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兰亭话音刚落下,霁月便皱着眉头问道。 “您可知抚远大将军当年为何被罢官勒令返乡赋闲?” “昨日朕听了些,说是当年文将军不听号令,擅自行事,最后被解了职扣押回京的。” “您又可知道文将军当年为何抗旨不遵,执意不率部回守驻地?” “因为想要北进收复我北方大片领土?” “确是如此。”兰亭点点头道,“不过这只是当年真相的一半,臣有所耳闻,当年抚远大将军之所以执意不肯南归回守驻地,是因为当时狄戎人已经有战败之迹,若是一鼓作气,定能收复我江北一带大片故土。” “那为何朝廷这边不愿意?” 兰亭罕见的收起他那副永远温润如玉的模样,面色稍冷嗤笑一声道:“因为据守在江南的世家大族已经扶植起了各自的势力,且渡江以来,江南大族居于上风,若是收复北方故土,我大梁皇室是否要再次迁回北都?” “若是迁回北都,必定会损害这些已经将势力扶植起来的世家大族的利益,因此他们宁愿选择偏安一隅,也不愿看着故土收复,只要他们掌握权力,拥有财富,他们丝毫不在乎大梁的故土究竟如何?” “正是如此。” 霁月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本以为,虽说朝堂之上党争激烈,他们却还是大梁人,却还有血性,不甘心北方故土就这样遭狄戎人轮番蹂躏。 没想到,这些人贪恋权力,贪恋财富,而丝毫不在乎大梁是否一统天下,是否把在江北的百姓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 甚至在明明有机会的情况下,他们也依旧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向狄戎示弱。 这一个个人,不,已经不应该再称他们为人了,都是什么东西? 霁月的手慢慢攥成了个拳头,修剪的平整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而陷入手心的肉里,他愤怒,他想要拎着剑冲出这里,将那帮人杀个一干二净。 “因此,这是其一。”兰亭看出小皇帝压抑着的情绪,他装作若无其事接着道,“以舒大人为首的诸位大人是最不愿意见到文将军再次率领旧部前往江北抗击狄戎的,由此一来,文将军必定不会一帆风顺直抵渡口的,亦或者说,即使抵达渡口,也不可能一鼓作气将来犯的狄戎人打回老家去。” “那么其二呢?”霁月问道。 “其二,若如陛下所言,三司副使乃北党人,那么此役若是没有庄王殿下的参与,在军费方面,副使大人恐怕是多有刁难。” “可三司不是还有正使么?难道他一个副使还能越过正使,在军费开支上说一不二?” “陛下不知,三司使是个油滑惯了的老油条,这位大人无心党争,只想着做够年限会想养老,更何况最近三司使更是染了风寒,怕是这三司里的事,三司副使还真有几分话语权。” “那也就是说,庄王这次是非去不可喽?” “按道理来讲,有几位大人说的也没错,此时正值年节,若只派将士们上战场厮杀,难免士气低落,只是前线危急,陛下暂且不能御驾亲征,如此一来,庄王殿下代为前往,是最鼓舞士气的稳妥方法。” “只是,这样一来此战一旦胜出,我这大哥的名望登时就会变得极高,不光是在军队中,怕是在民间的口碑也是旁人所比不得的。” “正因如此,太后娘娘一党,兼之那些支持陛下的老臣们,都不希望庄王殿下奔赴前线。” “可若我这大哥不去,看来这朝廷内部势力还要有一番争斗,时间不等人,等这群家伙斗出个模样来,怕是狄戎人早渡江南下了。” “因此眼下庄王殿下去与不去,对陛下而言,都无好处。”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霁月面露疲惫叹了口气,他打开一扇小窗,冰凉的气息蔓延进暖融融的大殿内,吹的他打了个冷颤。 今日外面的天气不算好,阴沉沉的,甚至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感觉,就如同他的心情一般。 望着霁月无表情的侧影,兰亭再一次觉得,这个小皇帝身上所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性命安慰在前,家国百姓在后,哪个都无法舍弃。 除非小皇帝就这么堕落下去,任人操控着,当个昏君。 可他是不愿意见到小皇帝如此这般的。 兰亭这么想着,却还是开口说出了另一种他始终不愿说出的方法。 “其实陛下也不必多虑,渡口乃重地,就算后党和北党人再怎么争,也不会全然拿渡口来冒险的,左不过也就是庄王殿下未随军,北党人在军费上下几个绊子,这边舒大人不待见抚远大将军,让大将军施展不开伸手指挥军队,最后的结果也就是往后再多给狄戎人加一些岁银而已。” 霁月出着神,却也听见了兰亭这番话,他思量再三,沉着神色,转过头郑重道:“所以,我们永远收不回北方故土,狄戎人从中尝到了甜头,我们为了稳定江南,便要一直增加岁银,而这些增加的岁银,都负担在了百姓身上,世家大族仍可享乐,但天下的百姓却永无安宁是吗?” 兰亭也面带严肃郑重说道:“若朝廷像现在一般,确是如此。” “那若朕不想这样下去呢?朕不在乎这皇位了,倘若庄王真能做的好,此战让他名声大噪,朕让位于他也不是不可。” “陛下。”看着霁月毅然决然的神色,兰亭恍惚间觉得,这马上就快要分崩离析的大梁,出现了一线生机,“臣认为,陛下不应逞一时之快,还应徐徐图之才对。” 话音落下,回答兰亭的只有一室寂静,霁月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兰亭不得而知,只是觉得过了许久,小皇帝才打破了这沉寂,落寞开口道:“朕知道了,今日劳烦你了,早些出宫吧。” 兰亭深深看了一眼霁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独留霁月一人依旧站在窗口吹风。 他不明白这个世道是怎么了?就连话本子里写的那些让人不堪的事情,放在如今的情况下,他都觉得不足为奇。 居上位者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心中无国,居下者空有一身正气,却无处去使,进而化成怨愤。 他觉得,大梁不应如此,太祖撰写的律令他是看过的,若是按照那套律令行事,大梁应该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才对。 而现在这一切,恰恰都相反了过来。 自己应该放任他们这样下去么?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命,抑或说保住自己这个位置。 他虽然害怕丢了性命,心中却仍有一处地方觉得不应该如此。 许是冷风吹的久了,霁月这会儿竟也不觉得有多冷,他在内心盘算再三,最终下定了决心。 “夏全。”霁月关上窗,转身朝站大殿阴影处的人说道,“去把庄王召来,就说朕想同他叙叙旧。”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三次元最近实在是太忙啦,各位小可爱多多谅解呜呜呜QAQ
第34章 抉择 霁明这一晚睡得不是太好,他虽知母妃这么些年来想要在这深宫之中安然度日,势必会结交一些大臣,有一些手段和关系,但一直远在西南之地的他没料到的是,母妃手中所掌握的东西,远比他所想的要多的太多。 昨日群臣与舒太后和霁月商议渡口军情,那厢不过刚结束,他的母妃却已经知道了那秘密会议内容的一二。 若是说他对前朝政事一点兴趣没有那是在说假话,可到了国家危急存亡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想平白去添乱,但他的母妃好似不是这样想。 他想问清楚母妃究竟想做什么,奈何谢贵太妃一副神秘模样,只是让他回去安心歇息,明日一早他自会知道自己有什么打算。 霁明就这样左思右想昏昏沉沉做了一晚上的梦,直到天蒙蒙亮时,困意才终于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 只不过还未等他完全沉沉睡去,一道敲门声便又将他唤了起来,霁明平日一向喜怒不喜形于色,但碰上这种一夜没睡个安稳觉。末了还要被人打扰起来的情况,他也罕见的沉了脸色。 “有什么事赶紧进来讲!”霁明提高了声音说道。 他的贴身随侍轻手轻脚讲房门推开,脸上堆着笑容,迈着小碎步走到床前,将一张不显眼的小纸条双手递到霁明面前:“殿下,这是贵太妃娘娘那边递来的条子。” 霁明看着面前的条子,皱了皱眉,伸手接了过去,那贴身随侍是个机灵的,小条子一离手,他便行了个礼,快速退了下去,重新关上了房门。 霁明一只胳膊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他端详着被密封的完好无损的小条子,想起昨日自己母妃深邃悠长的眼神,面色凝重的拆开印封,仔细看了条子上的内容。 “速速准备,待皇帝召见,可立功渡口。” 条子上的内容虽短,霁明只是看了一遍,便知道母妃这步棋究竟算计的是什么。 可见过小皇帝的他却不觉得那个身世有些可怜的弟弟是个彻彻底底的草包,他有些怀疑究竟能否真如母妃所说的这般有让他立功渡口的机会。 毕竟还有舒太后那尊大佛在那儿挡着,他不信舒太后会给他这么一个不同于别的事情的立功机会。 霁明这么想着,越发觉得母妃这步棋怕是有些偏差,他起身走到还未燃尽的烛台前,随手将小纸条点燃烧成灰烬,复又回到床前坐了下来。 他打算睡个回笼觉,左右这个年皇宫上下是没办法好好过了,虽说他这次归京确实带着些目的,可家国在先,他也不愿在这时搞内讧,让那狄戎人得逞。 待他刚挨到枕头,还未躺实,一阵房门处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霁明心说今天早上是怎么了,连好好休息一番的时间都不给他,他朝着门外没甚好气说道;“又怎么了?” 只见刚刚才从房间退出去的随侍又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陛下身边的夏公公来了。” 霁明内心暗暗一惊,方才他还觉得那字条上说的根本不现实,转眼间皇帝身边的人却出现在他的寝殿里。 一时之间,霁明心里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看了眼內间房门外露出的衣角,朗声对随侍说道:“还不快请夏公公进来。” 事出紧急,站在门口的夏全听见了內间里庄王的命令,也没来得及等那名随侍再跑过来通传,便用手扶了扶衣褶,迈着小步子走了进去。 “奴才请庄王殿下安。”夏全行了礼,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道,“陛下有旨,请庄王殿下速速前往上书房。” “敢问夏公公,陛下召我,所为何事?” 夏全一顿回道:“奴才不知,奴才只觉得陛下似有急事召见殿下,还请殿下速速更衣,步撵已经在殿外候着殿下了。” 就在庄王更衣往上书房赶来的同时,霁月这边有些坐立不安,因为他拿不定主意。 他深知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将自己这大哥派去前线打赢了狄戎人,来日在那群北党人的支持下,庄王的名声与风头定胜过他这个皇帝,若是再来一场宫变,自己的地位可真就岌岌可危了。 但他也不想像那群不管江山社稷和百姓死活的后党一样,明明有实力去抵抗狄戎人的进攻,还大梁百姓一个相对安定的生活,却硬是为了一己私欲将赔款重重地压在百姓身上,让无数人颠沛流离。 霁月蹙着眉,怎么也想不到解决此事的第三种好办法,直到站在外面的通传内侍来禀,说庄王已经在殿外候着了,他这才强迫自己安定下来。 相比之于庄王回京那日,两人之间的客套对话,今日的气氛明显更加沉闷。 霁月不断打量着自己这位大哥,盘算着究竟能否将边防重事交与他,而在被他来回打量了十数遍后,霁明着实觉得屋内的气氛太过古怪,忍不住先开口试问道:“敢问陛下如此之早召臣而来,是有什么吩咐?” 霁月收回自己那上下打量的目光,又沉声片刻,没急着回答霁明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朕听闻大哥在西南之地时,曾率数百战士剿灭了当地几伙山匪,想必这些年来,大哥带兵用人应该有些心得?” “陛下真是折煞臣了。”霁明在心里捏了把汗,他觉着小皇帝现下把自己召来,听这语气,多半真是为了渡口那边的事情,“臣不过是带了当地官府里的几个虾兵蟹将,运气好,将一伙山匪剿灭而已,属实不敢和用兵带人相提并论。” “大哥太谦虚了。”霁月摆摆手,话锋突然一转,“不知大哥是不是已经知晓了狄戎人南下攻打渡口一事?” “臣不知。” “哦?大哥竟还不知道?朕以为这事儿已经在宫内传遍了呢。”霁月挑了挑眉,换了一副有些玩味的口吻,“昨日诸大臣讨论起战事,有几位大人想推举大哥随军,朕今日就想问问大哥你的意见。” “与狄戎人交手,防守渡口并非儿戏,莫说臣没有带兵行军的经验,我大梁有那么多骁勇善战的将军,怎么也轮不到臣率军出战。” “大哥这就说笑了。”霁月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在殿内缓慢踱步,大殿里只有他和霁明两个人,此刻安静的只剩下他踱步的声音。 仍在椅子上坐着的霁明有些摸不透眼前这位小皇帝对自己说这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敲打自己,告诫自己和母妃要安分点,还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要作弄自己一番? 霁月不再说话,霁明这会儿子也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也不知过了有几柱香的时间,霁月这才站定缓缓开口道:“朕想问大哥一个问题,若有朝一日,狄戎人真的攻下渡口,往南大举进攻我大梁,大哥会为了我大梁的百姓,拼死一战吗?” 霁明看着小皇帝严肃的神色道:“臣将战斗到最后一刻,誓与大梁共存亡。” “好,有大哥这句话就够了。”霁月拍了拍双手,郑重道,“渡口的援军昨日已经连夜启程上路了,眼下正逢年节,军士们多有不易,若是我皇族中能有随军之人,也是对将士们士气的鼓舞,朕不得轻易离开京城,这件事情就由大哥代劳罢。” 霁明听见了霁月的吩咐,微微睁大了双眼,他自始至终也没想过舒太后以及皇帝会肯让他随军去渡口前线,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这一仗胜了,他定会得到很多好处,而这些好处在几派的斗争下,必定会出现有利于他的一面。 “敢问陛下,太后娘娘那边……”霁明小心问道,他觉得仅凭小皇帝一人怕是无法定夺这件事情,而舒太后那边,他还是不相信太后娘娘会把这样一个机会无缘无故就推给了他。 “母后那边朕去说,大哥只用回去将行李收拾好准备着出发就好。” 原来舒太后还不知道此事,霁明心下明了,光凭小皇帝的承诺,他还是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有去渡口的机会。 “大哥放心。”霁月走至他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霁明的肩膀,“无论母后和谢贵太妃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守护大梁才是第一要紧的任务,有刚才大哥的那番话作保,朕也放心。” 霁明起身站了起来,他知道小皇帝明白派他随军意味着什么,可为了大梁,眼前这位不过是多岁的少年还是愿意摒弃自己的利益,换来家国对外的安宁,霁明突然感到有些羞愧,此事若是换成他,大概并不能将一个对自己有潜在威胁的人就这么放出去立功。 霁月像是知道此时自己这位大哥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他大方地笑了笑,大手一挥,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风:“此事危急,朕就不留大哥用膳了,快些回去收拾行李罢,还要再去和谢贵太妃和淑文妹妹告别一番,时间紧得很。” 霁明点点头,郑重行了一礼:“臣定不辜负陛下厚望,一定将狄戎人从我大梁的土地上赶出去!” 霁月将霁明扶了起来,微笑着点点头,说了句“保重”,而后背过身去摆弄上了书案上的东西。 直到霁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大殿之内,霁月一直紧绷的身子才缓缓松了下来,他长舒一口气,手指尖摸索着捏在手里的纸张的纹路。 但愿这样做自己不会后悔,他想。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们的小皇帝是一个很理想主义的孩子,毕竟真正的权力斗争有时是不允许他做这种“热血”“上头”的事情的,在日后小皇帝会为自己的理想主义付出代价,但也正是这样的理想主义,我们的兰公子才会坚定自己想要追随小皇帝的信念! 芜湖~失踪作者回归! 这几个月三次元事情实在太多啦,好不容易忙的差不多可怜的作者又阳了一回,等到身体加头脑恢复的差不多恰巧碰上春节,事情又多了起来,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晚年!以后一周除非有特殊情况外,都会保持3-4更,所以大家可以接着放心看啦,也祝每个小可爱元宵节快乐!
第35章 圣旨 午膳时分,康宁宫小花厅内传出一阵碗碟碎裂的声音,站在门外的宫人们被这刺耳的声音惊的直抖身子,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丁点儿动静。 若是说小花厅外的人都吓得一动不敢动,那么此时在厅内伺候舒太后用膳的宫人们就更是煎熬难耐。 那些平日里宫外百姓根本吃不着的珍品如今混着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厅内除了舒太后还坐在小凳上外,其余的内侍宫女具是跪了一地。 “好啊,皇帝现在可真是了不得了!”舒太后的声音里带着不可遏制的怒火,“多少朝中重臣都决断不了的事情,他一个孩子倒是能耐起来了,今日对哀家发号施令起来,明日是准备夺了哀家听政之权,把哀家直接给关进冷宫吗?” “娘娘……娘娘息怒啊!”伏在舒太后脚下的苗总管微微颤抖着身子,大胆开口道。 舒明安瞥了脚下人一眼,又看着桌子上扔着的那道“圣旨”,越发觉得刺眼,她将其拎起来,甩在了地上,对着身子更加颤抖的苗总管说道:“去,把咱们年少有为的圣上给哀家请来,哀家倒要看看,是谁让他有了这么大能耐!” 早在将那道圣旨送去康宁宫时,霁月就做好了被舒太后叫去康宁宫的准备,他早早换了身衣袍,也无心再用什么午膳,随便吃了两样糕点垫了垫肚子,便静下心来等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于他设想的差不多,平日里威风惯了的康宁宫苗总管,今日都一改往常做派,只是急着将霁月请去康宁宫。 霁月此去一个随侍也没带,连往日里与他关系最亲密的夏全也被他留在了上书房,以防情况有变。 刚踏进康宁宫的宫门,霁月就感觉到一阵寒意,他清楚自己那道圣旨一出,势必会引起舒太后的雷霆之怒,但当他真真实实感受到了这股怒火,心底依旧产生了一丝惧意。 不,你不能退缩。霁月站在小花厅门口稳了稳心神,内心坚定道。 没等通传内侍从小花厅出来,只听见舒太后的声音从内而外贯穿而来:“咱们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还用等人通传?” 霁月藏在袖袍里的手狠狠捏作一团,他清了清嗓子,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儿臣问母后安。”他站在舒太后面前毕恭毕敬道。 “呵,有皇帝这样的孩子,哀家怕是这辈子都不得安宁了。” 舒太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若是往日,霁月怕是会直接跪下听候发落,而今日不同,他既然下了圣旨,作为天子,就不可能轻易再跪下了。 “儿臣不知,母后何故这样说?” “好一个不知。”舒太后的手指顺势指向被扔在地上的圣旨,“哀家以为皇帝还是个孩子,没想到皇帝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直接开始发号施令了,你可知让庄王前去渡口的代价是什么?你又能承受得起那样的代价吗?!” 霁月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圣旨,他走上前去,半弯下腰将其捡了起来,重新规整好放在了舒太后面前。 “母后是经历过天下大乱,皇室南渡的人,这么些年前朝之事皆由母后把持,您应该也清楚渡口现在对我们的重要性。” “那又如何?” “昨夜诸大臣在此事上的一些争论,儿臣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么些年来,儿臣之所以在这宫中过的逍遥自在,全倚仗母后的保护,现下儿臣年岁渐长,也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母后。” 霁月这副样子是舒太后绝对未曾见到过的,她由刚开始的盛怒慢慢变得平静下来,进而心中又生出一丝疑惑,这么些年来,她认为的这个已经被养废了的孩子,怎的会突然变得陌生起来?难道这么些年她同他们舒家那些人都看走了眼? “母后可曾想过,若是因为庄王随军一事引发前线兵将不和,若是渡口因此抵挡不住狄戎人的进攻,下一个要灭亡的,就是朕与母后了。” 舒太后看着眼前颇有帝王之势的养子,声音冷冷道:“皇帝有何高见?” “普天之下皆知,母后于朕有养育之恩,且舒氏一族位高权重,庄王回京的时机本就巧妙,虽然儿臣说不出其中真正的所以然来,但儿臣也知道,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尤其是一心想要对付母后的那群老头们,必定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此番若是不放庄王随军,怕是渡口之劫未必能平安度过。” “所以皇帝你就想出这么个笨法子,如了他们要让庄王名声大噪的愿望?” “虽说如此,可也未必如了那群老头子的愿。母后请想,此番圣旨一出,一则昭告天下,太后与朕母子同心,为着江山社稷着想愿意派天子的亲兄弟奔赴渡口支援,二则原渡口守将本就出自母后的家中人,眼下将庄王支了去,渡口最后战况如何,是要赏还是要罚,镇远大将军也不至于变成个活靶子,母后也不用担心舒氏一族会不会遭受牵扯。” “这么说来,皇帝将庄王派去,还是帮了哀家以及舒氏一个大忙了?” 霁月微微一笑:“儿臣不敢,儿臣也只是因着读了些没用的书,拼拼凑凑有些想法,想帮一帮母后,若是由母后下诏庄王随军出征,那些个糟老头子便会口出狂言,下了母后的面子,若是朕下诏,既解了这各方纠缠不清的局面,也堵住了他们那张闲得慌的嘴。” 话说到这里,舒太后没有再急着反问些什么,她的手指又开始不自觉的敲打着桌面,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其实用不着霁月来点明白,她也是知道各种道理的,昨夜那场军事会议结束的并不愉快,他们舒氏一族站在朝堂顶端太久太过舒服了,以至于她和兄长根本没有料到北党之中竟然出现了那么多实权人物。 这是她与兄长的疏忽,可眼下却是弥补不急的,渡口一事便只有两条路可走。 让庄王随军,这项关键大事定了下来,渡口一仗便好打许多。再者,若是不让庄王随军,军队内部明争暗斗犹如一盘散沙,到头来守住渡口的结果是用大梁无数的财富乃至女子的终身幸福换来的。 她虽有掌握绝对权力的欲望,但也知道大梁窝囊了这么些年,那些皇宫外的平民百姓人人心中憋着怒火,若是因着渡口的事情,让这怒火蔓延开来,第一个就得烧到她的身上。 而舒氏在必要的时候绝对会舍弃她来保全整个家族。 若是她都没有了,那究竟是南党胜还是北党胜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即使她再不情愿,再觉得被谢贵妃和她那个就不该生出来的儿子下了个绊子,她也要硬着头皮答应庄王随军这件事。 想到这里,她的手指停止来敲击桌面的动作,神色有所缓和道:“我们皇帝果然是长大了,与以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哀家也是老了,有些事情竟还没想个明白,只着急着责怪皇帝在瞎胡闹。” “母后整日操劳,儿臣皆看在心里,儿臣也深知没有母后就没有儿臣的今天,所以儿臣此举也未想争夺母后之权,而是觉得各方纠缠,不如快刀斩乱麻,且先解决了来犯的狄戎人再说,也还请母后恕罪。” 舒太后看着霁月又恢复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突然觉得身上软绵绵的,很是劳累,她随意挥了挥手,嘴上说着:“罢了罢了,皇帝终究是要长大的,有些想法也不是坏处,以传旨的速度,想必庄王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北上了,哀家也就不再见他了,让他一路小心罢。” “多谢母后体恤。” 舒太后点点头,示意霁月可以走了,待到苗总管将霁月送出宫门又折返回来,屏退了一众侍奉宫人,独留下从小侍奉她的石榴在侧,她这才开口道:“依你看,咱们这位小皇帝是会想出这么些说辞的主儿吗?” “奴婢觉得,陛下毕竟是天子,流着真龙血脉,便是一点心思都不用在这上面,也还是能略懂一二的。” “咱们这位陛下一早晨先见了兰亭,又见了庄王,之后便一道圣旨打下来,让旁人措手不及,连想制止的余地都没有,我看呐,这不仅是皇帝是真龙血脉,还和哀家给他找的这位好伴读有关呐。” “娘娘……” “罢了,皇帝说的也没错,北党人在这件事上步步紧逼,我那个当镇远大将军的妹夫又是个不争气的草包,若是不在这件事情上做些退步,怕是搅得哀家再无宁日了。” “娘娘说的是,咱们暂且避避风头,等渡口那边稳定了,庄王是立功还是旁的什么,那可由不得那些北党人说的算的。” 舒太后伸出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眼尖的石榴立马上前帮舒太后按了起来。 “这么看来,咱们皇帝还真是长大了,等渡口战事忙完吧,忙完以后,皇帝与华康的婚事也可以提上议程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下章咱来点儿温情感情线^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