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康郡主再次点点头,似是真的答应了霁月自己不会咬舌头。 霁月这才放下心来,将塞在华康口中的手帕给扯了出来。 “你……你怎么来了,外面还好么?”华康郡主声音嘶哑,废了好大力气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霁月皱眉,起身走向茶几处,倒了杯茶,给华康郡主灌了小半口下去。 “看守你的人平日就是这样对你的?你父亲也不管?” 华康郡主露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父亲忙着自己的大业去了,哪有空管我这个忤逆他的女儿。我如今这样就是他的意思,只要不在大婚前出事饿死就行,至于我一天喝几口水,过的好不好,他不在乎的。” “他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女儿这样!”霁月咬牙道。 “我已经看开了。”华康郡主清了清嗓子,说话仍是有些艰难,“最近宫里和外面可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淑文公主被送去和亲,姑姑亲自将那些狄戎蛮子送回北方,剩下的就再也不知了。” 华康郡主自上次顶撞父亲舒明远后便被关在临芳馆中,外界的情况她知晓的极其模糊,因此也不知道谢贵太妃已经亡故的消息。 “……”霁月沉默了片刻,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向华康郡主说这件事,又怕他说出来了,华康承受不住,激动之下要咬舌自尽。 华康郡主看着霁月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怕是没什么好事。 “你说吧,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是听不得的?” 霁月咬了一下嘴唇,下定决心,看着华康郡主的眼睛道:“谢贵太妃自尽了,朕命你父亲将其和父皇葬在了一起,也算完成她最后一个心愿了。” “……”华康郡主一瞬间失神,而后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自……自尽了?” “嗯,就在淑文启程前往狄戎的当晚,儿子没了,女儿这一走怕是一辈子再不能相见,她……大概觉得活在这宫里已经没什么盼头了吧。” 华康郡主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谢贵太妃这个人,毕竟贵太妃对她姑姑的偏见太深,她以往听见宫中传来传去的那些谢贵太妃咒骂自己姑姑的话,便觉得这位深宫妇人不可理喻。 但谢贵太妃毕竟是霁明的母妃,她既然与霁明约定终生,就自然要敬谢贵太妃两分。 “我们最后竟都……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华康郡主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喃喃道。 霁月在这些时日接连遭受的打击之中已经慢慢缓了过来,他安慰性的拍了下华康郡主的肩膀。 “逝者已逝,我们活着的人不能让他们重新活过来,便要想些办法,让他们不白白牺牲。” “陛下是有什么好办法?” 方才霁月当着那两名侍女的面对华康耳语的,便是说他有办法让霁明不白白送命。 “我只问你一句,若是他日将后党乃至整个虞川舒氏扳倒,你可会不舍?或是说你会像你姑姑一样极力维护虞川舒氏,便是明知其有错,也要替其去填窟窿?” “呵,父亲都这样对我了,我还有什么必要去为舒氏做什么?我舒氏一族这些年做的恶,我便只是一闺阁女子,也略知一二,姑姑专权,父亲更是想取当今皇室而代之,为此已经牺牲了多少无辜之人?我实在不愿也不想再这样下去,虞川舒氏已经风光了这么多年,将来所遭受的一切,也不过是如今的惩罚而已。” 霁月对于华康郡主这样的想法,虽说谈不上什么震惊,但却仍有些惊讶。 要知道他们每个人,活在这世间,家族的荣辱是与他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华康竟然能如此想,就表明她已经不在乎她自己未来会怎样,只是一心想结束这场荒唐闹剧而已。 “你……可想好?”霁月又确定道,“要知道有朝一日虞川舒氏倾覆,你作为舒氏的女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若真有那么一天,看着家族那些弄权的恶人自食其果后,我就安心的去找他了。” 霁月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 “你莫再这样说了,若是他在,定是想让你活下去的。” 华康郡主朝霁月轻轻一笑,没再说话。 确定了华康的心思,霁月便将话题切入正轨:“既如此,有些事情我就直说了。眼下你我二人怕是一定要成婚的,若是不成,我性命难保,你父亲必定会篡权夺位,只有你我二人成婚,才能暂缓他的脚步。我之前将你当作妹妹,后来将你当作大嫂,如今的作为虽有违我心中礼法,但事出紧急,我知大哥也定然理解,我并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你我也仅是名义上的夫妻,待他日一切回归正轨,你想去何处,我自然如你意愿。” 说罢,霁月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你想寻死。” “除了让我接受与你成婚,还有其他我能做的事情吗?” “朕……还希望他日揭发舒明远罪行时,你能作为知情者,站在朝堂上,亲自列出他的罪状。” “这是要我……大义灭亲?”华康郡主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凄凉不已的笑容,“好啊,好啊,女儿亲自揭发父亲的罪状,又有什么比这更诛心的呢?” 华康郡主弯了弯嘴角:“我答应你了。” 自那日霁月去了临芳馆后,华康郡主对这门婚事的态度就有了转变。 她先是要求见自己的父亲舒明远,父女二人不知在房间里说了些什么,外人只知道这位舒大人从房间内走出来后满面春风,更是下令解了华康郡主的禁令。 不过虽然禁令解除了,但华康能活动的范围仍然仅是康宁宫这点地方。 紧接着不过三五日的时间,宫内各处变挂上了红绸,布置一新,内廷与朝堂中人具知舒明远这是要赶在舒太后归京之前将此事尘埃落定。 虽说婚事办的仓促,但到底是帝后大婚,且霁月的岳丈又是当今权倾朝野的舒宰执,如此便是再赶,这婚仪的规模和用度也依然不减。 大婚前夜,霁月看着被布置的金银器物随处可见的寝殿,很是惆怅。 此番已经赔了狄戎一大笔钱,国库空虚,可舒明远为了自己这个做岳丈的有面子,竟然还如此奢靡。 霁月拿起一对贴金的烛台,看了半晌儿后又重重放下,恨恨叹了口气。 被请来寝宫的兰亭看着被装扮的如此富丽堂皇的殿宇,再看霁月那落寞的背影,也惹不住轻叹一声。 “朕可真是没用。”霁月转过身,对着兰亭说道。 “陛下若要这样说,怕是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有用的人了。” “我……”看着兰亭清秀俊郎的眉目,霁月心中五味杂陈,“我明明对华康无意,我二人却不得不逢场作戏,我既护不得他人周全,也不能光明正大同你在一起。” “陛下乃天子,为的是万民,这只是暂时的委曲求全而已。”兰亭安抚道。 “我是不是耽误了你?”霁月不确定般的问道,“要不是我,你也不用陷在这团脏污之中。” “陛下这几日总问同样的问题,试问若家国大乱,有谁能独善其身?臣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罢了。” 霁月看着直直立在自己三步之外的兰亭,心中的愧疚越发的深。 “私底下不要再称臣了,我与你不是君臣关系,而是……” 而是相爱相守之人。 霁月没将这话说出来,一来他有些难为情,二来又觉得自己明日便要大婚,今日说这话好像太过矫情了些。 “臣……我明白,陛下无需多言。” 霁月点头,思绪重新回到要事上。 “这些时日渡口那边又有什么消息没?如今舒明远独揽朝政,三天两头不让我听朝会,有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文将军欲杀呼兰图吉,因为呼兰图吉手中有太后娘娘而无果,眼下呼兰图吉应该已经抵达丰城,算算日子,文将军也该接上太后娘娘南归了。” “到底是舒明远和太后这步棋下得好呐,让文秉霖怎么也动不了呼兰图吉。” “他们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兰亭安慰道。 “对了。”霁月伸手拉过兰亭的手,将其拉去了书案旁,书案上放着几张纸,纸上写着一些官职名称,“我打算趁着大婚这几日让你再升升官职,也便于你以后在朝堂上的经营。” 兰亭看着那几张纸上一些地位极高的官职,摇了摇头:“陛下不可如此,我这些时日时常出入陛下寝宫已引起了舒明远的注意,若此时陛下再骤然升我色官职,便是坐稳了我是陛下可用之人的猜测,这样一来反而会使我与陛下不利。” “那我就什么都为你做不成?”霁月不甘心地问道。 “无需陛下为我做什么,陛下虽同郡主成婚假装甘愿做舒明远的一枚棋子,但也需更加小心,便是对郡主,也不能什么话都说。” “定安这是不放心我?”霁月脸上露出一丝真诚且愉悦的笑容,“我都明白,所以那日去同华康讲道理,并没有说我和你的事情。” “如此我也放心了。” 大婚当日,霁月如同傀儡一般,被内侍们摆弄着。 前些日子宫务司和礼部来人为他讲的那些大婚礼仪他一点儿都没记住,今日更是浑浑噩噩听着他们的指挥行事。 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出错的地方,只是折腾了大半日,他才终于得以有喘息的功夫。 华康郡主作为皇后已经被安置进了历代皇后专门住的承宁宫,而霁月自大婚过后头三个月,都要同自己的皇后住在承宁宫中。 虽说是逢场作戏,但霁月看着自己身穿帝王仪服,他真正所爱之人又对他跪拜祝福,霁月眼见着这样的场景却什么都不能做,便越发郁结于心。 乘着步辇,他离开了朝臣们仍在吃酒作乐的问礼殿,启程前往承宁宫。 步辇很是稳当,慢慢行在漫长的宫道上,可霁月却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停一下。”霁月开口道。 跟随步辇走在侧面的夏全大概猜的出来霁月的心思,他示意步内侍将步辇缓缓放下来,又走进扶着霁月下了步辇。 “你们都先下去吧。” 不等霁月出声,夏全就先开口吩咐道。 一行随侍人员皆退了下去,只留下夏全跟在霁月身旁慢慢走着。 主仆二人就这么默默走着,一直走到距离承宁宫还有一个转角的地方,夏全停了下来,对霁月说道:“陛下,兰大人在墙那边等着您,您再去见一面吧,只是别误了时辰。” 霁月一晚上郁结于心,听了兰亭在此处等他,惊讶中又带着一丝欣喜与放松。 他点点头,转过一扇门,看见兰亭正负手站在月光下,望着他来的这个方向。 “你怎么来这里了?”霁月露出一个笑容,上前道。 “在问礼殿看到陛下面色不太好,便偷偷溜出来,拜托了夏公公。” “我……”霁月话音停顿了一下,“我没什么事情,只是身不由己,总有些不快罢了。” “嗯,我都懂的。” “你懂就好。” 霁月如今又长高了些,但仍比兰亭低一小截,他抬头看着兰亭被月光照的极其温柔的俊朗面容,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冲动。 “那个……你放心,我今晚打地铺,不和华康那丫头睡一张床……” 霁月也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些,但他就觉得自己应该说明白,好像这样才能确定兰亭真的不会生气一样。 兰亭笑道:“陛下不用再解释了,我相信你的。” “这不一样,这还不够!” 兰亭想问霁月哪里不够。 但话没说出口,随之而来,便有温热的气息覆盖在他的唇瓣上。 月光之下,年轻的君王青涩的将自己的嘴唇同心爱之人贴在一起,以此倾诉着不能宣之于众的秘密。
帝后大婚十日后,舒太后在文秉霖和张巨海的护送下回到了南安皇宫。 早在离开南安城时,舒明安就知道她这一北上,哥哥注定会趁机让霁月娶了自家侄女,好彻底夺了她摄政的权力。 她并没让文秉霖和张巨海与她一同进南安城,而是让其二人率领余部停留在了距离南安城十里的郊外。 禁军步军司和马军司早已在城外等候,由他们接手将她安全送回了宫中。 一回到康宁宫,舒明安先召见的并不是霁月和皇后侄女,而是自己那已经大权在握的哥哥。 “臣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一切可还好?”舒明远见到自己这位亲妹妹,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语气上恭敬,可举止上却一副当权者的做派。 “托哥哥的福,一切自然还好。”舒明安连夜舟车劳顿,面色很是疲惫。 “娘娘离京这些时日,朝中动荡不安,陛下离了娘娘亦惶恐不安,然陛下未大婚,尚未亲政,许多事情臣作为臣子也不好办,所以臣就仓促将陛下大婚的事宜办了,如今陛下亲政,娘娘归来,也可以在康宁宫安享晚年了。” “哥哥这事情办都办了,还用得着同妹妹解释什么?”舒明安垂着眼眸,视线不知聚焦在哪里,“当摄政太后这些年遇见过的那些糟心事也够多了,便是哥哥不赶着将陛下大婚这事情给办了,哀家回来也是要张罗的。以后朝中任何事情哀家都不会再插手,陛下,就交给哥哥辅佐了。” 舒明远笑着随手掸了掸衣服,双眉一挑,审视着舒明安道:“听闻娘娘没让抚远将军将您送到南安城内,而是令他们驻留在了距南安城十里的郊外?” “没错,是哀家这么吩咐的。” 舒明安毫不避讳的直视着舒明远道:“我知道哥哥想趁着这次机会将文秉霖定了罪,但你不能这样做。哥哥把我这些话当作是我对他旧情未了也罢,但我只想让哥哥看清,呼兰图吉之所以能遵守跟你的约定乖乖退回渡口以北,是因为文秉霖没死震慑着他,若你现在将文秉霖治罪处死,就再也没有一个可以抵得住呼兰图吉的人,到那时,哥哥的大业什么,怕是都不能完成了。” “可这次若不是他文秉霖急功近利北征,我大梁也不会损失这么惨重,若不重罚他,怕是朝中群臣不服呐。” 舒明安自然知道这“朝中群臣”指的是以舒明远为首的南方士族集团。 “此次北征失败,抚远将军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哀家在回宫之前也同他说了,渡口的防务就交给哥哥令指派他人罢,至于文秉霖……将他贬到西南之地去吧,那里山多且贫瘠,又不会有外族入侵,给他再次胡闹的借口,而且又让呼兰图吉知道,我大梁还有抚远大将军这么个人,也让他有所忌惮些。” “哈哈,娘娘想的可真是周到!”舒明远言语中带着调侃,“果然还是年少时总在一起的玩伴,便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娘娘还是对他心有不舍的。” “随哥哥怎么想罢。”舒明安也不辩解,“文氏到底也是偏安于南的大士族,盘根错节的关系不必我虞川舒氏少,若哥哥真将文秉霖按军法处死,怕是惹上的办法会更多,哥哥自己也仔细想想罢。” “哎,臣不想了。”舒明远摆摆手,“娘娘既然这么利索卸下摄政重任,又将调遣渡口守将的大权给了我,我自然也要给娘娘些面子,毕竟你我二人可是亲兄妹。文家这小子……以前也算是叫过我两声大哥,我们世家之间关系也不算差,就依你的,让他去西南那荒凉之地,无召不得回京。” 在舒太后回到皇宫的第二天,宣政殿皇座后的那扇珠帘被彻底撤了下去。 这意味着霁月正式亲政,也意味着大梁的皇权从舒太后手中过渡到了她兄长舒明远手里。 第一次没有舒明安听政的朝会,霁月的话并不多,他只是将虞川舒氏上上下下几乎封赏了个遍,又将正一品的头衔加在了舒明远身上。 舒明远表面上是极满意自己这位女婿的,毕竟高官厚禄都封给了自家孩子,他原以为这小皇帝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亲政第一件事是先扶植自己身边的可用之人。 除此之外,霁月所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按照舒明远的意思,贬斥了文秉霖和张巨海。 贬斥诏书下达的当日,霁月在问礼殿见了文秉霖一面。 眼下霁月对文秉霖的看法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很钦佩这位大将军,二十多岁时便可以一敌百,生生追着狄戎人打。 另一方面,霁月又对文秉霖和舒太后之间的那段往事有所忌惮,若他二人的情谊当真这样深厚,霁月不敢想,文秉霖究竟能不能靠的住,又究竟能不能够为他所用,彻底支持他。 “罪臣叩见陛下。” 文秉霖一踏进问礼殿,便直直的跪在地上,向霁月叩首。 “文将军免礼罢。” 霁月亲自站起身来,将文秉霖扶了起来,又屏退了一众侍从,和文秉霖并排坐下,仔细端详着对方。 “将军此次大难不死,吃了很多苦头,是朕之过。” “罪臣不敢当。”文秉霖说着便又要起身谢罪,被霁月伸手拦了下来。 “朕这诏令,说来是委屈将军了,北征一事原是朕的想法,朕又年轻且太过冲动,不知道其中的深浅,才错把将军也拉下了水,让将军险些丢了性命。” “陛下若是这样说,臣是万万担待不起的。北征一事乃是臣提议,陛下只不过是首肯了臣的提议,是臣办事不力,察觉不到位,这才酿成了如此大祸,陛下能饶臣一条性命,臣已是感激不尽,亦不知如何报答陛下的恩情。” 霁月听着文秉霖句句真诚的话,不由得试探道:“朕此次犯下如此大错,如今舒明远一手遮天,将军可愿继续辅佐朕?” “若是陛下不嫌弃,臣自当肝脑涂地。” 话说到这里,文秉霖略加停顿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既然愿意为皇帝做事,有些事情便先说清楚了为好。 “只是臣有一事要禀报于陛下。” “将军请说。” “臣年少时和太后娘娘关系甚好,也因此在十年前失败的那场北征中,臣的性命得意保了下来。不瞒陛下,便是如今的臣也不觉得娘娘是完全可恨,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当初若不是为了家族利益,她也不会嫁进这深宫之中,被权力扭曲成了这副模样。臣不怕陛下猜忌,就是想讲清楚这件事,以免日后有心之人拿此事来做文章。” 霁月没有料到,他还没有拐弯抹角向文秉霖提起此事,对方却先一步大大方方提了出来。 “臣有一请求,虽知有些过分,却还是想和陛下提一提。”文秉霖直视着霁月的眼睛说道,“不提年少时那些事,太后娘娘也救了臣不止一次的性命,臣无以回报,所以想向陛下求一道旨意,日后若是虞川舒氏倒了,陛下可否留娘娘一命,就让她与青灯古佛相伴也好。” 霁月被舒太后关键了十多年,也战战兢兢活了十多年,他对自己这位养母没有太多的好感,更多的是惧怕。 但若是说当真将来某日虞川舒氏倾覆,要将这位太后娘娘赐死,他心中也有说不出的滋味。 毕竟是亲手将他养大的人,虽然自己只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但就如同文秉霖所说的,舒明安因着年少时的那份情谊救了文秉霖两次,给霁月留下了这个很是有用的可用之人。 霁月同时也明白,文秉霖此举,亦有和他谈判的意味。 “将军所讲的,朕也想过,母后到底是养了朕,许多事她也身不由己,尽受朝堂上那些权臣控制,可若有朝一日虞川舒氏落败,留母后一人在,怎保有心之人不会借母后的名义再生事端?又怎保母后本人再无这个心思?” “待他日陛下一统南北,臣就辞去所有军务,太后娘娘去哪里修行,臣就在娘娘修行处旁边买坐小院子守着,这样一来不用担心有心之人加害于娘娘,而来也不用担心娘娘再生心思。” 世人都说年少时的情谊最真最纯,但年少时的情谊也在成长之后夹杂着太多现实因素变得比任何感情都要脆弱。 霁月不由想起了他和兰亭。 他二人同舒太后和文秉霖又有和两样? 后者迫于现实无法在一起,并渐行渐远,而前者迫于世俗与权臣的逼迫,也不能光明正大承认二人之间的关系。 霁月想他是明白文秉霖的心思的。 “朕明白将军的一番苦心,朕答应将军了。” 文秉霖听到霁月的允诺,眉头舒展了些,他站起身来郑重跪拜道:“臣谢过陛下。” 霁月站起身将文秉霖扶了起来。 “今日之后,朕的后方就交给文将军你了。” 文秉霖离开后,霁月以“探讨南安城中风靡一时的话本子”为由,将兰亭召到了上书房。 还好霁月那日按照兰亭所说,没有将兰亭升到那些惹人眼的职位上去,舒明远便对兰亭也不是那么警惕,毕竟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翻不出什么大的水花来。 自打那日两人在月下吻了彼此,霁月近日来总是处于一种“别扭”状态。 也是,十六年来头一次,害羞些也说道过去。 兰亭倒是年长他几岁,面儿上还能端得住,但那晚他却实打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霁月一下子能和他亲近到这种程度。 霁月将同文秉霖之间的所言所语全部给兰亭讲了一遍,后者听完全部,并不感到意外。 “文将军也是用情至深的人呐。”兰亭总结道。 “不知朕这样做的可对?” “陛下做的没什么错的,太后娘娘毕竟曾是一国之母,便是来日虞川舒氏倒台,太后娘娘也是名义上先帝的正妻,若将娘娘也给处置了,岂不是证明当年陛下因是娘娘养子而获得的帝位于礼法不合?来日大业将成,陛下宽恕了娘娘,也能博得一个贤孝美名,同时还能安抚一些士族的心,也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你就会安慰我。”霁月笑道。 “接下来的路怕是不好走,陛下要做好准备。”兰亭双手交握,语气沉重道,“陛下同我之间在明面上也要保持一定距离,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陛下虽然已和皇后成婚,但舒明远到底是放心不下,宫中安插的到处都是他的眼线,我们二人……尤其要小心。” “我都明白,往后朝堂上的一举一动都得劳定安你来盯着了,还有北党那边,你们西川兰氏毕竟来自北方,眼下北党找不到依靠,朕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我亦有此意。” 霁月将双手分别放在兰亭的肩膀两侧,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兰亭耳边耳语道。 “你我一定要,让这污浊的天下重归清朗。” 作者有话说: 本章以后,就该霁月作为一个成长以后的皇帝彻底对舒明远一党人进行反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