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怎么反抗,姜危桥总是一点点的前进,之前的那场住院模糊了曾经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冒犯。
两个人挨得这么近。
唐彦嗅到了一点点的烟味,很快被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掩盖,在姜危桥的身上混杂成了一种干净的青草气息。
并不令人反感。
他确实有点累。
犹豫了一下,唐彦没有动弹,在姜危桥的怀抱里闭眼睡去。
下午三点,送走了中午最后一位客人,迷踪打烊。
店员们并未像平时一样去各自休息,而是集中到了大厅中央的那张八仙桌旁。孟沉已经让人准备冷鲜冰柜,桌上了也摆上了专用的餐具和酒具。
姜危桥已经换了身衣服,推着唐彦下了楼。
人群里本来还有议论声,等唐彦到的时候,声音都安静了下去。唐彦穿过人群,那些藏在人群里的目光含义很复杂。
有些是看好戏的态度。
有些人幸灾乐祸。
有些人很是担忧。
比如说小甲,挤过来问:“唐总、姜哥,要不我去吧。这么多人看着……万一真的……可怎么办啊。”
“没关系的。”唐彦对他说,“就算输了,我也愿赌服输。有些事情,早该我自己来了。”
“是,小甲,Boss都已经确定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说话了,我有别的事交给你。”姜危桥招呼小甲到一边去聊了两句话。
小甲一脸困惑:“这行吗?”
“你就去准备。听哥的没错。”
“好。”
等小甲去往后厨后,姜危桥再回头,唐彦已经操控轮椅,停靠在了桌边。他坐在轮椅上笔直的背影,少了些孤单的气质,比一个多月前看起来坚强了很多。
等他走到唐彦身边,唐彦便对孟沉道:“孟叔,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孟沉在桌子旁边站着,抱着膀子一脸阴沉。
他本身脾气就大,倔得很,本来只是去劝唐彦,结果没想到被顶了回来,一通争论,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要当众考唐彦了。
下来一想,就多少有点后悔。
可是开口说话就带刺儿,改不过来:“你那个小跟班说的没错,万一真的输了,就一点回旋余地没有了,在迷踪更被动。你还是听我劝让黄理全回来,面子上也过得去。”
“孟叔操心我,我知道。”
唐彦说完这句话停顿了片刻才开口:“我是一个很怯懦的人,出生到现在,都活得循规蹈矩,怕的就是走出了规矩之外,也许会输。”
怕孤注一掷换来的结果是一败涂地。
怕一意孤行得到的评价是“你还是不行”。
怕离开了优厚的家庭背景,什么都不是。
“可是我还是输了。四年前就已经输得什么也不剩下。”唐彦道,“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多少有些想明白,输不可怕,怕的是不敢认输,以至于一蹶不振。迷踪如果不是因为我放任,不会走到今天,这是我应该也必须担起的责任。既然如此,我今天输又怎么样呢?如果我今天得不到您的认可,那我就再试一次、再试一次……直到我足够匹配这个责任,还有迷踪。”
孟沉怔了怔:“你——”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唐彦淡淡笑了笑,“让早就准备好的顶级食材等待我们的争论,是对它们最大的冒犯。”
孟沉咬了咬牙,扫视了一圈,问二饼:“耿亮,你是新领班?”
“是我,孟叔。”
“给老板上菜。”
二饼上了手套,为唐彦铺平餐巾,压在平底白瓷托盘下,又在瓷盘中铺满碎冰,中间摆放上一只冰雕底托。
“今天要考的是鱼子酱选品。”孟沉道,“冷鲜柜中用同一款纯金餐碟放上了十种品种、等级不同的鱼子酱,耿亮会依次拿出来给你品尝,你需要在品尝后十分钟内告诉我制作这种鱼子酱的工艺、鱼的品种、年龄,还有售卖价格区间。也就是盲选。”
“我听明白了。”
“选择你使用的餐具和佐餐酒。”
唐彦略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餐具与酒,很快完成了选择:“贝壳勺,伏特加。”
“为什么不是白葡萄酒或者香槟?”
“伏特加这种烈性酒感觉与产自极寒水域的鱼子酱更配。毕竟俄罗斯曾是顶级欧洲鳇鱼子酱的唯一产地。”唐彦道。
孟沉愣了一下,眼眶红了,他低声道:“你母亲也曾这么说过……”
“在品尝美食这件事上,她教会我很多。”
孟沉没再多说什么,他对耿亮挥挥手,声音有些哑:“开始吧。”
耿亮打开冷鲜储藏柜,里面的寒意瞬间扩散出来,荡出隐隐一层雾气。耿亮取出了最上面那层的托盘,中间一只十厘米大小的纯金餐碟中盛着约5克左右的鱼子酱。
鱼子酱在纯金餐碟中,呈现出一种暗金色泽,颗颗饱满,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分量,却已经彰显出了不菲的身价。
人群中议论纷纷。
有店员问旁边的人:“这个肯定很贵吧?是不是欧洲鳇。听说孟采办从俄罗斯亲自采购的欧洲鳇鱼子酱得一万五一克往上。”
另外一个仔细瞅瞅,摇摇头:“不是欧洲鳇吧,欧洲鳇鱼子不是这个颜色。我也看不懂。”
唐彦用贝壳勺取了少许鱼子酱放在自己的虎口处,静等了几秒,然后再用手送入自己嘴里。
他轻轻抿碎那些鱼子。
带着咸味的鱼子爆裂开来,这个世界最顶级的食材之一鱼子酱的滋味充分通知了着他的味觉。
过了片刻后,他开口道:“触感很细腻,咀嚼后鱼子破裂口腔回甘,有坚果香味。是Osetra caviar,俄罗斯鲟鱼子制作,含盐量不超过3.5%,目前最大的产地在伊朗。取卵的鱼年龄在8年以上。”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盘中鱼子酱的色泽:“常规的俄罗斯鲟鱼子酱价格在70-100美金一克,但是孟叔准备的这种呈现出一种很美的金色,这是俄罗斯鲟制作的鱼子酱中的特极品,价格至少翻倍,市价约150美金一克。”
他说完问孟沉:“我说得对吗?”
孟沉看了眼时间,从他开始品尝,到准确的报出价格为止,才过去了三分钟。
“这是来自伊朗里海沿线的俄罗斯鲟,鱼龄10年。因为是多年老客户,给我打了个折扣,145美金一克。”他说,“你说得没错。”
人群里发出惊叹声。
“只是一个而已。”孟沉道,“也许你特别喜欢吃这个品种的鱼子酱呢,甚至只是凑巧蒙的?有什么好惊叹?”
孟沉对耿亮说。
耿亮收盘子的时间,唐彦拿起桌上的伏特加,浅呷了一小口。
最开始的感觉是冰,冰球稀释了高度伏特加,酒香四溢的它仿佛无害,然后火辣辣地刺激感在口腔里爆炸,钻入食道,进入了胃中,酒精迅速地被身体吸收,在血液里沸腾。
心脏开始加速,毛孔张开,瞳孔放大。
它不仅冲刷了上一份鱼子酱残留的口感,也点燃了唐彦的斗志。
如果说刚才得第一次品尝是试练,那么孟沉的肯定便充分鼓舞信心。
他无比期待着接下来的挑战。
“您说得对。”他放下杯子,眼睛里像是燃起了热烈的火,“二饼,麻烦下一个。”
第27章 所谓幸福(二更合一)
第二碟的鱼子酱呈现出一种黑棕色泽,显得有些暗淡,鱼子小而细密,挤在一起,多少有些不太精神。
唐彦没有迟疑,略品尝了一下,放下贝壳勺对孟沉说:“黑鱼子酱,俄罗斯的老特产,苏联没有解体时北极圈内的阿斯特拉罕港口就生产这种黑鱼子酱。鱼的品种是西伯利亚鲟。我品尝的这种鱼子酱味道有些寡淡,不够浓郁,盐分偏高,适合佐餐的时候吃,大概在5%-8%的盐分区间,鱼龄很难判定,各种年龄层次的都有。价格相对也便宜,市面的入门级鱼子酱就是这种了。市价子在2美元一克。”
他话音落下,大家便不由自主地去看孟沉。
“正确。”孟沉说,“耿亮,下一个。”
唐彦点了点头,他端起伏特加来,连续喝了两口,大约是因为这种鱼子酱真的太咸了,并不适合单独品尝。
小甲有些困惑去问身边的姜危桥:“哥,唐总见多识广吃过不少好东西,舌头刁钻能尝出不同的食材……这种味觉足以匹敌好的厨师了。真的太厉害了,怎么没直接去学厨艺?”
姜危桥笑了,低声道:“因为他的厨艺就比我好那么一点点,有些人的天赋点,点的方向不同。”
“哦……”小甲点点头。
第三和第四碟鱼子酱一起端了上来,
分别是里海地区的达氏鳇鱼子酱和国产的施氏鲟鱼子酱。他们这两种作为国产与进口的中档鱼子酱,在色泽,甚至口感上都有一定的迷惑性。
可是唐彦只略慢了一秒,就分别说出了两种鱼子酱的特征和品种,报价上更是精准。
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还是巧合和运气。
那么第三第四次呢?从口感、到品种、到产地、到鱼龄和市场价格……都正确。
这可能吗?
孟沉可以做到没错,那么唐彦可能做到吗?
人群中连议论声也没有了。
他们屏住呼吸,看向孟沉,直到听到孟沉说出“正确”两个字,才松了口气,甚至隐隐有了兴奋和期待感。
这一点,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
第五碟与之前的俄罗斯鲟鱼子酱色泽上略有相似,都是呈现出金色系,不同是它更暗一些,像是亚麻籽油的颜色,又清澈,鱼卵颗粒更密集。
唐彦没有迟疑,略品尝了一下已经开口道:“品种是国产的海博瑞鲟,取卵年龄9-10年。入口细密有爆破感觉,油脂感较足,盐分不到3.5%,很新鲜,口感足够媲美国际上绝大部分高端鱼子酱。时间上……应该是上周运来的那批。我看过进货单,单价是200元人民币一克。”
“难怪你对定价熟悉。所以你看过进货单?”孟沉虽然正面给出回答是否正确的答复,可是这样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唐彦思索了一下,回答:“比起其他财务账面一塌糊涂,迷踪的采购记录一直做得很好,电子录入文档很成体系,我大概从2013年迷踪开业第三个月,您成为采办后的记录就一直看着过来了。日、周、月、季、年……与实体票据都可以一一对应。这节省了我不少时间。”
“花了多久时间。”
“十三天多一点。”唐彦说,“不是对您负责的采购选品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作为迷踪的老板,如果连食材的价格都搞不清楚,根本不称职。”
孟沉的表情松弛了一些,赞许地点点头:“是好事。难怪你对定价这么清楚。”
唐彦拿起伏特加来又喝了一口,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但是目前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眼神曾经恍惚,却很快清醒了过来。
只是脸颊开始透出一种红晕,让他看起来有些鲜活多情。
他对孟沉说:“我们继续吧,距离下午开门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了。”
比赛还在继续,但是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悬念,从这时候开始,店员们的心态彻底转变,他们不再幸灾乐祸,倒有些为唐彦喝彩起来。
每次等到孟沉说出正确两个字,就有人忍不住叫好。
开始只是零星的几声。
后来却不约而同地一起喊了出来,震耳欲聋,令人发聩。
十道题,十碟鱼子酱。
终于到了最后一碟。
这一碟的鱼子酱,饱满精神,每一颗都带着一种高级的珍珠灰色泽,油润多姿。二饼将它摆在唐彦面前的时候, 唐彦似乎已经闻到了来自大海的气息。
“这之前一直没有出现欧洲鳇鱼子酱。也就是孟叔您每年远赴里海地区亲自采购的顶级珍品。我面前这一碟,就是欧洲鳇的鱼卵制成的鱼子酱。对吗?”
“没错。”孟沉答道。
这种必须由孟沉每年一次,远赴里海地区采购的这种特级鱼子酱,含盐量只有3%,几乎是一经取卵就立即制成鱼子酱,送到国内。从里海到食客的饭桌上时间不会超过48小时。能够制作这种鱼子酱的欧洲鳇,鱼龄在60年以上,每年只有10尾符合要求。它的珍稀程度足以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饕餮客趋之若鹜。虽然随着我国攻克了野生养殖鲟鱼的难关鱼子酱的价格开始迅速下降,它也从未降低过自己的身价。
国际市场上的售价是2000美金一克。
唐彦看着自己面前纯金餐碟中珍珠灰色的鱼子酱,他将杯中所剩不多的伏特加一口饮尽,轻轻吸了口气,拿起贝壳勺把这种特级鱼子酱放在手背虎口处五秒,接着用舌尖卷入口腔,压在上颚处。
饱满丰韵的鱼子酱在舌尖的挤压中颗颗爆裂。
浓郁的触感填满口腔。
味蕾接触到了来自这个世界顶级的滋味,你很难说它到底是一种什么味道,甚至难以形容,身体已经对这样的存在发出了无比的欢欣。
这种感觉充斥着神经,钻入了大脑。
幸福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甚至要被固化。
可对于唐彦来说,幸福是什么?
“其实我们很难定义什么叫做美味。”
年轻的唐诗岚坐在东山墅23号别墅后那个花房内,阳光透过玻璃屋顶射入花房。
即便是冬天,花房内也暖暖的。
她面前放着一碟刚刚孟沉安排人送过来的来自里海的特级鱼子酱,在品尝了这样世间最顶级的食材后忍不住感慨。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吃的。”那会儿的唐彦也才十六七岁,很难接受这个口感,皱着眉头道,“究竟为什么要这么贵。”
“贵是因为它的珍惜。稀缺性决定了它的价格,不是吗?”唐诗岚说,“当这件东西具有唯一性的时候,它的价值将无法用市场公允价格来进行衡量。”
“那用什么来衡量它的价值?”
“人们需要用什么东西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大房子、豪车、奢侈品……当然还有顶级食材。”唐诗岚说,“于是顶级的食材往往并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美味,而是因为它的稀缺性足以证明得到它的人的‘稀缺性’。”
“可是你不是喜欢品尝美食吗?”
“其实我们很难定义什么叫做美味。因为每个人的喜好如此不同,对美食的定义也各有千秋。”唐诗岚笑了,重复了一次最开始的那句话,“可是鱼子酱真的好吃。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坐在这里,你和我和你父亲坐在一起品尝这份美食,此时此刻,甚至还在解答着你的困惑。”
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爱人。
唐彦的父亲回报她温和的笑。
“彦彦,这样的时刻赋予了这种食物特殊的含义。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此时此刻的鱼子酱更让我满意的食物了。”
她捏了捏少年唐彦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
“因为我与你的父亲如此相爱,而我们亦深爱着你。”
“孟叔,咱们老板十题都全对了。怎么样,给个说法吧。”姜危桥对孟沉说。
孟沉有点神游天外,显然如今的局面他并没有预见到,他看着唐彦表情多少有些复杂,可是最终这些复杂的情绪都沉淀了下去,成了欣慰。
“我认输。”孟沉道,“唐彦完全有资格管理迷踪。”
突然爆发的喝彩声将唐彦拉出回忆,抬头看过去,那些早晨还对他不冷不热的店员们如今都在叫好鼓掌。
他多少还有些茫然,姜危桥已经站到了他的身侧,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就这?”姜危桥问。
“不然呢?”孟沉困惑,“你还想干什么?”
“孟叔你呢,跑回来不问青红皂白一通闹,搞得大家今天都无心工作,真的太为难了,对吧。”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要在这里拐弯抹角。”
“很简单,你考了唐彦,我也想出题考考你。”
“考我?”
“对,还是鱼子酱的事儿,很公平。”
孟沉好笑:“食材选品方面你还想为难我?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同不同意吧就说。”姜危桥多少有点胡搅蛮缠了,“我就是想给唐彦出口气。”
“可以。”孟沉倒是干脆,“随便来。”
“小甲,麻烦把鱼子酱端上来。”姜危桥说。
大家回头,就只见小甲从后厨用一样的纯金托盘端了大概一两克的鱼子酱上来,放在了桌上。
那种鱼子酱看起来颗颗饱满,呈现出一种橄榄金的色泽,非常诱人。
孟沉坐在桌边,拿起贝壳勺:“我开动了。”
“请。”
姜危桥的表情变得狡黠,唐彦知道一般这种表情出现,就说明他又想到了鬼点子。
“我和孟叔一起吧。”唐彦也舀了一些鱼子酱到虎口处。
姜危桥弯腰在他耳边说:“怕老人家答错了丢面子所以陪他一起是吗?”
唐彦垂着眼帘听他说话,身上带着伏特加的酒香,混杂了他的冷清的气息,消瘦的脸颊平时略显苍白的肤色如今被粉色点缀,让姜危桥多少有些心跳加速。
“你就是心软。”到最后姜危桥也只说得出这几个字而已。
与其说是批评。
不如说是纵容。
唐彦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吃下了鱼子酱,然后就皱起了眉头,还没仔细品尝,就听见孟沉诧异的声音。
“这是、这是?”孟沉困惑得拧紧了眉头,又从盘子里取了一勺鱼子酱吃下去,困惑的表情更深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奇怪的味道……这是哪里的鱼子酱?国内的?不是海博瑞,也不是施士鲟……”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再抬眼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孟沉放下勺子,叹了口气:“年龄大了,舌头也不顶事儿。这种鱼子酱我之前从来没尝过,我认输。”
他随后迫不及待地问:“这是什么新培育的品种吗?国内的?产地在哪里,千岛湖?衢州?还是雅安?”
“啊……”姜危桥挠了挠后脑勺,“实际上这个不是鱼子酱。”
“嗯?”
“这玩意儿是人工合成的‘鱼子酱’,香精、海藻酸盐,还有色素,混在一起,拿破壁机打两分钟,然后用滴管滴入氯化钙液体中成形,就做出来了。”姜危桥说,“我刚让小甲去超市买的,正好赶上打折促销,39两罐。买回来放到盘子里后混了一点高品质的鱼子酱作为迷惑。您平时都关注高端食材,这属于盲区了。大概率是想不到的。”
孟沉愣了愣,哈哈大笑。
今天的结果出乎意料。
不但得到了孟沉的完全认可,再不提让黄理全回来的事儿,更是在总店店员里树立起了威信。
结束的时候快四点了,后厨已经开始在准备食材。
店员们一拥而散,大堂服务员都往休息室走,二饼刚进去就瞧见有一小撮人聚在一起说悄悄话。
“你们是商量好了晚饭的时候一起提辞职是吗?”二饼过去问。
那七八个服务员都愣了,都说耿亮很耿直,但是怎么这么耿直啊,直接说出来合适吗?
“亮哥,没有这回儿事儿。”其中一个人站出来说。
“黄理全是给了你们好处的吧。不然怎么集中饭点儿提辞职?一走,店铺空了,服务都跟不上,对不对。”二饼又说。
他们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那个站出来的服务员继续说:“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他说每个人多给两千块,让我们今天就走……之前吧,待着也没什么前途了,工资虽然还行,但是总觉得混日子,看不到头儿。可是今儿老板挺给力的,我们就商量说不走了。”
“真不走了?”
“嗯。不走了,黄理全又不是什么好东家。迷踪挺好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收拾干净换制服,准备干活儿了。”
服务员们一哄而散,二饼松了口气,给姜危桥发微信:【今儿要走的人都被老板镇住了,唐总牛批。】
姜危桥这会儿并没有时间去查看这条微信。
他正在将唐彦抱上床。
唐彦醉了。
唐彦的的确确喝醉了。
他酒量也没有特别好,只不过这场考验他不能输,不能退缩。当孟沉选择认可他的时候,他整个人放松了一下来,被压抑下去的酒醉感涌了上来,让他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这种感觉很好。
可以忘记很多事。
连眼前都是模糊的。
有人抱着他放在了另外一朵云上,他看不清对方,可他知道那个人是姜危桥。
“我们在哪儿?”他的声音离自己很远,可是他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醉,“孟叔人呢?”
看,他还能特别有逻辑的提问。
“还操心孟沉呢?”姜危桥叹了口气,“你啊喝多了,自己知道吗?然后我就开车带你回家了。”
“……家。”唐彦茫然四顾,“这不是我家。”
姜危桥叹息一声:“别胡思乱想,喝醉的人就应该好好休息。”
他给唐彦脱了鞋子衣服,又加热了湿毛巾过来给他仔细擦拭脸颊和皮肤:“不能喝酒何必逞强呢?我知道你故意喝伏特加,为的就是跟孟沉打感情牌。平时看起来单纯得很,关键的时候还这么有心机。”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忍不住自嘲:“我怎么现在跟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个没完。你好好休息,我——”
他话音未落,唐彦已经翻身抓住了他的手腕。
“姜危桥……我没有家了。”唐彦说完仰头看他,明亮双眸盛满落寞,径直落入了他的视线,看到了他心底最深处。
他从这双眸子里看到了过去的岁月,看到了当年的唐彦,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唐彦从悬崖跌落后这四年来的岁月。
姜危桥心底骤然一痛,俯身抱住了唐彦。
“不是这样的,唐彦。”姜危桥说,“还有很多爱你的人在你身边。”
“包括你吗?”
“那最核心的人必须是我。”姜危桥跟他说,“你如果愿意,明天咱俩就去领证。从此我就是你的家人,我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唐彦听完笑了出来,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的漂亮话怎么每次都那么动人。”唐彦说,“我差一点……差一点就信了。”
“我说的是真话,唐彦。字字真心。”
“对我吗?”
“是。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没有得到回应,酒精让唐彦看起来有些迷茫,他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姜危桥,过了好一会儿,摸上了自己瘦骨嶙峋的腿。
“你说你……不是为了钱,不是有所图。那你是为什么呢?”唐彦说,“因为同情?因为你觉得我是个可怜虫?”
“怎么可能是同情。”姜危桥无奈的叹息。
“这个世界上出了车祸的人那么多,残疾在床的人那么多,我已经很幸运。”唐彦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怜悯。我——”
他后面的话被姜危桥堵了回去。
姜危桥勾着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每一个听起来那么刺耳的字眼,都被这个吻揉碎了、融化了、消弭了……
过了好一会儿,姜危桥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被吻懵的唐彦,偷腥的猫一样,舔了舔嘴唇:“鱼子酱味儿的。”
唐彦脸腾地红了:“你——”
姜危桥没打算放过他,又亲了上去,这一次唐彦有所挣扎,可是姜危桥前所未有的强硬,不容拒绝地把他逼到了角落,按在床靠上,压在柔软的靠背上,细细厮磨。
这个吻强势,不给他任何躲闪的机会,舌尖抵达他口腔里的每一处细小的角落。
这个吻狡猾,舌尖抵达他的上颚,吸吮他的湿度,带着一些戏谑和都弄,扰乱了他的呼吸。
这个吻又无比温柔。
分开的时候,还带了暧昧的气氛相连,湿润了唐彦的嘴唇。
他平时显得不那么红润的唇色,如今也变得娇妍欲滴,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唐彦,你问我的问题,我问过我自己。”
姜危桥的声音有点低沉沙哑,他眼里是再不加掩饰的期望,像是终于露出了利爪獠牙的豹,于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危险起来。
“我问我自己是不是因为同情,是不是因为愧疚……恍惚中错把怜悯错当作了爱,急于做个圣父,拯救你,满足自己的那点怜悯心。我只问过一次,然后就笑了,怎么可能呢?”
“怜悯、同情……我这种从底层挣扎着爬上来的人,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啊。”
“我觊觎的,想要得到的……从来都很明确。”他说,“是你,唐彦。”
这一次,姜危桥没有放手。
他像是要证明给唐彦看一般,再次吻上了上去,他不再浅尝辄止,反而在唐彦的唇齿间磋磨。
然后是他的脸颊,耳垂,脖颈。
开始的时候唐彦也许勉强还有些理智,可是那些吻一朵朵地落下,像是火星,点燃了他体内的血液,让他的思绪迅速地被烧得支离破碎,只剩最诚实的反应。
身上刚换上的居家服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早就给他拖到臂弯。
他靠在床头,只能任由姜危桥行云流水般的攻城略地。
……也许早就该这样了。
唐彦感受着姜危桥在他身上点火,意识模糊地想到。
人的本能就是如此。
即便是他。
这四年的长夜,也总会从梦中惊醒,等待着体内最本能的火焰升腾、燃烧、熄灭。
即便是刻意压制,即便是落到最可怜的地步,他也无法逃离这份自远古开始起就镌刻在DNA内的原始本能。
他认为他不需要被安慰。
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
可是身体远比他的理智更诚实,绝不会自我欺骗。姜危桥的亲昵激起了实打实的化学反应。
与什么人的肌肤紧贴,感受着对方的脉搏、呼吸、汗水,还有渴求,竟然是这么美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