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误会 兰亭听着父亲又偏离话题中心的调侃,不禁抚了抚额,在心底暗自感叹,幸亏父亲这辈子志不在朝堂之上,否则就这不管见到谁都爱调侃两句的性格,怕是他们一家早就不知道被流放到哪个不毛之地去了。 他心里吐槽着,不动声色地将面前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而后开口道:“眼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父亲早些回房,省得回去晚了打扰到母亲休息。” 兰铮光听这番话也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这是不想再跟自己秉烛夜谈下去,想想儿子整日在宫中备受摧残,他也就很自然而然地同情起儿子来。 兰铮点点头:“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兰亭看着父亲站起身来,往房间外走去,走至门槛处,又回过头朝着自己问道:“那你明日……” 兰亭站了起来,将两只手拢在袖子里,语气淡淡道:“儿子明日会告假几日,今日被太后娘娘恩威并施了一番,儿子自然要卧病不起些日子。” 兰铮点点头:“也好,就当是在家休息罢。” 目送着父亲离开,兰亭回身又走进书房内间,他在书架上翻翻找找,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最不起眼的那一排话本子上。 今日小皇帝同荀先生讲起的那个话本子叫什么名儿来着?兰亭思索着,他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话本子能让这位陛下讲起来眼中闪烁着不一样的光彩。 想到这里,兰亭索性蹲下身来,在昏暗的烛光中慢慢找寻了起来。 霁月今日在朝会上一改往日那副懒散模样,正襟危坐起来。 他有些心虚的在心里盘算着,等下这朝会散了,他该怎么办。 在昨日阴阳怪气捉弄了让他始终看着非常不顺眼的兰公子后,这位皇帝陛下就再也没有挑逗兰亭时那份硬气所在。 霁月觉得昨日自己就像喝了让人上头的假酒一般,怎的就非要捉弄人一顿才算罢休呢? 他心知太后娘娘对付他的法子有很多,等下指不定要使出哪一套来。 要是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吃饭可就真是惨了。 虽说十多年来,太后娘娘还没这样对待过他,但难保昨日的举动没有触及到她老人家的底线,触怒了她老人家的威严。 想到此处,坐在龙椅上的霁月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一失足成千古恨,此时此刻已然别无他法,只得祈求太后娘娘手下留情才行。 散了朝会,霁月毕恭毕敬跟在舒太后身后,一路上母子二人无言,直到行至每日分道之处,二人才算停下脚步。 霁月屏住呼吸,等待着太后的发问。 然而他想象中的太后劈头盖脸的责问并没有发生,只见舒太后面色微冷,淡淡问道:“听闻昨日皇帝在御花园顽皮了一番?” “昨日是儿臣的错,请母后责罚。”霁月二话不说,开启疯狂认错模式。 舒太后瞥了他一眼,“哀家还没说什么,皇帝也不必如此紧张,旁人看了,还以为是哀家不善待自己的儿子呢。” “儿臣不敢。” “哀家知道,平日里皇帝孩子心性惯了,身边一下子多出来了个拘束着你行为的伴读,难免会觉得不自在,再者皇帝毕竟也快长成个大人了,真要想给底下的臣子们立威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要懂得凡事都过犹不及,做什么事儿都掌握个度才好。” 霁月低头站在原地,对太后这番言语大感惊讶。 他本以为太后会借着昨日发生的事儿狠狠教训他一顿,没曾想到却仅仅是让他掌握分寸而已。 这太后娘娘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霁月看不懂。 “这次的事情就这样罢,昨日兰亭那孩子从上书房出来,还特地去给哀家解释了一番,让哀家不要因此事而责怪于皇帝,说起来也算是个善良的孩子,皇帝就不要再为难与他了。” “是,儿臣谨遵教诲。” “好了,哀家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了,皇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霁月行了礼,直起身子望着渐行渐远的太后,整个人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他摸了摸后脑勺往上书房的方向走着。 那姓兰的昨日去康宁宫是替自己说好话去了? 简直笑话! 他就知道这姓兰的没安好心,明面儿上说的是去替他求情,实际上话里夹带了不知道有多少关于他的坏话,而且还能不显山不露水的讲出来,同时也能保全他的美名。 这样的招数他可是在自己那短命爹的后宫里见的太多了,姓兰的那点子小伎俩可是真骗不住他。 他自己冷哼一声,心说等下到了上书房,看他怎么找那姓兰的算账。 一路风风火火走到上书房,连内侍通传的时间也不给,霁月径直掀了帘子进入里间。 而里间并不是霁月想象的荀先生和姓兰的一团和气谈论诗文的样子。 只见荀先生一人正坐在椅子上翻着本书闲看着,身旁立着一个添茶倒水的小内侍,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荀先生意识到霁月存在,赶忙从椅子上起了身,行礼道:“臣恭迎陛下。” 霁月敷衍般的点了点头,随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看了眼四周,转身问道:“今日怎么没见着兰公子?” “定安今日告了假,说是昨晚被风吹着了,感了风寒,要在家静养几日。” 这位兰公子居然昨日告了状今日就当个缩头乌龟告了假?霁月瞬间有些气不打一出来,本来还想来这儿阴阳怪气两句,合着人根本就不给这个机会。 “原来如此。”霁月面作惊讶状,“这才进宫了几日,便染上了风寒,定安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定要好好补补才行。” 说话间,他挥了挥手,召来站在不远处的夏全。 “你去太医院抓些大补的药材,煎好了代朕送到兰府,就说是朕为了体恤定安,让他在家安心养病,等把身子养好了再回上书房也不迟,记得,一定要亲自看着他把补药喝下,让他莫拂了朕的一片好意。” “奴才遵旨。” 霁月示意夏全赶紧去办此事,待夏全出了上书房的门,他有些心不在焉的让荀先生坐下,自己则跑去书架旁随意翻着藏书。 他倒要看看,“虚弱”的兰公子喝了他一片好心赐去的大补汤,到底会是什么效果。 兰亭睡醒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自从进宫做了小皇帝的伴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睡到现在这个时间。 兰亭倍感惬意地叹了口气,躺在宽大的床上伸了个懒腰。 他现在才算是彻底明白父亲为何一直不想入仕了,若是说入仕意味着从此要抛弃如此惬意的生活,那他内心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伸展完四肢,他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披上放在床头的宽大罩衣,站起身径直走到小桌前拿起茶杯饮了口水。 似是因为从水壶倒进杯子里的水经过了一晚已经凉透了,他只皱眉喝了一口,便打了个寒颤,快步钻回自己的被窝里。 兰亭一只手随意按在床上,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倚靠在床头,不料他伸手按住了一个东西,硌了他一下,把他原本白皙的皮肤生生硌了道红印子。 他看了眼泛红的皮肤,又摸了摸被窝里放着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昨晚从书房里拿出的那本书。 那本小皇帝看起来津津有味的书。 不得不说,这小皇帝虽然在国事上一窍不通,选书眼光倒是不错,这话本子竟还真挺有趣,让他昨夜看得最后到什么时辰撑不到睡着了都不知道。 兰亭将书拿在手里,翻开昨夜读到的地方,接着看下去。 也不知看了多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叩响。 “公子,您醒了吗?” 兰亭没将目光从话本子上移开,只是随口应付道:“起了。” 跟班的小厮闻言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公子,您醒了也不叫小的来服侍您起身。” “不必了,好不容易能如此惬意,你家公子今日打算等到用午饭时再起来。” “这……”站在床边的小厮犯了难,“这不太好吧,公子?” 兰亭略显疑惑:“有甚不好?我以前如此,父亲母亲也未曾说过些什么。” “可陛下派来看望您的公公已经在正厅等着了,您不亲自去见一面,怕是不妥啊。” 兰亭右眼皮跳了跳,让他突然生出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感风寒,这小皇帝专门派个人来看望他做什么?昨天还恨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模样,他可不会觉得这小皇帝经历了一晚心性大变,看他突然顺眼起来。 定是来找他麻烦的。 他登时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重新躺在了床上,捂紧被子,对着小厮道:“你去跟宫里来的公公讲,就说你家公子叩谢陛下圣恩,只是风寒加重,怕是一时半会儿起不了身,就不去正厅招待了,也免得过了病给宫里来传旨的贵人。” 小厮一头雾水地应了声,转身回正厅回话去。 兰亭听着小厮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数着数过了会儿,觉得父亲应该帮他解决完正厅那点儿事,便想重新坐起来接着看话本子。 不料还未等他坐起身,便听见自己的小院里响起了热闹的说话声。 房门被推开,兰亭眼见着一个身穿宫廷内侍服的人在父亲的陪同下,踏进了他的卧房。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那内侍恭敬向自己行了个礼,“兰公子安好,奴才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兰公子,不知公子现下感觉身子如何?” 话音刚落,兰亭便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低低咳了起来。 “陛下对臣如此关切,臣甚是感激,只是这风寒来势汹汹,只怕是一时半刻不能转好,还望公公代为转达我对陛下的感激之情。” “这是自然。” 夏全拍了拍手,一个小内侍捧着个食匣走了过来。 兰亭眼见着夏全打开那食匣,莫名在心里暗道不好。 夏全将煎好的一碗药用双手捧了出来,面上笑着说道:“这是陛下特意嘱咐奴才从宫中太医院带过来的药,陛下说了,兰公子定时身子虚弱,才导致的寒气入体,一定要公子多补些,这样身子才会早日好起来。” 兰亭看着面前的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彻底崩溃。 这哪儿是来看望他的,简直是来要他的命,若真想让他早日康健,从宫里派两个御医给他瞧瞧便好,用得着端这么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来吗? 他面露难色,“敢问公公,这药是……” “这药是专门为公子补身子的,公子服下定能见些起色。” 兰亭看着面前公公殷切的眼神,心一横,接过那只盛满汤药的碗便豪饮了下去。 夏全见喝的一滴不剩的汤药碗很是高兴,他终于能去给那说不正常就不正常的小皇帝回话去了。 “那奴才就不多打扰兰公子休息了,兰公子定要早日康健起来,陛下还在宫中等着同兰公子谈诗论道呢。” 兰亭朝夏全笑笑:“那我就在此送别公公了。” 眼睁睁看着夏全一行人彻底走出了自己的视线,兰亭整个人才松散了下来。 那大补汤里加了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苦? 他苦着脸叫住还未走的小厮。 “阿育,快给你家公子倒杯水。” 谁料阿育闻言并未动作,而是一脸惊恐捂住嘴叫道:“公……公子,您的鼻子。” 兰亭一抹,一股湿热粘连在他手上。 刚喝下大补汤的他,居然流了鼻血。 作者有话说: 霁月:兰卿身子不好,将来怎么进朕的后宫? 兰亭:你就在那儿瞎胡给我补吧!
第10章 茶室 兰亭看着指尖上沾染着的血迹,半晌儿也未回过神来,还没止住的血又滴出一滴,滴在了他月白色的寝衣上。 还是阿育反应的快,只见他熟门熟路跑至存放着帕子的矮柜前,从中抓起一只,赶忙给他家公子递了过去。 帕子被递至兰亭眼前,他回过神来,接住帕子轻按在鼻前,低头看了眼寝衣上的点点猩红,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这小皇帝就是这样对待昨日帮他在太后面前说好话的恩人? 此刻,兰亭恨不得在家装也不装了,直接进宫问问这皇帝陛下究竟想做些什么。 “公子,您倒是仰起头啊,一直低着头这血他止不住呐。”阿育在旁边着急道。 兰亭按着帕子恨恨地仰起头,他真是倒了八百辈子霉,遇见了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小疯子。 霁月今日在上书房一直心不在焉,较之以往看些个话本子就容易忘我的那种境界,他现如今一个字都不想看,只是反复翻着书,心里却想着派夏全去看望兰亭这件事。 太医院那大补药的方子他可是知道,若是那些个真是体弱多病的人服下此方,定能得到些调理,而反之,补过了,上个火,血气上涌也是有的。 霁月也不知明明今日刚从太后那里得了警告,怎的还就忍不住再去找找那兰公子的茬子,万一太后再怪罪下来…… 不对,霁月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即便是他现今又没事儿干去找了茬子,太后娘娘也不会真怪罪他什么。 因为太后要的就是这样的局面。 虽说那姓兰的在他这儿是没什么好感可言,可他不得不承认,兰亭的父亲兰铮确实是个极有才华的人。 西川兰氏他也有了解过,曾经的北方望族,一度在一众士族之间有非凡的影响力,和帝在位期间,西川兰氏更是力主改革,奈何朝堂内外根基腐败愈深,以致南渡以后,为保全自己,同时也有对霁家皇室的失望,西川兰氏再无一人入仕,逐渐落寞下来。 但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川兰氏虽再无人入仕,影响朝堂内外的文人风骨确是其所具有的,再加上兰铮的才华,难怪舒太后打着自己需要伴读的名号,给兰亭召进了宫里。 兰铮那样的人,太后毕竟是想收入自己麾下的,若是对方不愿,那太后娘娘只好绕些个弯路,把他儿子召进宫,若是自己越一味地折腾着那姓兰的,久而久之,兰家自然愿同太后娘娘站在同一阵营,等着将来的某日将他这一事无成的愚蠢皇帝拉下龙椅。 可霁月转念一想,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明明一无所有,孤身一人在这皇宫之中,是生是死全凭太后她老人家和那一众野心勃勃的朝臣拿捏着,那兰家站在谁的边儿上,不都一个样么,难不成他掏心掏肺对那姓兰的,改日有人想造反,那姓兰的还能真的站在他面前为他挡刀不成? 霁月想了又想,终是摇了摇头,将这些疑惑一股脑全都摇出脑袋。 想这么多干甚,总归他身不由己,什么事儿都是被人推着走,想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些什么。 霁月正打算收拾下心情接着研究他这几日刚发现的一部新鲜话本子,被他派去给兰亭添堵的夏全便回来复命了。 “陛下?”夏全毕恭毕敬站在书桌旁,小声叫了声霁月。 “嗯?”霁月从复杂的思绪中脱离出来,“将汤药送到兰府了?” “是,奴才将那强身健体药送去了兰公子的居所,亲眼看着兰公子将这补药喝的一滴都不剩。” 霁月微微偏过头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埋头研究古韵的荀先生继续问道:“定安他身体看着如何?” “兰公子确是一副病弱之态,不过喝下陛下送去的汤药,再稍加调理,奴才看着用不了几日,兰公子定能容光焕发,重新伴于陛下左右。” 听了夏全这话,霁月又开始心烦起来,自己这“自由”日子没过几天,那姓兰的又要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显眼。 想到这里,他不耐烦地朝着夏全挥了挥手,“行了,朕知晓了,你先退下去罢,莫打扰了荀先生做学问。” 夏全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退出了书房内间,他回首看了一眼正在内间皱眉坐着随意翻着书的霁月。 这小皇帝他真是有些摸不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兰公子那哪儿是病了,分明是昨日被召去康宁宫问了番话,今日找了个由头避着些什么罢了,而小皇帝偏偏还要装作不知情一样,派个人去兰公子面前找事儿。 想来这又是何苦呢?他进宫这么些年来,亲眼看着皇帝陛下整日战战兢兢,净寻些个玩物丧志的爱好,生怕让太后娘娘觉得自己有些什么不该生的心思,可如今却怎的在兰公子这件事儿上这么沉不住气。 反过来说,这兰公子也是个人物,平日里看着也没怎么着,却总能将那小皇帝惹毛。 想来这两人凑一起也真是有些意思,夏全心里默默想着,以前兰公子不在时,这满宫上下除了那惹不起的太后娘娘,从来只有小皇帝气别人的份儿,如今倒好了,真是应了人们常说的那句“一物降一物”,这小皇帝竟也有受气的时候。 不过小皇帝三番两次捉弄兰公子是因为他有身为帝王的本钱,而自己这个派去帮小皇帝给兰公子添堵的可就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夏全忍不住在内心重重叹了口气,只希望今日他被小皇帝派去送汤药这事儿不要被兰公子记恨上才好。 霁月这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连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荀先生都忍不住开了句玩笑。 “老夫察觉陛下今日似有心事,莫非是太过关心定安的身体健康所致?” 霁月不着痕迹地摸了摸鼻尖,心说这老学究是什么眼力见儿?自己明明是惆怅着这快活日子只能过上几日,怎的到这老头嘴里居然成了太过关心那姓兰的所致? 霁月放下手中的书册,正色道:“自然不是,朕只是突然觉得整日待在这书房暖阁中有些闷的慌,这两日等朕寻些旁的有趣的东西,定邀先生一同寻趣一番。” 荀先生看着霁月那副狡辩的样子,会心一笑,附和着说道:“那老夫可就等着喽?” 出了上书房的霁月手背在身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慢慢走在回寝殿的路上。 他不那么喜欢坐着步辇去什么地方,总觉得被人抬着高高在上没什么安全感,不如慢悠悠走在宫里,久而久之能够数清这宫中的每一块儿地砖,也能看清每块儿地砖上的纹路。 霁月独自走在前面想着心事儿,等再抬头看路时,发现自己走到了临着御花园旁一角的留芳馆中。 这留芳馆是专门为各宫栽培花草的地方,霁月盯着留芳馆的大门好好看了一阵,心中突然多出来个想法。 只见他随意挥了下手,站在身后的夏全便很有眼力见的凑了过去。 “朕记得,御花园中,还有一处和留芳馆差不多一样的庭院?” “是的,只不过那处庭院建造之后因太过偏僻未曾用过,现在已然有些荒废了。” “这下正好。”霁月双手一拍,定下了那处偏僻庭院今后的命运,“去将那庭院好好归置一番,朕要把它辟作茶室,寻些个天气尚好的日子,也将整日活动的地方挪一挪。” 霁月吩咐下去不过两三日,那被荒废多年的庭院就焕然一新,成了一间充满雅致,富有文人气息的茶室。 霁月将茶室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又吩咐着添了几样东西,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相关人员领赏。 他大咧咧脱下鞋子,往窗边放置着的蒲团上盘腿一坐,胳膊支在一旁的小几上,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木质小几。 敲击了数十下后,他召来随侍在侧的内侍吩咐道:“去把荀先生请来吧,今日天气不错,让他老人家莫要闷在书房里了,准备上荀先生爱喝的茶,朕今日要同先生烹茶观景。” 将事情吩咐下去,霁月起身走至茶室中放着的几排书架处,翻找着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话本子或是游记。 他看得正起劲,庭院之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霁月以为定是荀先生来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册,缓步走向窗边,想先同荀先生打个招呼,顺便炫耀下他这新布置好的茶室。 可当他走至窗边时,才发现,跟随在内侍身后的不止荀先生一人,还有那多日未见的兰亭兰公子。 只见荀先生一身布衣,捻着胡须在同兰亭说着些什么,而一旁的人一袭白袍,红润白皙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笑意,怎么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一袭凉风吹过,将荀兰二人的衣袍吹得隐隐飘起,庭院中的梅树被风吹过,树枝上盛开着的梅花飘落下了片片花瓣。 好巧不巧,有那么一片花瓣落在了兰亭的肩头。 白衣上的一点红让霁月看得心中发痒,恨不得就这样闯出去将那花瓣摘下来才好。 他低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同时也吸引到了正在庭院中行走着的两个人。 二人看见站在窗边的霁月,停下了脚步,整齐地朝着他行了个礼。 霁月又将手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这才重新将手背至身后,有些玩味地说道:“朕许久不见兰卿,今日身子总算是大好了?” 作者有话说: 夏全和荀先生——早期cp粉头子。
话一说出口,霁月背在身后的双手就掐在了一起。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对着其他人就没什么事儿,一看见这姓兰的,就总想呛呛上那么两句。 而站在梅树下的兰亭仿佛像是没事儿人似的,还朝着霁月淡淡的笑了一下,方说道:“承蒙陛下厚爱,在饮下陛下特地赐予臣的汤药后,臣的身子骨就肉眼可见的好上太多,今日特地前来叩谢陛下圣恩,若没有陛下赐给臣的灵丹妙药,臣或许还要良久才能病愈。” 霁月看着笑吟吟的兰亭,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想必这姓兰的喝了他那大补汤血气上涌了一番,今日一见面,也没了往日的温和做派,面儿上笑的颇为讽刺,说出来的话字里行间更是暗含着一抹不一样的意味。 看来这姓兰的是终于忍不住了,霁月心想。 他装作无意的点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因年纪大而略显迟钝的荀先生却是反应了过来,他看看霁月,又看看身旁站着的兰亭,拱手笑道:“陛下这茶室可真是雅致,老夫听闻陛下今日准备了上好的茶叶特邀臣来品鉴一番,眼下臣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霁月碍于他这老师的面子,到底也没和兰亭再这样僵持下去,他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转身离开窗前,吩咐内侍生起小炉,准备少些水。 荀先生同兰亭二人在茶室外脱了鞋,走在微凉的木质地板上,进了内间。 霁月已经端坐在小几旁的蒲团上,看见荀兰二人走近,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拘束,落座就行。 待二人坐定,霁月拿起放置在小火炉的铜炉,里面的水已经烧的沸腾起来,经过他的一番摆弄,三个茶盏内都被注满了浓香四溢的茶水。 霁月将其中两盏推至对面坐着的二人面前,几人无声对饮了一番,荀先生放下茶盏,率先说道:“老夫算了算,也有些时日没同陛下坐在一起烹茶品茶了,竟不知陛下的茶艺又上一层楼,着实令老夫眼前一亮呐。” “先生说笑了,朕同先生比这烹茶技术,还相差甚远。” “哎,话不能这么说。”荀先生摆摆手,“陛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艺,老夫跟陛下一样的年纪时,可远不如陛下这茶烹得好。” 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互相谦让的兰亭有些兴致缺缺,他浅饮了一口茶,便放下茶盏,有些心不在焉地打量起周围的布局。 坐在对面的霁月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又想开口挑逗两句。 “兰卿怎的饮了一小口便放下了?莫不是朕这烹茶功夫入不了兰卿的眼?” 又来,兰亭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这小皇帝怎么还没完没了上了? “禀陛下,陛下的烹茶功夫着实一绝,奈何自从那日喝下陛下赐予臣的那碗汤药后,竟隐隐有些血气上涌之势,恰好今日陛下烹制所用之茶属热性,顾臣实在不敢贪饮。” 霁月看着兰亭始终如一的笑脸,突感有些被挑衅的意味,说什么此茶属热,不敢贪饮,分明就是在告诉他知道你没安好心,本公子不想喝你送来的东西。 霁月隐隐有些恼怒,明明每次自己先发制人,但最后被说的哑口无言的那个人也是自己。 “既是如此,那朕让太医院给兰卿开些清热去火的良药,今日出宫时一并带上。” 兰亭拱拱手道:“多谢陛下好意,只是臣已在家中请了郎中稍作调理,太医院的御医们本是为陛下调理龙体所用,为臣一届平平无奇的书生开方,岂不大材小用了。” 霁月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突然站起身来,低头俯视着还坐在位置上的兰亭:“既然兰卿已经请了郎中,朕也就不多费心了。” 说罢,霁月自顾自的走到茶室里摆放的一排排书架中,开始漫无目的找起话本来看。 荀先生手捧着茶盏,看了眼霁月的背影,又瞥了眼身旁坐着的兰亭,不禁在内心感叹,这俩孩子究竟闹的是哪一出。 霁月半倚在书架旁,有些暴躁地翻着话本子,他偷摸着看了眼和荀先生坐在一起闲聊着的兰亭,心里越发的感到不爽快。 这个人好像不论遇见什么事情,从未有过不雅之态一般,可人都有七情六欲,怎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呢? 甚至连阴阳怪气的话都能说得“如沐春风”一般。 霁月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人从头到脚都忒能“装”了点儿。 想到此处,一直致力于揭露南安城中这位备受人欢迎的兰公子真实面目的霁月便又坐不住了。 他决定无论如何非要让这兰公子出出丑才行。 其实说起来,坐在康宁宫的那位太后娘娘不就是想要看到这样的效果吗?霁月越是变着法子对付兰亭,舒太后就越高兴。 如此一来,还有何畏惧? 想通了的霁月此刻越发觉得自己能肆无忌惮起来,反正如果自己对那姓兰的有好脸,太后娘娘也要不同意,索性就遂了她老人家的心愿,自己保不准儿还能多过两天舒服日子。 他挥了挥手,召来站在不远处的夏全,他低声在夏全耳边吩咐了两句,却惹得夏全惊讶地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看着他。 “陛下,这……这不太好吧?”夏全小心翼翼的问着。 霁月皱着眉,“有何不好?朕交代给你的事情你马上去办,别在这儿给朕磨磨叽叽的。” 夏全苦着脸望着霁月,看着这小皇帝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心知再怎么劝怕也是徒劳,只能行了个礼,按照霁月的吩咐出去忙活。 眼看着日头渐渐落了下去,霁月伸了个懒腰,坐在对面的荀先生和兰亭见到此状识趣地站了起来。 荀先生拱拱手道:“陛下,眼看天色不早,老夫和定安就先行告退了,若陛下明日还有兴致,换老夫烹茶,我们再在这茶室之中论道一番。” 霁月往外见看了一眼,顺带给夏全使了个眼色,只见夏全略带痛苦的点了点头,霁月这才开口道:“那朕也回寝宫了,就依先生所言,明日我们再在这茶室之中畅谈一番,先生的茶朕也是想了很久,明日可算是终于能品上一盏了。” 眼见霁月也站了起来,荀兰二人微微躬身,给霁月让了路,随后才跟在他的身后,三人一同走出了茶室。 霁月把脚伸至门槛处,便有宫人上前将鞋为其穿了上去,他故意装作不在意似的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回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兰亭和一旁一脸疑惑的荀先生问道:“先生和定安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站在原处?莫不是太过留恋朕这茶室,想要今晚就休息在此处了?” 兰亭看着门栏外很是干净的地面,感到一阵无语。 站在一旁的荀先生开口道:“陛下,这定安的鞋子突然不见了,烦请陛下派人帮忙寻一寻。” 霁月憋着笑,眼神中略带一丝调侃,他望着兰亭说道:“怎么?兰卿的鞋子竟在这茶室中不翼而飞了?” 兰亭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发声,会说些大逆不道之言。 霁月看着兰亭这一副终于有些吃了瘪的样子,甚是高兴,他假意吩咐周围站着的宫人帮忙寻找兰亭的鞋子,“给朕仔仔细细地寻寻兰卿的鞋子,若是地上找不见,就往树上,房顶上瞧一瞧,没准儿是被风刮的,吹到了房顶上呢?” 兰亭抬头看了一眼房檐,顷刻便知道自己的鞋究竟被藏在了何处。 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任谁都未曾想到的举动,只见他姿态翩翩,双脚跨过门槛,自顾自的穿着一双薄袜,踏在了冰凉的石板地上。 一旁的荀先生也是一惊,“定安,你?” 兰亭走至庭院中,往房顶上看了一眼,悠悠说道:“既然学生的鞋在这庭院中不翼而飞,不如不寻也罢,此番可能为天意,学生顺天意而为,未尝不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说罢,他转过身,对着一旁的小皇帝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臣便不打扰陛下,先行告退了。” “哎,定安,好歹让人给你拿双鞋穿上再走呐。”荀先生在身后说道。 兰亭将双手拢在衣袖中,笑着说道:“不必了,学生觉得这样的天气以这种方式漫步颇有一种意境美,老师不必担心。” 不等荀先生再劝,只见兰亭轻拢双袖,一副闲适的姿态,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庭院之中走了出去。 夏全看着兰亭离去的背影,暗道不好,这宫墙内的事儿传起来的速度有多快,他再清楚不过了,今日这兰公子弃鞋而去,用不了一会儿,怕是康宁宫那边就知道了,今日藏鞋这事儿虽是小皇帝的主意,但被吩咐下去做的人却是他。 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也…… 夏全感到一阵冷意,太后娘娘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拿那位皇帝主子真正如何,但自己这个小小的太监可就不一样了,还不是说捏死就捏死。 想到这里,他赶忙抬头悄悄看了一眼还站在庭院中的皇帝,只见那小皇帝面色不是太好,可现如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得偷偷拿上那双被吩咐藏起来的鞋子,绕到后门,抓紧时间往出宫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走着,夏全想到那小皇帝原本的吩咐是让他把兰亭的鞋子扔到房顶上去,幸亏他没这样做,只是寻了个地方塞了起来,不然要是被兰公子看见自个儿的鞋被人扔在房顶,怕是气也得被气得不轻。 快走到宫门口时,夏全总算追上了正准备出宫的兰亭,他快步走上前去将人拦了下来,手捧着鞋子,脸上堆着笑说道:“兰公子留步,奴才刚才在院后的一块儿石头旁寻到了公子的鞋,想必是这宫里哪一出钻进来了野猫,大着胆子将公子的鞋叼走了,奴才一找见,陛下就吩咐奴才赶紧给公子送过来。” 兰亭看着鼻头冻得有些发红的夏全,也没为难之意,只是道了声“多谢”,便伸手想将鞋子接过来穿上。 夏全躲开了兰亭伸过来的手,整个人直接蹲在地上,“奴才来伺候公子把鞋穿上罢。” 兰亭见状跟着蹲了下来,“不必了夏公公,让你来替我送一趟鞋本就劳累,这点儿事情我自己能做。” 说罢,他伸手接过鞋,利索的穿在脚上。 夏全在心里却暗叫不好,莫非是兰公子知道这事儿是他被指使去做的,因而不想与他在这里拉扯这么多了? 兰亭站起身来,似是猜到了这位苦命夏公公的心思,他笑着说道:“夏公公的好意我已心知,以后在这宫中,还望公公能多多指点。” 作者有话说: 兰亭:大冬天光着脚走了是想让我冻死吗? 霁月:这人宁愿冻死都不愿意朝我示个好? (ps.由于作者肠胃炎犯了所以拖拖拉拉到今天才更新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