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 by作者:黄昏时见你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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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去康宁宫挨了顿骂后,顺手将华康郡主解救了出来。 舒太后正生着气,康宁宫已经乱做一团,看管华康郡主的人便也没之前那般上心。 再加上霁月仗着自己皇帝的身份让华康郡主从关禁闭的闺房中出来,于是后者顺利走出了康宁宫大门。 这些时日她消息闭塞,直到跟霁月出了康宁宫的宫门,她才知道了霁月做出来的大事。 她谢过了霁月,没耽搁时间,便匆匆赶去了谢贵太妃的住所。 霁明听见华康要见自己时,脸上的表情掩饰不住的有些吃惊,又有些喜色。 谢贵太妃不愿儿子与虞川舒氏的女子厮混,但她转念一想,等儿子登临大宝之日,前朝自然会有大臣劝谏,左右不过这华康郡主做不了她儿子的正妻,眼下胡闹些,为着儿子的心情,她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郡主想见你,你便去罢。”谢贵太妃道。 霁明眼中有一丝光亮,他和华康的事情初初被母亲知晓时,母亲态度之强硬,让他心中很是不好受,如今母亲不反对他去见华康,以后自己和华康的婚事,想必母亲也能接受一二。 “儿子去去就回。” 霁明嘴上说着,站起身来,迈步去了外面。 他们二人已有很长一些时日没有见过对方了,两人眼中都觉得对方瘦了些。 “你怎么跑出来了?太后解了你的禁足令?”霁明走上前,看着华康郡主柔声道。 “并没有,姑母方才因为诏书的事情,将陛下叫了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陛下走时趁着宫中上下都忙着,就将我带了出来。” “是我连累陛下了。”霁明笑了一下,见周围有几名内侍来来往往,便拉住华康郡主的胳膊,将她拉到一个角落里,“你这些日子还好罢?” “我一切都还好,倒是你,听说挨了板子,很严重。” “并无大碍,你看眼下我还能奉旨监军出征。”说着,霁明抬了抬胳膊,以示自己无事。 “你何时出发?”华康郡主笑着问道。 “今日晚些便走。” 战场凶险,刀剑无眼,华康郡主明白这个道理,神色里不由有些不舍和担忧。 “你放心吧,我已见识过狄戎人的本事,此番定能平安归来。”霁明看透了华康郡主的心思,柔声安抚道。 “嗯。”华康用力点点头,“我等你回来。” “有一事,我想在走之前与你说一说。”霁明抚了抚华康郡主的鬓发,“我已同陛下商谈妥当,此战若是大捷,恐怕你们虞川舒氏在朝野上的势力会锐减,我不晓得你心里作何想法,若你同意,待朝局稳定后,我便带你离开南安城,咱们还回西南边陲那个澜溪镇,只是那里总不比南安城,多少要吃些苦头,我也不知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的!”华康郡主急急拉住霁明的手说道,“父亲和姑母一味把持朝政,我亦深觉不妥,我不想虞川舒氏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若是能重新平衡朝堂势力,我也乐见于此。” 霁明见华康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心中更是高兴,连带着对战场上那些未知因素的恐惧都消散了一二。 “对了。” 华康郡主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将手伸到领子处,拽出了一根红绳,绳子的一段系着一块儿玉牌,她绳子摘下,踮起脚尖,套在了霁明的脖子上。 “这是我从小佩戴至今的平安牌,很灵验的,有它在,你在战场上定能平安无事。”华康郡主解释道。 霁明伸手摸了下戴在自己身上的玉牌,那玉牌上还残留着余温,他耳廓略红,将玉牌塞进了衣服内,贴身戴着,而后去下了手上的一个玉扳指,塞进了华康手中。 “这是父皇在世时赐予我的,对我而言意义深重,你将平安牌给我保管,我便将这玉扳指给你保管,待他日凯旋,我们再交换回来。” 华康郡主摸了摸那玉扳指,点头说好。 留给霁明儿女情长的时间并不多,他又留恋般的看了华康郡主几眼,在后者垫脚偷亲了他一下后,两人依依惜别。 霁明看着华康郡主轻快的背影,安安在心中发誓。 此去再归,他定不会辜负她的心意。 三日后,霁明抵达渡口城,与他一同到达的,还有舒太后那封写给文秉霖的密信。 文秉霖和霁明已经算得上是老熟人,寒暄几句过后,霁明先行离开,文秉霖坐在将军府的书房中,拆开了舒明安的那封信。 他逐字逐句读着,越读到后面,他愈来愈眉头紧锁,直到将整封信看到尾,他将信纸合上,面色沉重。 狄戎人此番的进攻堪称猛烈,但在文秉霖的指挥下,狄戎人不仅没有打到渡口城下,还从驻地往后又撤退了十里。 张巨海率领东路大军前来增援,则让这一优势变得更大。 眼看大梁的军队已经要到渡口城以北的第一重镇苍岭城,整支队伍的士气不断增长。 文秉霖与张巨海兵分两路夹击苍岭城,不到三日,城中的狄戎守军便溃不成军,弃城而去。 大梁军中上下一片喜气,文秉霖与张巨海在此驻留两日后,两人就下一步计划达成了一致。 呼兰图吉一直在苍岭城西南方向用小股势力对其进行骚扰,若呼兰图吉胆大用兵,切断苍岭城与渡口城之间的联系,狄戎援军再由苍岭城北面支援而来,腹背受敌的就成了文秉霖他们。 文秉霖深知呼兰图吉自负狄戎第一勇士的称号,敢先斩断渡口与苍岭之间的联系,他便与张巨海商定,由他带领渡口守军与一部分东路大军往西前进,以牵制住呼兰图吉,张巨海则暂时驻守在苍岭城内,待危险解除后,再派后方支援力量接管苍岭城。 就在文秉霖带军启程前往苍岭城以西的吉丘时,作为监军将的霁明则坐在渡口城将军府里看着战报。 十几日前,在大军启程向苍岭城进军当天,文秉霖仔细叮嘱了他一番话。 大意是让他务必要驻守渡口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要在渡口城中待着,没得到文秉霖本人的命令,不可擅自离开渡口城。 霁明虽不明白此命令意在何处,但他还记得离开南安城之前,母亲嘱咐他的那番话,故而他听后便应了下来。 在渡口城中一晃待了这么些日子,前方捷报不断传来,但好像都与霁明本人无关,霁明在将军府枯坐多日,渐渐也产生了些怀疑。 莫不是文将军并不想让他立功?怕他做大,北党人跟着水涨船高? 毕竟文氏也是偏安于南方的士族,追溯到二十年前,郢州文氏和虞川舒氏也算是南方并列而成的大士族。 霁明琢磨着,拆开了从苍岭城传来的军情书。 文秉霖向西前往狄戎人占领的吉丘,以牵制呼兰图吉,张巨海驻守苍岭城,待解决了呼兰图吉这个后患后,便要暂时驻守在渡口城中的冯云山前往接应张巨海。 随军情书附送而来的,还有文秉霖写给他的一封信,上面交代了呼兰图吉可能的动向,末了又交代霁明,若是呼兰图吉分兵袭扰渡口城,霁明只需将其击退,不必追击。 霁明看过信,叫来守城将领们,又仔细商讨了一遍布防,这才放下心来。 这夜,果然不出文秉霖所料,呼兰图吉派遣了一部分兵力,开始袭扰渡口城。 因着有了提前的防备,渡口城里的守将不至于忙着布防,但这股狄戎人打不到渡口城下,却一直在周围骚扰着,惹得梁军不得安宁。 霁明今夜站在渡口城上,看着远处时不时的交战,盘算着文秉霖率领的大部队此时应该行至何处。 夜晚的渡口城楼上,西风阵阵,吹得霁明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就在他以为这场战斗至少要到黎明时方止时,狄戎军队却突然停止与大梁军队的交战,直接掉头撤退了。 霁明皱了皱眉,他不明白这些狄戎人方才怎么都赶不走,现在却突然撤军。 “报!” 就在他分析着呼兰图吉此举意图时,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骑着马自西面而来,直达渡口城门下。 城上的士兵赶忙将人用篮筐吊了上来,那士兵喘着粗气,瘫倒在地。 “有何紧急军情?”霁明皱着眉上前两步问道。 “报……报将军……文将军他们,恐是遭埋伏了……” 那士兵强撑着气,说话已经有些颠三倒四。 “快传军医来。”霁明吩咐了一句,接着问道,“你可再说明白?” “那……呼兰图吉使……使诈,诱骗文将军往吉丘方向行进,又佯装进攻渡口和苍岭二地,实则他的主要兵力全部在文将军两侧,这是要包围文将军彻底绞杀啊……” 霁明和几位将领听清楚了这名士兵的话,脸色俱是一寒。 “此军情一点也不错?”一名将领着急着问道。 “不……不错,而且看狄戎大军的动向,呼兰图吉怕是早就派了援军,方才那只是小打小闹罢了,真正切断苍岭和渡口的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霁明手握成拳,力气大的使他的指节泛白,就在此时,他们派遣在外的前哨纷纷抵达渡口城下,其说法与这名士兵均一致。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下了城墙,霁明身后跟着的将领们问道。 霁明在心中盘算了一遍,开口道:“既然狄戎的援军已经向渡口方向进发,一旦切断我们和苍岭的联系,苍岭就是座孤城,他们定分不出兵力去支援文将军,眼下渡口城除了我以外,只有隋将军有统兵之令,狄戎来势汹汹,隋将军需镇守渡口城,便由我同冯云山和邝铭两位将军率领一小部分士兵,往西支援文将军。” “殿下,这如何使得!”隋将军忙上前一步道,“文将军要殿下镇守渡口,眼下形势,应该由末将带兵出城去支援文将军。” “隋将军不必推让,论与狄戎人作战,本王不及你,由隋将军镇守渡口,本王也安心,没什么比渡口城更重要的,况且有冯、邝两位将军相随,本王定能无事。” 此刻军情万般急迫,大梁派去北征的军队加上驻守渡口的军队加起来大约三十万人,而呼兰图吉虽然只有二十万人,可狄戎铁骑一旦增援,定是能打破眼下平衡。 若再要磨蹭些,他们连渡口城门怕是都难出去。 霁明朝众将领拱拱手,待着冯、邝二人便往军营走去。 三人整装一番,冯云山趁着邝铭点兵的功夫,劝霁明留在渡口城。 霁明并非忘了文秉霖走时的叮嘱,实在是情况紧急,大梁开国时为削弱军权,便制定了若干条准则,例如哪级将领只能统兵多少人,即便情况危急,也不能打破此规定。 这就是霁明和隋将军必须要有一人率领这支支援军队的原因。 冯云山和邝铭二人,单谁带兵前去增援,在人数上都是不够的,若两人分别带兵去,二人又因是平级关系,协调起来不便,故而只能让一名级别更高的将领统领这两支队伍。 本来隋将军统领这两支队伍前去支援文秉霖是再好不过的,可狄戎援军声势浩大,霁明同狄戎人的作战自是不如隋将军丰富,如此一来,只能将隋将军留在渡口城里,才能保证渡口万无一失。 霁明拒绝了冯云山的提议,在军营中和邝铭一起点好了兵,便率领众将士飞驰而出渡口城。 今夜乌云阵阵,将月亮遮住了大半,霁明坐在马背上,快速朝西边而去,他回身看了眼变得越来越小的渡口城,心中总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搞大事预警!
随着一声天空像是要炸开的雷声,霁月从睡梦中惊醒。 心跳咚咚作响,仿佛要跳出他的心口一般,霁月感到些许不适,他坐起身来,用手掌按住心口,轻抚着。 “陛下,您无碍吧?” 帐外传来了夏全的声音。 霁月伸手掀起帘帐,夏全赶忙上前将帘帐挂在了一旁的金钩上。 “今夜这雷声怎么会这么大?”霁月看见寝殿窗外又是一道极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天空发出一声声巨响。 夏全感觉自己的汗毛竖了起来,他跟着回头看了眼窗户,方才说道:“约莫着是快到雨季的缘故吧。” 霁月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总感觉有些不安,明明连日从渡口那边传来的都是捷报,可今夜听着雷鸣声,他始终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嗒嗒嗒。” 正当寝殿内的主仆二人沉默着,寝殿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霁月右眼皮一跳,看了眼夏全,后者赶忙跑到寝殿大门处,打开了半扇门。 “夏公公,方才又到雷劈中了沧澜殿引发了天火,这会儿雨势正大,可那天火似是扑不灭一般,沧澜殿怕是留不住了!” 那内侍说的声音有些大,连同坐在殿内的霁月都听个一清二楚,霁月内心一紧,朝着夏全的方向大声道:“沧澜殿怎么会引来天火?” “奴才也不知道。”那名内侍颤颤巍巍在门口应答着,“沧澜殿自庄王殿下搬离宫中后就再无人居住过,今夜电闪雷鸣实在厉害,不知怎的那闪电就正好劈中了沧澜殿。” 霁月有些心烦意乱:“朕知晓了,你们抓紧时间将天火扑灭,剩下的事明日让宫城司的人来见朕再说。” 那内侍又冒雨离开,夏全看了眼外面的雨势,又将寝殿大门关了起来。 庄王在外征战,这雷电不偏不倚劈中了他在宫中的居所,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夏全一边想着,一边回身往霁月那边走去。 他刚走了两步,只听见殿外传来了浑厚的钟声。 这是南安皇宫的钟声。 皇宫的钟轻易不响,只有皇帝驾崩,皇后太后薨逝,以及外族入侵时才会敲响。 眼下霁月正好好的在寝殿里坐着,舒太后身体一向康健,不太会突然暴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夏全打了个冷颤,他听了一下钟声敲响的次数。 是三次。 三次代表着大梁军情危机,边境已遭外族入侵。 “怎么……”霁月也听见了钟声响起的次数,他声音有些颤抖,眼底闪过一丝惊恐道,“怎么会是三声?渡口那边不是一直传来捷报么…” 夏全也不比霁月好到哪儿去,他稳住心神,再度转身道:“奴才马上去问问。” 他快步走到寝殿门口,方一打开门,一个浑身湿透的内侍便不顾规矩扑了进来。 “陛下!陛下!”那内侍直冲冲跑进了寝殿内,跪在了地上,大声道:“文将军和张将军遭狄戎人重创,庄王殿下带兵前去支援文将军不幸被劫杀连……连尸身都被狄戎人掳了去,眼下渡口城失守,狄戎的先头大军已经要跨过渚江往南安城方向来了!” 霁月瞪大了双眼,他光着脚从床上下来,走到那内侍身前,揪着他的领子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 “陛……陛下……”那内侍本就慌张,眼下更是颤抖的没个型,“庄王殿下……薨了……狄戎人要……要打到南安城了……” 霁月像是发疯了一般,他松开那内侍的衣襟,却因为自己使的力道过大,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地上。 “陛下!”夏全忙上前想要扶起霁月。 霁月挥手打开了夏全的胳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若不是此战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也不敢如此果断的下诏派霁明前去监军。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文秉霖和张巨海两员大将身陷困境,让大梁的亲王丧了性命,还让不可失守的渡口城被狄戎人攻克? 霁月坐在地上捂着头,他脑子内一片混乱,寝殿内的气氛紧张极了,不知过了多久,从殿外又进来了一名内侍,哆嗦着小声说道:“陛下,太后娘娘急召您去问礼殿议事!” 霁月这才浑浑噩噩抬起头,看了那内侍一眼,吃力般站了起来。 他也不换衣袍,只在寝服外加了件外袍,便苍白着脸往寝殿外走去。 外面还下着大雨,远处沧澜殿的火还未彻底扑灭,滚滚浓烟直冲而上,霁月瞧着,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夏全跟在后面,忙撑了伞为霁月挡雨,眼看着小皇帝倍感凄凉的样子,他小声道:“陛下切莫因悲伤乱了阵脚,文将军等人深陷困境,现如今还得依靠陛下在宫内与后党和北党周旋。” 霁月走着,闻言喃喃道:“朕……朕还有周旋的余地么?” “陛下莫要这样说,若庄王殿下真的……薨逝了,北党想与后党抗衡,自然就要卖您几分面子。” 霁月到达问礼殿时,一应人已具站在殿内,争吵声音不断,直到霁月的出现,才使他们停止了争论。 霁月寒着脸,匆忙给舒太后行了个礼,而后连位置都没坐,便开口问道:“渡口那边情况究竟如何?” 舒明远今晚心情似是不错,他率先站了出来道:“抚远将军好大喜功,北征苍岭后转向西面欲占领狄戎要塞吉丘,结果被埋伏在那儿的狄戎大军绊住了步子,苍岭城那边张巨海将军遭受南北夹击,凭一己之力独守不成,我大梁军队损失惨重,呼兰图吉又亲率二十万铁骑攻打渡口,途中正巧遇见了庄王殿下带着援军去支援抚远将军,殿下不肯降,便为国捐躯了。” 霁月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中颤抖着,他努力握成拳头,稳住自己,复才说道:“渡口城已破?” “渡口已破,守将隋廷湛战死,呼兰图吉兵临城下时其派遣了一队士兵跨过渚江报信,待渚江以南的邵虞收到来报送往南安途中不到一日,便见渡口城破,呼兰图吉已派先遣队登船渡江。” “眼下可已登临南地?” “邵虞守将击退了数波,枢密院又将临近的上清、临芜两地的守军分批调往邵虞共守,不过呼兰图吉似是意不在邵虞,他率大部队转向西面防守较弱的临芜,意在攻下临芜,直逼南安皇城。” “怎会……怎会如此……”霁月白着脸道。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陛下,若不是陛下让那好大喜功的文秉霖当什么北征大将军,又命只打过一两场仗的庄王殿下做监军将,我大梁怎么会有今日这般糟糕透顶的情况?” 舒明远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上面那位小皇帝止不住的颤抖,再也没有了尊卑礼法。 “舒大人慎言,此乃大不敬。”一名北党人怒气冲冲道。 “我要早这样大不敬,大梁也不会沦落到今日都城要破,国家要亡的地步!” “够了!”舒太后眼见自家哥哥越发肆无忌惮,她厉声呵斥道,“国家危亡之时,尔等都在作何?用你们的三寸不烂之舌能敌得过狄戎南下进攻么?都到了这种时候,你们一个个不为国家安危着想,还只顾着那些口舌之争,真是叫人不齿!” 舒太后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问礼殿,群臣总算是暂时闭上了嘴。 “枢密院和兵部如今可有御敌之策?” 枢密使宋闻启看了眼舒明远,站出来道:“原本镇守渚江以南的东路大军大部分被抽调至渡口,眼下张巨海将军恐怕无法折回,除此之外,便只有各地守军,再远一些的西海军怕是赶不到南安城附近,狄戎大军便先行一步抵达皇城。” “那就让禁军由北阻击狄戎大军。”霁月开口道。 “不可。”舒明远沉着嗓子,打断了霁月的话,“禁军乃拱卫陛下之军队,若是将禁军派出,南安城便无可守之军,若禁军抵挡不住狄戎人的脚步,到时陛下又该如何?” 霁月看着眼前嚣张跋扈的舒明远,想要生啖其肉的心都有,他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悲愤与怒火道:“禁军有三司,派其中两司迎战便可,再者若是南安城以北的城池受不住,即便南安城坐拥十万禁军,真打到城下,舒大人又该如何?” “陛下若是这么说,禁军出战,也不是不可,那便派步军司与马军司迎战罢,至于殿前司,本就是拱卫陛下的亲卫,就留在南安城驻守吧。” 禁军中三司除了殿前司以外,其他两司指挥使都与文秉霖交好,舒明远此番这样安排,明显是想要将这二者支出南安城,这样一来,就只有他对他唯命是从的殿前司指挥使,而他舒明远本人,也可以趁机挟持霁月,为所欲为。 霁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如今形势由不得他,南安城离渚江距离并不远,若是狄戎的大部队过了江长驱直入的话,狄戎铁骑两日内必定直达南安城下。 霁月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时至今日,他才知晓舒太后那日那番“谁都无法独善其身”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是他太过幼稚,想法太天真,连带着北党人也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这才让他们所有人深陷困境。 霁月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了舒明远的安排,而后沉默着走出了问礼殿。 他没必要再听下去了。 一招棋错,下一步怎么出棋就不是他说的算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远处的沧澜殿燃起的熊熊大火终于被扑灭了,霁月望着那滚滚浓烟,眯起眼睛,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不滴落出来。 此时此刻,他很想见到那个他赖以依靠的兰定安。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猜到,我们的庄王殿下,英勇牺牲了QAQ…… 这几章基本剧情居多,但霁月和兰亭之间差不多三章左右就会在一起啦!
第71章 脆弱 霁月离开后不久,众大臣又在舒明远的提议上略微讨论一二,便一一回到各自部所的执房,等待狄戎大军接下来的动向。 步军司与马军司即刻领命,由禁军统领庞德亲率,连夜起赴北面,以截击狄戎大军。 北党人这一阵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才听闻霁明战死沙场之时,许多北党人不愿相信,一直到议事结束之时,还有一些北党人不愿意离开,要找舒明远讨个说法。 这些北党人认为庄王并没有薨逝,而是舒明远用假情报误导他们,亦或者是后党人用什么手段,控制住了霁明。 还好北党内部也有一些比较圆滑的大臣,见局势未明,深知眼下不能同舒明远硬碰硬,便硬是架着那几名要大骂舒明远的老臣离开了问礼殿。 问礼殿只剩下舒太后和舒明远兄妹二人,他二人一坐一站,舒明安望着站在阶下的舒明远,声音里透露着前所未有的冷淡:“今日发生的这一切,想必都是哥哥的功劳吧?” “娘娘说笑了。”舒明远一挑眉,“臣何德何能,敢揽此功?” “霁明那孩子是怎么突然被狄戎人盯上战死沙场的?别人不敢猜,不敢说,哀家心里清楚,文秉霖和张巨海两位大将,又是怎么被呼兰图吉的大军拖着分不开身的?为何我大梁军队的动向那些狄戎人全都知晓?大哥可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叫什么?这叫通敌叛国!是诛九族之罪!” 舒明安的怒火达到顶峰,她不顾形象,用尽了力气将最后几个字重重的喊出来。 她是觉得大梁被烂泥扶不上墙的霁家霸占着不会有好下场,她是自负自己堪比武皇,能够成为又一代女帝,这么多年间,她在纷乱复杂的朝局之中周旋着,努力让大梁能够继续运转下去,但这不代表她为了得到所谓的皇权可以通敌卖国,可以不顾为大梁奋战之人的性命。 “娘娘还是小声些罢。”舒明远满不在乎的说道,“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娘娘岂不也在这九族范围之内?你我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罢了。” “大哥为了争夺所谓的皇权,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怕来日遭报应么!” “呵,报应?”舒明远仿佛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玩笑一般,大声笑道,“娘娘跟我谈报应?天底下何来报应一说,若真有报应,为何丢了大梁半边江山的霁家人还能坐在皇位上?为何敢于直言的方南大人被娘娘下令当庭杖毙?如今娘娘同臣说报应,岂不是在说笑话。” 舒明安身子微微颤抖着,已经有多少年,她都没有这样震惊又无力的感觉。 “大哥是一定要赶尽杀绝了。” “何来赶尽杀绝之说?为兄不过是将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给彻底拔除了而已。娘娘不也厌恶谢贵太妃已久,生怕北党人得了势,打着正统的名号,扶植庄王上位,如今庄王薨逝,娘娘也少了个心腹大患,岂不美哉?” 舒明安没有想到,十多年官场上的权力争斗,让自己年少时敬佩的那个大哥竟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强忍心中无法言说的悲痛感道:“大哥不必拿着为我好的幌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么多年,我若是真容不得庄王,早在他还未出世的时候便给谢贵太妃下一剂猛药,彻底断了她生育的这条路。” “这便是妹妹你的妇人之仁!”舒明安有些激动,“若你当年肯狠下心断了谢贵太妃生育的可能,今日便也没有这样大的祸患,我也用不着冒险去给呼兰图吉那蛮子传递消息。若是你能放下你对文秉霖那点年少时幼稚的感情,十年前就将他按照军法处置,也不至于十年后的今天任由他们北征,撼动我南方士族的利益!” 舒明远说出了大梁的结症,这也是舒明安之所以反对北征的关键点,大梁南迁后,南方士族占据了权力,而这权力一旦被他们把持住,谁再愿意分享出自己的权力?若是北征大捷,北方士族重归故土,必定要开始争南北正统,到时候又该如何? 北方士族在等待一个契机,而南方士族在竭力维护自己的权势地位,之前之所以能够相安无事,乃是在于缺少契机,而如今先帝唯二的两名皇子竟想要打破这个平衡,北方士族的契机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南方士族同归于尽的自杀式行为。 “罢了罢了。” 想到这里,舒明安也深感无力,大梁的前路究竟在何处,舒明远这番作为会不会引狼入室直接断送了江山,舒明安已经想不出个一二来。 “今日过后,呼兰图吉会在距离南安城百里处停下,我大梁与狄戎和谈,袅袅那丫头与皇帝大婚的事宜也可以尽快办起来,若他日我登临大宝,妹妹你自然是最尊贵的大长公主,等皇帝大婚后,妹妹就还政歇歇罢,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舒明远说道。 舒明安不知自己还能否相信眼前这位自己亲大哥的话,背后支持她的虞川舒氏乃至整个南方士族不同意她一介女流称帝,即便她自己有那么些心腹,终究胳膊抵不过大腿,可舒明远就当真大局在握,高枕无忧了吗? 舒明安透过烛火看着舒明远的脸想着。 这场残酷致死的斗争,究竟谁才会是赢家? 自打霁月回到寝宫后,他整个人仿佛丢失了魂魄一般,旁人叫他,他既不应声,也不做出任何动作。 便是连膳食,他也一概不用。 夏全在一旁干着急,他琢磨着膳食没有心情用也就罢了,可这水总是要喝的,但霁月不理睬他,水也不喝一口,一副要断粮断水,绝食而死的模样。 看着小皇帝那苍白干裂的嘴唇,夏全心里也很是不好受。 他同兰亭的看法一样,北征一事再牵扯上庄王,便绝不是好的选择。 偏偏霁月像是入了魔一般,一心想要兰亭平等的对待他,不加身份限制的和他相处。 也不知道兰大人若知,今日之局面也同自己有一半关系,会是个什么想法。 夏全一边想着,一边端着茶水站在霁月身边,等着他动一下,喝上一口。 一个小内侍步履匆匆从寝殿外进来,夏全看到,将茶盏放在了一边,迎上前几步。 “有何事?”夏全开口问道。 “御史台的兰大人求见。”那内侍小声说道。 夏全听见“兰大人”这三个字,下意识看了眼还呆坐着的霁月。 皇帝就这么不吃不喝的坐着不是个办法,他的话霁月听不进去,若是兰亭的话,大概应该有些效果。 想到这里,夏全示意小内侍在一旁稍后,他又转身回到霁月面前,柔声说道:“陛下,兰亭兰大人求见。” 霁月听见“兰亭”两个字,总算是有了些反应,他抬头看了夏全一眼,哑着嗓子道:“请他进来吧。” 夏全应了声,本打算差那小内侍出去给兰亭传话,但他想了一下,还是亲自跟着内侍出去召兰亭进殿。 早在昨夜,兰亭便早已知晓渡口巨变,只是那时宫门已经下钥,他再怎么着也得今晨才能进宫。 而从今晨开始,禁军殿前司在南安城中施行戒严令,城中居民不得外出,连士族官员非得传召也不能出府。 兰亭就这么在家中搓磨了大半日,这才被御史台的上司召进了宫轮值。 各部临时的轮值处凑在一起并没有太多地方,趁着没什么大事,兰亭便打听清楚了霁月如今在何处,寻到了寝宫。 “兰大人,陛下召您进去。”夏全走下寝殿的台阶行礼道。 兰亭点点头,他看着夏全些许憔悴的模样,就知道昨夜定是个难熬的夜晚。 “陛下如何了?”兰亭问道, “陛下……怕是不大好。” 夏全琢磨着措辞,此前他误以为兰亭与霁月二人心意相通,平日传话用词之处也颇有些牵线搭桥之意,而今他闹明白了一方没有这个意思,他对兰亭的用词自有另一番讲究。 “庄王殿下战死可为真?” “八九成是真的。”夏全想起那么富贵的亲王殿下转眼之间就没了性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奴才觉得殿下战死的不一般。” 兰亭自然明白夏全指的是什么,只是眼下形势二人皆不能多言,他点点头,迈步朝寝殿台阶上走去。 “兰大人。”夏全跟在兰亭身边,小声叮嘱着,“奴才本不该说这种怕让大人听了不喜,难为情的话,但陛下自昨日从问礼殿回来之后,便不吃不喝,连话都不说一句,动也不动一下。奴才晓得兰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同旁人不一样,此等时刻,还得需大人多劝陛下几句呐。” “我明白,夏公公放心。” 有了兰亭的保证,夏全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引着兰亭进了寝殿,而后转身出来,亲自将寝殿大门关上,守在了门外。 随着寝殿大门关上,殿中变得有些昏暗,本来尚是白日,但天气昏沉,殿里点了些蜡烛,却也不似晚间那般明亮。 兰亭看见背对着自己坐在榻上的霁月,他上前行礼道:“臣兰亭,拜见陛下。” 霁月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了“平身”二字,却没有转回身来看一眼兰亭。 兰亭看着榻边临时放置的小几上那几碟点心和一盏尚冒着热气的茶盏,他轻叹了口气,走到小几前,拿起茶盏,手微微向前,递到霁月身边。 “陛下,先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吧。”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兰亭瞧着霁月的背影,心底很不是滋味,他本可以说如今这一切是这位皇帝咎由自取的结果,他明明告诫过对方,不要过于匆忙行事,而对方不知为何就这般耐不住性子匆匆下了诏,以至于有了今日的恶果。 西川兰氏也是北方士族,他如何不知,眼下情形乃是惹怒了南方当权士族所致,谁人不知经过昨夜巨变,如今大梁权倾朝野的是虞川舒氏的家主舒明远,连康宁宫里那位当权多年的太后娘娘都敌不过这位宰执大人。 见霁月不说话,兰亭也不着急,他执着的拿着茶盏等着霁月接过喝上一口。 但他没有等到霁月的妥协,而是看见名为天子的霁月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猜到没有,这件事情其实是有人从中搞鬼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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