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以白略微扬眉,“没关系,我关上窗就好了。”
“……被子好像有点薄。”
“柜子里有厚一些的,你可以换上。”
“客房的窗户可能坏了。”
“是吗?我去看看。”
正欲离开的人被抓住了手腕,片刻安静,几不可闻的话语声在黑暗中轻轻响起。
“……想和你睡。”
一声轻笑,黎以白转过了身。
“进来。”
窗外雨仍大,床头的夜灯被打开,洒下一片昏蒙不明的光亮。
楚渝红着耳朵上了床,又将自己蜷成一个团子,缩在了被子的一角。
黎以白回眸看见,不由觉得好笑。
“刚刚胆子不是还很大吗?怎么现在又缩回去了?”
蒙在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传出来的声音听着有些闷。
“用完了就没了。”
黎以白笑意愈深,靠近前去,捏了捏她露出来的一点耳尖。
“原来小鱼的胆子就这么点吗?”
楚渝缩了一下身子,埋着头没有说话。
黎以白轻叹,“下雨了,我会害怕。”
埋在被子里的人仍是安静。
“被子太薄了,很冷。”
团起来的身子动了一下。
“再不抱我,我可就出去了。”
楚渝转过身抱住了她。
黎以白笑起来,环过了她的腰,有些无奈地揉她的耳朵。
“明明喝醉之后胆子挺大的,怎么平时这么害羞?”
埋在身前的人顿了一下,疑惑地抬起了头,“喝醉之后?”
黎以白眸光微挑,笑意深长道:“你知道你醉酒后喜欢咬人么?”
“啊?”楚渝难以置信,“我会吗?”
眼前人好整以暇地点头,“会。”
“你朋友都没跟你说过吗?”
楚渝窘迫地摇头,“没有。”
的确从来没听王菲她们提起过。
黎以白若有所思,“那看来是只喜欢咬我。”
楚渝耳朵更烫,目光怔愣地自我怀疑了起来。
她应该只在学姐面前喝醉过一次,就是在港市看音乐会的那晚,
她记得那天喝的是红酒,自己醉得确实比较快,后来发生的事也完全没记忆了,没想到竟然咬人了吗……
胡思乱想半晌,她缓慢地问:“我……咬学姐哪里了?”
眼前人垂眸看她,目光落在了她唇上。
“啊?”楚渝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不会吧?”
“不信?”
黎以白眉梢微挑,唇边勾起一点弧度。
“那要再试试么?”
楚渝没说话,咽了一下喉头。
客厅的灯被打开又关上,黎以白从房间外回来,手里拿了两罐果味的起泡酒。
“只有水蜜桃味的,可以吗?”
楚渝点了点头。
无论是什么果酒,总归都比红酒要好喝。
她接过酒,拉开拉环,先浅尝了一点,发觉并不难喝,于是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灌下,不多时,两侧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
看她这么豪迈的喝法,黎以白有些惊讶。
“怎么喝这么快,不怕醉吗?”
这酒度数虽然不高,但酒劲很大,以眼前人的酒量,这样喝下去只怕很快就醉了。
又喝了一口,楚渝才停下来,清透的眸子看着眼前人,片刻后,笑了一下。
“学姐不就是想让我喝醉吗?”
闻言,黎以白饶有兴味地一挑眉。
看来小家伙这就开始醉了。
楚渝一句话也不说,一口接一口地喝酒,直喝了大半罐,才微皱着眉放下手。
她目光呆怔地望着前方,打了个酒嗝,喃喃着歪了歪头。
“好饱。”
黎以白轻笑,伸手去拿她手里的酒。
“那就不喝了。”
握着酒的手一点不松劲,任她拿了一下却没有拿动。
楚渝眸光微转,直直地看着她,而后忽然笑起来,弯着眼尾叫她。
“黎以白。”
只有在喝醉的时候她才会叫黎以白的名字。
黎以白也笑,依顺地应她,“我在。”
“黎以白。”
“我在。”
没有叫到第三次,楚渝拉了她一把,原本半坐在她身旁的人瞬时倒在了她身上,手里拿着的酒也因为突然的动作洒了出来。
酒液洒在黎以白颈间,顺着光洁的脖颈一点点滑落到锁骨,连带着身上穿的真丝睡衣也被浸透,衣领处洇开一抹暗沉的水色。
楚渝看着洒在身前人颈间的酒,眨了眨眼,放低了声音,仿佛犯了错。
“洒了。”
黎以白动也没动,只是看着她,询问的声音低而懒。
“嗯,洒了怎么办?”
楚渝不说话,再看了一会儿自己造成的后果,就将手里的酒放下,低下头去吻上了那片水光。
她吻得很慢,细细地将每一处洒了酒的地方都一一吻过,吻到后来,舌也探了出来,舌尖勾挑着舔过漫了水蜜桃气味的肌肤,将洒落的酒水纤悉无遗地尽数咽下。
湿凉的触感一路从锁骨蔓延到下颌,黎以白闭上了眼,眼尾微红,带着轻喘的声音呢喃般唤她。
“小鱼……”
楚渝呼吸了一下,急促地吻上了她的唇,牙齿不经意咬过唇瓣,就有细小的血珠从中溢出。
“嗯……”身下人轻叫一声,放软的话音随吐息洒在耳旁,“疼。”
柔软的舌尖覆盖疼痛,一点点将唇上的血色舔去,直到再没有一点痕迹,楚渝停下动作,看着眼前的细小伤口,莫名其妙笑起来。
“我又咬你了。”
黎以白睁开眼看她。
“想起来了?”
楚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再看了她一会儿,又低下头开始吻她。
反复几次后,黎以白笑起来。
“小鱼。”
楚渝抬头,“嗯?”
“你是不是不会做?”
醉酒的人眨了一下眼,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黎以白无奈。
“放开我。”
楚渝巴巴地看着她,听话地松开了手。
见她起身要走,楚渝又伸手拉住了她。
“你要去哪儿?”
黎以白看她一眼,“洗澡。”
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吐了口气,又放轻了些语调,“你先睡,我马上回来。”
“喔。”
握着的手松开了。
关门声响起,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楚渝望着床头的夜灯,眼皮愈发沉重,再撑了没几分钟,就彻底睡了过去。
第二天中午,楚渝是被窗帘缝隙间透进的阳光照醒的。
身旁早已经没了人,只剩下空荡的枕头,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晃了晃有些发沉的头,下床走出卧房,就在沙发上见到了抱着电脑工作的身影。
黎以白戴着眼镜,手里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见她醒了,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待会打完电话再去找她。
楚渝不知看到了什么,愣了一会儿,才有些仓促地点了点头,随后脚步匆匆地转身回房躲进了浴室中。
她靠在浴室墙上,回想着刚才见到的画面,心口狂跳,耳朵止不住地发起了烫。
学姐脖子上的那些痕迹不会都是她喝醉酒之后留下的吧……
她还是人吗……
问题是她对昨晚发生的一切又已经毫无印象了,所以她们到底做到了哪一步啊?
楚渝捂着发红的耳朵,神情怔愣地发了好一会儿呆,等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再次走出卧室,就见到已经挂了电话的人看向她,叫了她一句。
“楚渝。”
楚渝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
黎以白笑起来。
“以后再敢喝醉酒就别想和我睡。”
昨晚下了一夜雨, 今天天空仍有些阴沉,空气稠乎乎地透着些闷。
楚渝坐在餐桌旁,一边心不在焉地吃午餐, 一边悄悄偏转了视线,不时往身旁人脖子上瞧一眼。
黎以白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高领打底衫,眼前还戴着那副工作时用的防蓝光眼镜,薄软的衣领遮盖住了大部分颈间痕迹, 但仍有一二绯色自领口若隐若现地露出, 在白皙的肌肤上看起来分外显眼。
平日温柔含笑的眼眸此刻沉静端然地低敛着, 神情云淡风轻,衬着颈间半露的红痕与唇上不明显的咬痕, 却更显出了几分无法言明的暧昧诱惑,令楚渝禁不住乱了心跳。
又偷偷看了一眼后,一只手从旁伸来, 将她微微倾斜的碗扶了正, 被她注视的人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看了这么久, 还没看够?”
楚渝咬了一下舌尖。
“……没有。”
黎以白抬眸看她,“没有看,还是没看够?”
眼镜后望来的视线实在太过明锐洞彻,让楚渝本欲遮掩的话语根本无法说出, 于是只能抿着唇红了耳朵。
黎以白了然地轻笑,“那就是没看够。”
她伸手捏了捏那只发红的耳朵,“敢做怎么不敢看呢?”
楚渝一噎, 憋了许久,几不可闻地低声问:“学姐身上的……都是我干的吗?”
黎以白挑眉, “不然是猫吗?”
楚渝心跳得厉害,脸更红了。
“那……我还干了什么?”
黎以白反问:“你觉得呢?”
楚渝愣了。
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该干不该干的全都干了吧……
踌躇良久, 她鼓起勇气很认真地看过去,“我会负责的。”
黎以白笑了起来,“负你个头。”
她将碗筷放下,站起了身,“我有个课题研讨会,待会要回一趟学校,你好好在家里练琴,我开完会就回来。”
楚渝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哦了一声。
直到黎以白关门离开,她还坐在桌旁,茫然不知地对着自己的碗发呆。
不要她负责是什么意思呢……
吃过午饭,卞格回到宿舍准备给自己换一套体面点的衣服。
他今天要参加一个课题研讨会,这次课题是国家级的一个社科项目,许多业界大牛都会带着自己的学生前来参加,他好不容易说服导师带他进了课题分组,只要这次项目结项成功,就能给他的简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之后留校读博也会轻松许多,所以他很看重这次机会。
拿起手机对着屏幕照了照,确认自己的穿着没有问题,卞格就关上寝室门,往开会地点走去。
距离他匿名举报黎以白学术造假事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学校除了之前发的调查声明以外就再没有任何动静,询问Eco教授的邮件也没有得到回音,这让他十分疑惑,却也毫无办法。
到底齐修手里那份论文原稿是以非常规手段取来的,他没办法把原稿公布出来,所以只能以搜查到的会议纪要来证明她剽窃,并同时向学校施加舆论压力。
再刷了一下校论坛,发现自己发的帖子早已因为无人问津而沉了下去,他又顶了一下帖,继续表达了自己的义愤填膺,随后才收起了手机。
研讨会在文科楼二楼举行,卞格到的时候来的人还不多,基本都是像他一样的学生,还有一两位年纪不大的青年导师。
卞格的导师也是一位工作没几年的青年导师,曾经是本次项目首席专家徐老师的学生,学术上还算有所建树,因此在项目里拿了个子课题组组长的位置。
他和几位熟识的同学打了个招呼,正闲聊着问开完会之后去哪儿吃饭,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顿时让他瞪大眼转过了头。
“黎以白?!”
身姿挺秀的女人自会议桌前经过,姿态从容地坐在了后排会议椅中。
对两人之间的过节有所了解的同专业同学对视了一眼,一时都竖起了耳朵,假装不经意地往二人方向看去。
万万没想到黎以白会出现在研讨会上,又想起当初她当着众多老师同学的面下自己面子,卞格冷哼一声,身子往旁一倚,佯装与旁人闲谈一般放大了声音。
“听说有些人保研论文剽窃别人观点,被举报学术造假了,没想到还有脸来参加这么重的项目,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名个子高瘦的戴眼镜男生,男生左右看了一眼,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耿直道:“你是在说黎以白吗?”
见有人搭腔,卞格更来劲了,瞥了斜对侧的女人一眼,笑着说:“这位同学,你也听说她学术造假的事情了啊?”
“看到论坛有人发了。”男生道,“不过我看学校已经出了调查声明,说她不存在剽窃嫌疑。”
卞格心下嗤了一声,觉得身旁这人真是个书呆子。
谁不知道没有调查过程的声明就是空口白话,学校还不是为了把事情压下去才这么说的。
但这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于是他只问:“你看过黎以白的论文和那份会议纪要的对比吗?”
男生推了一下眼镜,“两份原文我都仔细找来看过了,黎以白的论文虽然相较之下更加深入完整,但与会议纪要上的发言所提及的观点的确存在很高程度上的相似。”
“这不就对了。”卞格敲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既然观点重合,学术研讨会的召开时间又在她论文完成之前,那是不是能够说明她确实有剽窃别人观点的嫌疑?”
不等身旁人回答,他又转过头去,看向斜对侧坐着的人,高声道:“我认为,像这种学术不端的人就不应该加入我们的课题组,否则难免败坏了组里的学术风气。”
闻言,周遭旁观吃瓜的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毕竟如果项目中有人出现学术造假行为,会影响整个项目的结项,所以有前科的人在课题组中的确是一个风险。
见众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坐在黎以白身旁的方觉夏皱起了眉,“卞格,学校都已经出调查结果了,你还不依不饶是想干什么?”
卞格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身正不怕影子斜,黎以白如果真的没抄她怕我说什么,何况现在证据证明她就是有学术造假的嫌疑。”
方觉夏无语,“今天是课题研讨会,你别在这说这些不相关的话题,有什么事可以等会议结束了再说。”
“怎么叫不相关的话题?如果不是因为那篇剽窃来的论文,黎以白哪有资格坐在这里?我看她这种学术不端的人根本不配当徐老师的学生!”
卞格的话语声刚落下,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道苍老有力的嗓音。
“是谁在说我的学生学术不端?”
一名鹤发童颜的老教授从门外走进,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站起了身,“徐老师。”
徐教授对黎以白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卞格,问道:“你是谁的学生?”
不待卞格回答,跟在她身后的一名年轻男人连忙上前几步,赔着笑道:“老师,这是我的学生,他只是来帮我送一份材料的。”
说完,男人看向卞格,不耐烦地偏了一下头:“既然材料送完了,卞格,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导师这么说,卞格知道自己这是被踢出课题组了,顿时心都凉了。
他心中怒气更甚,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咬牙道:“老师,我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而已,凭什么把我踢出课题组!?”
看他还敢顶嘴,男人顿时沉下了脸色,“卞格!”
徐教授抬手拦住了他,“你有维护学术环境的心固然很好,但是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就断定别人学术作假,有没有想过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她看向众人,徐徐道:“在以白大二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她的论文初稿给我看过了,Eco教授组织的学术研讨会也是我推荐她参加的,你们所看到的那份会议纪要的发言,正是以白本人在研讨会上发表的演讲稿,所以她不存在任何学术作假的嫌疑,希望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
什么?!
卞格愣在了原地。
参加学术研讨会的那个人就是黎以白?!可是参会的人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名字啊?
除非……她没有用本名。
卞格目光怔愣地看向一桌之隔的女人,心里霎时升起了一股寒意。
她根本从一开始就可以拿出和徐教授交流过的证据反驳自己,但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任他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抓到了她的把柄,直到在他最得意洋洋的时候才揭露出事实,叫他再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出丑。
这女人……
卞格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会议厅。
研讨会结束,黎以白向导师告了别,收拾好材料正要离开,却被徐教授出言叫住。
“你上次交上来的论文我看过了,方向点很不错,其中有几个细节可以再完善一点,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们探讨一下。”
黎以白微笑点头,“好的,麻烦您了。”
“嗯,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好。”
“都好就好。”徐教授笑了笑,“当初你说想去O大留学,我才把你推荐给了Eco教授,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了主意,但既然选择了留下来,希望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到你的状态,明天的青年论坛好好准备。”
“好的,谢谢老师关心。”
和徐教授告别,黎以白离开了会议厅。
她来到一楼,发现外面又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飘着,将行道两旁新开的白玉兰打落,令漫溢开的湿气也携带了一丝淡雅花香。
她向来没有带伞的习惯,也不喜欢在下雨时出行,于是一如以往站在檐下,看着眼前落雨,打算等雨彻底停了再走。
天色渐晚,文科楼的灯亮了起来,门前来往的行人愈发稀少。
黎以白望着眼前不绝如缕的雨幕,沉静的目光随意一扫,却忽然朝一个方向凝了住。
目之所及的不远处,一道远山淡墨般的清冷身影自薄暮细雨中撑着伞朝她走来,直到站在阶下,撑伞的人抬了眸,向她伸出了手。
“学姐,我来接你回家。”
第43章 自由
黎以白看着向她伸出的那只手, 没有片刻迟疑,染了凉意的手探入掌心,与之紧密地握了住。
暮色被风雨晕开, 相携而行的一双身影走在雨幕中。
微侧的眸掠过身旁人眉眼,黎以白问:“怎么想到来接我?”
“看学姐走的时候好像没有带伞。”
“带伞了的话,就不来接了吗?”
楚渝笑了一下,“也要接的。”
分明是一双有些冷感的眼眸, 却在笑时会弯出一点月牙状的弧度, 将眼角清晰的线条勾得柔和, 于是看起来冰消雪融。
黎以白觉得很有趣。
“小鱼在外面和在家的时候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楚渝看向她,“哪里不一样?”
修长的指骨抬起, 缠住了撑伞的那只手,黎以白若有所思地笑,“很正经。”
与她在家独处时, 总是像一只敏感又害羞的兔子, 什么都还没做, 就退避地缩回了自己的兔子洞中。而在外时,却显得游刃有余许多,清清冷冷地正经着,仿佛披上了一层雪做的外皮。
柔软的手心将她包裹住, 楚渝点了一下睫,“有吗?”
俨然又变回了那副兔子模样。
“有。”黎以白笑着,又说, “只是看起来胆子还是只有一点。”
意有所指的话语将记忆带回昨夜,垂着眸的人顿了顿, 目光飘忽着没有说话。
天色被落雨晕成一幅暗沉的水墨画,沿街的路灯也似蒙上了一层水雾, 将光影照得昏蒙不明。
两人行至校门外,楚渝正要招手打车,却被身旁人牵了住。
“我们先不回去。”
黎以白看着她,“小鱼愿意陪我走走吗?”
楚渝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有些疑惑,“我以为学姐不会想要在雨天停留。”
黎以白笑了一下,“我是不喜欢雨天,但是因为你在,所以也没有那么抗拒。”
撑伞的人总会成为让她愿意停留的理由。
楚渝抿着唇,唇角却还是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那学姐想去哪里?”
“南楼公园西口有一家小店,很久没去吃过了,今天忽然想起,有点想和你一起去。”
低柔的语调微微勾着,似扫过心上的一尾细羽。
楚渝脊背酥软,毫无异议地点头,将伞往她身上再偏了些,就牵着她的手同她往公园走去。
南楼公园离学校不算远,却也说不上近,有大约两公里的距离,是大多数人雨天绝不会想要走的一段路程。
公园附近的行道都修成了曲折有致的青石板路,斑驳不一的石板早被来往行人踩得异常光滑,经雨水打湿后就泛了一层沁凉的水色,令人走起来总要格外当心。
楚渝每次见到公园外古色古香的那块题词牌匾时,总会想到那句“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
只不过修建此地的人显然没有多想,只是因为南面的荷花池边有一座名人曾居的青砖小楼,因此才得了南楼一名。
走近公园拐角,发觉红柱黛瓦的凉亭下有人正在弹吉他。
纤细的身影融在半昏暗的灯光里,清透的女声哼吟般地低唱着。
“由于跟你度过一个下雨天,当孤单看着雨点都会愉快点”
也是一首和雨相关的歌,粤语的发音并不标准,偶尔还有几个弹错的和弦,调整一下就又唱了下去。
像是遇见了一个意外的惊喜,楚渝在亭中人看不见的角落停了一会儿,随后朝身旁人递去带笑的一眼。
微弯的眼尾透了些得意的意味,好似在说“你瞧,雨天也是很好的对吧”。
黎以白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
这小家伙。
最后一丝天光也沉入黑夜时,她们终于到了黎以白口中的那间小店。
小店就在公园西门斜对面,门面并不大,挂在门口的木招牌却泛着年深月久的温润光泽,看起来是家老字号。
许是因为下雨,店里人不多,两人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很快就有店员上来倒了两碗热茶,并留了一本菜单,笑说要点菜的时候再喊他。
楚渝正在收伞,竹青色的伞面上缀了几朵被打湿的白玉兰,大约是蹭过低垂的树枝时不小心沾上的。
黎以白看着她,眸光中敛了些不明显的深色。
“你好像很喜欢用直骨伞。”
将伞倾斜着放在墙边,楚渝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因为我不会收折叠伞。”
从小到大,她都没学会怎么把用过的折叠伞再妥帖地收整回去,每次总是理得像个用炸毛了的鸡毛掸子,无论怎么耐心都叠不整齐,到后来索性就不再用折叠伞了。
未曾料到是这样的理由,黎以白轻笑,“很可爱。”
楚渝略微赧然地垂了垂眸。
夜里没有太多口腹之欲,两人随意点了几道家常菜。
点过菜后,楚渝觉得有些口干,于是端起手旁的茶喝了一口。
春饮花,夏饮绿。店里上的正是一壶花茶。
白瓷的茶盏里飘着几朵素白的茉莉,底下沉了青嫩的茶芽,看起来宛如青山上的一抹白雪,喝起来有淡淡花香,回甘很快,让她不禁多饮了几口。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楚渝放下茶盏看了一眼,是王菲发来的消息。
王菲:音乐会拍的照片都发你邮箱了,记得选几张合照,到时候我洗出来贴宿舍的照片墙上
楚渝回了个“好”,就进邮箱下载了照片,在相册里开始选起来。
抬眸发觉对坐的人在看她,她下意识解释:“是菲菲发来的音乐会照片。”
为了证明自己,还把手机推过去翻给她看。
的确是音乐会当天的照片,除了她演奏时的抓拍,就是音乐会结束后众人的合照。
穿着菘蓝缎面鱼尾裙的昳丽身影站在人群中,宛如映于海面的一颗星,看起来异常耀眼。
而翻了几下后,一道穿着击剑服的身影随之映入眼帘。
楚渝一愣,脸色顿红,当即慌乱地退出了相册,假装无事发生过。
“嗯……就这些了。”
短暂静默。
带着笑意的话语声自对侧传来。
“想要这张照片的话可以直接和我说。”
楚渝:……
羞窘到了极点索性破罐子破摔,楚渝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她,“那麻烦学姐发我原图吧。”
黎以白略一扬眉,当真把那张获奖照片的原图找出来发给了她。
高清的像素下连佩剑上泛起的冷光都明晰几分,比展览柜里看起来又要好看许多。
楚渝不客气地点下保存,随后又问出了一个她想问很久的问题。
“学姐怎么会想到去学击剑?”
毕竟击剑是一项很少见的运动,大多人大概都只在奥运会的时候见过这么个项目。
黎以白笑了笑,“小时候空余时间不多,我母亲让我选一样运动做兴趣爱好培养,击剑馆离我家最远,我为了能够多在路上玩一会儿,所以就选了击剑。”
闻言,楚渝哑然失笑。
没想到学姐小时候居然是个贪玩的性格,和现在的沉稳持重完全两样。
不过想来也是因为太过忙碌,才会贪这一点闲暇。
“你呢?怎么会去学钢琴?”黎以白问。
楚渝老实道:“因为同学都在学乐器,我妈让我也学一样,当时恰好才看过海上钢琴师,所以就选了钢琴。”
虽然刚开始练琴的时候觉得弹琴既无趣还很累,不过现在却反而习惯了每天练几个小时的琴,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选择弹琴排解愁闷,所以她还是很感谢当初妈妈不断督促她让她把钢琴学了下去。
黎以白笑,“小鱼弹琴的时候很耀眼。”
如山巅雪、云间月,带着些遗世独立的清凛,的确耀眼。
楚渝有些腼腆地抿了一下唇,“学姐的母亲也会弹琴吗?”
“她会的很多,钢琴、长笛、绘画、古典舞,包括我现在学的法语也是她曾经教我的。”
楚渝惊讶,“好厉害。”
随即心里又有些惋惜,到底红颜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