过二位新人的八字,如在年内完婚,不妨选在二月初二纳吉,三月之后的五月初三为正日子迎亲,大吉。”
“三月后,有些紧迫呢,不过好在是男方入赘,婚礼简约些许亦可行……”
彼时,均不在场的两位新人,一位在书房焚香作画,一位在庭轩赏雪品茗,双双过得惬意悠然。
赵府东院书房,桌案香炉袅袅芬芳,赵雪娥立于案前,凝神聚气,纸上走笔,利落收笔时,一副寒雪青松图完成得苍劲传神。
作画人正满意间,侍女琴儿推门而入,递来一张纸:“小姐,夫人传话过来,这是合小姐与贾公子生辰八字后定下的婚期,请小姐过目。”
雪娥淡然的神情现出其余色彩,搁下笔接过来细看,浅浅嘀咕:“娘亲是怕贾公子跑了怎的,定亲三月之后完婚,何苦如此匆忙……”
“小姐,夫人有言,贾公子入赘赵家,婚礼不事铺张,新郎官人已身在凉州,诸事方便,三月筹备足矣。”
雪娥点点头,毕竟是终身大事,她未做好准备也是正常,可这吉日,她无任何理由反对的。
“知道了,你去回话,一切听从娘亲安排。”
“是。”
琴儿转身要退去,雪娥又叫住她,目光落到桌案上的一碟糕点,吩咐道:“今日的如意糕做得不错,你差人速去厨房再取两碟,送去别院。”
“是,小姐。”
赵府别院,邱婉儿身披裘袍,负手立于庭前,庭中雪落簌簌,茫白一片尽是美景。身后小六子缩成一团,婢女奉了热茶上来,瞪他一记。
“公子,这是夫人前日派人送来的庐山云雾,请用。”
公子侧首接茶时扫过两人,莞尔:“觉着冷就进去烤火吧,我在赏雪,不必陪着。”
小婢女恭敬退去,小六子则摇摇头:“小的还是陪着公子吧。”
他的公子早已收回视线,细细品茶赏雪,并不再说话。
一盏茶毕,雪势已稍缓,院前出现一道人影,手里提了一只菜盒,远远传来呼声:“贾公子,夫人命小的前来捎信。”
庭前人招招手,将人迎进厅来。
“贾公子,夫人已为公子与小姐合过八字,选下黄道吉日,公子请看。”来人将菜盒递给婢女,顾不上冻僵的手,掏了信纸出来。
婉儿接过来,示意另一名婢女倒水,自顾展信阅览,只一看,竟生出与赵雪娥同一想法。
“嗯,劳烦回去禀明夫人,这婚期贾某并无异议,由她定夺便是。”
那小厮点头应下,想起任务还不算完成,又说:“公子,那盒子里是两碟点心,小姐特意命小人送来,热乎着的,公子请慢用,小的这就回去复命了。”
“且慢。”邱婉儿闻言心念一动,眉尖轻扬,道:“你且在此喝杯热水稍事歇息,我去去就回。”说着,人已转身踏出厅门,快步向书房走去。
振威镖局在凉州城内颇负盛名,邱婉儿最初意识到这点时,是曾凌峰与董家小姐大婚那日。不论今后如何,眼下,她是振威镖局一把手的未来女婿,镖局的生意即便轮不到她插手,也该她知之一二罢。挑个日子,去镖局露个脸,顺带与赵小姐联络联络感情,对方断没有理由拒绝的。
于是,赵大小姐收到捎回来的未来夫婿亲笔书信。笔锋锐劲的那人,约她出了正月雪少时出门走一走,去逛逛街,去饮饮茶,或是去镖局认认人,略作参观。
除去师兄与芸儿的婚礼,以及年关前后那几次出门,自己已几乎在府中闷了一个寒冬,再深居简出也该出门走走了,既然郎君主动提议,岂有不应的道理……
赵雪娥想着,手已不自觉执了笔,“二月初七府中来接”,两行秀字,落款学着那人,只留一字:雪。
笔收,雪娥再细细瞅了瞅她未来夫婿的那个“海”,唇边漾出笑意尤不自觉。
正月下旬,开春的雪落得不再频繁,晴朗天气日渐多起来,短短十来日,有人熬着过,有人盼着过,有人转眼过。
二月初二,赵府千金赵雪娥与京城人士贾天海正式立下婚约,婚期同日公布,定于同年五月初三。
不出一日,消息遍传凉州城。百姓们以口相传的八卦中,无一版是说那京城贾公子甘当赘婿为人不耻的,他们所知的,不过是鼎鼎有名的赵总镖头三月后嫁女……
也不是别有他意,不过是赵夫人为了让未来女婿多自在些时日,免受几月白眼与非议。
当夜赵府的定亲宴席上,只有几名宗亲长辈,以及镖局的几位当家要人,算是为不在场的大当家做个见证。
而他们,是知内情的。
“恭喜嫂夫人,我大侄女儿的终身大事可算是解决啦!”
座下一名络腮胡大汉端起酒盅,中气十足的贺词说得极为豪迈,饮起酒来更是豪爽。
“天海,这位是镖局的三当家,郑镖头,总管北塞之地的生意。”
“是,郑镖头有礼。”
“哈哈哈!你这小子真有意思!”
郑镖头望着向自己抱拳行礼的年轻人,清瘦俊朗的模样虽不为他所喜,毕竟是入他赵大哥与嫂夫人法眼的后生小辈,不能不给面子,大大方方受下这一拜。
随后,赵夫人一一为未来女婿介绍在座众人,除开曾凌峰夫妇,其余全是长辈。
拜完这位敬那位,回敬过来一个又一个,或者善意或者不善,邱婉儿来者不拒,连饮数杯,待人有礼落落大方,长辈们眼中的毛头小子竟挑不出任何毛病,一个个也就诚心祝福了她。
赵夫人也有意探一探这未来女婿的酒量,自然由得客人们胡闹。在场唯二为那人捏把汗的,一个是赵雪娥,一个是曾凌峰。
“诶,诸位叔伯长辈,差不多得了嘛,贾兄今后是要入赘赵家的,绝不可能欺负了师妹,大伙儿又何苦给她立这么大个下马威,若是把人吓坏了,心疼的还不是你们的大侄女儿!”
“嘿!你个好小子,总是那么爱出风头!”
“能耐的你替他喝吧,好歹是同龄之人,今后可要做一对好郎舅呀!”
“……”
众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集中火力对付起爱出头的曾凌峰。身侧董依芸提起心来又不好阻拦,只好默默享用美食,暗处翻几个白眼。
那头赵雪娥趁着师兄解围,悄悄吩咐了琴儿准备醒酒汤,并为她那可怜巴巴的未婚夫换了一盏酒壶。
邱婉儿强自镇定,赵府自酿的酒水甚烈,几杯下肚胃里已折腾得不轻,同席而坐的未婚妻担忧的目光令她心下稍宽,对方递上来的汤水温热飘香,勾起她促狭心恶趣味,手不抬身不动,张了嘴静静等着。
赵雪娥一愣,反应过来时耳根都红透了,从未觉得眼前这人如此可恶!
而这可恶之人,似被人点了穴般,毫不动弹,不言不语,眼中的意思分明,执意要她喂。
众目睽睽的,雪娥又羞又恼,永远淡漠平静的那个她此刻也不见了踪影,眼看着这人调戏作恶的眼神又改为了温顺无辜,可恶的扰她心神的浅笑再现……
好是惹人怜爱!
雪娥顿了半晌,败下阵来。罢了,趁众人不注意,喂他吧。
太过天真!她们二人可是今日宴席的主人公,再热闹的场面怎会无人注意。
“咳——”
离她们最近的赵夫人一声提醒,心下不论多满意,面上终归是严肃的。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能如此孟浪,你俩还只是未婚夫妻!
“啪——”
只喂了两口,赵雪娥被娘亲提醒,顿觉自己行止不得体,一碗汤水就那么拍在可恶之人的桌前,爱喝不喝。
本以为那人会有收敛,谁知他更是变本加厉,凑上来轻声哄逗,笑说:“你真可爱。”
这还不止,雪娥羞恼不已正欲回怼之际,对方再进一步,直撩到她心湖泛滥才肯罢休。
“雪儿,可容我这般唤你?”
深吸一口气,赵雪娥未免自己失态,冷静下心绪回应这个酒后放浪的人:“贾公子该是喝多了。”
对方只是摇摇头:“不要唤我贾公子。从今日起,我是你的海哥哥,我是你的海。”
“……”
雪娥再忍不住,再顾不上失态与否,酒桌之下一只脚狠狠踩上对方鞋背。
她也无法察觉,自己早已爬满红晕的一张俏脸,究竟算不算得失态……

第16章 相约
宴席结束时已接近戌时尾声。今日主客尽欢,谁也不曾对这桩婚事怀有不满。赵雪娥眼光挑剔是出了名的,疼爱她的宗亲长辈们委实为其头疼过,如今得个好儿郎相配,他们也就安心了。
至于镖局的几位掌事者,更是乐于见她赵雪娥早日婚配,好早日诞下镖局的未来继承人。她那父亲,他们的老大,存的就是这份心。
赵雪娥不关心客人们是何心境,她只关心他们何时能散尽,只因她身旁微醺耍赖的某人已渐现醉态,收敛作恶的举动不止,用餐速度也明显大缓,不停深呼吸,酒力不胜还勉力支撑的模样,令她不得不考虑让他早些回去歇息。
赵夫人忙着打点收尾,今夜曾凌峰也被灌了不少,得亏他海量,散席也帮着师母送客。这时,董依芸抽空挪到雪娥二人跟前,瞅瞅醉醺醺强装无事的某人,再瞅瞅淡定自如得有些不正常的某人,“噗嗤”笑出声,眸光流转,趣味甚浓。
“呐,妹妹要恭喜雪姐姐,也恭喜贾公子,二位看起来,很是般配呢!”
也不知她是看热闹还是存了旁的心思,赵雪娥不接茬,反道:“时辰不早了,夜里凉,你与师兄早些回吧。”
董依芸当没听见,转向另一人:“贾公子,方才呀我都瞧见了。哼哼,你果然不是个一板一眼的人,真叫人大开眼界。”比我这雪姐姐有意思多了!
那有意思的人闻言,当自己受了多大褒奖般得意起来:“这世上本没有一板一眼的人,要看对谁。”
“……”
“……”
赵雪娥与董依芸,一时无话可答。
回府的马车上,董依芸偎在丈夫怀中,少见的感慨:“雪姐姐是遇上对的人了罢。她那么高傲一个人,今日换做别人那样调戏她,没轰出去都不错了,而她今晚全程不见坏脸色。”
怀中人儿依旧是纯净天真,曾凌峰颔颔下巴,轻抚佳人脸颊,闭上眼不知在想甚么。
“希望那个人能好好对待雪姐姐,就像你对我一样。但也不能处处像你,雪姐姐最好不要让她的未来夫君去当镖师!”
“哈哈哈哈!”
曾凌峰终于笑了,捏捏小娇妻温软的耳垂,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
“芸儿是怪为夫才成婚不久便要出远门?我答应你,一定早些回来,我可是十分期待师妹与贾兄的婚礼呢……”
“哦,你早些回来就是为了参加婚礼?看来在你心里我是不如你的生意重要了!”
佳人佯装不依,小别扭闹得格外惹人怜爱,曾凌峰喜她爱她,狠狠将人揉进怀中,信誓旦旦宽慰着:“自然是为了我家夫人少盼几日。芸儿放心,你的雪姐姐,定是寻了个称心如意的丈夫,倘若她敢待她不好,我第一个收拾。”
董依芸笑出了声:“对嘛,这才有点好夫君好兄长的样子。”
同一时刻,赵府西院客房,醉醺醺被送进来的未来姑爷,不喜旁人伺候宽衣梳洗,留了热水巾帕,将人通通赶出去。
小六子无法,婢女们也面面相觑,小姐吩咐要照料好这人,她们还指望能借机占占便宜的……
良久,门外几人死心离去,门内邱婉儿才彻底松了身心,装男人装好人都容易,装醉酒却显得艰难。
今夜的酒水虽烈,她又不是真正的不堪一击。再且曾凌峰几句话挡去半数围攻,为她解了围,今次定亲宴席可算糊弄过去,若不然当真因为几杯黄汤暴露身份,就是千般万般的冤了。
门窗关严,烛火放暗,邱婉儿宽衣解带,绞了热帕细细为自己擦拭脸手身体。勒了一整日的前胸微微涨红,隐隐泛疼。她皱皱眉,暗叹自己命苦。
想当初走投无路时,都不曾想过乔装改扮装成男人,虽然男子身份行事方便,混口饭吃也确实容易不少。
可那也是当初了,反观眼下,不正是乔装改扮混口饭吃?
既然上天待我不公,我邱婉儿只有以男装示人才能寻求翻身机会,那么顺应天意,干这一票又何妨?终有一日,我要当回我的俏佳人。
想到这里,脑海中蓦然浮现一张俏丽羞恼的面容,婉儿嗤笑,拢好衣襟爬上床,心头暗道:呵!那丫头看似精明,实则如此不禁撩拨。实在是……对不住了!
东院主屋,定下婚约了了父母一桩心事的赵大千金,沉默不语安坐于妆台前,由得琴儿为她卸钗环,解发髻。
“小姐,奴婢已吩咐了厨房,明日一大早会再往西院送去醒酒汤,小姐不必挂心。”
琴儿也只是当个话头闲聊,谁知惹了她家小姐回怼。
“要送就送,我何时挂心?”
“奴婢失言,小姐恕罪!”
琴儿本不存揶揄之心,大小姐这么一怼,倒是勾得她想法不多都难了。今夜她随侍左右,比满场宾客离这对儿都要近,所见所闻自然也是最全的。
那位贾公子,她未来的姑爷哟,好手段!才定下亲来,已胆敢出言调戏,日后成了亲,恐是会把她清心寡欲的大小姐吃进肚子去吧!
赵雪娥岂知身边人这般那般的心思,略出了会儿神,吩咐她思绪飞上天的侍女:“琴儿,把今日男方的信物取来。”
琴儿应声,胡思乱想戛然而止,取了几案上一只轻巧小木盒,手脚麻利打开来,递过去。
雪娥一手执袖一手取出盒中内容,一只打磨细致的崭新银镯。
“金银有价,这只镯子成色不错,分量也有,该是值些银子的。”
“这说明未来姑爷看重这门亲事。以他现今处境,能狠心送这等分量的定亲信物,他待小姐您呀,是真上心。”
又是一个天真单纯的。
赵雪娥不理她,目光定定,像在细细端详她收到的信物,又像在出神。她想到甚么,轻轻摇头。
不,并不上心。这镯子再好,也是凡品,城中几家铺子随意也能买到。她再摇摇头,说不出的话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当时芳心乱跳不及多想,如今冷下心来回忆,那人带笑的眼中并无怜惜。
海哥哥……
他不过是,作了回恶。
二月初七,晴日。早前约好的,未婚夫妇相伴出行。
早晨,琴儿精心为主子挑了蝶衣罗裙,雪绒绣鞋,点红妆挽乌髻,装扮得明丽动人。可这一身却被主子嫌累赘,临出门前自行换了短袄马靴,再披一顶流彩暗花御风大氅,整个人由头到脚换了一副气场。
琴儿不解,想问问为何自家小姐不似书上说的“女为悦己者容”。小姐才不理会,抓起佩剑快步出门,院外那人该是久等了。
雪停了几日,地面难得恢复原貌,院外几株盆栽隐约开始冒绿,立在那里的某人闲适悠然,见不得雪景只看院景。
雪娥轻盈的步子不急不徐向那人迈近,对方感知时侧过脸来,秀挺的眉目满是赞叹。
他赞自己,自己也赞他。嗯,院景不如人景。
“雪儿,早。”
“早。”
相对而立这时,眼前人大大方方品赏起她来,是发自内心的吧,一句赞美:“雪儿今日飒爽英姿,煞是好看。”
“哪里,海哥哥才是神采飞扬,利落俊秀。”
佳人头一回改了称呼,海哥哥听来先是一怔,想起自己那夜的放肆,再看看身前俏女子眼角那抹有意无意的恼恨,不禁暗暗好笑,却要装作浑然无辜,全当自己酒后无礼,过后忘却了。
“雪儿过奖了,走吧,带我去逛逛早市,尝一尝凉州街边地道美味的早点。”
二人说着,并肩出了赵府。随行的婢女琴儿与侍从小六子,一左一右跟在主子们身后,双双感叹那未婚夫妇二人,只背影看去,就是般配。
走在晨间早市初起的大街,人流不算多,空气鲜冷中隐隐飘散着食物的芳香,肚腹空荡的几人略作商讨,由琴儿领路,拐道儿去了有名的早点铺。
四人两桌,点餐候食的间隙,两位主子开腔说话。
“海哥哥来凉州已近一月,别院可还住得惯?平日闲闷时,也可叫小六陪着到街上走走。”
“住得惯,有劳雪儿挂心。”
雪娥点点头,一时无话,静默片刻再开口时,不自觉提的是婚礼相关事宜:“那日为我们量度尺寸的裁缝,是董记的师傅,你我的喜服正在赶制,再过一月,会送来府上给我们试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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