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 by作者:黄昏时见你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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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舒明远话音落下,一时间宣政殿上寂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些响声。 霁月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攥紧成了拳头,他闭了下眼睛,努力保持着应有的镇定,静静看着舒明远。 “你这贼子休要胡乱攀扯!”不用等霁月开口申斥,便有忠心于他的大臣替他做这件事情。 “我是不是胡乱攀扯,也得先问过陛下才行,诸位同僚又不明白,怎就能说我这叫胡乱攀扯呢?” “哼,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兰大人一直以来尽忠职守,尤其是这几年来,谁不知道兰大人一直奉命在京外行巡查之权?说起来,要不是兰大人,也揪不出来你虞川舒氏的滔天大祸,你舒明远现在这样说,不是为了报复而胡乱攀扯?” “哈哈。”舒明远大笑着看向霁月,并不理会他人的斥责,只是说道,“陛下何不澄清两句?” “哦?岳丈要让朕澄清什么?”霁月淡淡道,“莫须有的事情,何须朕开口辩解?再者说,朕做为天子,难不成还要向你这个乱臣贼子解释清楚?岳丈怕不是忘了,皇后是你的女儿,若这些年朕有什么德行有亏的事情,你岂不是早就知道了?还要等大祸临头了,才拿出来这种胡扯之事当作威胁朕的筹码?” “陛下好口才,若是当年陛下能有今日之半分口才,我也就省的将皇后娘娘嫁给陛下了。” 舒明远已成阶下囚,但张狂的语气仍然不减,竟还敢公然这般挑衅霁月。 “可惜岳丈选择了今日这条路不是么?那就不要再攀扯旁的什么了,兰大人为国为民之心,天地可鉴,朕听闻这些年你可没少下他的面子,今日你倒还提醒了朕,待他日论功行赏时,兰卿这份功劳必定要给些大的犒赏。” “陛下不承认便罢了。”舒明远突然伸手往衣襟里摸了摸,拿出了一沓装在信封中的信纸,“陛下可以尽可能的撇清关系,可这信件却做不了假,兰亭四年间和陛下暗中往来的书信基本上都在这里,这书信中的内容,想必各位看了,就不会这样义正严辞的说是我污蔑陛下和兰大人了。” 舒明远站起身,径直走到御史台长官御史中丞面前,将那一沓信纸递了出去,颇为挑衅道:“听闻万中丞很是喜爱你这个宝贝部下,不如就由万中丞瞧瞧这信上的字迹是不是兰御史的?” 万中丞贯看不惯这位昔日的大权臣,他冷哼一声,从舒明远手中接过信纸,像是想要看看舒明远到底想再闹出些什么事端来。 不料在看过两页信纸后,万中丞的脸慢慢变了颜色。 宣政殿上的众人本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向万中丞那边,眼瞧着万中丞变了脸色,众人的心中皆是一惊。 莫不是兰御史和陛下真的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万中丞收起那一沓信纸,塞进了袖中。 “舒大人以后做假还是做到位些吧,这么拙劣的笔迹模仿,可不像是您一贯的做法呐。” “呵,我还当万中丞多么忠正耿直,没想到也是分人的,对我这种群臣怒目以视,恨不得生啖骨肉,而对这种有悖人伦之事,却又当作看不见,这就是大梁所谓的忠臣纯臣吗?我看也不过如此!” 舒明远肆意妄为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宣政殿,刺激着同霁月在内的每一个人的鼓膜。 霁月看了眼舒明远,又看着万中丞依然难堪的面色,他明白,万中丞一定是疑了,但又不能当众承认天下之主当真与自己的臣子有如此有违礼义廉耻之事,才如此隐忍着。 若霁月此时接过此事,虽然能得在宣政殿上的一时风平浪静,可今日过后,怕是如今壮大到无人辖制的保皇派必将会拿兰亭问罪。 霁月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舒明远料定将此事爆出必定能使自己倍感痛苦,那他便越要直面迎击,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事到如今,万中丞也不必替朕遮掩,该是如何,万卿说出来便是。” “陛下……” 万中丞面色大惊,若他当真承认了信上的字迹是兰亭的,那当真是要在朝堂上掀起千层波浪。 “既然今日朕这岳丈大人咬定了朕德行有亏,朕也不得不向诸位爱卿交代明白些事情。四年之中,朕确实与兰卿暗通书信,兰卿早先为朕的伴读,与朕私交颇好,朕在岳丈手下讨生活这么些年,只能通过兰卿了解些外面的情况,前几日舒明远围困皇城,朕发现与兰卿的信件竟不翼而飞,后又查出惯常保管朕这些信件的小内侍不见了踪影,若朕没有猜错,眼下这小内侍怕是早在岳丈府中丢了性命吧?” 舒明远露出一丝洋洋自得的表情:“看来陛下是承认了这书信一事。” “是,朕是承认和兰卿互通过书信。”霁月话说到一半,突然之间神色一变,语气之中暗含杀意道,“可信中的内容只有你虞川舒氏族人怎么在各州府肆意妄为,犯上作乱,你逼着小内侍将信偷了出去,又临摹着兰定安的笔迹写了些污言秽语,便想往朕和他身上泼脏水,可真是良苦用心!” 霁月这话说出口,宣政殿上一多半的大臣神色明显缓和了下来。 前面两个皇帝已经将大梁糟蹋到险些灭亡的程度,如今他们只想有一个明君,万不想要有悖人伦的离经叛道之主。 舒明远被霁月突如其来的发难一通,也并不气恼,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万中丞等人心中种下,迟早有一天会让霁月陷入两难境地。 “好了,朕今日也累了,朝会就到这里罢,虞川舒氏一案该怎么审怎么审,最后审出来什么结果呈给朕看便是。” 霁月从皇座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转身离开了宣政殿。 直到走了出去,他才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刚才那样的情形实在是太过凶险,即便自己再有心理准备,在那样的氛围下,也忍不住紧张。 霁月不明白为何纲常礼教要将男男相爱说成是乱了伦理纲常,明明他也愿意做一任明君,他掌握着全天下最高的权力,到头来却如此身不由己,连自己喜欢谁都无法决定。 “夏全。”霁月开口叫道。 “奴才在。” 眼下等待霁月处理的事情有许多,他没太多时间停下来想这些。 “去传抚远大将军来上书房见朕吧,朝局稳定了,也要商议准备北征的事宜了。” 关于北征,大梁朝廷的风向变得比较一致。 相比于之前因为南方士族大力阻挠而不得成功的两次北征,如今舒明远倒台,最大的南方士族障碍已然扫除,其余南方士族不是惶惶撇清楚和虞川舒氏,就是偏安一隅,再也不想掺和朝政上的事情。 在此之前已经偏向保皇派的北党人,成为了这次北征最大的支持者,由此以来,北征之事的推动也变得无比顺利。 在经历了小半个月的休整与商讨之后,霁月终于和朝臣商定了北征的相关细则。 “那就这么办吧,自从呼兰图吉被狄戎内部人杀死以后,狄戎国内越发混乱,听闻他们的大汗察兰术正在肃清朝野,我大梁此时出兵,也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霁月接过夏全呈来的宝印,盖在了刚拟好的诏书上。 “诏令交由抚远大将军,朕再派一名内侍携宝剑一柄,见此剑如同见朕本人,抚远将军有便宜行事之权,若遇紧急情况,可先斩后奏。” 上书房中,众大臣看着霁月将盖有宝印的诏书递给夏全,皆躬身行礼。 “平身罢。”霁月随意说道。 “禀陛下,虞川舒氏一案基本已经查清,罪人舒明远对多项罪状供认不讳,臣等认为,已可以为其定刑。” “哦?”霁月抬头看了眼三宰执之一的崔长平问道,“定了什么刑?” “于西市门口处凌迟之刑。” 凌迟……还真是道残酷的刑罚,霁月想着。 不过舒明远害了那么多人,这也是他罪有应得。 “那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是。”崔长平领旨道,“不过……关于虞川舒氏中的一些人,下官等暂时难以定夺。” “说。” “舒明远以及虞川舒氏全族上下犯下滔天累累的罪行,按律应当诛九族,可……舒氏族中还出了一位太后娘娘和一位皇后娘娘,臣等不知……不知该如何处置。” “太后自从还政于朕,就显少出康宁宫的门,一心为大梁祈福,她虽然为舒明远所迫做过些错事,但念在她抚养朕成人的份上,就允太后出宫修行罢。至于皇后,一来她并无做错什么事情,二来你们在查案时,有许多事情还是皇后作为证人协助你们了解情况的,便功过相抵,至于皇后的去留,凭她自己意愿,朕就不过多干预了。” “臣等明白了。” 霁月应了一声,低下头不知在纸上写写画画些什么。 他以为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一众大臣也该退下了,可对方却似乎还有话要说,一点儿也没告退的意思。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禀陛下,是有那么一件小事要奏。”头发胡子花白的三朝元老杨维宁站出来颤颤巍巍道。 “杨老坐下说便是,用不着这样站着。” “事关……事关国祚延绵之事,方才陛下告知臣等,皇后去留有娘娘自己决定,臣等也不是过河拆桥之人,非要将虞川舒氏的血脉清除的一干二净,可是娘娘究竟是不宜再有皇嗣了,若未来大梁的继任者仍留着虞川舒氏的血脉,保不准儿有心之人跳出来挑拨上几句,到那时,这天底下就又要乱了套……” “朕明白杨老的意思。”霁月打断了杨维宁的话,他总嫌这老头太过啰嗦,“皇后当然不再适合生出大梁未来的储君……” “所以……所以臣等恳请陛下择吉时选秀纳妃充盈后宫,好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呐!” 原来扯了半天,竟是想让他选秀纳妃。 可纳进来了又如何,他又不喜欢女人,也不会跟她们有结果,反而还会害了她们的一生。 “朕明白,只是现如今北征,朝廷上下都要顾全这一件事情,眼下再提选秀怕也是不妥。” “北征是大事,陛下选秀延绵国祚同样是大事,两者皆不可忽略,所以以臣等来看,陛下还是要尽快采选,毕竟这次有功之臣众多,适龄的官宦子女也多。况且陛下与兰御史之事,虽为舒明远恶意谣传,可到底也有损陛下声望,陛下还需堵住悠悠众口才行。” 作者有话说: 再走一章剧情,下章兰亭就出现啦!
例如历朝历代都会有的党争。 霁月那时不明白,一个派系内其名曰“匡扶正义”然后打到了另一个派系,接着又重复走着前者的老路,如此一来,怎的能叫做真正的“匡扶正义”? 荀先生当时听了霁月的疑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告诉霁月,若他有朝一日得以亲政,并能明白这其中的一二。 眼下,霁月看着拜在自己身前的中枢大臣们,忽然领悟出几分当年那个问题的答案。 虞川舒氏才刚倒下,却又有千万个“虞川舒氏”想要站起来。 以前是生在舒氏的华康嫁进来做自己的皇后,而现在则是眼前这群“新贵”们想要通过这种手段稳固他们的地位。 这二者有何区别呢? 霁月在心中冷笑着。 无非是一个不支持他而另一个暂且还得依着他罢了。 霁月放下手中的笔,神色淡淡,他明白杨维宁说此话的用意,无非是想威胁他而已。 舒明远得到的那几封信到底还是激起了浪花,眼下这些大臣们虽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却也在告诫他,不要有所谓的“有悖纲常”的狂妄行为。 “诸卿家的心意朕都明白,但这件事情还是等到北征有了结果之后再说罢,于情于理,将士们出门在外打仗,朕这个皇帝安于后宫享乐算怎么回事?再者说此次北征十拿九稳,何不等到收复北都以后,一同论功行赏呢?” 张维宁看出了霁月脸色不虞,似是耐心即将要耗尽,历经三朝的老狐狸也不选择硬碰硬,只是笑眯眯道:“那臣等就等着陛下双喜临门了。” “嗯。” 霁月敷衍的应了下来,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从殿内消失。 上书房中的大臣陆陆续续离开,霁月这才感觉松散下来。 “定安是明日能达南安城,没有错吧?”他朝夏全问道。 “禀陛下,若不是遇到意外情况,兰大人明日是铁定能抵达南安城的。” “嗯,记得到时候传他来见朕。” 霁月闭上眼交代着,站在他身旁的夏全却神色复杂,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重复了几次后,这才说道:“陛下,恕奴才多嘴,这节骨眼上,您怕是不宜和兰大人有什么私下的接触。” 霁月本就被朝臣扰的头大,现如今竟然连最明白内情的夏全都这样说,这让他感到更加痛苦。 “定安在外查大案,回京理应来向朕汇报情况,朕同他见这一面又有何不可?” “这样虽说得过去,可宰执等重臣已经心存怀疑,即便您要见兰大人,也应该是当着他们的面来见,如此才能以示清白。” “清白?哪儿来的狗屁清白!”霁月再也抑制不住怒火,一气之下将砚台砸了出去,“朕和他没其他关系这就叫清白?朕要承认和他确实有其他的感情,这就叫不清白了?清白竟是这样定义的?他男女之间明媒正娶结两姓之好叫喜事,到朕这里,就是见不得人的卑劣之事了?!” 夏全利落跪了下去,他理解霁月愤怒的来源,但他身为一名内侍也并无他法,从先前多少朝代至今,所有人遵循的都是这一套祖宗礼法,而最不能违背祖宗礼法的就是要做一代明君的霁月,因此清白也成了不清白。 “陛下息怒,奴才明白陛下心之所想,只是陛下到底是依着如今这些大臣将虞川舒氏扳倒的,眼下还没到公然和他们抗衡的时机,所以还请陛下三思呐!” 霁月平抑着心中的怒火,轻声让夏全起身。 “朕知道了,朕也不是冲着你发脾气,只是……只是太难了些,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好像永远不能平息一样。” “陛下心中的苦,奴才都看在眼里,也是明白的。” 第二日,在外数月的兰亭终于回到了南安城。 早先在路途上,他对大梁皇宫中发生的事情便有一些耳闻。 舒明远能这样做,兰亭并不意外,这样的人就算在死之前,也要将最后一刀扎在对手最痛的地方。 兰亭觉得,是时候该向霁月开诚布公谈上一谈了。 这些年来,他们二人互相许以对方精神上的慰藉,有时虽远隔千山万水,却也挡不住二人内心的羁绊。 就这样便也好,兰亭想着。 早在答应霁月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统一整个国家的天子是不能没有继任者,也不能背负上这样的“污点”的。 他陪霁月走向权力的顶峰,便足够了。 往后就算不在一起,无法相见,但他二人的联系也已经超越了时间普通情爱,足够兰亭回味一生。 当踏入南安城时,兰亭的心异常平静,他仍如往常一般,梳洗干净换上官服后,进宫复命。 霁月终究是没有听夏全的建议,他觉得若是这次他被那些个大臣三言两语就吓退了,日后自己只能变成另一派势力的傀儡。 他有他的底线,绝不容忍所触碰的底线。 霁月今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上书房等候兰亭觐见,而是选择在了曾经的那间茶室里。 随着朝政公务越发繁忙,再加上两人几乎见不到面,霁月很少再有心思去茶室坐上一坐。 他今日在此处见兰亭,就是要摆脱那些狗屁规矩,告诉其他人,自己问心无愧。 霁月在茶室等待着兰亭,特意选了上好的茶来烹煮,待兰亭被夏全引进来时,霁月正巧将茶水盛在盏中,放到了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你来了。”霁月听见推门的响动,头也不抬便说道。 “臣兰亭,见过陛下。” “不是说不让你对朕行礼吗?怎么约定好的事情你又不遵循了。”霁月笑着起身,走到兰亭面前,轻轻拥住他,“我等你很久了。” 兰亭没有说话,只是回抱了一下霁月。 “在外这么久,你也累了吧,赶紧坐下来,这几日天寒地冻的,我正好烹了茶吃。” 霁月拉着兰亭,在小几旁坐下。 兰亭拿过茶盏喝了一口:“陛下烹茶的手艺比以前更高了几分。” “要说我这烹茶手艺,还是那些年荀先生和你将我带出来的,是这些年咱们没有那个时间坐在一起切磋茶艺,不然我终究还是不如你和荀先生。” “陛下总是如此谦虚。”兰亭笑着道。 “你此行可否顺利?有没有遇到虞川舒氏残余势力的反抗?” “并无,陛下所派随行之人皆很是可靠,且秦州早已在陛下掌控之中,不敢有人再生事端。” “那便好。” 其实今日这两人凑在一起,各怀心事,霁月不知道兰亭是否已经听到了朝堂上的那些传言,又不知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兰亭。 两人沉默了一阵,相顾无言,待霁月刚想开口时,兰亭先一步说道:“听闻舒明远在宣政殿上再生事端,陛下近日可是无碍?” 他果然还是知道的,霁月想。 “也无甚大事,只是舒明远临死还要让你我不痛快一把,不过我都已经解决了,那些大臣们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是张大人和崔大人他们商议陛下纳妃之事了吧?” “……” 霁月没曾想过兰亭今日刚归京,便将这些事情知道个一清二楚。 “我已经回绝了他们,我本就不喜欢女子,将那些大臣们的女儿送进后宫又能怎么样?只能白白耽搁了那些个花季女子,我已经想好了,待北征过后统一南北,我便将你我之事昭告天下,至于百年后,霁家总还能找到第二个宗室子,不需要我来绵延子嗣。” 兰亭见霁月如此真诚的对他说这么一番话,心中稍有不忍,他不忍打破霁月对于他二人未来的幻想,但现实告诉他,他们早晚会面临着这样的抉择。 “陛下,臣今日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哦?定安有何好方法?”霁月闻言欣喜道。 “臣恳请陛下选秀纳妃,为大梁皇室绵延国祚。” “……” 霁月本来欣喜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以为兰亭是来为二人的未来出谋划策,可却没想到对方也是来劝他选秀纳妃的。 “定安你……”霁月瞪大了双眼,措辞许久才接着说道,“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事儿?还是被张维宁和崔长平他们威胁了?” 兰亭微微低头,露出一丝苦笑。 “此事与张大人和崔大人并无关系,绵延国祚乃为陛下之职责,身为一代明君,陛下有必要选秀纳妃,一则是子嗣,二则也可以笼络朝臣,以稳人心。” “你……” 霁月听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些道理谁对他说,他虽生气,但都不会怪罪对方,唯独兰亭说出来,这让霁月没办法接受。 他们两人是共同的受难者,他自己能承受的住,为什么他兰定安要先放弃? “你今日的话,朕全当没听过,你在外奔波过久也劳累了,这话就当你没讲起来。” 霁月本想将话讲到这个份儿上,兰亭应该明白了自己无法改变的心思,便也可以将生出来的退意收回去。 但他明显低估了兰亭的坚定。 “陛下!”兰亭站起身来,走到霁月身侧,又笔直跪了下去,“臣所说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因为外界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臣字字句句都是臣心中之所想所念,陛下若当大任,就必须负担起大责,往后的路上,不只有臣这么一个人,而是有除臣之外的无数人等着陛下定夺。” “那又如何!”见兰亭软硬不吃,霁月着急了起来,“我与你的事情,关他们什么事?如果朕不纳他们的女儿为妃,他们便不再忠心于朕,这样的人朕宁可不用也罢!再说他们今日威胁朕,朕便要退让,那来日他们就是下一个虞川舒氏!”
霁月的抵触兰亭是清楚的,但如此之大的反应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陛下……”兰亭依旧跪在地上,他的语气比方才又柔和了两分,“臣明白陛下对臣的心意,但坐上了这个位置,许多事情仍是身不由己的,想必陛下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年您向臣表达心意,臣为何拒绝,也是因此。” “可你后来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同甘共苦吗?” “臣愿意为陛下分忧,看陛下稳坐朝局,而后功成身退。” “兰定安。”霁月的声音掺杂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一丝颤抖,“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功成身退?!” “陛下绵延子嗣乃势在必行,普天之下明君也好,昏君也罢,没有一任君王是可以回避和忽略子嗣的,陛下也是如此,因此看着陛下后继有人,便是臣最好的功成身退。” “兰亭!”霁月突然大喝一声,也没了往日焕“定安”二字时的亲昵,“你究竟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呢?我以为我们这几年,已经这样好了,你不该也不能再生出我们不可能的心思了,到头来这算什么呢?从一开始你就觉得你我不可能是吗?那当初你还要答应我做什么?!” “臣对陛下之感情,陛下应当明白,但也仅限于……明白了。”兰亭强忍着心中的痛楚,“这些年来,承蒙陛下厚爱,臣已经……很知足了。” “胡扯!全是胡扯!”就算是那日所有人都进言他应该选秀纳妃,霁月也没有这样怒不可遏过,他站起身来,拽着兰亭的衣领,将后者半拖半拽了起来。 霁月早已不是那个比兰亭低半头的瘦弱少年,兰亭被一大股力道带了起来,踉跄了几步。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些话不是出于你的真心,你告诉我你不想这样,你想和我一起一辈子,等到南北统一,就和我一起共治天下,你说啊,你说啊!”霁月吼道。 兰亭闭着眼,任由霁月吼着。 他明白,霁月所设想的一切,是一定无法实现的。 出去离经叛道的禁忌之情以外,朝中众臣是不会允许有他这么一个打破朝堂平衡的存在。 旁的大臣是贬是升,凭借的是能力,是圣心,是派系斗争。 若他兰亭站在宣政殿上算是什么? 算是皇帝的爱人?还是连舒明远都比之不及的权臣? 他这些年四处笼络各方人士,保皇党如何能不忌惮他?更不必提那些现如今位卑却极有权力的殿阁学士们,这些寒门之人更不希望大梁的朝堂上再出现一位权力的集大成者。 霁月吼累了,他松开了兰亭的衣襟,跌坐在了地上。 “陛下。” 兰亭不忍霁月这副模样,弯身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来。 “你不要碰朕!”霁月甩开了兰亭伸过来的手,“朕以为你是能与朕共同进退之人,没想到竟……呵,兰定安你说的好听,什么为了朕能做一代明君,为了朕的名声,这是朕应背负起的责任,你说的这些统统都是狗屁,这只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 霁月一边说着,一边感受到酸楚漫过眼角。 “你只是不敢和朕一起面对他们的指责与非议,因为你是堂堂西川兰氏的嫡子,你是南安城中最富名望的雅士,你有着打好的前程,何须做这些自毁清誉的事情。所以你告诉朕要这么做,说你要功成身退,身退之后呢?你继续做你的风流雅士,受人敬仰,然后把朕留在这里,做一辈子囚笼里的一只鸟!” 兰亭从心口处蔓延开来的痛楚仿佛堵塞住了他的呼吸,他感觉自己将要窒息,便揪住胸前的衣襟,勉强说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你们一个个都把朕当作工具罢了!年少时朕是太后把持朝政的工具,后来的四年又是他舒明远的傀儡,现在呢?朕又要听命于你们,朕究竟做这个皇帝有什么意思?!” 兰亭明白,眼下霁月这般,怕是再也听不进去他的只言片语,彻底将他误会了。 不过这样也好,兰亭凄凉的内心中生出一丝安慰来,总要比两人都断不了,都承受无尽痛苦要强。 “陛下,臣请陛下让臣随抚远大将军一同北征收复我大梁失地,也好平息朝中口舌。” “呵。”霁月冷笑一声,整个人突然安静下来,“好啊,既然你想,那就去罢,反正与朕躲的远远的就好。” 兰亭想辩解,却终究是止住了那一丝冲动,行礼谢了恩。 “来日北征凯旋,你就是大梁的定国侯了,不过也只能是定国侯了。”霁月在兰亭转身离去时轻声说道。 兰亭脚步一顿,轻叹一声,离开了茶室。 夏全将兰亭送到茶室后,便出宫去刑狱司宣旨去了。 只是他这再一回宫,茶室外的氛围像是变了个天似的,无比紧张。 “这是怎么了?”夏全还未进去,便拉着外面守门的一个小内侍问道。 “哎呦老祖宗您可回来了。”那小内侍苦着脸,仿佛见到救星似的,“陛下和兰大人在茶室里大吵了一架,兰大人走了以后,陛下在里面砸了几样东西,小的们怕有利器伤了圣体,便想进去收拾一二,可一个两个的,全被陛下给轰了出来。” “吵了一架?”夏全面色略显震惊,“怎么会呢?” “这……奴才们也不知道啊,只是听见陛下在里面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兰大人说了什么惹怒了陛下,最后被赶出来了。” 夏全越听越觉得离奇,要知道他这些年就从来没见霁月对兰亭说话声音大一点儿过,更别说大声斥责了。 见小内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夏全只好做足了心理准备,穿过茶室的庭院,推门进了内间。 “朕不是说了吗,不需要你们收拾,都给朕滚出去!” 霁月背对着门坐在地板上,周围一团遭乱,丝毫不复茶室以往的雅致。 “陛下,是奴才给您复命来了。”夏全硬着头皮站在原地道。 听见是夏全的声音,霁月没有再想方才态度那番恶劣,他半转过身子,看着夏全道:“赐舒明远凌迟那道旨意宣读给他本人了?” “是,那舒罪人亲自听着接了旨。” “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会。” 夏全并没挪动脚步,反而又向前走了两步。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奴才要禀明陛下。” “何事?” “那舒罪人说……要在行刑前再见陛下一面。” 霁月现在想起舒明远就恨的牙痒痒,若不是舒明远使手段得到了那些信件,他与兰亭何至如此? “呵,他还有脸要求见朕?朕可没这个功夫见他。” “那舒罪人说有话要告诉陛下。” “那就在他行刑前让人把他带过来。” 夏全应了声,不再言语,退了出去,只留下霁月一人在茶室中沉思。 待到了第二日,刑狱司的人派重兵把守将即将上刑场的舒明远给押到了宫中一处偏僻的殿宇内。 舒明远这个罪囚的身份,即使能够再见霁月,却也不能踏入上书房那等地方了。 况且霁月不愿意让这个人再踏足沾污了自己常去的地方,便因此选在了这处见舒明远最后一面。 看着舒明远手脚上镣铐具在,霁月随便坐在一把椅子上,垂着眼眸看向他道:“死到临头还想和朕说什么?” “一些家常话而已。” “家常话?朕何时与你有过这种关系?若是指皇后的话,皇后已经不愿认你这等罪人为父了,说他日便去了姓,再也不以舒氏相称,既如此,你也算不得是朕的什么岳父大人。” 舒明远跪坐在地上,抬头仰视着霁月:“我说的事情和袅袅无关。” “那就说来给朕听听。” 舒明远看了下两边把守着的世炜,又看着站在霁月身边的夏全:“还须得陛下屏退众人,此事只能你我二人知晓。” “大胆,死到临头也有你讨价还价的时候!”旁边的世纬不客气地推了舒明远一把,大声呵斥道。 霁月闻言倒是来了些兴致,他有点儿好奇,人之将死时究竟能说出什么善言善语。 “你们都退下吧。”霁月说道。 “陛下不可!此犯穷凶极恶,万一不小心……” “不小心什么?”侍卫的话没说完,便被霁月打断道,“他一个快成老头的人,就算是要跟朕拼命,也能拼得过朕?” “可……” “好了,你们都下去罢,若是他心生歹念,你们在门口守着,听见响动进来便是。” “是。” 几个侍卫只好领命,和夏全一起退了出去。 门被掩上,此事屋内只有霁月和舒明远两人,霁月看向舒明远道:“朕满足了你的要求,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舒明远轻笑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与霁月对视道:“陛下这些日子和兰定安二人并不好过吧?” “若你就是想用言语来挑衅朕,那现在就可以让侍卫带你去刑场了。”霁月冷冷道。 “陛下和兰定安是走不到最后的,礼法纲常不允许,张维宁和崔长平他们这些新贵们也不会允许。”舒明远悠悠道。 “那又如何?你以前也不允许朕做着做那,现如今不也成了阶下囚么?” “这不一样的,陛下还是太年轻了,以为倒下一个虞川舒氏,所有人便都会听明于你,殊不知他们也和我一样都是刽子手。陛下知道庄王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自然是你串通呼兰图吉等人,泄露军情,才置庄王于死地。” “陛下啊陛下,我这四年来权倾朝野,也照样成了今日这副模样,当年我还不及如此,你难道觉得,庄王真的是凭我一己之力就能殒命的吗?” “你究竟是何意?” “今日我就想告诉陛下,不光是我舒明远手上沾满了庄王的血,张维宁,崔长平等人,手上同样沾满了大梁庄王殿下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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