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沙漠上即将渴死的人,遇见了那一弯碧波,于是冲进去,任由对方打湿了自己。
由外至内。
开始只是涟漪,可是渐渐的,那些涟漪互相叠加,成了碧波、成了巨浪,拍打在他的身上,干涸的感觉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姜危桥……”唐彦喃喃自语,“危桥……”
“我在。”姜危桥的声音更沙哑一些,他安抚着唐彦的每一分诉求。
“我在,彦彦哥。”他抓着他的手。
然而他亲吻。
“不要!”唐彦猛然紧张起来,侧身妄图躲开姜危桥的视线,“姜危桥,别看我得腿……太丑了。”
“不丑。”姜危桥看他的腿,眼眶有些红,“我的彦彦哥,怎么会丑?”
“我不行。”
“你可以。”姜危桥亲吻他的发梢,“有我在,彦彦哥,有我在……别怕。”
说完这话,他忽然……虔诚地亲吻那双腿,丝毫没有躲避这样的丑陋的意思,然后他抬头看唐彦,笑了笑。
唐彦猛然一惊。
他几乎不敢相信姜危桥在做的事。
可是这一切实打实地发生了。
“不要。”与其说是冲击,不如说最开始袭来的情绪是恐惧和慌乱,唐彦抬起软绵绵的手腕,急促地推姜危桥的脑袋。
“姜危桥,别这样。不要,我不要……”
可是姜危桥似乎早就下定了决心,早就打定了主意。
他听见他的话,就抬起眼帘,用那双永远含情脉脉的丹凤眼看他,然后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别怕,有我在。
那双眼睛会说话。
唐彦愣了愣,看懂了他的含义,缓缓移开了手,躺平了看着天花板,任由姜危桥胡作非为。
他是那么温柔像是能包容一切,又极尽缠绵,让唐彦恍惚中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似乎真的爱他。
原本身体的触感是迟钝的。
可是逐渐的、在姜危桥的帮助下,唐彦许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清晰的、深刻的清晰的触感。
每一个细微的接触,都反馈入大脑。
掀起了巨浪般的战栗感觉。
让他甚至感觉到头皮发麻。
他急促喘息着,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海水翻天铺地,巨浪将他卷入了漩涡。
耳边还在嗡鸣,心脏剧烈跳动,触觉抵达巅峰,像是被人抛入了高高的云端,躺在了软绵绵的云朵里。
姜危桥悄无声息地凑到他身边,笑着瞧他。
“你——”唐彦声音哑的自己都听不出来。
姜危桥笑得狡黠。
然后下一秒姜危桥又吻了他,带着些陌生的意味。
唐彦开始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轰隆一声理智就炸了。
他恼羞成怒,下意识的一把把姜危桥推开。
姜危桥猝不及防,从床上摔了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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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燃烧的玫瑰(二更合一
喝醉了的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唐彦长期使用双臂进行身体的移动,这种人喝醉了更是力气大得惊人。
但是姜危桥扶着腰在浴室里强行给自己“冷静”的时候,找遍了所有的理由,还是不得不承认,办事到一半被直接掀翻在地这种事情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等他“冷静”完了出来的时候,唐彦已经睡着了。
姜危桥对自己的个人魅力产生了动摇。
他揉了揉腰,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老乙和小甲在楼下看拿着手机看直播平台上的泡沫短剧,哭得稀里哗啦,见他下来了擦着红红的眼睛哽咽道:“啊,要不要一起看啊。”
“什么剧?”
“《我的老公他不行》。”
姜危桥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这什么破剧,就这还能过审,审核标准呢看心情吗?你们自己看吧。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替你们。”
沉浸在剧情里的两个人心不在焉,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自行离开。
他回到自己在一楼的房间,从挤满了衣服的步入式衣柜里找到了一套相当朴素的灰紫拼色西装穿上,又收拾了一下头脸,换了块儿样式保守的伯爵表带上,最后在自己的胸兜里叠放上一块儿丝绸手帕。
这样平时看起来多少有些轻浮的他,如今也显得沉稳了不少。
他看了看时间,从抽屉里拿了手机和车钥匙,转身出门,到了门口,实在没忍住给自己喷了两下Roja Dove的极乐世界,于是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甜腻的香味,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即便换了身衣服,他还是那个开屏的孔雀。
他一路溜达到别墅区外围的公用停车场,那里停了一辆V8 Vantage,流畅的车身曲线让很多进出停车场的人驻足围观,没人知道是谁的,直到姜危桥来开车。
这车开来都停了有半个多月,车外面落满了灰尘,黑色的车身显得略有点没精打采,可是打开门一看,里面暗红色系的装饰风格完全是姜危桥丝毫不低调的套路。
他坐进去,一轰油门,车上的灰尘和落叶抖动,然后就把车开了出去。比起之前都在三元桥附近打转,这次他开车走的地方比较远,径直往运河方向去了,开了大概有四十多分钟后,抵达了目的地。
唐家老二,唐越彬的府邸。
不得不说,郑千琴是相当懂得端水的人,对三兄弟雨露均沾。
给老大决策权和根基业务。
给老二核心和金融业务。
给老四新兴朝阳产业。
绕了一圈到现在三兄弟也没有搞清楚未来慈鑫到底要给他们谁接手,也逼得他们对于郑千琴的每一个想法都言听计从。
慈鑫集团的前身是发家自新加坡的一个国际财团,创始人唐国豪本身就是偷渡到新加坡的小渔民,后来在唐国豪死后,慈鑫中国的负责人唐天成切割了所有业务,自己带着妻子郑千琴回归祖国,改回了中国国籍,落叶归根。
他和郑千琴有四个孩子,除了唐诗岚是女儿,剩下三个都是儿子。
老大唐正初,集团总部的副董事长兼慈鑫物流CEO,算是半个当家人。老四唐俊华负责相关生物科技技术类公司。而慈鑫集团最重要的核心业务,慈鑫金融、慈鑫互娱这两家公司则交给了老二唐越彬。
唐彦之前所在的互联网业务也这个产业模块下。
按道理唐越彬是与唐彦沟通最密切、最频繁的舅舅,也是花费了三千万让姜危桥来哄唐彦开心的金主,可是到目前为止,老四唐俊华来督促过姜危桥,老大唐正初也准备了一场晚宴,唐越彬竟然沉得住气,对姜危桥毫不干涉,稳如泰山。
这就有意思了。
姜危桥在保安带领下进了大宅,唐越彬的秘书上前接上他道:“唐总已经在二楼等候您多时了,姜先生。”
“抱歉,刚才有点事,耽搁了。”
这位秘书夸张地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您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现在已经三点零五分。这个迟到相当离谱了,据我所知,还没有谁在约见我们唐总的时候,这样漫不经心。”
姜危桥笑了,问她:“当秘书的,都这么刻薄吗?”
他说话的时候凑得近了一些,超过了安全距离,以至于身上轻佻的香水味散开,让人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秘书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道:“姜先生,请抓紧时间。”
姜危桥耸了耸肩,推门进去。
唐越彬好像刚刚忙完,从里面的房间出来,坐在书桌后。
比起他那个要求严格的秘书,他看起来宽厚温和又老实,显得人畜无害。都说“仆随主人”。
所以他这份人畜无害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呢?
“姜先生找我什么事?”唐越彬和和气气地问他。
“也没什么,都两个月了,跟您汇报一下进展。”姜危桥说,“不然干拿钱心里没底儿啊。”
唐越彬笑着说:“这又不是什么有KPI的工作项目,怎么汇报呢?我听说唐彦已经去迷踪上班了不是吗?是好事情啊,算是有进展了。我们四年没做到的事,姜先生两个月就有奇效,还需要什么进展?”
“是这样,我其实在唐彦那里遇到了一点困难。”
“哦?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确实有。”姜危桥道,“当年出车祸前,传闻唐彦的父亲出轨,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他十分介怀,但是也不好直接问。”
唐越彬叹了口气:“这个啊……说起来复杂,也不复杂。套一句庸俗的话,每个男人都会犯同样的错误。”
唐彦的父亲阮尚霖之前在大学里做讲师,与唐诗岚一见钟情,可惜家境贫寒,当时就遭到了郑千琴的强烈反对。
为了能够跟唐诗岚在一起,阮尚霖甚至接受了郑千琴的要求,入赘了唐家。
后来的事情,众人都知道。
他为了证明自己拼命在慈鑫打拼,而同时唐诗岚辞去了慈鑫金融的相关职务,自己开起了饭店。
两个人为了一份爱情,做出了无数妥协,甚至连人生轨迹都遭受了大变。
可是就是这样一份被誉为最真挚的感情,竟然也有所变化。
在车祸前不久,狗仔发现了阮尚霖与另外一个陌生女子共同进出酒店,还拍下了照片。照片里,女子大着肚子,阮尚霖搀扶着她,两个人表情温和,举止亲昵。
于是很快,各大媒体都挂上了这条丑闻。
在热搜上更是带着关键词的TAG层出不穷。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情况。”唐越彬说。
“所以你也认为阮尚霖出轨?”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唐越彬反问他,“你也是男人。你设身处地为阮尚霖想一想,伏低做小的在唐家讨好看不惯他的岳母。拼命做着自己不擅长的工作,就这样也不会被外界认可,‘入赘’连个字就足够他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谁不需要一个崇拜自己的女人作为港湾?”
姜危桥笑了出来:“所以越彬总,您找了个崇拜自己的女人作为港湾?这事儿您夫人知道吗?”
唐越彬一口气噎住了,半晌咳嗽了一声尴尬笑道:“我夫人就是我的港湾。”
“简直有理有据。”姜危桥卖力点头。
“还有问题吗?”
“那个女人是谁?”
“不知道。”唐越彬道,“听说她找过诗岚要钱,被诗岚当场赶出去了。但是我母亲也好,我们几个兄弟也好,没有人来得及跟她有正面接触。”
“没来得及?”姜危桥皱眉,“是因为紧跟着就出车祸了吗?”
唐越彬点点头:“人已经去世了,去追究这一切还有意义吗?那个女人可能也是因为这样,很快就消失了,再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过。”
“没有出现过……”姜危桥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站起来道,“我明白了。没有其他问题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唐越彬忽然问他。
姜危桥无所谓耸了耸肩:“我能怎么做,只能说在唐彦想不开的时候好好劝劝他了。毕竟‘每个男人都会犯类似的错误’‘你父亲也需要一个温柔的港湾反正不是你妈’,至于他想不想得开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唐越彬听了他的话感觉有点神经痛:“你这么劝没有用,有用他早就想开了。你这么讲是刺激他,会钻牛角尖的。”
“那我也没办法。”姜危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唐越彬无语,半晌后才没好气地说:“我好像记得当年调查过一点儿这个女人的档案,材料应该还在,我回头让人给你送过去。可以了吗?”
姜危桥露出满意的笑容。
“感谢越彬总。那么,我就告辞了。”
“走吧走吧。”唐越彬就差撵他走人了。
姜危桥离开了唐越彬的府邸,开车往东山墅去,等车停靠在了停车场里,他才从身边拿出一个IPAD,打开来,里面有一页记满了有关于唐彦父亲出轨的事迹,以及当时的新闻报道摘要。
姜危桥又仔细想了想。
车祸起因是由于出轨问题,阮尚霖在车上和唐诗岚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分走了唐彦的注意力,这才使得惨剧发生。
唐彦坚持认为他父亲绝不会出轨。
出轨对象神秘失踪。
而什么样的哥哥,才会在谈论自己妹妹的丈夫出轨这件事上,如此平静?一点愤怒怨怼也没有。整个谈话中他都在谈论郑千琴的想法,那么他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呢?大概是所谓的温柔的港湾?前后聊的信息甚至有不对等的地方,总让人感觉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宽厚。
他在唐越彬的照片上画了一个粗红的圈,打了一个大大的“?”号。
办完了这些事,已经到了晚高峰,他很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回了朝阳,这时候已经快六点。
他下车往东山墅方向溜达,路上遇见了卖花的商贩。
“老板,给你爱人买些玫瑰吧。今天过节。”商贩看他的着装就殷勤地推销。
“今天是什么日子要送玫瑰?!”姜危桥瞳孔地震,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感觉自己韶华娱乐金牌公关的名头简直浪得虚名。
“今天愚人节啊,老板。”
商贩也是个逻辑鬼才,愣是把姜危桥给整笑了。
他给商贩塞了一万块钱,把板车连车上所有的花儿都买了,一边哼着“爱情买卖”一边蹬回了东山墅。
到门口的时候差点没让保安轰出来。
唐彦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六点。
随着天气暖和,白天日子变长,这会儿西边太阳刚刚贴近地平线,金红色的光将云层全部“点燃”,热烈得犹如燃烧。
整个小区都笼罩在金红色的光芒中。
23号别墅和22号别墅的窗户上像是涂抹了一层金粉。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带着酒后的眩晕,然后他听见有人的喊声远远地传来。开始以为是幻觉,后来才意识到有人在屋外喊他。
“唐彦——!”
“唐彦——!!”
他缓缓撑起自己,把自己挪动到床边摆好的轮椅上,然后移动到落地窗边,打开落地窗,那个喊他的声音变得清晰了。
“唐彦——!”
他摇着轮椅到围栏边,就看见姜危桥骑着板车在楼下喊他,见他来了挥动着双手,热烈的欢呼。
“唐彦,我的宝贝儿——!”
唐彦:……
有时候他真的想把姜危桥从二楼直接掀翻到一楼,大概这个世界就安宁了。
“你看看花儿!好不好看!”可是姜危桥又喊他。
于是他这才把视线移动到板车后面,看到了一板车上面堆满的花。
有白色的姜花,它们花瓣比较薄,放在最高处,还有勿忘我、康乃馨、小雏菊、发财树……最多的是玫瑰,热烈绽放的玫瑰占了一大半,把所有的花都环抱住,像是情人的拥抱。
满车的花,在金色的阳光下肆无忌惮地绽放、燃烧,毫不犹豫的表达着情感。
姜危桥也在花丛中,热烈地笑着。
在唐正初的品酒宴召开前三天,张北酒庄的邀请函送来了东山墅。
所谓送来,是一辆劳斯莱斯开到别墅前,下来一个穿着格子西装三件套的人,戴着白手套,按响了门铃,待门打开后,交给开门的姜危桥手上。
带着葡萄酒的色泽的邀请函设计繁复,用丝带拆开后,里面详细介绍了张北酒庄这种带着欧洲血统的赤霞珠新品种有着什么样的前世今生,并且还有两只木桶造型的钥匙链作为纪念。拿起来一看就知道木桶吊坠绝对不是普通工艺玻璃,应该是什么珠宝类的。
“唐正初先生于张北酒庄邀请唐彦先生参加品酒会,还望务必驾临。”管家恭恭敬敬地对唐彦本人说完这番话才礼貌地告辞。
姜危桥在后面啧啧感慨。
日子过得如此奢华老派,简直是一干人民群众的公敌。这也就是现在改革开放了,要放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唐正初非被当作大资本家进行清算不可。
“大舅是一个比较古板的人,对于家族荣誉看得很重,强调秩序。我们都习惯了,私下都叫他大家长。”唐彦说。
“这种人呐,表面上看重的是家族荣誉,背后追求的是封建尊卑那套,拥有变态的控制欲。”姜危桥说。
唐彦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子。”
“所以其实你可以说不的。”姜危桥道,“如果你不想去的话。”
“我想过拒绝。”唐彦说,“。他在慈鑫可以触及的范围实在太大了,就算迷踪独立慈鑫存在,他有很多办法可以影响到迷踪的生存。有的是办法让我乖乖听话。更何况如果真的想振兴迷踪,不出席这样的场合拉些大客户,也不太可能吧。只是一场宴会而已。而且……”
而且不走得近一些,怎么去调查我父母的事?
可是这话唐彦没有说出来。
姜危桥笑着瞧他。
“怎么了?这么看我。”唐彦一愣。
“你之前可是连出门都不愿意的,出席这样的社交宴会对你简直是酷刑。”姜危桥对他说,“是不是我的热情感染了你,让你内心燃起了火。”
唐彦:……
“宝贝儿,不要羞于承认,就直说了吧。”
“难得陈诉有时间,两天一夜,路途不算太远,一些不方便我也能克服——”
“等下,跟谁去?”姜危桥感觉自己听错了。
唐彦看他:“陈诉。我和你说过了,微信上。”
“那我呢?”
“你也去。”唐彦顿了顿,“毕竟需要一个司机。”
姜危桥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唐彦上楼进入书房的时候,还能听到姜危桥在楼下跟小甲哭诉,合上门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注意嘴角带了笑。
他打开投屏,从自己喜爱的片单中,选择了《肖申克的救赎》,一个人看了起来。
安迪入狱,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监狱的生态环境,又激励了自己的同伴,最后靠着一柄汤匙成功越狱,当他爬过狭窄腥臭几乎没有尽头的下水道,出现在监狱围墙外时,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他展开双臂,迎接属于自己的新生。
春风从没有合拢的窗户中钻进来,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眷顾着如此忧郁又安静的唐彦。
那些唐彦几乎可以背诵的台词,又一次回响在他耳边——
“恐惧只会让你沦为囚犯,希望才能让你重获自由。”
电影结束了,可是观影带来的余韵让他回味许久,有些作品就是这样,常看常新。接着他在书桌后翻了翻书,从窗户往下看去。
书房的窗户外就是22号别墅的车库,车库外有个不算大的院子。
那辆花了姜危桥一万块钱买回来的板车这会儿用铁链子拴在栅栏上,上面的花儿除了盆栽早都扔了,小甲他们扔的时候累得闪了腰,收垃圾的保洁大爷拉了好几个垃圾桶才把东西拉走,当场絮絮叨叨了半天。
姜危桥真的是会做这种给别人添麻烦、莫名其妙的蠢事。
可是这样的蠢事说不上讨人厌。
多少还有些可爱。
也因为这样,所以会一直一直记得这件事,好久之后想起来,还会清楚地记得那些情绪,还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而世间绝大部分的意义,都来自这样的零星回忆,就像是那些星星,而人生的过程,就是捡星星的过程。
所以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性。
既然已经无法改变。
去尝试与自己和解。
去捡一捡那些被自己丢弃的,散落在岁月中的珍贵回忆?
是的,答案是肯定的。
就像是夜晚终究会过去白天总会到来,人也总会走出那漫漫长夜,去捡回那些希望的星星,拼凑出一个明亮的未来。
……那么姜危桥呢?
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微小的声音询问他自己。
他算不算,是你的星星之一?
唐彦没有回答。
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想清楚了这个问题,包括他自己。
按照计划,他们要在唐正初张北的葡萄酒庄里待上两天一夜。于是前一天就开始在准备行李。
对于唐彦这样行动不便的人来说,准备的东西要尤其多。
因为身体对温度的调节变得弱,所以得准备带上很多不同温度下的衣物。当然,还有出席宴会现场要穿的高定,姜危桥也不嫌麻烦给装了七八套。
他的轮椅带了三类,一个是平时出行用的电动轮椅,一个是在庄园里使用的轻便型轮椅,还有一个是在附近遛弯时用的野外用轮椅。
另外就是各种药、监测设备等等。
随行人员,陈诉必须跟去。
这是唐彦第一次出远门,他作为医生不跟着去,万一发个烧什么的,往北京赶都来不及——当然姜危桥才不这么想,他觉得陈诉肯定是假公济私,一定是!
“舞会上你可不能跟我抢。”他警告陈诉。
陈诉莫名其妙:“唐彦又不能跳舞。我跟你抢什么?”
说完这话,他还有些担忧地去瞧唐彦,怕这话说了刺激他,但是唐彦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反应,正在跟老乙请教如何下载抖音。
“总之你不能跟我抢!我是他这次宴会的男伴。”
陈诉感觉自己恍惚间看到了一只好斗的公孔雀,正开着屏准备逼退任何潜在竞争者。
“好好,我不跟你抢。”
“你发誓。”
“你幼稚。”陈诉忍无可忍。
除了陈诉,还有小甲,姜危桥强烈要求小甲跟着去,他感觉万一唐彦吃不惯那边的饭菜,小甲还能给打个豆浆什么的。
老乙和二饼留守迷踪。
于是第三天一大清早,他们四个人,就开车上了八达岭高速,往西北方向开车而去。
最开始的时候遇见早高峰,一路堵堵停停,到处都是焦虑的情绪。往八达岭高速方向一路都是深红色的路灯。
“我们走国道吧,清净。”姜危桥回头对唐彦说。
“好。”今天唐彦没有坐在后排,因为不放心陈诉,姜危桥好说歹说让唐彦放弃了后排座位,反而是坐到了自己身边的副驾驶位置上,“我都可以。”
于是姜危桥一个急转弯,离开了五环,很快转到了一条僻静的公路上,顺着这条公路又开了二十来分钟,路变得越来越窄,只剩下来去双车道,接着就进山了。
山里更安静。
树木高耸,遮天蔽日,将这条蜿蜒的国道隐藏在山林间。路边是一条溪流,冷冽的溪水从山上来,涓涓流向了来时路。
开了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于是天一下子放晴,变得蔚蓝。
那些犹如轻烟的白云,被风吹走,在路上落下了一圈圈的影子。偶尔有些燕子从云层下飞过去,一路叽叽喳喳,也留下了自己的踪迹。
唐彦忍不住摇下车窗,空气中弥漫着安静的独属于自然的味道。
很快他们就开始爬坡,车速变慢,等走到山头上回头一看,蜿蜒的公路像是一条白龙,盘在山中,再远一些的地方,迷雾中隐约就是来时的帝都。
让人惊叹。
原来我们离自然如此远。
原来我们离大山又如此近。
这座山延绵好几百里,翻过去就是曾经的塞北,走国道更慢一些。唐彦在发动机的白噪音中睡着了。
等他醒来,外面的地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山忽然远去,都在地平线最边缘,像是被什么巨力陡然推开,离他更近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白色的风力发电机像是屹立其间,风叶被风推动缓缓旋转。
车子从发电机下开过去。
你才惊觉,这些发电机到底有多么庞大,像是巨人一般,安静地站在那里。
草原是碧绿色的,天空是蔚蓝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阳光下璀璨发光。
就像是被蒙尘太久的宝石,忽然让什么神力擦净,然后燃起了希望的光。
这趟车程大约在五个小时,等抵达葡萄酒庄的时候,唐彦甚至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还没有看够。
车子停靠在庄园外的停车场内。
小甲推了轮椅过来,唐彦本来打算自己下车,却被姜危桥抢先一步,将他抱下了车。
唐彦没有抵触。
姜危桥受宠若惊,然后感慨道:“真的应该多出来走一走。”
走一走,心情就好。
心情好了,就可以亲亲抱抱。
这两天的行程倒是很简单,入住,度假,休息,晚宴,第二天走人。
可是刚进入酒庄,还在办理入住,已经有人在用蹩脚的中文喊唐彦的英文名字。
“Richard,好久不见。”
唐彦回头一看,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年龄也就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样子,高高大大,面容俊美,说起来倒有几分大卫雕塑真人化了的身材。
唐彦露出了很亲切的笑:“利威尔。”
“天啊,好多年了!”利威尔冲上来给了唐彦一个大大的拥抱,“没想到终于又见面了。”
这种亲昵让姜危桥心头警铃大作。
“这位是?”他问。
“利威尔·斯科特,冰壶运动员。”唐彦说。
“已经退役啦,在当模特。”利威尔显得不是那么谦虚地客气了一下。
“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在中国拍广告,唐正初先生要请我来的。”
姜危桥多少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来,世界冰壶锦标赛某届冠军队里的主役之一就是利威尔·斯科特——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冰壶是一项比较冷门的运动。
冰壶,欧洲贵族运动。
模特,不怎么保守的职业。
唐正初特地邀请。
好嘛,BUFF都让他叠完了。目的性太明确了,这不就是来翘自己墙角的情敌吗?
“我母亲生前很喜欢冰壶,长期赞助芬兰一家冰壶俱乐部。利威尔是这家俱乐部的主役。”唐彦跟姜危桥解释,“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嗯……朋友,姜危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