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秩序，我们得保持平衡，先生，”菲尼克斯看着他，“真不明白为什么您什么都不知道呢？好吧，杜沙先生，天快亮了，我也要走了，您找好睡觉的地方了吗？”

维克多像在思考着什么，没有回答他。

菲尼克斯微微笑了笑：“看上去您好像爱上了某个人类，怎么了？姑娘比较倔强吗？您可以跟她说您是某个国家的王子或公爵什么的，您可是活了三百多年啊！天呐，要是我的话，我早就以此大做文章了！带她看看月亮，去某个没有人的城堡住两天，吻她，带她跳舞，您脸蛋儿又长得漂亮，她保准会答应的！”

而年纪大的吸血鬼用一种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着他。

“好好好，有些事情还得您自己解决，我只是按照一般情况给您出了个点子，”菲尼克斯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您也活了这么久了，没有谈一场生离死别的恋爱可不行，看看人类写的那些吸血鬼的书，难道您就没有一点触动吗？还是说，就算姑娘来到了您门口，您都没有胆子打开门让她进去吗？”

金色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维克多看着菲尼克斯，这让这只年轻的吸血鬼感受到了一丝权威的压力。

“我走了，杜沙先生，再见，”菲尼克斯跳下墙壁，“如果您有办登记的需要就告诉我。”

chapter14

夜幕刚刚降临，咖啡店的门被打开，一个背着包的金发男人走了进来。

咖啡店的主人正在擦拭机器，他身材修长，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修长的颈脖从宽大的衣领中伸出，他垂着头，腰间系着黑色的围裙，微微弯曲的脊背让他显得异常专注。

戈登轻手轻脚地来到吧台前，注视着伊恩的侧面，他看到他卷曲的棕发在额头边打着卷儿，这让他硬朗的线条带上了一丝孩童的柔和，他的睫毛很长，轻轻覆盖住蓝色亦或绿色的眸子。他卷起了袖子，结实有力的胳膊露了出来，左侧手臂上有一道浅色的伤痕。伊恩的手修长宽大，能看得到青筋，但干活的时候却让人能感受到他的细腻与认真。

凭着职业的敏感性，戈登觉得他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带着明显的美国口音，低沉却带刺的话语让人觉得既讨厌又好奇，他不像其他参军过的男人一样满嘴脏话，这可能是因为他的家教良好，也许这家店就是他继承而来的，是啊，常春藤，现在这个年代还有谁会取这么过时的名字呢。

伊恩没有抬头，他感受到身后有人，于是这个男人嘴角微微挑了一下。

就是这个表情，让戈登愣住了，他不知道他还能这么笑。

“维克多？”

“谁是维克多？”

在听到意料之外的声音后，伊恩猛地回过头，他看到了戈登的一头金发和充满探究的绿色眼睛。

“没什么。”他说。

戈登无奈地笑了笑，“你总是这样？”

“什么？”

“你的秘密都快从你身体中溢出来了，”戈登把背包放下，“再这样下去你会憋坏的。”他指了指菜单上的意式浓缩咖啡，“嗯哼，还是你只愿意把秘密和那个叫维克多的男人分享？”

“你每次到这里来都只为了研究我吗？”伊恩不满地打开咖啡机转过身去忙活了起来。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戈登说，“但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要是其他人的话，早就成为好朋友了，伙计，你太伤我的心了，特别还冒出了一个叫维克多的家伙。”他开玩笑道，“能介绍给我认识吗？”

咖啡被端到了话唠的男人面前，伊恩擦了擦手，“也许可以，我得问问他。”

“哇呜，另一个更加神秘的家伙！”戈登喝了一口咖啡，挑着眉毛，“不会是你想象出来的朋友吧？”

“是的。”伊恩看着他，“那又怎么了？”

“那你可真得去看医生了，”戈登看着他，“你是不是在战场上受过什么心理创伤？还是你在军队里的爱人不幸去世了？”

“哈哈，”伊恩干笑两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去做小说家呢？或者去写一些不能在影院放映的剧本什么的。”

“你开始变得有趣咯，”戈登微微笑了笑，“想看看我今天拍的照片吗？”

伊恩一脸不想看的表情。

记者用一种只有我选中的家伙才能看我的杰作的笑容，打开相机，凑到伊恩身边，“看，这是傍晚刚刚拍的圣安德鲁斯教堂，看这些光线照在石砖上的斑影。”

伊恩一开始并不非常想看，但戈登的解说既有深入浅出又有趣，他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日夜生活的爱丁堡有这么美丽这么迷人。

“拜托，”戈登看着他，“这是你生活的城市，你干嘛用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咖啡店的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不经常出门，我得照顾店面，而且也没有多余的资金外出。”

“现在你的店生意还算不错吧，我走的时候看到有人拿你家店的杯子。”

伊恩耸了耸肩，“是啊，客人多了，我也抽不出身。”

戈登看着他，“你不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借口吗？”他放下了相机，“你看上去不是那种想要创办苹果公司的神经质，钱只需要够用就好了，时间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如果你不给自己时间，那你永远没有时间，伙计。这个世界不止仅有爱丁堡和布鲁克林，你才多大，就这样被这家店捆在这里了？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其他的咖啡店如何？去罗马，去巴黎，甚至你可以去东京。”

棕发的男人微微笑了笑，“你说得对，戈登，也许我该出去走走。”伊恩环顾自己周围，突然觉得自己的店显得异常狭窄，而在以前，他总是边抱怨着边无止尽地修理着永远修理不完的东西。

“哇呜，城堡里的公主终于决定走出去了！”戈登夸张地拍拍手。

伊恩第一次觉得这个家伙不是那么烦人了。

“谢谢，”伊恩对他说。

“终身免费咖啡怎么样？”戈登笑着看着他。

伊恩看着他撇着嘴。

“只是玩笑。”戈登站起来拍了拍伊恩的肩膀，“你撅嘴的样子真可笑。怎么样，需要我帮你制定旅行计划吗？”

chapter15

“嗨，真高兴见到你！”

维克多知道伊恩店里有人，但他还是进来了，他对伊恩身边的金发男人微微点了点头。

金发的记着看着缓缓走来的男人，他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俊美的脸棱角分明，稍显苍白的皮肤好像从未受到过阳光的洗礼，一双淡色的眼睛清澈透明。他身材高挑，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冰冷气质，让人想起冬季的雨夜。

戈登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只是第一眼，他就被他吸引了。

“哦，我的天，他一定就是维克多了！”

在戈登的惊叹中，维克多坐在了隔着他一个座位的地方，而伊恩则从柜子里拿出了那两个玻璃杯。

“待遇都不一样，”戈登看着注入矮玻璃杯的烈酒，表示抗议，“给我也来点儿。”

“我以为你更喜欢咖啡。”伊恩笑着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杯子，但显然，不是一套的。

记者好奇地看着这位神秘的客人，递出了一张名片，“你好，维克多，我是伊恩的朋友，戈登弗尔曼，我听伊恩谈起过你，你果真不同凡响，伙计。”

维克多不知道怎样跟他交谈，他甚至感觉他有点烦人，不过因为是伊恩的朋友，他还是表示了友好：“你好，我是维克多·杜沙。”

“你是哪里人？是什么职业？你是模特吗？还是演员？”戈登看着他，试图从自己脑子里过滤出一个曾经在广告牌上见过的人和面前的男人重合，但是他失败了。

热水注入酒中，维克多微微笑了笑：“你们在做什么？”

“在看幻灯片。”伊恩在笔记本上点了几下，“戈登拍的照片，他是名记者，他拍的照片真的很棒，看看吗？”

“是的，比如说我们最喜欢的一张，”戈登主动凑上前去，就好像维克多是他的大买家，“我可是趴在那里好几天才捕捉到这个画面的，这张可是得过大奖的！”

他的手指轻轻一点，大屏幕上突然一片雪亮，在画面映入维克多的眼中的时候，这只吸血鬼惊恐地用手臂挡在了眼前，然后随着凳子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维克多！”伊恩从吧台那边跳出来，他来到维克多身边，却看到了他睁大着眼睛，瞳孔收缩，獠牙毕露。

伊恩迅速地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的头抱在怀里，然后对在一旁惊呆了的戈登喊道：“去街口的药店买点阿托伐他汀！”

“怎么？他有心脏病还是什么？！”戈登准备过来，但伊恩却向他吼道：“快去！别耽误时间了！”

“好的，我马上回来。”戈登说着就冲出了咖啡店向外跑去。

伊恩看着维克多，对方已经恢复了理智，维克多站起来，关掉了笔记本，他显然心情不是很好，愤怒中带着一丝失落。

那是一张雪山中日出的照片，戈登对于光影的掌握达到了最完美的级别，那太阳仿佛真的喷薄而出照耀在观看者的身上。

他似乎在渐渐地明白着一些事情，比如伊恩始终得活在阳光下，他永远不可能和他一样在白天睡觉，在晚上行动，他也永远不可能和自己一样茹毛饮血，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也许之前太过巧合，巧合到让他都以为那是命运，但事实是，梦终有醒来的一天。

他仅仅只因为一张照片就吓得魂飞魄散，而在这之前，伊恩却因为这些照片而决定敞开自己的心扉，走出这个狭小的地方。

他们相遇的地方。

“抱歉，维克多。”伊恩看着他的背影说。

“不，该道歉的是我，我差点给你惹了麻烦，”维克多回过头，“我不该来的。”

“不，维克多，这只是……”

“伊恩！”维克多突然提高了声调，“你和那个人在一起很高兴，我从未见过你那样笑过，”他用金色的眼睛看着他，“我甚至听到了你要走出去进行旅行，这是一种进步，伊恩，你可以跟你的人类朋友一起出去，这是我永远无法做到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伊恩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是吸血鬼！”维克多甩开扶着自己的手，“你和我在一起能得到什么？！”

棕发的男人瞪着他：“那你跟我在一起又能得到什么？！”

“只是打发时间，”维克多面无表情地说，“生命对于我过于无趣。”

“你并不是这么想的，维克多，我知道。”伊恩看着他，试图在他脸上寻找自己结论的证据。

但是他失败了。

维克多走近了一步，双眸发出幽光，他用低沉的嗓音问：“如果你愿意变成我这样就另当别论了，”他用手托起伊恩的下巴，“你愿意吗？和我一起青春永驻，被时间折磨，永远无法再见到阳光，茹毛饮血，在墓地里沉睡，在棺材里休眠。”

伊恩从未见过这样的维克多，一种原始的恐惧在心底升起，甚至让他的手开始发抖，“我……不……愿意。”

维克多得到了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永别了，伊恩。”

chapter16

伊恩去了布拉格。

这是他第一次以游客的身份远走他乡。

伊恩并不感到陌生或是孤单，戈登替他买了机票，给他定了酒店，在工作之余作为他的导游。戈登的讲解深入浅出，每一句话都让人感受到他的博学，伊恩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比以前更加聒噪。

布拉格令人眼花缭乱，广场上的五彩时钟让人惊叹于能工巧匠的创造力。

等戈登忙于工作的时候，伊恩就坐着巴士环游这座美丽的捷克城市。

阳光明媚，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这陌生的地方，他看着路边悠闲的行人，好奇的旅人，以及在地面散步的白鸽。

这就是别人一直生活的城市，捷克人可真是幸运，伊恩想，自打生下来就生活在童话之都，享受着其他人一辈子都可能达不到的生活。

街角的杂货店，琳琅满目的纪念品，喷泉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女人的裙摆，孩子的气球，碧蓝如洗的天空，教堂的尖顶，广场的钟声。

伊恩闭上眼睛，生动的一切在耳边响起，杂货店的风铃，水花的溅起，女人的清脆嗓音，孩子的欢笑，风的低喃。

巴士环绕了整个布拉格，一圈又一圈。

他突然感到疲倦的时候是在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这种疲倦就好像一粒安眠药让他兴致全无，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满眼的陌生。

布拉格的夜晚就要来临，天空突然间下起了雨，路上的行人就好像消失了一般。伊恩看着司机的背影，他想跟他说点什么，但他却不会捷克语。

伊恩下了车，雨点打在他的头上非常的凉，他裹紧了皮衣躲在了街边的一个咖啡店的门口。

他掏出电话打给戈登，他不知道怎么回酒店，戈登对他说他有采访需要再过一会儿才能到。

伊恩走进了那家咖啡店，由于远离的景点，这家咖啡店的生意也不是很好，里面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

他来到柜台，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微笑着看着他：“请问您需要什么？”

“一杯黑咖啡就行。”伊恩说。

“不来点儿甜点吗？”老板热情地指了指旁边的展示柜。

伊恩从一进来就看到这个展示柜了，和他曾经打工的星巴克的差不多，里面装着似乎是老板亲手做的甜点。

“那就苹果卷吧。”伊恩挑了个唯一没有奶油装饰的甜点。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伊恩喝了口咖啡。

他觉得这饮料没有自己店里的好喝，然后是苹果卷，他尝了一口，还行。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看着店里的人越来越少，突然产生了一种寂寞的感觉。他开始想念自己的咖啡店。

戈登很快就来了，他是一个很可靠的家伙，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一些当地的朋友，当然，他们都会说英语。

“嗨，我听说过你，伊恩，你有一家咖啡店？”一个大胡子的男人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直梦想着自己有一家店，从这点来说我很羡慕你啊！”

“你怎么跟戈登这个小子混在一起的啊，他有没有把他妹妹介绍给你认识啊，我看过她的照片，那可真是一个美人！”

“今天我们去采访的那个老家伙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合作，对吧？”

“嗯，简直可怕。不说了，我们来为远方而来的朋友干一杯吧！”

他们让老板拿些酒来，但那女人很不高兴地说这里是咖啡店，于是戈登跟她谈了一会儿，一直夸她漂亮告诉她以后会在旅行杂志上介绍这家店才说服了她。

老板拿来了五个杯子，她往里面倒了点白兰地，又给他们加了点热水。

“加什么水嘛！”一个高个子男人皱了皱眉。

“冬天喝冷的对肠胃可不好，”伊恩说，“下雨天还是喝点热的好受点。”

“你们那儿都这样吗？我觉得男人喝酒就得喝得浓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