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又起,已经无人顾忌被金雕利爪扑穿肩、即将被带飞而起的胡裴。
晁错扑来时,直接一枪挥退袭击胡裴身体的其它秃鹫鹰群、再刺向金雕的大翅。他看到胡裴煞白的脸、含血的唇角,急急喊道,“阿裴……”
“……晁错……”胡裴嘶喊,从附死胎而生至今即将二十个年头,从没有这般痛过。
轩辕端也带人急跑过来,同他来的十几名铁甲军迅速结阵,扑杀金雕和围攻下来的鹰群、秃鹫。
上空盘旋的鹰群和鹫鸟群见金雕败阵,灵能者又被个人类救下,此起彼伏的鸣啸,以更加凶猛地姿态俯冲而下。
一时间,前面的铁甲军厮杀狼群和余下的摩尔人,后面的晁错和轩辕端几人在同天上俯冲下来的猛禽战斗。
等前方的石振勇察觉后方有异,带人来支援时很多铁甲军都被老鹰和山鹫的利嘴和爪子啄抓受伤,比追杀摩尔人和狼群的铁甲军还要凄惨。
晁错护着胡裴,成了众多猛禽最大的争对目标。
胡裴被他救下后,忍着肩头的伤痛,看着他腰间的血口,“你受伤了?”
晁错哪里有功夫管这个,若是注意腰间的伤势,就再没力量去护住他。
那些知道钻漏洞扑来的猛禽更是可恶,直接窜飞过轩辕端和铁甲军的防御抓向胡裴。
到最后,晁错打不过这么多的猛禽,心里一急,猛地把胡裴压在身体下面。
而他的背部被山鹫和窜出的鹰群狠狠地抓啄着。
轩辕端带人射杀猛禽,觑见晁错如此行径,眯眸间,假作几个动作,放了好几只扑下来的猛禽,任它们去啄抓晁错。
胡裴在晁错的身下,感受到身上一跳跳的震动,心悸从心底爬升而起。
“晁错,你放开我。这是反噬,没用的,除非用我的血肉。”
“不,咳咳……阿裴……我还没死,就不准你死。”晁错咬牙道,一双手按在胡裴的肩头,不让他的血再流出来。
晁错腰间被雪狼王拍过的地方早已出现内腑伤,甚至连肋骨都有断裂,不过被他用腰带狠扎了一把。他能坚持到现在也是起初运到好,但是随时间过去,外口伤痕扩大不说,内腑流血更多,内伤加重。现下,肩颈后脑被猛禽狠啄,背甲更是到了破碎不堪的地步,露出背上肌血被它们抓食。
“晁错……你放开我。你……咳血了……”胡裴的眼里噙泪,心里又急。一种难以压制的恐惧在晁错咳出血扑到他面上时升到顶点。
石振勇带人回防,射杀上空的鸟群。
猛禽队伍被扑杀过数十只后,见吃不着灵肉,鸣叫着飞向远方的月罗山脉。
两头的战斗渐渐地落幕,四周的声音渐渐地归于血静。
胡裴感知到身上的晁错在泄劲。他翻身用力一推,就把人翻了过来。忍着肩膀上的痛,他抱着晁错,揽在他后背的手摸在一片热乎浓稠的血肉上。
胡裴泪如雨下,哑声嘶喊道:“晁错,你醒醒……”
晁错弥蒙双糊血的眼睛,前额流下从后脑勺边滚来的温凉血水。
透过血雾,他似看清胡裴的眼泪,忍不住裂嘴想朝他笑下,却噗出大口内腑涌上的血,夹杂零碎的红肉。
这是被雪狼王那一爪拍出的内伤,再也扛不住了。
石振勇疾步上前,瞧向这样半死不活的晁错,痛心骂道:“你个莽夫,雪狼王的一爪子可是你能受?”
“别……哭……”晁错只瞧见胡裴的泪,咧下血口淋漓的唇,还努力试着抬手去摸胡裴的脸。
反被胡裴一把抓住手腕,胡裴伤情张痛苦的脸,朝石振勇嘶声喊道:“将军……你快救救他啊。”
轩辕凌天背负红缨枪,踏狼尸火地,缓缓走上前。
他一身血污、伤口,抢在石振勇前蹲下身,一手搭在晁错的手脉,再摸他的胸膛和腰腹……什么话都没有说,肃张脸,径直站了起来。
石振勇瞧他这模样,赶紧朝善后的神鹤甲吼道:“快啊,把人给老子抬回去。”
清扫的队伍上前两人,把晁错从胡裴的手里搬出去放在架子上,快速往回抬去。
胡裴瞧双手上的血肉,远去的温热,跌跌拌拌地穿过迎来的轩辕端,踉跄着追着担架,向营地去。
“晁错,你撑住。”胡裴伴随架子上的晁错一路念念叨叨说着话。
晁错虚弱地看向胡裴,内腑的血伴随担架的震动不断得从嘴角涌溢而出。
他想说:【放下少爷,少爷临死只想跟胡裴多说点话。告诉他,我的心也丢了,丢在他胡裴那儿。】
“晁错,如果你死了,我会伤情一辈子。你撑住,我不准你死。我自己还没搞清楚,我不准你死啊。”胡裴跟着、说着,就跌了一跤,摔在地上。
他的肩头流出汩汩的鲜血,心脏的激涌令他手足发软。他再爬起来时,抬晁错担架的士兵早已经飞快而去。
眼见晁错远离,胡裴从摩尔人焦乱的尸堆里起身,压着心血的反噬之痛,继续向前追去。
这一刻,在烽火烟缭中,胡裴好似回到记忆深处的九幽忘川河边。
他的灵魂逆众多幽魂从奈何桥到忘川边跌伴而来,灵魂已破碎不堪。
旁有鬼魂喊他“停下吧、停下吧”,偏偏他就继续向前走去……
那电纹袍角已经消失很久很久,他却偏偏不信邪,闯进翻涌的忘川河,从河里向对岸的彼岸花游去。
过了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就可以去往人间。
忘川河水掀起巨浪,淹没那些翻涌罪孽深重的厉鬼,也把他一浪头一浪头的拍下去,也有丧心病狂的厉鬼在忘川河底拖他共赴河流的尽头,沉沦进地狱火海。
胡裴忆起灵魂深处刻下的九幽记忆,魂身颤栗发寒。他的身体被西北的冷风催着,鼻尖嗅到血腥和糊焦的味道,还有好似从九幽传来的幽冥死气,令他作呕欲吐。
他的心好累,脚步也好沉重,可是……晁错就在前面……在前面等着……
胡裴的心眼被忽如其来的风雪弥蒙。
他管不得周遭的情况,掀开了营帐的帘子,冲进了晁错的帐篷。
栅墙外的战斗落幕,一切都在轩辕易安等将领的吩咐下进行清理。
扫战场得在打扫,埋尸得在埋尸,焚烧得在焚烧……
或许摩尔人的大军很快又会到来,轩辕易安和轩辕凌天、石振勇等人都不得闲,稍许休整后又要去大帐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没有人有时间和心力来担心一名初出茅庐就担任要职的小将。他能活下来是有军功的英雄,死了是为国捐躯。
胡裴扑入晁错的营帐,军医见他到来后摇着头出帐。
胡裴见此,跌撞着扑向木榻前,瞧着那被草草擦过的苍白脸孔,一下子软倒在地。
他跪撑着起身,说不出一句话、发不出一个音,哆嗦着手脚爬到凌乱的晁错榻前。
掩口无声,眼泪直滚落下,却怎么都嘶喊不出一个字。
【晁错……晁错……我来晚了……】
胡裴在心里一遍遍地喊这个名字,泪雾蒙眼,用衣袖替晁错擦去额角的血,看向原本应该灵动清澈的眼神已经紧紧地闭上。
他心里那股哀寂的心死之情,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回来,再次蔓延原就荒芜的心田。
【晁错……晁错……怎么会这样?是我……是我害了你。】
胡裴的头触在木榻的床沿,毛刺割破他的额皮,流出殷红的血,凝成血珠,滚落下来。
他的心痛得无以言表,凝聚的血滴在晁错的手背。他嘶哭着想擦掉手背上面的血迹,却发现血里还有莹光,那光正在侵入晁错的肌肤。
胡裴猛地想起,他的灵魂天生自带灵力,而身体在雷冥尊教灵魂吸收月华后连带得到灵力的滋养,所以那些金雕、鹰群、秃鹫才会想要吃他的肉。
灵力乃是修真界修炼的基础源。
虽然在御飞禽时用去太多灵力,还压制不住爆发反噬,但身体确实被灵力滋养过,血肉中还是蕴含些灵力,只要量足够。
胡裴擦去眼泪,一口咬在手腕内侧红润的血管上。
等血涌出后,他急忙抵开晁错温凉的唇齿,把手腕上的血滴进去。
晁错的脸色因血中带的灵力有点好转,但是没有生的迹象。
胡裴眼里发狠,收回手,取出随身携带的匕刀割在手腕上面。
大量的血涌出来。
他急切的把手腕放在晁错的唇口边,让血流下去。
但是,晁错已死,根本无法吞咽。那嘴里灌满血后,顺唇角流出来。
胡裴的眼里流出极致的哀切。
他坐在床榻边,抬起晁错的头颅,以手抵在他的颊下喉骨,迫使他开口,把血流进去。
用此方法,他一直给晁错灌着血,直至胡裴自己两眼发晕,扑倒在晁错的身边。
晁错的魂魄从身体里流出,虚飘在胡裴的身旁。
他看着胡裴自虐般放血行径,焦急地吼叫着让他停下。
然而,胡裴根本听不见、也看不见晁错的灵魂。
直至胡裴失血过多昏迷,加之他的内伤和肩头的失血一起爆发,至濒死之际。
胡裴的灵魂强大,肉/身虚弱到无法承载他的灵魂时,直接把他的魂体弹出体外。
与此同时。
九幽黄泉海中的一座小岛上,至今没有收集到一滴黄泉流浆的雷冥尊看向再次枯萎的黄泉花,既无力,又怅惘。
他感知到雷积山洞府的异动,把盘在脖子上的白狐身体取下来。
白狐的体内存放雷积山这异空间法宝。它在异动,说明白狐有异。
雷冥尊凝神探在白狐的额心。他身为九幽的冥尊,拥有御使部分九幽法则的能力。
在白狐肉/身,与灵魂绑定的往生魂契牵引下,雷冥尊看见人间的胡裴正遭受的一切情况。
人间,营帐。
此时,晁错惊愕地瞧向从胡裴身体里析出一道与他本体容貌有出入的灵魂。
相比起胡裴身体的模样,这道签下狐族往生契约的朝歌灵魂如同神祇般神俊不凡又清贵优雅。
晁错一时间都不敢上去相认,还拿手悄咪咪地戳过去,直接穿过朝歌的魂体。
胡裴不记得自己的灵魂身前叫什么,但记得自往生池后出来的所有记忆和伤痛,以及附死胎而生的几次经历。他的魂身转望过去,讶异中恍惚过来。
“晁错,你的魂体还在人间。”
晁错哈了声,瞧向扑来的胡裴灵魂,回抱过去,却两两错开。
他摸了摸脑袋,兴奋道:“我现在知道你说得往生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人死后真有灵魂。
我感觉到冥冥中的召唤,本是要离去,但是你在喂我的尸体喝血时,应召声就变弱了些。
阿裴,你别喂了,这些人也真是,不进来帮你止血。
我既然死了,就该去那什么九幽冥府投胎啊。
啊,终于有人来了。”
胡裴听着晁错的灵魂念念叨叨,魂体灵心竟有种想落泪的冲动。然而,他出口的话就成了哀其不争的抱怨:“你这人真是,死了还这么聒噪。”
晁错的灵魂是真的松口气。
轩辕端带军医入室,直接帮胡裴的身体止血,还把晁错的尸身挪回地面的木架,把胡裴的身体搬到木榻上。
晁错还看到轩辕端把胡裴的身体揽在怀里,眼见这混蛋八皇子把胡裴的衣衫打开,给他肩头敷伤药止血……又痛又难过又伤心……忍不住就直接拳打脚踢轩辕端。
作为灵魂,晁错所有的动作都从轩辕端的身体上穿过去,没有造成任何妨碍。
但是,轩辕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更是搂紧了怀里的胡裴。
胡裴瞧着气炸的晁错,灵魂又忍不住笑出声。
他挥袖一卷晁错,就站在营帐一角,静静地看军医和轩辕端在忙碌。
军医帮晁错擦去血迹,再三确认后还是朝轩辕端回禀:“殿下,晁将军的尸身还保持温热,但是没有呼吸和脉搏,应该是救不回了。”
轩辕端眸光凝煞,轻应了声后,直接吩咐道:“别管个死人了,快来看看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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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夜晚尽管会迟到,终究会来。
今年的大雪似乎比往年来的更早,直至成鹅毛卷般飞扑而下,砸落人间。
胡裴感知到日落后幽冥的力量在增强,随时可能拉晁错的灵魂入九幽。
他带上晁错,径直飘忽出被轩辕端占据的营帐,直往北原的深处逃去。
晁错惊讶地看向胡裴的举动,好奇道:“你不回身体吗?你还有救啊,别飘了。”
胡裴被他卷扯着,立在冰雪中。
他看向远方的日落,压抑灵魂里泛起的酸涩:“你知道吗?晁错,那点灵力耗尽,你就再也回不去身体。我们向着太阳跑,天就永远不会黑,九幽的旋门在日光的遏制下会迟滞,它就追不上你我。”
晁错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带自己向北原深处跑。
他想拥抱胡裴,却从他的魂体上穿过去,不免难过:“胡裴,别这样,我死了。”
“不,没有。我一定能想办法复活你。
晁错,你还年轻,还有未来……是我……我贪念人世的温情,人心的温暖,害你的命运被更改了,这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晁错。”胡裴的灵魂比之晁错强大,手捂在唇边压抑从魂体灵心里沁出的冰凉魂液,那是灵魂的眼泪。
【栅墙上的心脏刺痛就是警告,但是太迟了。比之更早是雷冥尊的提醒,但一直没当回事。】
【没有猛禽的参与,轩辕凌天会更谨慎,晁错也就不会死,偏偏因自己召唤猛禽参与,害死了晁错。】
天还是黑了下去。
最后一缕阳光正在天际消失,这缕光会照进九幽的黄泉。
晁错看向眼前魂体颤栗的胡裴,连他的魂都起了哀伤之意。
他心悦胡裴。
【从阿裴的容貌至才情、善念,从阿裴傲色迎人却会侠骨柔情、当街拦马激言,从他的心遗落它处表现出的孤独痴念,到自己愿意舍身换取阿裴的真心……】
每每想起良宵楼里胡裴离开前说的话,晁错就好怨念,憎恶那个令胡裴丢了心的人。
至白日不顾危险地扑下山去救胡裴,到完全没有多想把人压在身下,替他挡住猛禽利爪……晁错飘飞上前,立在胡裴的跟前,静静地感受脚下传来的九幽冥府的旋涡吸力。
“阿裴,我心悦你,如同你想我活下去一样,我也想你活着。
人世虽多龃龉,日后我也不在了,但是一定有一个人会爱你,再给你一颗真心。”
说着这句话,晁错的魂体哀伤到飘忽不定,心伤至魂深处,痛得他魂体的眼里落下至真至情的眼泪。
眼泪顺落日余辉被他脚下的九幽旋门先一步吸走。
晁错忍不下灵魂的情殇痛苦,赶紧转口,暗哑着哭喊道:“错了错了,阿裴,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你喜欢别人,你就喜欢我。我的心丢在你那里了,阿裴。”
伴随夜色深临,他大声道:“我想和你在一起,胡裴。”
胡裴看向这般任性、嚣张到扑来的晁错魂魄,恍惚想起这个少年虽高大却刚二十有余。
他又想哭、又想笑,重重地点头,灵魂被晁错猛地席卷缠绕在一起。
彼此灵魂纠缠拥抱,感受到魂体灵心在产生碰撞。
胡裴泣不成声:“晁错,我不会让你死,我保证。”
九幽冥府。
雷冥尊刚想要离开黄泉海上的小岛,去处理朝歌灵魂的问题,察觉到落日余晖里流过一丝晶莹。
他挥手把这滴黄泉流浆收集起来,放入玉瓶。
握着玉瓶,雷冥尊喃喃道:“竟然是人间至情至性之泪,随最后一缕余晖落进九幽黄泉海,名为黄泉流浆。
用它浇灌黄泉海土生土长的黄泉花,以此解除‘往生池水洗涤记忆’的毒。
入往生池者,被池水洗涤,就会忘却前尘,再入池底的六道轮/回盘往生。
往生之毒,却会被人间至真至情至性的情感洗涤,再次忆起过往记忆。”
雷冥尊以指腹抚摸玉瓶,忆起曾在胡裴的额心用法时窥见‘朝歌从九幽逃出去的场景’
【……这便是朝歌的至情至性,偏偏他把痴情……用在一个没有把他放在前位的师尊身上。】
雷冥尊的神色露出夕阳落海的寂寞。
他望向余晖在黄泉海的天际消失,整个九幽再次沉沦于黑暗。
他的心间起了久不曾有过的伤情,侧眸在那狐狸额间投射向半空相拥的两道魂魄。
【原来,这就是既失又不得的滋味,伤情至此,可想而知以前的朝歌该有多痛。
朝歌没有错,错得一直是罔顾他情谊,避于世间伦理、不敢直面的师尊自己啊。】
雷冥尊挥手散去半空的人间景象,握紧玉瓶,喃喃道:“黄泉花已经谢了一茬,等下一茬开,才能来收取往生之毒的解药。朝歌啊朝歌……”
【为师……想自私一次啊,为师仅想在你身上自私一次啊。】
雷冥尊的内心驳杂,痛苦而挣扎。
他的道心令他不能罔顾他人意愿。然而,当他认清自身情感时,自私的内心又令他产生违背道心的痛苦。这般的情感折磨他,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收起玉瓶,再次祭出半个分身留在原地。他的本尊沉肃张脸,带白狐的躯体前往人间。
人间,西北冰原。
胡裴用自身的魂体灵力,强行禁锢晁错的魂体,不令他的魂魄被九幽的旋门吸走。
正当九幽的法则吸力流转到他无法抵抗时,雷冥尊带着白狐现身了。
胡裴的目光瞬间亮起,穿过晁错,祈求地望向他,张口凝语,哽求道:“求……求你……救救他。”
雷冥尊在晁错转身望来时,扬手挥去。晁错的灵魂变成一颗晶莹的魂珠悬浮在半空。
胡裴急忙去抓,魂珠嗖得一下飞入雷冥尊的掌心。
胡裴疾飘上前,去抢雷冥尊手里的魂珠,被躲过去。
“冥尊……”
叫出口后,他却怎么也说不出下一个字。
胡裴压了压奔涌的情绪,十分清楚这一开口,断送得必定是他一直以来坚持寻找的东西。
【然而,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何况,晁错用情至深。】
胡裴的魂体波涌,试图压下魂心流出的哀痛,扭得几无人形。
“雷冥尊,我错了。你让他活着,我可以回狐狸的体内。你的要求,我都愿意答应。”
雷冥尊翻手收起晁错的魂珠,撇开眸光,不去看他的伤情。
他看向两人头顶被阴云遮掩的夜幕,凝目间,压住眸中诸多复杂的情绪。
雷冥尊淡色道:“自玉芝院一别至今,人间已年多,你的魂力却没有增强太多,说明你没有好好修炼。
若好生修炼,何至于在启动狐族的灵魂秘术,却被反噬自身,牵连同伴。”
胡裴闻言,惊愣地后退了步。
【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天生会灵语、同动物交流,用灵力御使鸟禽走兽……全是因为与飞白狐狸的往生契约缘故,全是狐族天生的灵魂秘法。】
他无法接受的摇着头,上去拉雷冥尊背后的手臂,激动道:“我答应你,自此后我每日都修炼,一定增强魂力。你救救他,他本不该命绝。”
“你要回归狐族的躯体,完成你同净塔签订的往生契约。”雷冥尊垂眸,怜悯又内敛情意地看向朝歌的脸。
“好。我答应你。晁错活,完完整整的活着,旁人不会质疑他的死而复生,我什么都答应你。”胡裴昂面看向如神般的雷冥尊,眼泪自魂体流淌而下,凝成数颗魂晶。
雷冥尊转手收起这些晶莹剔透的魂晶,伸手擦在胡裴的眼角。
他想说:【朝歌,别哭,都是为师的错。】
出口却是:“你改变人间形势走向。北原深处以狼为图腾的摩尔人会和妖团结在一起,他们在诅咒大周。
大周的国运本有千年。因这茬,虽不至于完全动摇国本,却会在五年内天灾人祸不断。
如若不破解,后果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很难预料。
若要破解,必有一能人称帝,以自身能耐镇压北原而来的风雪咒怨,撑起大周的国运。”
胡裴愣怔,放开雷冥尊的手,垂头思索,喃喃道:“因我召唤猛禽同铁甲军和神鹤甲一起围杀了雪狼王的缘故?”
“对。这头雪狼王本可以成为集结信仰之力的地方妖神,成为摩尔人的信仰护佑他们。但是,它死在这里,而你在因果一环里成为那个重要的因。”
雷冥尊把另一句话压回喉口:【因而,你也会受到天罚。这天罚,为师欠你,替你抗。】
雷冥尊继续道:“所以,大周今后国运不昌,人间战乱不断。往后,这些祸事的因果之源都会报应在你的身上。
至于人间的解决之法,你要在五年内,寻到一个可以活过两百年的帝王,鼎国运,抗北原风雪里带来的咒怨。五年后,你的胡裴肉/身必死,再入狐族的躯体完成往生契约。”
【至于那位帝王的因果之罚,为师也替你一并抗下。那时,为师再来接你。】
雷冥尊说完这些,挥手携裹怔忡的胡裴魂体。
一步踏出,两人回到铁甲军的营帐。
帐篷里,轩辕端正在发怒,责令军医救治胡裴,就连西北的雪莲都磨制成药给胡裴服用。
胡裴魂体的目光凝在一边已经被盖上白布的晁错躯体上,喃喃道:“我答应你。可是活过二百年的帝王难寻,但我造也会造一个出来,只要你救活他。”
雷冥尊却在来时就制定了方案,也为他想好那个最优的帝王选择。
他颔首无言,先把胡裴的魂体送回他的肉/身躯体。
胡裴大吸口气从床上醒过来,转头吐出一口血药混合的污秽。
轩辕端惊后露出喜色,一把揽住胡裴的肩头。
他不嫌弃胡裴一身的血迹污浊,紧紧地拥抱他,震惊了一旁的军医。
军医呆滞地望着八皇子和胡使臣这禁忌般的行为。
胡裴挣了挣,没能推开轩辕端,朝呆愣的军医道:“雪莲,给晁错服用雪莲,他还有救,快。”
轩辕端咬牙,却不能当胡裴的面阻止此事,只能宽慰道:“裴郎,你伤神太过……晁小郎他已经……战……”
“没有,雪莲功效奇特,一定可以。试试,殿下,快。”
胡裴这次攒了力气,挣脱出轩辕端的束缚,强撑着下地去晁错的尸身那边。
军医把藏雪莲的冰箱找来。
胡裴就听雷冥尊的指示在所有的雪莲里寻到一株被施过法,显得极为纯净透明到与众不同的雪莲。
他取出这朵被命名为“纯净雪莲”的莲花,直接取瓣后,捣碎出汁。
整出晶莹的雪莲汁液后,胡裴掀开盖住晁错尸身的白布,昂头就把汁液灌入自己的口。
他抱起晁错的头,俯首把唇覆上已经僵冷的晁错的唇。
晁错的尸体尚且不至于完全到僵硬,但那冰凉的触感冻进胡裴的心。
他含泪把口中的雪莲汁渡进晁错满是血味的唇齿里去。
这一切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假象,给晁错死而复生寻到一个不至于太过荒唐的理由。
雷冥尊敛起眸里的凉意,旋出晁错的魂珠,直接以冥尊掌九幽法则之力强行把他的魂魄逼回肉/身躯体。
与此同时,雷冥尊脚下旋起九幽的旋涡,自九幽来的法则猛地击向他的法体灵身。
此击之下,几近把雷冥尊一半的魂体涤荡成虚无。
如同他曾经那缕受伤的魂识般,半道魂体在法则的攻击下几不能成型。
伤势极重得他只来及匆匆看了眼胡裴,就顺九幽法则的撕扯之力,回归到黄泉海上余下的半个灵体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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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情况不甚明朗下,雷冥尊这追夫火葬场先来一小波。
自晁错那日被救回来后,又过去数日。
营地里对于晁错的死而复生没有大肆渲染,知道的人也不多。
实际上,只有轩辕端、军医、胡裴三人知道晁错确实死过。
轩辕凌天依稀有过猜测,但是见人活着总比死有用,他不予深究,还严令瞒下雪莲可以救死活生的药效。
但是,这道暗令给了一直伺机寻找机会的轩辕端实行完美计划的灵感。
整个西北的军营弥漫一片肃杀之气。
西北而来的风雪夹杂雪狼族的狼嚎呼啸,间或猛兽雪熊的怒吼。
整个铁甲军和神鹤甲的军队扛着严寒,准备同集结五千摩尔人的人、兽军团应战。
当杀死雪狼王,以它的头颅祭奠铁甲军的亡魂后,大家都知道会面临摩尔人和狼族的报复,谁又有功夫去较真那个受伤后依然活下来的晁小将军到底是怎么活下来呢?
在西北紧张的备战下,杀死雪狼王和准备应战摩尔人军团的战报分先后传进远方的金都大金宫,里面夹杂一份轩辕端给狄赓帝的密函。
大周,金都,大金宫。
狄赓帝鬓角斑白,听得战报传来雪狼王死,大声直呼“好”。
同时,他发现了一则附赠奏报:西北的‘纯净雪莲’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乃是长生不老之药。几近死去的晁错因‘纯净雪莲’活了下来。但是,普通雪莲极其多,而独有的纯净透明的雪莲千里难挑一。
这令身体日渐衰弱的狄赓帝心起涟漪。
以大周举国财力,向隔天堑海峡的西大陆修真界换来的不老丹,按轩辕祖制供给东都的轩郡王服用。
如今又拿大量的国库财富换得不老丹药,给跟随轩辕五离去的四公主轩辕帝姬服用。
对于西大陆的修真界仙人,大周帝王不敢打、不敢怒、更不敢强取豪夺或以人间权势去压。
但是,这次面对得是东大陆的西北,西北的纯净雪莲可以长生不老……这个诱惑谁能抵挡?
西北,可以战!!!
狄赓帝筹谋好几天,还在夜里做了长生不老、千秋为帝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