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出征 霁月踏出康宁宫那一刻,整个人感觉像脱了力似的,手掌心生生被他自己攥出了一道痕迹,可惜他还不知道,那桩自己一点也不情愿的婚事已经被舒太后重新又提了起来。 从幼年开始,他这位母后就未曾给过他什么笑脸,记忆深处对舒太后的惧怕依旧未曾减退半分,方才硬撑着同她老人家一本正经讲了那么多“废话”,霁月觉得自己属实不易。 还好有兰亭在。 霁月慢悠悠走在回上书房的路上想着。 在同庄王谈完那番话后,他并未直接将圣旨拟好传诏下去,而是又让人将刚回兰府连口热茶还没吃上的兰公子又请了回来。 兰亭在那一刻或许对那日自己同小皇帝逃出宫时所说的那番话有些后悔,毕竟他不知晓当今圣上竟是一个如此能折腾的主。 兰公子心里是何想法,霁月不得而知,他现如今只觉得,兰定安这人生的好看不说,还如此靠谱,若他日自己真有一番作为,必定要封此人一个异姓王当当。 踏入上书房内,兰亭还坐在位置上坐着喝茶,一旁的夏全倒是来回的走,如此一来,就越发衬托出兰亭的镇定自若。 “陛下,您可算回来了!”夏全瞧见霁月进来,紧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脸。 “行了,你要是不会笑就别笑,你这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影响朕的心情。” 许是一桩事成,舒太后亦未动他分毫,霁月一时间也不在乎尊卑贵贱,同夏全开起了玩笑。 一早就被叫醒,又被霁月折腾了半天的兰亭看似端坐在位置上,实则是在打盹儿,朦胧间听见二人之间的对话,他的头脑瞬间清醒起来,机械般的起身朝霁月行礼道:“恭迎陛下。” 霁月大咧咧挥挥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大饮几口,又笑眯眯拍着兰亭的肩膀道:“多亏有定安在,不然只我一人,怎能想出如此周全的说法来?今日一事,有你一半功劳,等渡口战事结束,朕一定要好好赏你一番。” “臣不敢,这是臣份内应做之事,不过太后娘娘历经风雨,只怕娘娘顺着这台阶下来,却也对陛下您有了警觉。” 霁月和兰亭面对面站着,他顺着兰亭微微低下的头看下去,只觉得兰亭浓密的眼睫毛,高耸的鼻梁以及略微有些弧度的嘴角凑在一起是那样的和谐。 他在脑海里不自觉的开了个小差,有一个声音在说:“兰定安长得真好看。” 也许就在这鬼使神差的一瞬,霁月并没有听清兰亭后面又在一本正经分析舒太后的种种,他突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与兰亭的距离,而后伸出手,一把将兰亭给抱住。 从康宁宫出来以后就躁动不安,感到后怕的那颗心,此时此刻总算落在了地上。 霁月不管兰亭僵直的身子,也不管一旁惊的张大了嘴的夏全,他将半张脸埋在兰亭肩头,鼻尖全是兰亭衣服上特有的香气,半晌过后,他才种种吐出一口气道:“方才在康宁宫太后她老人家发了好大的脾气,要不是朕去之前同你商讨过法子,今日恐怕真是凶多吉少,可把朕给吓坏了。” 兰亭的手僵在半空中,他一向将这位皇帝陛下看作是半大孩子没错,但孩子突然声音委屈的朝他诉苦算是怎么回事?他既不敢推开霁月,怕触怒圣意,又不敢将手放在霁月后背上,怕那样有损圣体康健,只得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任凭霁月抱着他,动也不敢动一下。 霁月一股脑儿诉完苦,见对方半天也没个动静,这才有些醒悟过来,他快速将抱着兰亭的手放下,又接连退后两步,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道:“是朕失态了,定安莫要介意。” 兰亭哪敢介意,他赶忙连连摇头,搬着梯子给面前这位皇帝陛下找台阶下:“陛下这是高兴坏了。” “对,朕是太高兴了!”霁月赶忙接话道。 好在一旁还站着个一直没出声的夏全,夏公公怎么都觉得眼前这个场面实在太尴尬,于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本折子,递到了霁月面前:“陛下,庄王殿下那边已经收拾妥当即刻便要出宫了,这是殿下托人递过来的折子,说是推荐一个有用之人,能调遣与殿下一同前去渡口前线。” 霁月伸手接过折子,展开看了两眼,抬头对上兰亭的视线,一脸疑惑的说了个名字:“冯云山?” 与此同时,沧澜殿内,一众侍从手忙脚乱的帮即将出征的庄王殿下收拾着行李,霁明看着乱作一团的内侍们很是心烦:“好了,你们且先下去吧,我是去行军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的,用不着这也带那也带,莫要在这里同本王添乱了。” 屏退了一众宫人,沧澜殿内只剩谢贵太妃,庄王以及淑文公主三人,淑文公主显然还没有从刚见到自家大哥又要离别的情绪中出来,她低头扯着手帕,满脸不高兴道:“哥哥非要带兵打仗吗?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没几天,哥哥就又要离开,狄戎人那么危险,万一哥哥在前线有个……” 淑文公主话没说完,便被谢贵太妃一巴掌打在手上:“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你哥哥是为了我们母女两人的安危才要去前线打仗争个功名回来,你倒好,年节里倒咒起自家大哥来了。” “女儿没有!”淑文公主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一旁的霁明赶忙组织母亲道:“淑文年岁还小,再者也是关心儿子所致,母亲同妹妹置什么气。” 谢贵太妃握住霁明的双手,叹气道:“娘知道好不容易咱们娘儿仨聚在了一起,还没几天便又要将你支去那危险地方,可你也知道,咱们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等着这个机会,大梁休整了这些年,渡口又易守难攻,若不是舒明安那个窝囊废妹夫,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你若去了渡口,得胜而归,今后这朝堂之上便有吾儿说话的份量了。” “儿子都知道。”霁明点点头,迟疑片刻又接着道,“可是……舒氏一党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儿子得了战功?” “哼,以她舒明安的为人,只怕没将前线通敌的罪名往你身上安就不错了,不过也不打紧,方才我以你的名义往皇帝那里递了折子,让云山同你一起去渡口。” “什么?”一直蔫巴巴的淑文公主突然来了兴致,“云山哥哥要回来了吗?” 冯云山所在的冯家,原是谢贵太妃娘家的家将,至冯云山祖父一辈因着乱世立了功名,而冯家人并未因着功名就忘记了谢氏一族的恩德,因此冯云山自幼便同霁明一起读书练武,直至两年前谢贵太妃在宫中一手布局,将冯云山安置在林州做一个不大不小的武将。 现在这个人到了起用的时候,而他此次与霁明一同前往的唯一任务,就是保护霁明的安全。 “母亲!”霁明听见冯云山这个名字,语气中突然带了些不高兴,“云山在林州经营的好好的,为何这时要将他调回儿子身边?” “因为其他人娘不信任,而娘知道,云山是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那您也不能……” 谢贵太妃看着一旁满脸激动的淑文公主,又扭头对霁明说道:“不能什么?” 不能让云山为了他的前程替他赴死。 霁明是想这样说的,可看着身旁一脸天真无邪的妹妹,他又说不出口。 “此去必将明枪暗箭无数,但吾儿要知道,为娘我和你妹妹的命运,全倚在你身上了。”谢贵太妃微笑着说道。 渡口战事吃紧,抚远大将军出山坐镇,连同庄王成为监军使一并前去支援的消息一夜之间便在整个京城传开,街头百姓纷纷热议,有的唱衰,说是大梁和狄戎打了那么多年,半壁江山都打没了,怕是大梁皇室气数将尽,也有叫好的,感叹大梁这么多年在对待狄戎人的问题上总算是硬气了一回。 然而自从大军出征后,皇宫内的这个年却是再没得过了,执机处出现的大臣要比之前多了不止一倍,所有人都在盼着渡口那边能够传来好消息,也有后党一派希望传过来一些“庄王殿下半路意外身亡”的消息。 不过这些紧张的气氛都与霁月没什么关系,其实也并不能说没有关系,只是新的麻烦找上了门。 霁月本以为自己所下的那道圣旨意味着自己离亲政又近了一步,可未料想到的事,亲政这事儿还没苗头,他大婚的事情倒是不知怎么被提上议程了。 而自己皇后的人选只有那么一位,就是舒太后的侄女,华康郡主。 霁月不愿意娶华康,华康更不愿意嫁霁月,两人之间本就无甚好感,平日里在康宁宫中碰见连句话都不愿意多说,此时硬要两个人凑到一起做对儿夫妻,再提什么绵延子嗣,光是想想就觉得无法接受。 可舒太后是不管两个孩子之间作何想法,毕竟眼下她暂时没有动霁月的想法,那她就必须得为未来这位养子有可能亲政做打算。 这日难得在冬日里出现了一个好天气,霁月在室内闲不住,荀先生也还未归来,少了个教书先生管着的他直接带着夏全兰亭等人在御花园里闲逛起来。 随便逛了半晌儿,霁月突然诗意大发,他吩咐侍从在亭子里备好笔墨,才将将写出一句来,这厢那讨人厌的苗总管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奴才请陛下安。”苗总管笑眯眯说道。 霁月一直对夏全说,苗总管一笑准没好事儿,并勒令夏全不可以学苗总管那副笑里藏刀的样子,此时看着苗总管那张大脸,霁月觉得,伸手不大笑脸人这句话是错的。 如果这张笑脸是苗总管的,他觉得自己会恨不得往死里打。 “是什么风把苗总管给吹来了?”霁月凉飕飕道。 “不敢不敢,实乃太后娘娘邀陛下到御花园那角的小花园内一叙。” 霁月与舒太后相处了十多年,从不知道舒太后还有在小花园同他赏景一叙的爱好。 此事定不简单。霁月瞥了眼苗总管肯定到。 怕是那小花园里还藏着那硬要塞给自己的老婆。 可猜归猜得到,既然将太后她老人家的名号搬了出来,他硬着头皮也是要去一圈的。 一旁一直陪着霁月逛了大半个御花园的兰亭早就不想在这天寒地冻的院子里再逛下去,他冬日里不喜出门,故而这些年也未做什么顶厚的衣服,哪曾想一朝被召进宫里来,还要陪着皇帝陛下逛园子。 看着霁月和苗总管僵持不下,兰亭打了个冷颤,适时开口道:“既然太后娘娘同陛下有要事相商,臣便先行告退了。” 说着,兰亭便迈开步子准备开溜,谁曾想霁月那边抬起手来:“慢着,定安你也好久没见过母后了吧?想来朕得了你这么个好伴读,还要谢谢母后,碰巧趁着今天都在,你同朕一起去谢个恩。” 兰亭闻言两眼一黑,做伴读这事儿有什么好谢恩的?就算是要谢恩,那他早八百年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也都谢完了。 这小皇帝究竟是想做什么?兰亭一时也搞不懂,这个谢恩一说越想越奇怪,仿佛是舒太后给两人赐婚,他被霁月拉去领旨谢恩一样。 等等。被赐婚又是什么匪夷所思的想法? 兰亭觉得自己这想法现在被眼前这位皇帝陛下带的是越来越奇怪了。 他看了一眼夏全,后者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朝他挤了挤眼。 眼看开溜回家的计划泡汤,兰亭只得忍痛说道:“臣遵旨。”
第37章 姻缘 霁月不情不愿跟着苗总管去往小花园,方才兰亭说要先行告退,他却实在不想独自面对华康,这才无视了兰亭的请求,硬是把他一同绑了去。 这兰亭一表人材,万一华康看上他了,那自己也不用硬着头皮立华康为皇后了。 霁月是这样想的。 横穿过整个御花园,一行人才抵达这御花园一角的小花园处。 要说这小花园绝对算得上是男女幽会的胜地,奈何落花无情,流水也无意,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任凭这小花园再怎么好,霁月也觉得让他同华康在此处相处甚是别扭。 果不其然,一踏进小花园内的长廊,霁月打眼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华康郡主,他虽知舒太后请他只是个由头,但他仍旧装作不知般向苗总管询问道:“母后是还未到吗?” 苗总管脸上又堆满了霁月最不喜欢的奸笑:“陛下,太后娘娘有意让您与郡主好好相处一下,以便他日大婚时,对彼此的喜好也能了解一二。” 霁月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苗总管可以回禀母后,现在渡口战事未定,朕没有心情考虑大婚的事情,还望母后不要着急。” “哎,陛下且慢。”苗总管笑眯眯拦住了霁月的去路,“娘娘说了,有定远大将军和庄王殿下前去,此战必定能胜狄戎人,且到渡口大胜之日普天同庆,正是适合陛下大婚之时。” 霁月本就没想自己说这讲句话就能成功开溜,他“嘁”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同苗总管道:“朕同华康本也没什么好说的,何必在此浪费时间,母后若真认定了华康为皇后人选,大婚那日朕出席便是。” “哎,陛下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咱们大梁皇室向来有此讲究,帝王或储君大婚前定是要同对方见上几面的,陛下可不能坏了这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呐。” 什么狗屁规矩,霁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他父皇大婚前也同舒太后见过面,结果如何?不还是将宫里宫外整的一团糟。 见霁月沉着脸不说话,苗总管借机道:“陛下,和华康郡主多多相处总没坏处,老奴就不在这里打扰陛下了,左右没什么事,兰公子若是想见舒太后,也可以随我去康宁宫。” 谁没事儿想去康宁宫见舒太后?兰亭无比痛苦的想,可小皇帝要和未来的皇后娘娘见面,他也没道理在这儿杵着,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那就劳烦苗总管了。” 话音刚落,霁月却抬手止住了要接话的苗总管:“定安改日再去拜见母后也是一样的,今日且在这儿等朕一会儿,朕还有几个问题尚未同你探究明白。” 兰亭感到头皮发麻,大婚这事儿一同他没关系,二来他也不是宫中内侍,没理由待在这里,窥探皇帝和未来皇后娘娘之间的事情。 “陛下,这……”兰亭迟疑道。 “定安不必多言,待朕同华康寒暄几句,你且先同夏全在此处等一阵。” 见霁月态度坚定,兰亭和苗总管都不好再说什么,苗总管退了下去,而兰亭则同夏全一道站在长廊入口处,两人大眼瞪小眼,等着小皇帝先解决了眼前这个“麻烦”。 霁月大步朝华康郡主走了过去,他断定这小妮子早就察觉到他们出现在小花园中,就是故意装作没看见而已。 “袅袅妹妹,好久不见。” 袅袅是华康郡主在闺中的小名,通常除了自家长辈和兄长之外是没人会叫的,霁月还是在一次无意中听见舒太后这么唤华康郡主,他这才知道的,此时他冷不丁突然开口叫了华康郡主的小名,只是为了报复华康郡主故意装作看不见他的。 “你!”华康郡主果然将身子转了过来,怒气冲冲道,“闺中小名起是外男可叫的?陛下未免也忒不知礼数!” 霁月觉得,若是自己像庄王那样再年长几岁,且性子再沉稳些,保不准儿会觉得华康这样甚是可爱,可他自己糟心事都一大堆,若是再讨个华康这样单纯无所畏惧,仿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婆,着实没什么意思。 “袅袅妹妹此言差矣。”霁月故意道,“母后乃你的亲姑姑,朕为母后的儿子,怎么成了外男?私下论起亲戚关系,你亦要唤我一声表哥,更别提朕是皇帝,天底下哪有皇帝叫不得的名字?” 华康郡主怒气冲冲瞪着大眼睛,她早就觉得当今皇帝陛下会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只是在康宁宫中时装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罢了。 这么一看,当今陛下怎么也不如庄王殿下更好。 “若是天子,岂不应更注重礼数?”华康郡主不甘示弱道。 还真是口齿伶俐的小妮子,霁月想着,笑吟吟道:“罢了罢了,朕说不过你,不过今日这场局,是母后从中牵线搭桥的,想必华康妹妹也明白一二母后的意思。” 华康郡主看了眼站得离自己没多远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侍女回避,继而才接着道:“我自然明白,但今日我想在此处同陛下讲明白,我心悦之人并非陛下,也没有想当皇后的心思,故而请陛下莫要答应了这桩婚事。” 霁月自然知道华康郡主心悦于谁,但同谁结下姻缘并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事情,他叹了口气,一脸无奈:“朕也不同你讲虚的,既然唤你一声华康妹妹,自然是拿你当妹子看的,绝然没有旁的男女之意,可你也知道,太后决定的事情,我们都没能力改变。” “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姑姑的心意,也晓得我们舒氏的女子打小起的培养就是为了家族的姻亲关系作准备的,可我虽不行,陛下却是天子,此事唯有陛下有破解之法。” 霁月一下笑出了声,他笑华康这丫头太天真,也笑自己的处境太无助。 “你太高看朕了,朕的一切都是母后给的,母后的命令,朕也不敢不从,更别提什么破解之法了。” “可让庄王殿下前去渡口这件事情,难道不是因着陛下那道圣旨才成的吗?”华康反问道,“我虽不懂这些,可也知姑姑素来与谢贵太妃不对付,谢贵太妃一心想让庄王殿下上前线立功,姑姑就越是不会让谢贵太妃得逞,若是没有陛下的圣旨,现在庄王殿下应该还坐在沧澜殿才对。” 霁月挑挑眉,看来是他小看这丫头了,竟不知整日里在宫中闲逛的闺阁少女,也知晓这么多事情。 “这与婚事不同,关乎家国安危的事情,即使是母后,也要稍稍放下些个人恩怨,而朕的婚事,既是天下事,说到底又是家事,母后自然不会让步。” “依我看,陛下只说对了一半,姑姑再怎么着也越不过天子之名,因而才不敢驳了陛下那道圣旨。” 这话华康郡主倒没有说错,当初霁月之所以先下了那道圣旨,就是因为他料定了自己是天子,而圣意不可违,舒太后要么就地将他废了另立,要么再生气也只能日后再从中作梗,必定驳不了那道圣旨。 “罢了罢了,也就是碰巧的事,说到底这婚事,朕同你谁也左右不了。” 华康郡主仿佛仍旧不死心一样,她郑重地向霁月行了个礼:“待渡口战事结束,臣女请陛下给臣女和庄王殿下赐婚。” 华康郡主同庄王的那些事情,霁月虽已听夏全说了个七七八八,但他也没想到,这舒家出了个这么大胆的,竟敢以皇帝未过门妻子的身份让皇帝赐婚给自己姑姑死对头的儿子。 “这……”霁月装作不知情道,“朕没弄明白,你同大哥什么时候……” “此事说来话长,臣女随家中大哥前去西南一带时,路遇山匪和大哥走散,所幸遇上了庄王殿下,这才得以完整归来,臣女一直未曾忘记报答此恩,且亦心悦庄王殿下,故大胆请陛下赐婚于臣女和庄王殿下。” “这事儿是你同庄王商量好再来求朕赐婚的?”霁月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八卦道。 “并非如此。”华康郡主说着,脸颊泛起了一抹红色,“庄王殿下并无此意,只是臣女实在无法隐藏自己的相思之情。” 原来是个姑娘大胆追求情郎的故事,霁月若有所思般点点头。 “且先不说朕有没有这个胆子给你和庄王赐婚,便是庄王自己的意思你都没搞明白,万一他并无此意,岂不是像你我一样,被硬凑在一起?” “殿下……殿下对我是有意的。”华康郡主小声道。 “有意无意,也得说明白才行。”霁月朗声笑道,“左右咱们两个也不会即刻大婚,待大哥从渡口归来,你自己先去问个明白罢。” 说罢,霁月笑着转过身,走了几步又朝身后挥挥手,示意华康郡主自己先走一步。 行至长廊尽头的入口处,兰亭和夏全正规规矩矩站在那里等着他,霁月心一痒痒,有意打趣兰亭道:“定安这岁数也不小了吧?不知兰公有没有为你操持婚事,看上的又是哪家女子?若是不成,改日朕在后宫专门辟个地方供你居住,这女子们心事太多,我看还不如咱们一起搭伙过日子来的惬意。” 兰亭被小皇帝突如其来的打趣吓了一跳,这都是哪儿和哪儿的事情,外男住进后宫,亏这位皇帝陛下能想得出来。 霁月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兰亭接腔,他也自知这打趣有些夸张,只好一脸八卦对着兰亭和夏全两人道:“咱们庄王殿下这回不仅要赢在战场上,怕是姻缘上也要胜朕一筹喽。” 作者有话说: 兰亭:陛下,臣同你不熟,不要开这种让臣进后宫的玩笑! 霁月:朕觉得同你很熟,袅袅妹妹不愿意当的皇后,你给朕来当!
第38章 抚远 此时此刻,距离南安城五百里外的官府驿站中,刚与抚远大将军文秉霖汇合的霁明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生怕还没到渡口先染了风寒。 文秉霖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许是年纪轻轻就变成了一个赋闲在家的武将,故而此人的身上并没有寻常武将那么重的杀气和沧桑感,反倒带着些儒雅的气质,若不是早就听说文大将军当年出征一仗便收取敌方数十人首级,霁明还以为传闻中的定远大将军是个儒雅书生。 “听闻殿下舟车劳顿才归京没多久,便又领命出征,若是殿下累了,今夜就歇在此处吧。”一直沉默寡言的文秉霖忽而开口道。 “将军不必如此。”霁明赶忙谢绝了文秉霖的好意,他深知自己从未上过战场,这些个将军定瞧不上他,因着他一个人耽误了脚程,真到了渡口,这些人也只会把自己当成个累赘,“我无大碍,还是按计划赶至原定驿站再歇息休整罢。” 文秉霖点点头以示回应,随即一个翻身上了马背,随行之人皆是从军多年的兵将,动作跟着文秉霖整齐划一,霁明也赶紧翻身上了马背,一行人快马加鞭飞奔至离渡口最近的水河涧驿站。 抵达水河涧驿站时,已经是夜深时分,一行人因为赶路只垫了几口干粮,到了这会儿几个常年行军的汉子已经饿的前腔贴后背。 驿站的管事知道这伙人中有两个来头不小的,特意吩咐伙计上了些好酒好菜,霁明和文秉霖一桌,其余的部将自成一桌。 霁明虽说是大梁为数不多的王爷,还是当今圣上的大哥,但面对文秉霖这种得喊上一声“叔叔”的大梁功臣,他仍旧把自己的身段放的很低,略带恭敬的给文秉霖倒起茶水来。 文大将军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在外带兵打仗期间,酒水一概不饮,隔壁那桌部将们已经开始大口饮起佳酿来,霁明这边两个人却都斯斯文文吃着茶。 幸好霁明本就对饮酒没甚兴趣,只是和长辈坐在一起,总归有些不自在。 他偷偷打量着文秉霖,归京途中他听到一些关于这位定远大将军的传闻,而且传闻的另一个主角还是自己的母妃。 霁明是不相信的,他一直知道母妃对父皇的感情,怎么可能和文秉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他却依旧好奇定远大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能从曾经风光一时的大将军落到现如今正值盛年便赋闲在家的一届武将。 “怎么?”大抵是霁明打量的时间太久,文秉霖本身也是武将出身,对人的动作眼神敏感,一下变点透了正在偷看他的庄王殿下,“殿下若有问题可以直接问末将,不用这样打量臣,臣久居家宅,不太习惯人这么盯着一直看。” 霁明伸手虚虚握拳至嘴边,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本王不是有意这样盯着将军看,属实乃幼年时听闻了太多将军的传奇经历,让本王见到将军后忍不住多看上几眼,毕竟将军也算我幼年时所钦佩之人。” “殿下抬举臣了,臣当年不过是逞一时之勇,运气好罢了,与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若非当年的老将现今没剩下几个人,且年岁也大了,渡口之役定是轮不到臣的。” “文将军谦虚了。”霁明客套道,“当年种种,本王虽小,也有所耳闻,莫说本王觉得可惜,就是先皇当年因着将军北征的事情,也同那些大臣发了脾气,只是将军也知那时的局面,父皇实在拧不过他们,这才让将军受了冷遇。” “臣受天子恩泽,本该听命调遣,因着任性被罢了兵权,也算是辜负了先皇厚望,这些年来臣时时反省,也深感年少时意气用事。” 霁明本来只是想找个话题摆脱刚才略显尴尬的局面,谁知将陈年旧事拉扯出来说个没完,他怕两人再这么说下去,文大将军就差跪在地上磕头谢罪了,忙灌了自己一口茶水,想要琢磨个别的话题出来继续闲聊。 恰逢此时从驿站外来了个信使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只见信使向文秉霖双手奉上一封书信,说了句“请大将军亲启”,霁明在一旁看着,瞧见信件封口处的印记是舒太后所特有的,不由得又产生了几分好奇。 文秉霖没多说话,只是叮嘱信使去吃盏热茶暖暖身子,拿着信看了两眼后,便若无其事将其踹在了怀里。 若是朝廷有什么新的谕令,按理也应该是光明正大传旨过来,将这小小一封信单独送给文秉霖,很难不让人觉得舒太后私下同抚远将军有什么交情。 可霁明也从未听说过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交集。 他有点儿摸不着这其中的关系,又碍于文秉霖还在自己对面坐着,也不便更深入思考,便收起了自己的思绪,继续同文秉霖聊起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启程快马加鞭,赶到了渚江边上的漕运口,东路大军的先遣部队已在此集结完毕,正有序乘船往渡口方向前去。 这是霁明第一次见到这支曾在多年前将狄戎人打的大败而去的部队,他跟随文秉霖一行人穿越整齐划一的行军队伍,最终停在了漕运口处几个兵将的面前。 “大将军!”只见那几人之中为首一人神色激动,朝着文秉霖抱拳单膝跪地道,“末将王弗见过将军,多年未见,将军可还安好?” 文秉霖笑着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将王弗虚扶了起来:“沛之不必多礼,我赋闲在家养花逗鸟,怎会不好?倒是你,这些年来伤病可还好?” 王弗激动的抬起头,一旁的霁明看着这长的五大三粗的汉子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幸得将军挂念,末将一切都好,这不还升了官,现在也能主些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文秉霖笑着点头,“一路上我还在想不知东路大军还剩下多少我认识的将士们,没曾想才刚到这里,便先遇见了沛之。” “蒙将军照拂,当年的弟兄们基本上没被为难过,最大的处罚左右也不过是降职,更何况大家这些年凭着资历也被提拔了个七七八八,末将们已经很是感激不尽了。” “如此一来便好。”文秉霖身子侧了侧,让霁明成为了一众人的焦点,“这位是庄王殿下,此行同吾等前来一起守卫大梁国土的。” “臣等见过庄王殿下。”一众人齐声道。 “各位将军不必多礼。”霁明这些年小心翼翼过惯了,总喜欢保持着三分谨慎随和的态度,“本王非武将,也是第一次直面狄戎人,还得请各位将军多多提点。” “臣等不敢。” 一番寒暄过后,一行人随着大部队登上了前往渡口的大船,冬日里风大,船只跟随着风摇摇晃晃行驶在江中,亏得霁明之前在西南之地时也坐过几次船,否则这胃里翻江倒海的,怕是要没形象的直接吐出来。 如此折腾了许久,直到傍晚他们才总算进了渡口城。 渡口城中不似霁明想象般的那样荒凉破旧,若不是战事吃紧,这里不难看出是一个繁华的地方。 “殿下是否觉得这渡口城不像殿下想的那样荒凉破旧?”一旁的文秉霖点明了霁明心中的想法。 “让将军见笑了,未至此地之前,本王总觉得此地连年来战乱不断,就算不至于荒凉破败,也绝不会如此繁华,未曾想这渡口城竟和本王想的不太一样。” “哈哈,这也不怪殿下如此去想,当年臣未到此处时,也觉得经过南迁一事,渚江以北早已破败不堪,但实际上此处原本在渚江边上,北边还没被狄戎人攻占时,渡口城作为南北的交通要塞来往的商人多,城市也就繁华,等到了狄戎人基本占领渚江以北之后,有时也会同我大梁互市做些小买卖,久而久之这渡口城的繁华一如当年,丝毫未减。” “原来如此。” “若是这渡口城真是什么荒凉苦寒之地,咱们的镇远大将军也不会在这儿守着这么些年都不想回京了。”文秉霖冷不丁调侃道。 因着渡口城北大门处仍旧战火不断,城内便有了宵禁的命令。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将军府进行军务交接时,城中的街道上早就没了一个人影。 经了将军府的小厮通传,文秉霖率领一众人直接去了将军府的议事堂,舒太后的妹夫镇远大将军已经收拾好相关印信等着他们,文秉霖是个做事利索的,很快办理完了渡口城中守军的交接工作。 “没想到这么些年,秉霖兄竟然又回到这个地方了,想当年我来此处时,这将军府还是秉霖兄的地方,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镇远将军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就是希望秉霖兄这次别再辜负了咱们大家的希望,又落个抗旨不尊的罪名,朝中有些人能救你一次,但不见得能救你第二次喽。” 文秉霖面上没有一丝怒火,仿佛身边这个聒噪的声音说的不是能听得懂的人话一般:“大将军就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了,我文秉霖誓与渡口城共存亡,倒是大将军自己,回了京得先想想办法怎么同太后娘娘和将军夫人的娘家兄长镇国公解释罢。” “你……”镇远大将军见嘲讽不成自己反丢了面子,也不顾周围兵将众多,当即就要发脾气。 而文秉霖却没有时间在这儿耗时间拌嘴,只见他大手一挥说道:“众将士即刻随我一同前往守军大营,今夜我们就给那些狄戎蛮子一个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