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霁月的话,舒明远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看向了对方。 他已经感觉到,今日的事情并不是一个意外,而眼前这个四年中让他处处打压的年轻皇帝,是这幕后的推手。 舒明远忍着怒火想。 “陛下这是信不过臣这个岳丈,反而信起外人了?” “岂敢。”霁月笑着,朝舒明远拱了拱手,“朕自然是信岳丈大人的,只可惜今日这闵裴丰闹的动静太大了些,怕是不日便要在南安城上下传遍了,若眼下只是一味的将所有事情全怪罪在秦州闵氏身上,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只有真的下令彻查,才能保住岳丈大人和虞川舒氏的声誉呐。” “臣可多谢陛下替臣和臣的家族着想,那就查吧,看看能查出来些什么。” 霁月笑着走回了皇座,他看着被太医指挥抬出宣政殿的闵裴丰,朗声道:“着御史台以及刑部联合调查秦州闵氏一案,为着公允起见,朕再派随侍在身的内侍与二部一同前往。至于舒大人……”霁月看了眼舒明远,“闵裴丰所有言辞都直指舒大人,只好委屈岳丈先在家待一阵子了。” “陛下!这怕是不妥吧?”舒明远的长子舒廷桓站了出来,“这几年家父为大梁事无巨细的操劳,臣说句大胆的话,今日让家父回家暂代,明日这宣政殿和朝廷上的大小事,怕是都要乱套了!” 舒廷桓这话,明里是为了朝廷好,实际上则是敲打霁月,让他知道这大梁是被谁操控着的。 “大哥就不必劳心来。”霁月似是早有准备,笑吟吟的套着近乎,“朕的那些个专为各位大人办事的无品级书吏眼下正巧派上用场,他们对朝中每日需要处理的事情足够熟悉,又是个顶个的读书人,大哥大可放心,让岳丈大人休养几日,大梁的天还塌不下来。” 被霁月一句话堵回去的舒廷桓还想辩驳,却被自己的父亲舒明远一把扯来过来。 “陛下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吧,咱们父子就在家看着,大梁的天这次会不会塌下来。” 一切定了下来,朝会过后霁月又趁着公事将兰亭召到了上书房。 眼下两人凑在一起,没有闲情逸致单纯的交流感情,他们更多要做的是确认此次能够准确无误将虞川舒氏一族一网打尽。 “秦州那里闵裴丰早就安排好了,舒氏在秦州的人如今应该一个也逃不掉。”兰亭说道。 “今日那闵裴丰也是下了血本了,虽然早就知晓为了上演逼朕彻查这戏码,他要做出一些过激行为,但也没想到他能做的如此逼真。”霁月评价道,“要不是此事只有你参与彻查最为稳妥,我是真的不想把你拍去秦州。” 将兰亭派去秦州,也就意味着向舒明远摊牌,如此一来霁月再无退路,若是事成他们皆无事,若是事败,则他二人一个也活不了。 “陛下不必担心,该想到的臣已经全想了个遍,剩下的事情,就由天定吧。” 也是,尽人事了以后,也只好听天命。 “按照你我的计划,秦州只是一个开始,很快各地就会有人纷纷站出来控诉虞川舒氏的罪行,到了那时候,你切记要小心自己的安危。” “我明白。”兰亭听着霁月念叨来念叨去也并不觉得心烦,“陛下也要多加小心,我身在外面倒也算安稳,倒是陛下,还需小心禁军那边。” “朕一定会多加防备的。”霁月扯过兰亭的袖子,温声说道。 兰亭看着霁月这副模样,也不再多加言语,他们二人现如今没什么能够坐下来独处的时间,两人各有要忙的事情,眼下看交代的差不多了,兰亭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定安。”看着兰亭挺拔修长的背影,霁月不禁出声叫住了他。 “陛下还有何事?”兰亭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若是这次事成,我想将你我之事昭告天下,可以吗?” 兰亭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的笑着。 霁月沉默的等待着兰亭的回复,短短这点时间内,他竟开始心焦起来。 “那臣就先谢过陛下了。” 兰亭奉旨离开南安城半月后,大梁境内各地前来鸣冤的人犹如雨后春笋般全都涌现了出来。 朝堂上的大臣们渐渐缓过劲儿来,以之前保皇党为首的一众大臣们,更是发难于舒明远。 饶是舒明远再骄傲自大,这时也回过味儿来,他料想到闵裴丰的所作所为是霁月受益安排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眼下竟然出来了这么多鸣冤的人。 “那些个兔崽子都是怎么办事的!” 舒明远在听完探子来报的消息后,气的当场就将一台上好的石砚砸在了地上。 “父亲息怒,谁能想到这皇帝小儿和那兰氏的兰定安居然里应外合,筹谋了如此之久。”舒廷桓道。 “呵,你这蠢材,到如今还想着攀扯旁人?我让舒氏子弟分驻各地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要盯着那些不听话不老实的士族们,一旦有异动即可禀报回京。他们呢?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不是抢女人,就是整日留恋在赌坊花楼,要他们还有什么用!” “可眼下父亲再气也没用呐,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得想办法补救才是。”舒廷桓那衣袖擦拭了下自己汗流不止的额头,“要不父亲进宫去同姑姑商量商量?再不济也要去同妹妹说一声才是啊,有她们二人在宫里,还怕没办法吗?” “你也是个蠢的。”舒明远一脚踢在了自家儿子腿上,惹得后者痛呼出声,舒明远仍不解气,又抬腿踹了一脚,“你姑姑自己想当女皇,四年前她落败,我又用虞川舒氏一族前途威胁她,她才自愿去当了那呼兰图吉的人质,你以为这些年过去,她对我就没有怨恨吗?还有你妹妹,她为了庄王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将我这个做父亲的,忤逆成什么样了!” “这……”舒廷桓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又觉得自家父亲这也不肯那也不行的太过麻烦,只得老老实实道,“恕儿子蠢笨,父亲可有什么好办法?” “哼,皇帝觉得这些年我们舒氏权势大,得罪的人多,反对的人也多了,便能借着他们的手将我虞川舒氏打压殆尽?皇帝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舒明远看向窗外幽幽道,“我本来想给皇帝留几分面子,若是你妹妹能诞下皇子,为了我和虞川舒氏的名声,也再留他几年,如今怕是不行了,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好好的福不想,非要将自己那条小命霍霍没了。” 说着,舒明远从袖中掏出一个牌子递给了舒廷桓:“你拿着此牌亲自去禁军找禁军统领,见到此牌,他自然知道是何意。” 舒廷桓接过那不起眼的木牌:“父亲是要……?” 舒明远没有搭理舒廷桓,只是背着手长叹道:“这天下,也是时候换个姓了。” 南安皇宫中。 接连几日在宣政殿上接见击鼓鸣冤者后,霁月又下了一道谕令,择朝中无品级文吏十数人,授予九品官衔,连同内侍府派出的十余内侍一并,前往大梁境内各州府,同各州府地方官共同受理地方伸冤者诉状。 霁月此举明面上昭告天下当今圣上对此事的重视,也表明了绝不姑息之态,而暗里则是趁机将旁落的皇权慢慢收回自己手中。 派出去的九品文吏虽然手握实权,但官职低微,对皇权构不成威胁,而内侍本就是没了根的人,没有了家族的牵扯,也不担心他们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如今霁月所做的每一件每一桩事情,都是这些年来和兰亭反复推敲计划过后才实现的。 如果天下真的能够恢复如初,兰定安有着数不清楚的功劳。 霁月不禁又想念起在远方的兰亭。 突然之间,外面尖锐刺耳的声音打破了霁月的思绪。 霁月皱着眉看向外面。 寝殿的大门被人毫不客气一脚踹开,禁军统领率领着亲卫闯了进来。 霁月看见这架势,,就明白,舒明远是打算鱼死网破了。 他早已做好了被禁军发难的准备,而且他也早已不再是那个会害怕会被吓得发抖的少年。 “这是做何?胆敢无诏闯入朕的寝殿?!”霁月厉声道。 “陛下恕罪。”禁军统领嘴上说着,可脚下的步子却不带停,“臣等只是见不得有奸人在陛下身侧蛊惑君心,特来清君侧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感受作者的爆更吧!呜呜呜
第84章 泄密 “清君侧?”霁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样,“你若真想清君侧的话,不是应该去你主子舒明远那里么?” “舒大人为国为民,尽忠职守,陛下却为了空穴来风的传言将大人置于如此境地,别说是大人心寒了,连我们这些为陛下卖命的粗人都觉得心寒。” “呵。”霁月冷笑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替舒明远心寒?这禁军究竟是拱卫朕的,还是恭维你那位舒大人的!” “臣等自是拱卫大梁,眼见陛下被奸人迷惑不得不出此计策。” “那你来说说,这奸人究竟是谁?是闵裴丰么?” “自是有他闵裴丰的一份,只是闵裴丰也仅仅是帮凶罢了,真正迷惑君心的乃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兰亭。” 若说之前的每一刻霁月都能运筹帷幄,在听见“兰亭”二字以后,他面色不免变了变。 他和兰亭料到了秦州事件开始后,舒明远一定会怀疑到兰亭头上。 但他没料到的是,舒明远竟然会直接从兰亭身上下手。 按理说西川兰氏久负盛名,兰亭与兰铮名声又极高,此事若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便应先绕过西川兰氏这块儿难啃的骨头,直接找他霁月的事情才对。 可舒明远为何一反常态,将矛头直指兰亭本人? 莫非是他和兰亭之间一些事情暴露了? 想到这里,霁月不寒而栗。 在他的计划中,是要等到统一南北稳定朝局后,才公布自己与兰亭的事情。 毕竟霁月自己也知道,手中若没有稳定权力,贸然开口,朝臣们一定不会愿意。 但眼下这情况,让他觉得很是不妙。 “御史台的兰卿迷惑君心?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霁月稳住心神道,“你们舒大人也不嫌这借口蹩脚。” 禁军统领面不改色,眼神却有些暧昧:“兰大人究竟有没有迷惑君心,陛下自己清楚,臣这番就是为了将陛下请去舒大人府中,让舒大人替陛下答疑解惑的。” “朕若不去呢?” “陛下怕是没有选择。” 禁军统领言毕,便朝身后等待着命令的士兵做了个手势,之间两个身材魁梧的士兵朝霁月走了过来,一左一右试图将霁月强行架走。 “放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响亮的女声从众人身后传了过来,霁月的视线越过禁军统领往外看去,只见华康大步朝殿内走来,跟在华康身后的,还有一年多前被提拔进马军司的徐止弋。 霁月在看见徐止弋的那一刻,松了口气。 徐止弋这条暗线,除了霁月兰亭以及文秉霖三人外,再无人知晓,也正因如此,可以保留到今天,在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皇后娘娘。”禁军统领见到了华康,碍于她是舒明远女儿的面子,还算恭敬。 “庞统领这是在做什么?禁军这是想犯上作乱吗?”华康不客气的问道。 “臣自是不敢,只是舒大人和陛下之间有些误会,还请陛下移步舒大人府邸,细细说开才好。” “庞大人找的借口未眠也太可笑了些,父亲若是觉得被人攀扯诬陷,大可上书陈情,让你这个禁军统领前来胁迫皇帝作何?” “娘娘。”禁军统领不知华康和舒明远关系并不好,纳闷儿了一阵才道,“娘娘若不信,可以与臣一道回舒府,亲自问舒大人。” “哼,本宫才懒得回什么舒府。”华康又走上前两步,定定的看着禁军统领,“但陛下今日庞统领也别想带走。” 舒明远交给庞统领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霁月带到他府上,如今他虽碍着面子敬华康三分,但也没到听一个刚长成人的丫头说话的份儿上。 “娘娘就不必为难我等臣子了。”庞统领恭敬说着,却示意那两名士兵将霁月带出去。 “等等。” 这时,一直在旁边观望没出一声的徐止弋突然开口说道。 “你怎在此处?”方才将徐止弋忽略的庞统领皱着眉,“今日你不是负责南安城中防务么?怎么私自进宫了。” 徐止弋大咧咧的笑着,仿佛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不是见统领大人这里有功可邀,特来想沾个光蹭个便宜。” “徐副指挥使未免也太没规矩来些吧。”今日这事儿做的隐蔽,知道的人并不多,庞统领并不想节外生枝,让徐止弋掺合进来,只能将人打发走。 “到底是谁没规矩,庞大人可想清楚了。”徐止弋绕过华康和庞统领,看了那两个架着霁月胳膊的士兵一眼,下一秒,还没等人看清,他就快速出手将二人的胳膊卸了下来。 “你这是何意!” 看着倒在地上大呼疼痛的两个人,庞统领怒火中烧道。 “我是何意,大人还不知道吗?” “好,很好,今日若有阻拦我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说罢,庞统领便打算唤站在寝殿外的亲卫将这几人全部控制住。 可谁知他连唤来几声,殿外都无人应答。 这下轮到这位禁军统领慌张来起来。 “庞大人别费劲叫了,那些个禁军兄弟全被我请回家吃饭去了,大人要有什么吩咐的,就跟我讲。”徐止弋笑道。 “你!”庞统领怒气十足,他转过身来重新审视着霁月道,“陛下以为讲臣的亲卫拿下就算结束了?只不过才刚刚开始罢了!” 霁月示意徐止弋差人将禁军统领带了下去,又朝徐止弋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徐止弋是从南安城中赶往皇宫中的,他同霁月细细讲起了如今南安城中以及皇宫中的情况,霁月越听越觉得,如今这情形就是在刀尖上舔血。 “这么说,宫中舒明远的人已经被你拿下了个七八成?” “是,臣已令人将皇宫各门关闭,舒明远眼下再想派禁军中的其他队伍进皇宫怕是要费很些功夫。” “依你看,这皇宫能守多久?”霁月问道。 “依臣看,守个三五天不成问题,再长时间的话,就困难了些,舒明远出了禁军,在距离南安城距离较近的几座城池守军中也有自己的人脉,若是他的人先赶到,皇宫的大门怕是守不住的。” “那就只能盼文将军先到一步了。” 就在大梁皇宫中突生巨变时,舒明远那里倒是有了“新的发现”。 事情源于霁月身边的一个小内侍趁着下值出去吃酒,在被人多灌了几杯后,他无意吐露出了一个今天秘密。 而南安城中到处都是舒明远的耳目,这秘密被别人听去了,也就会被舒明远知晓。 舒明远初知这秘密时着实是一惊,但在震惊过后,他便抓住了这其中的可乘之机。 看着手中那一沓信纸,舒明远笑了出了。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当当今陛下是多么正派的圣人,原来是有隐疾,若让天下人知道大梁的皇帝是个断袖,只喜男子,该会如何?” 舒明远看着那个将兰亭寄给霁月的密信偷偷取出拿给他的小内侍,欣慰道:“若他日我登基了,一定记你一大功!” 那小内侍颤抖着身子,嘴上不停说着谢恩的话。 “将他带下去,好生……安顿罢。” 舒明远朝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知道他是何意,只见那人将小内侍扯了起来,拉去了门外,随着一声尖叫声过后,院内响起了泼水声。 “吩咐下去,让他们将砖石清洗干净些,别留了什么污迹。” 又一人应了声,转身走了出去。 “父亲,这下那皇帝想翻身怕是不可能了吧?”舒廷桓瞥了两眼书信,眉飞色舞道,“谁会想有一个这样上不了台面的皇帝?若说只是玩一玩也就罢了,关键看那兰定安给他写的书信,两人显然不是玩那么简单。这层窗户纸若是捅破了,连那些个保皇党的迂腐老头都不愿意。” “哼。我还当西川兰氏出了个多么清高的人物,没想到却如此不堪,此事一出,不但皇帝的颜面尽失,便是西川兰氏,也保不住他们自诩清流的地位了。” “父亲这招真是高明,等下将那皇帝擒来,任咱们怎样摆弄,倒是只说是皇帝中了邪,搞这种有悖人伦的事情,再将帽子扣在西川兰氏身上便是。” “这不是为父高明,而是天助我也呐。” 此刻的舒明远已经在想象着自己登顶宝座的那一刻。 自己距离皇位就差一步之遥,而如今天子失德,他不得不也必须昭告天下,取而代之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定局 夜晚,霁月一会儿想着皇宫外的情况,一会儿又担心文秉霖能否在舒明远搬来救兵之前先一步抵达南安城,这么想着就怎么也睡不着。 他叫来夏全,让其将整座寝殿的蜡烛全都点亮。 寝殿被照亮的如同白昼一般,霁月赤脚走下床,径直往书柜方向走去。 那里有他珍藏的和兰亭所有的密信。 在霁月看完那些密信之处,他本是想烧掉它们的,但后来他又觉得,整日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很少,若是再将这些信件全部烧毁,那他就真的连一点回味的念头都不剩了。 霁月熟门熟路摸到书柜暗格的机关,将一小格抽屉抽了出来。 令他感到震惊的是,原本填满半格柜子的信如今只留下来孤零零的三封。 “啪嗒”一声,霁月将抽出来的这一格抽屉失手掉落在了地上。 “陛下?”夏全本来站在霁月的三步之外,看见对方如此反常的行为,赶忙走上前询问情况。 “坏了。”霁月转过身,虽然心口感受到一片冰凉,但说话声音仍是沉稳,“朕和定安往来的书信,被人拿走了。” 听见这话,夏全心下大惊,要知断袖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寻常百姓以及富家公子玩乐也就罢了,若让人知道堂堂天子也这样有悖人伦,霁月怕是要遭受到他意想不到的打击。 “这……”夏全冷静分析着,“陛下密信之事,有几人知晓?” “除了送信的,这宫里,真正知晓的也只有朕与你二人。” “此事不是奴才所为!”夏全忙开口解释道。 “朕知道,朕没有疑心你,若你想泄密,朕怕是早就性命不保,只是还有何人,会将书信偷去,是否又交给了舒明远?” 夏全皱着眉,左思右想了好一阵,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出了门外。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夏全才重新返回了寝殿内。 “陛下,奴才知道了。”只见夏全气喘吁吁道,“奴才方才突然想起这几日好像总不见在陛下寝殿整理书籍的那个小内侍,这跑去一问才知道,自打两日前宫门关闭,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霁月顺着夏全的话想了想,他对那小内侍也有些印象,平常颇为乖巧,也懂些诗书,也正因如此,霁月才将这小内侍安排去整理寝殿内的书架。 贴身侍奉他的这群人,本都是夏全千挑万选一切处理妥当的,谁知临到大事时,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是奴才办事不力,还请陛下治罪。”夏全干脆利落跪倒在了地上。 “朕治你的罪干什么?你一个人要提防着宫中上下,已然不易,又不是神仙,哪儿能事事完美?朕只怕舒明远要借此做文章。” “陛下担忧的不无道理,那日禁军统领便屡次提到兰大人,怕是那时舒明远便知晓了陛下和兰大人之间的关系。” “这……” 内心平静了许多日的霁月难得紧张起来:“若真是如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直接让徐止弋派人出宫将舒府一窝端了吧。” “陛下万不可因为此事乱了方寸!”夏全劝解道,“徐副指挥使麾下的兵力有限,能守住皇宫已然不易,若此刻贸然打开宫门主动出击,稍有不慎,怕是就要全盘皆输啊。” “那……还能如何。” “为今之计,只能盼着文将军赶快进京解了皇宫之困,剩下的事情再另作安排,无论舒明远到时说什么,陛下只管否认便是,笔迹这东西人人都可以模仿,大可以说是舒明远狗急跳墙,往陛下和兰大人身上泼脏水便可。” 霁月眉头紧皱,内心挣扎了半晌儿才道:“也只有如此了。” 大梁皇宫宫门紧闭的第三日,文秉霖终是抵达了南安皇城内。 舒明远欲调遣南安城临近的军队解燃眉之急,却被文秉霖在别处的部下率兵拦了下来。 在与禁军两大司苦战约两日后,文秉霖终是占了上风,舒明远见大势已去,遣散了众多家仆,自己则坐在府邸内等着文秉霖的造访。 “文大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舒明远看着铠甲上染的尽是血迹的文秉霖笑着说道。 “不比舒大人好雅兴,祸到临头了还有心思在这里鉴宝。” 舒明远闻言将手中的一尊玉佛轻轻放置在了桌子上:“不然还要我如何?难不成这会儿我下跪求文将军放了我,你就会放过我吗?” “自是不会。” “所以说,我不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再看看我珍藏的这些东西,难不成将来还能再有看到它们的一天?” “舒大人所言不假。” 舒明远轻笑着站起身来,他正了正自己的衣襟,昂首挺胸,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失败者的样子。 “文大将军也是,都十多年过去了,还是忘不了明安,也记恨着当年我和父亲将你俩拆散的这点事情。” 文秉霖听出了舒明远言语中的挑衅,他不欲与其多言,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算是给舒明远留下了些最后的尊严。 “有件事舒某不是很明白,还想在临走之前向文将军请教个清楚。” “舒大人要问什么便说吧。” “你明知虞川舒氏一旦倒台,整个家族便万劫不复,况且文氏到底也算是南方的世家大族,你即便不顾明安的性命,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吧?文将军难道真觉得当今陛下是个好相处的?这些时日看过来我才发现,这位陛下可不止是想要了我虞川舒氏一族的性命,他是想摆脱整个士族的控制,重新将皇权收拢起来,只为他一人所用。” “那又如何呢?遇见一位有抱负的皇帝,难道不是百姓之幸么?” 舒明远打量着文秉霖,突然间了悟道:“看来文将军真是有大心胸之人,为了天下百姓,竟甘愿牺牲自己的利益。” “不是所有人都像舒大人一样贪得无厌的。”文秉霖冷冷道。 “那是因为文将军没有处在我这个位置,若你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我不信你不动心。” 舒明远笑着说完这番话,又摇了摇头:“或许你这样的人真的不明白罢。” 文秉霖将虞川舒氏的家主舒明远擒获后,那些如同鸟兽一般四散纷飞的虞川舒氏的族人们也被逐个关押了起来。 一夜之间,曾经在大梁权势滔天的虞川舒氏一族就此落败,街头巷尾有人唏嘘,更多的则是拍手称快。 身处皇宫内的霁月除了关心朝廷上的风波,更为关心的则是那些封书信的下落。 因为自己和兰亭这事情,除了夏全以外再无人知晓,所以霁月也不便大张旗鼓委托谁去寻这些书信。 一直挨到去宣政殿上审舒明远这日,霁月心事重重换上了冕服,兰亭还在外面没有回来,今日也不知舒明远究竟会抖露些什么出来。 霁月换好冕服,来到宣政殿,宣政殿中所站的大臣们,要比平日里更多几分出来。 “传上来吧。” “传罪人舒明远进殿。” 只见舒明远手脚戴着镣铐,比以往狼狈了些,但仍是一副傲气在身。 两个负责将其压上殿的禁军侍卫一左一右按着他的肩膀,将舒明远整个人按跪在了地上。 “罪人舒明远,还不向陛下请罪?” 说话的乃是接替舒明远宰执一职的保皇党核心人物崔长平。 “还没审我,何来有罪之说?”舒明远话是对着崔长平说的,可目光看向的却是霁月。 霁月在舒明远的眼中看到了满是挑衅的意味。 “你以及虞川舒氏罪行累累,连带着你们舒氏遍布在各地的姻亲,也都是一般货色,还有什么想狡辩的?”崔长平厉声呵斥道。 “崔大人这么着急作甚?”舒明远看着漫不经心的,“这椅子还没坐热,便迫不及待耍起威风来了?难不成崔大人是想成为下一个我?” “放肆!” “我放肆?”舒明远轻笑着,眼睛仍是直勾勾盯着霁月,“我觉得今日在这宣政殿上,我不是最放肆的,也不是最罪孽深重的那个,比起咱们当今圣上德行有亏,我舒某人自觉还是差了一些。”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霁月听见这话音,便知舒明远要将他和兰亭的事情公之于众。 无论如何你都要稳住。 霁月对自己说。 “尔等罪人,还配提陛下?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一名官员斥责道。 “诸位大人何不听我将话说完呢?”舒明远像是看戏一般,看着宣政殿上形形色色人脸上的神色。 下一秒,他突然跪直了身体,朗声说道:“御史台监察御史兰亭迷惑君心,与陛下暗行苟且之事,有悖礼法纲常,又该治何罪?!” 作者有话说: 是什么让作者一天爆更四章! (两人事业上的难关马上就要过去了,可感情上的难关又要来喽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