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楚年嘴唇动了动,感觉跟在做梦似的。
江爹眼皮直跳,怒道:“楚年!这是可以说的吗?你真就一点脸也不要吗?”
江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且还敢说自己不要脸?楚年的火气蹭地一下又冒了上来:“在山上埋伏我,把我打晕了绑到山脚小木屋里,放江四进来趁人之危做龌龊事,到底是谁不要脸!?”
他说了!他居然真敢说!
江爹一口气没喘上来,揪住心口,看怪物一样看着楚年。
“什么?!”罗德山的表情瞬间变了,先前只是阴云密布,这会儿黑的像要吃人。
“腌臜!畜生!”一口气骂了两声,罗德山把楚年往自己身后一拽,怒道:“分家!分家!现在就分家!”
“分什么家!”江爹恶狠狠说:“罗老爷子!你被捧得太高了,还真就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是吧?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老子花了二两银子把他给买回来的,他就是死也要死在这!您老可管不着!”
楚年真是气得想笑,张了嘴就要说话,却见老爷子呵地一声,说:“好!就算老头我管不了,那村长管不管得了?”
听到这话,江爹急眼了,一下子蹦起来,指着罗德山叫:“罗德山!你什么意思!?”
罗德山:“你干这种叫人不耻的龌龊事,我请村长出面没问题吧?”
江爹这时才真的有些慌了,乌黑的糙脸皮上一抽一抽,结巴了两下,说:“楚、楚年没个轻重,你也没个轻重吗?这种事捅开了说出去,搞得人尽皆知对楚年有什么好处?他以后在村子里还怎么抬头?”
楚年最烦的就是这套说辞,冷冷道:“你们是只会这一句来吓唬人是吗?别说我什么事也没出,就算真的出了事,该被口水唾弃淹死的也是你们这些作恶的人!你们现在反而是该庆幸我没出什么事,不然我肯定报官抓你们进去!”
江爹:什么?这小混蛋还想报官?他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罗德山看到楚年激动地往前走了好几步,咳了咳,按住楚年的肩膀把他重新拉回自己身后,只用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年儿啊,吓唬吓唬他们就行了。”
毕竟是个哥儿,名节还是很重要的,这口气要出,但名节也要保,罗德山拍拍楚年,安抚他道:“不气,交给师父来。”
说完,罗德山看向江家二老,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和言善目换成了怒容,严词厉喝道:
“我看看这件事谁敢往外瞎说!还人尽皆知?这件事现在有几个人知道?年儿总不会自己跑出去大声吆喝到处说吧?村长比我们都拎得清,更不可能乱说吧?要是能闹得人尽皆知,不用想也只可能是你们传出去的!怎么,你们的意思是,要是楚年敢分家,就敢出去乱说败坏他的名声是吗?”
江家二老:“......”
罗德山忽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竟然比他板起脸来还肃重,让江家二老不由地背上一麻。
罗德山轻飘飘道:“我罗老头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活了这么久,还是稍微认识一些人,有那么一点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关系的。”
“.........”江家二老人已经要傻了。
江爹一个铁血汉子,这会儿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罗老爷子,我就搞不懂了,你也一把年纪了,不在家里养老,非要管我们家的事干什么?”
他是真的想不通!
罗德山哼哼。
说话间,江家又来了人。
“说的在理,罗老啊,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一天天的还这么忙?是该在家颐养天年享福了才是。”
楚年闻声看去。
是一个穿着暗红底纹大黑袍的老头。
老头有点驼背,手里杵着根拐杖,不请自来自己推开院门进来的,才进来就乐乐呵呵地附和了这么一句。
楚年不动声色抬了下眉。他不认识这老头,但看他的气度,不像个普通的老头。
“村长!?”江爹脸皮狠狠一跳。
罗德山摸了把胡子,瞪他道:“你这老伙计一天天的可比我忙多了,也没见你待在家里享福啊?”
村长哈哈笑了两声。
江爹有点麻,推了把发愣的江母,凶她道:“蠢货还傻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村长来了吗?还不倒水去!”
然后原地转了个圈,瞅到院中的椅子,麻溜地跑过去,刚要拿椅子,又一拍脑门,说:“村长你老人家等等,我进屋里给你搬个好点的椅子出来!”
“不用麻烦。”村长笑哈哈地捣着拐杖,阻止了江家二老忙前忙后:“我就是被罗老喊来说事的,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了。”
江家二老:“......”
闻言江家二老的脸都绿了。
就说村长怎么会来自己家?原来是被罗德山叫来的?
楚年也很惊奇,他没想到罗德山会把村长给喊来?
往前凑了两步,楚年惊疑不定小声询问:“老爷子,您应该不知道我这边出了事吧?怎么提前把村长给叫过来了?”
神了,未卜先知?
罗德山瞪了楚年一眼,说:“不是说了要叫师父吗?”
楚年:“......”
这老爷子,对称呼怎么这么执着啊!
还有师徒这个事?真的不用再商量考量一下吗?
罗德山解释:“昨天听你马叔说你想分家,我就想着既然要过来,索性就把老伙计也一并叫过来,这个家,这个破家!今天就分了得了!就当是......为师送给你的拜师礼!”
楚年:“!!!”
靠!还有这种好事?!
江家二老真的要气得直接升天了。
敢情昨天罗德山就在打帮楚年分家的主意了!?
江爹顿时叫一个懊悔啊!
早知道今天就不干这蠢事了!
要是没干,村长来了,他还能叫冤叫屈,说罗德山多管闲事掺和自己家的家事!
现在...现在干了这种事,他连底气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森谣,沈秋寒,鳯和25767735的浇灌~~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干出去的事就像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罗德山和村长在村里也是老熟识了,寒暄打趣了几句之后, 便直接挑明了支持楚年分家。
但村长毕竟是村长, 即便知道这里面大概有什么隐情,还是要去问江爹的看法。
“...我当然不同意!”江爹心是虚的,可嘴是硬的,还是咬定了不同意分家。
楚年冷笑。
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罗德山敢把村长喊来,就是知道村长能处理好这件事, 楚年又是比一般孩子都坚韧聪明的, 于是罗德山直接说:“年儿,来, 今天当着村长的面,你把自打嫁过来后遇到的所有委屈事, 全都说出来,让村长给你做主,看这个家是不是该分!”
村长也点了头, 把目光投向楚年:“你说说, 我听听, 评评看这个家是不是非分不可。”
楚年忍江家两口子很久了,现在机会来了, 哪有不把握住的道理!
瞥了眼心虚的江爹, 楚年开始一条一条列数江家二老做的孽:
“第一,虐待。村长, 您英明神武, 只要稍微去村子里一打听, 就能打听到我夫君的为人,江自流孝顺父母,和善亲友,从来没有惹过任何人,可他病重三年,江家连病都不给他看,就让他在床上等死!这种虐待儿子的家,分家不过分吧?”
一旁江爹急忙狡辩:“我们有给他冲喜啊!”
“很好,我第二条就要说这个呢。第二,□□。从我嫁进江家起的第一天,他们就逼我埋了夫君,改嫁小叔,敢问,村长会愿意村里盛行这样的风气吗?更别说他们今天为了逼我就范,在山上埋伏我,把我打晕了送到山下的小黑屋里,想让小叔轻薄我!我可不是乱说,可是有人能够作证的呢!”
江爹摇摇欲坠,突然想起来哪里不对,忙说:“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没有打晕你!是你自己晕倒的!”
楚年从善如流:“哦,那就是我被饿晕了。第三,威逼。他们为了逼我就范,从我嫁进来,就没给过我一口水一粒米,直接把我饿晕了!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活活饿死了!”
江爹:“......”
眼看江爹无法反驳了,楚年又“四五六”说了他们的一堆恶行,每说完一个,后面还会贴心地附上一个可以找谁谁谁取证。
村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楚年这一条条一例例的,虽然每一条说出来都让人同情,但他这辈子已经见过听过太多,所以并没有什么太大波动。
反而是楚年清晰的思路和平静控诉的态度让他觉得比较清奇。
这么多烂事儿放在一个人身上,没崩溃哭闹就算了,还能这么冷静又条理,怪不得能得罗老赏识呢。
村长不由地看了眼罗德山。
果然,罗德山负手而站,脸上的表情是又心疼又得意。
村长转而又看江爹,问:“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江爹:“......”
江爹脸皮抽搐,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要凸了出来。
楚年当着外人的面把他们说成狼豺虎豹一样的恶毒存在,还想分家?
门都没有!
江爹咬紧了牙关,决心不会让楚年分出去。
“不分!”江爹咬死不分。
村长把拐杖往地上一戳,没说什么,招了招手,示意罗德山和楚年过来。
罗德山和楚年走到了村长身边。
没等村长开口,罗德山先说了话:“什么情况?叫我们过来干什么?不会因为江家一句不分,这个家就分不了吧?”
村长示意罗德山先别说话,目光看向楚年,说:“孩子,我看你这态度,是非分家不可的吧。”
“对。”楚年想也没想就答了话。
村长闻言点了点头。
他能理解。这些事,哪怕只有一件发生在身上就够膈应了,何况是全部。
但分家毕竟没那么简单,里面牵扯许多东西,其中最直白的就是家产的分割。
江家抠门小气,斤斤计较,村长在十几二十年前他们搬来大罗村的时候就领教过了。
害呀,那折腾的,大几个月才折腾完呢。
不过正因为领教过,所以村长也知道该如何跟他们打交道。
村长跟罗德山相熟,看在楚年是罗德山徒弟的份上,对楚年提议说:“孩子,我有个主意能让你立刻从江家分出去,但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楚年眨了眨眼:“村长请讲。”
村长:“那就是什么也不要,一分钱不要,一亩地不要,净身出户,直接走人。”
楚年微讶。
看到楚年惊讶,村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句话说起来很简单,但真做起来,还是很难的。
尤其楚年这处境,夫君病重,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拖油瓶,一旦分了家,所有的重担全都得压在他身上,他什么都没有,靠什么过日子,总不能两个人村里桥洞底下喝西北风吧。
“要么就只能纠缠上一阵子了。”村长慢条斯理地跟楚年说:“他们确实理亏,真要是想分家,村里面决定决定,也能给你主持一个公道,就是需要多纠缠一段时间了。”
但村长不知道,楚年的惊讶,是没想到只要分文不取就可以立刻脱身。
他向村长确认:“您的意思是...只要我分文不取,就能轻松脱身吗?”
村长点头:“只要你舍得不要钱,剩下的交给我办,包你今天就能从江家分出去。”
这话一出,罗德山立马说:“那就不取了!分!现在就分!别说江家统共也没多少家产,就算是有,也不值得为了钱在这继续磋磨下去,你是不知道我们年儿有多能干,现在及时止损,以他的本事,很快就能扬眉吐气的!”
楚年:“......”
虽然但是,罗老爷子又抢自己台词!
“村长,我分!”既然如此,楚年坚定道:“钱可以再赚,命只有一条,我只想分家出去,其他的全凭你做主安排。”
不说别的,就江家的尿性,楚年相信就算分了家他们也未必就老实了,到时候真要是纠缠起来,指不定是谁吃亏呢。
总之,先分出去要紧。
村长看到楚年如此坚定有魄力,点头道:“好。你要是不打算要钱,那就好办许多了。”
又简单地跟楚年和罗德山说了几句话后,村长便杵着拐杖去了江爹那里。
江爹如临大敌。
很快楚年就看到村长跟江爹掰扯了起来。
村长不愧是村长,那一套套话术砸下去,跟他刚才过来说悄悄话的样子差远了,江爹的脸色直接就变了,且越来越难看。
那边村长和江爹交涉,这边罗德山唤了声楚年:“年儿啊。”
楚年赶紧转过了视线。
他知道,不用说,肯定是师徒一事。
果不其然,罗德山脸上皱纹堆成堆,闷闷的,问:“你咋还不喊一声师父捏?难道真是志成说的,你不愿意?”
楚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是真没想到好像把罗老爷子的好感度给刷到爆表了,居然让罗老爷子萌生了收自己为徒的想法。
罗老爷子又实在是个仗义的狠人,一顿操作猛如虎,及时雨一样,让无依无靠的楚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感受到了莫大的温暖和善意。
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再感动,本着对罗老爷子负责,对自己负责,甚至对医术负责的态度,楚年是真的不敢答应下来拜师学医一事啊!
最关键的是,学医太难了呀!
楚年再三犹豫,还是选择坦诚拒绝:“老爷子...我没有信心学医救死扶伤的,实在不敢拜进您门下辜负您的期望。”
罗德山等了半天,等到的是楚年这样的话,登时“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忐忐忑忑的楚年有点不知所措。
“很好。”罗德山重重说。
楚年:“......?”
罗德山叹了一口气,颇为感慨地看着楚年,说:“是老头我把你看浅了,我只说要收你为徒,而你却已经想到为医者后需要肩负起病人生命的责任上面了!”
楚年:“......”
这这这...有么??
虽然知道自己竟然收徒失败了,但罗德山不仅没有感到失望生气,反而满意的不行。
“好极了,小小年纪,已经能有这么远的觉悟了,是个好苗子,老头我没有看错人!”
甚至更铁了心想要收楚年为徒!
一摆手,罗德山说:“是老头我太着急了,那这样吧,你考虑些日子吧,不想叫师父可以先不叫,先跟我学上一阵子怎么样?”
楚年:“......”
楚年都惊呆了。
自己何德何能?让罗老爷子这么看重?
再说楚年和罗德山说话间,村长那边也有了进展。
江爹同意分家了。
江爹本来是铁了心绝不分家的,但他毕竟是心虚理亏的一方,在村长的恩威并施下,他明白现在只有听村长的,才能挽尊保住江家的颜面。
牙梆子都要咬出血了。江爹心里这叫一个憋闷哪。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好在,分家是分家,倒不用分给楚年他们一文钱!
楚年没房,没地,没钱,带走一辈子都要做药罐子的拖油瓶,更是不知天高地厚拒绝了罗德山收他为徒的好意......就算分了家,将来的日子想必也是极其辛苦的!
想到这,江爹阴恻恻地盯着楚年,巴不得立马就看到他将来的笑话。
村长解决完了分家的事,在地面磨了磨拐杖,说:“那既然如此,既然都谈妥了,那以后江家就正式分家,三儿子江自流和他的夫郎楚年,分文不取,从江家脱离出去自立门户。”
“村长,等一等。”
村长的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听到楚年和江爹两边的回应,便被人打断了。
是马志成打断的。
马志成推开了小破屋的门。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小破屋。
就见马志成搀扶着虚弱的江自流,一瘸一拐地正往外走。
见状楚年瞳孔微颤,连忙小跑过去,伸手搭了一把帮忙接过江自流。
“夫君,你怎么下地啦?”楚年惊诧。这正在分家的紧要关头呢,江自流怎么出来了?
江自流被楚年扶了过去,头一回主动伸手握住了楚年的手。
楚年一怔,抬头看向江自流的眼睛。
江自流面色苍白,一双眼眸却乌黑熠亮。
他也正注视着楚年。
两人四目相对,江自流偏过头咳嗽了一嗓子,而后握住楚年的手施加了力度,微一抿唇,薄唇微启,艰涩地开了口:
“...夫郎,我们不会净身出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orz可以说话了我的江......
谢谢森谣的浇水~
听到江自流说话,楚年一双眼睛倏然睁得滚圆。
江自流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一发声拉动声带, 喉咙里全是钝涩的痛感, 吐字艰涩又困难,须得人认真听,才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但却足够让楚年感到惊喜了!
多日来的努力终于见到了成果,楚年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江自流眼眸里乌光流转,将楚年略带兴奋的小脸印入眼底,浅抿了一下唇。
这让旁边的马志成很尴尬。
人家小夫夫两个, 四目相视, 蜜里调油,他杵在这儿待着, 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但眼下又有重要的正事,马志成离得近, 还真就得充当起不怕尴尬的“恶人”。
马志成说:“江自流,你不是还有事要做吗?”
楚年这才从喜悦中平复下来。
楚年想到江自流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们不会净身出户”, 这让他不解。
说起来, 分家这事虽有考虑,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来得突然, 还没有跟江自流打过招呼, 就直接请来村长帮忙了。
楚年还不知道江自流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江自流费劲也要下地出来,肯定是为了分家的事, 他说不会净身出户, 是几个意思?
江自流看出楚年的迷惑, 咳嗽着勉强开口说:“要分家,也要拿走我们的东西。”
闻言楚年有点想笑。
他一直看到病美人虚弱,却不曾想他居然想得挺多,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但病美人显然是没有听到村长说的悄悄话,而楚年目前比起钱财,更想脱身。
于是楚年贴近江自流,想要跟他小声地解释一下。
只是才一贴近,便被江自流牢牢地扣住了手。
江自流低下头,两人近在咫尺,近到楚年可以看清江自流的每一根纤长睫毛。
江自流握着楚年的手,对他说:“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他的声色还是沙哑,咬字却清晰起来,仿佛这一句话已经被他说过了许多遍。
楚年怔然。
随即他反应过来,江自流不想净身出户,是不希望自己受委屈吗?
可是...
虽然但是...这柔弱的病美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对楚年说完后,江自流又面向村长,说:“村长,分家前我有些话想跟他们说。”
因为说话艰难,他说的简单,礼数不周之处,用抬手作揖弥补了。
村长点头道:“去吧孩子。”
得到了村长的首肯,江自流往院子里的江家二老看去。
江家二老早就瞠目结舌。
板上钉钉快要死的人,居然可以下地说话了。
一天里接连发生了太多超出江家二老预料的事,一天过得胜似一年,跌宕起伏,惊慌、心虚、愤怒、憋屈,疲惫......种种情绪堆积如浪,在他们的身心上打来打去。
江母想要说些什么,被江爹一把拉住,推到后面。他自己则死死盯住江自流,脑门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衣袖下的两只手早就捏成了拳头。
看到江家二老的状态,楚年有些不放心。
这场面,说是江爹想要过来捅江自流几刀他都信。
就算不是亲生的,多大的仇多大的恨,要搞到这种田地呢?而都搞到这份田地上了,江自流还想试图分走家产,这怎么可能?
楚年望向江自流。
江自流苍白的脸上就像结了一层霜,眼眸里囿藏着不明的情绪,乌黑晦暗。
楚年嗅出了端倪的气息。
毕竟没在江家待太久,江自流又一直卧病不能言语,楚年对他了解得并不够,所以想了想后,虽有点迟疑,但还是扶着江自流往江家二老那过去了。
反正有村长在,江家二老还敢把江自流生吃了么。
楚年扶着江自流过去,江爹却绷着下颚线,阴沉地发了话:“我们爷俩进去说话。”
说完,率先往堂屋走去。
楚年:“......?”
好家伙,“爷俩”,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好意思说“爷俩”啊,演什么父子情深呢......
楚年抬头看江自流,江自流表情没变,是要跟过去的意思。
楚年内心打着鼓,还是顺从了江自流的意思。
进堂屋后,楚年一眼就看到那张抵在案下不常用的厚实大桌被拖了出来。
肯定是老两口以为今天预谋的坏事能成,特意拉开桌子,准备事成后要庆祝。
楚年嘲讽地瞥了瞥唇角。
江爹人已经于桌前坐下,坐下后,大手一拍桌面,脸上表情仍是要吃人的阴沉样子。
村长在这,他也只能摆摆脸色,楚年才不理会,扶江自流坐到江爹对面的长椅,然后打算自己也坐下。
可是却被江爹喝止了:“你出去,我们爷俩讲话,你在这干什么?”
楚年眉头一挑。
江自流握住楚年的手,看着江爹的眼睛:“他是我的夫郎。”
话音落,江爹明显地哽了一下。
江自流:“我不会瞒他。”
说完江自流歪头咳嗽了两声。
他的身体依然虚弱,马志成本来不赞成他下地的,但听到楚年在外面说了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二十亩地里,有五亩不属于你们,我理应带走。”咳嗽完,江自流平静地对江爹说了这句话。
“我就猜到你没安好心。”江爹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扯起嘴角冷冷地笑:“呵呵,本来以为你这个怨种死定了,才会一不小心在你面前说漏了嘴,没想到你这个白眼狼,都快死了,天天躺在床上,还绞尽脑汁地想着吞我们家的地!”
江自流没什么波动,听着江爹把话说完后,只说:“村长就在外面。”
江爹咬着牙地骂道:“贱种!”
桌上放着水壶,楚年伸手拿起水壶,掀开盖子就往江爹的脸上泼了去。他的动作很快,没有分毫犹豫,没给江爹丁点闪躲的机会,一壶水哗啦下去,把江爹泼了个稀里哗啦。
“嘴巴放干净点好吗?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说的这么脏我帮你洗一洗!”
楚年拎着茶壶,绷直身体,做好只要江爹敢起身想打自己就第一时间往外跑的预备。
但楚年猜测江爹不会动手。
果然,江爹被泼得一整个呆滞了,转瞬间反应过来后,轰隆一下踢开长椅蹦起来,扬起手就要扑过来打楚年,却又在倾身后血红着眼睛顿住了。
只是...
楚年虽然预料到了江爹的反应,却没预料到这分秒之间,江自流居然蹭一下站起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江自流这力量来得猛,哪是现在的身体状态能承受得住的,在江爹停手后,江自流便颓然往下一坐,剧烈地咳嗽起来。
楚年:“......”
“夫君,你别激动啊!”楚年连忙给江自流抚背顺气。
楚年忍江爹很久了,要是没有九成的把握江爹不敢还手,不会在分家之前给他泼上这么一下。
自己又不傻,难道忍了这么久了,临要走前,还非得吃个亏挨顿打?
就是没想到江自流的反应会这么应激,让楚年又好笑又感动。
“我就说你们的心怎么能狠毒成这样,我夫君果然不是你们亲生的。”楚年手没停,眼神落在湿漉狼狈的江爹身上,替他们两个刚才隐晦的对话结了案。
刚才这一番对话,江自流和江爹虽然谁也没有亲口说出“不是亲生”的字眼,却已经是把事实板上钉钉给坐死了。
自己猜测是一回事,真正听到事实又是一回事。
江自流的确不是亲生的。
楚年想不通,不就是为了五亩地吗,至于弄来一个婴孩假装添丁欺骗村子吗?
更可气的是,搞来了孩子也不好好养,极尽虐待,不干人事,实在是太可气了!
这种秘密,江家显然是准备带进土里的,要不然江爹也不会把江自流喊进堂屋说话。
所以,别说是泼他一脸水,就算给他一拳,他也不会冒然惊动外面的村长。
呵,既然自作孽,那就受着哑巴亏吧!
楚年还是气不过,狠狠骂他:“你们可真刑啊,就不怕死后下地狱被剥皮吗!”
江自流喘了会儿,勉强把气顺过来了。他轻咳着,继续把目光投到江爹脸上,没有一丝要退让的意思。
江爹说错了。他没有早就打地的主意。
他病体沉疴,何尝不是以为自己看不到来年的春天了?若非楚年的到来,若非楚年在这个地方受尽委屈侮辱,他怎么会图那该死的五亩地?他只是在发现自己逐渐恢复力气后,想要替楚年着想罢了。
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江自流自己也是决心要带楚年分家的。
... ...
楚年他们进去堂屋后,罗德山师徒和村长在院里说起话来。
先说了会儿江自流的身体状况,马志成是连连摇头,表示可惜,就连村长听了都叹了口气。
然后又说到楚年分家之后,该在哪儿落脚的问题。
罗德山既然能说出让楚年立刻分家的话,就是没太怕这个问题。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屋子也是能盖起来的,大不了先让楚年他们夫夫在自己家住着,等有钱了再搬出去盖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