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息着，过热的天气中，蛇的冰凉让他感觉舒服了起来，而那条蟒蛇也几乎无处不在，他甚至感觉到它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如果它想，它随时都能够杀死他。

“啊——！”

伴随着一声惊叫，伊恩醒来，他用手挡着过于刺眼的阳光，看了看钟，下午3点。

他惊觉自己睡了很久，而且今天还没开店。

于是这个难得懒惰的店主穿好衣服，到楼下随便吃了点东西，拿起昨晚买的工具，搬了梯子，爬到屋顶上干起了活。

虽说是十月，不过中午的太阳还是很厉害，伊恩脱掉衬衣，穿着短袖T恤抹了抹头上的汗珠。

伊恩觉得自己不喜欢太阳，虽然这可是久违的晴天，他坐在房顶上感觉自己快要被晒死，而周围的大妈大婶们都开开心心地晾起了衣服。

她们聊着天，而小孩子则在她们周围打打闹闹。

伊恩点燃了根烟，坐在屋顶上吞云吐雾。

他看着门口的路灯，一些工人正在维修，他们也同样满头大汗。

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来。

伊恩吸完最后一口烟，继续干起了活。

chapter8

在夕阳消失的最后一个瞬间，街口的路灯缓缓点亮，橘色的灯光让整个街道都显得朦胧起来。

街道的尽头伸向远方，在黑暗之中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黑衣的男人从暗影中走来，无人的街道在他的脚步声中显得更加安静了。

他来到一个不那么起眼的小店前，店里灯都关了，只剩下吧台还闪烁着昏暗的灯光。

深色的门框上镶嵌着透明的玻璃，透过它们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的装饰。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但这家店的玻璃总是一尘不染，里面的桌椅也总是整整齐齐。

但依旧鲜有人光顾。

维克多每每看到这些的时候，都有一种店主人的心思被浪费的惋惜感。

他正在犹豫到底就这样不经过同意就进去还是站在门口等的时候，一张黄色的便签纸出现在了他面前。

“Come in。”

伴随着吱呀一声，穿着黑衣的男人踏进了这家店。

这种感觉过于美好：在寒冷的夜晚，你孤独地走在无人的街道，冷风呼啸，你立起衣领，看到一个发出暖光小店，当你带着羡慕的目光走近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人早就在等你了。

店里依旧充斥着微苦的香气，慵懒的女声从留声机中飘出，两个透明的矮玻璃杯在灯光下闪烁地好像透明的水晶。

维克多坐在了吧台前，他看了看那两个玻璃杯，微微笑了笑。

吧台的后面放着几本书，他伸出手翻了翻。

他想了解伊恩，在这纸张之间。

《理查三世》（莎士比亚）

《渔人和他的灵魂》（王尔德）

这两本他都读过，但他不知道伊恩居然喜欢这样悲情的故事。维克多敲了敲玻璃杯。

就在时针指向8的时候，维克多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虽然很细微，但却足以让他头皮发麻，瞳孔收缩。

那是血的味道。

黑发的男人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环境下异常闪耀，就好像某种黑暗中的野生动物一般。维克多顺着这股味道，悄无声息的向后面走去。

厨房的深处，传来哗哗的声音。

磨砂的玻璃门没有关严，热气从门缝中溢了出来，伴随着这股热气，维克多嗅到了薄荷香波、汗水和一丝血液的味道。

虽然知道对方可能只是划破了手指或者刮破了下巴，但这混合在一起的特别的味道却缠住了这只吸血鬼的脚步。

伊恩的味道。

如热茶般温暖，如烟草般辛辣。

掺着一丝鲜血简直让人上瘾。

罗马尼亚来的吸血鬼被这种味道冲昏了头脑，他慢慢地挪到门口，金色的眼睛在雾气朦胧的小空间内捕捉着气味来源者的影子。

身材修长的男人浑身炽摞地站在莲蓬头下，他用手撑着瓷砖墙，背部肌肉因此而鼓出，形成优美的曲线。笔直的双腿修长有力，形成有力的线条，在地上踩出轻微的水花。

随着对方的转身，维克多迅速地离开了。

一种无法控制的欲望悄悄滋生，令他口干舌燥。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

黑衣的吸血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饥饿，他甚至能听到周围一百米的所有生物的心跳声。

这些声音在诱惑着他。

尤其是那个味道。

那个人血液的流动声。

以及那饱满的禸体。

“唔——！”在任由思想飞驰的状态下，獠牙已经不可抑制地生长了出来。

维克多知道现在无论怎样都无法控制了，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厨房，接着就冲上前去用力地推开了咖啡店的大门。

黑衣的男人迈着混乱的脚步渐隐在昏暗的街道，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chapter9

伊恩从浴室里出来，他撕掉手上的保鲜膜，从冰箱里拿了盒果汁。

一边喝着一边来到吧台，伊恩看到桌子上的两个杯子还放在原处。

失望的情绪蔓延开来。

“fuck！”果汁盒子外面的水汽滴到了他的伤口让他感觉一阵疼痛，伊恩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那道伤痕，幸好伤的不重，不然去医院又得花掉一些钱了。

说起这次受伤，那是2个小时前的事情了。

伊恩打算钉完最后一块板子就手工，不过这块板子老是滑，下面的屋顶也不平，他本来手艺就不好，于是一直弄了很久。

就在日落，他几乎完成的时候，一个石子打在了他肩膀上，伊恩吓了一跳，锤子砸偏了，板子跳了起来直直地划过他的手。

“Shit！”伊恩看着鲜血从伤口中流出，往下面望了望。

是上次那个孩子，她长相是可爱，但骨子里真是小魔鬼。

“你在干嘛？”那孩子问。

“不关你的事，”伊恩因为她受了伤，口气变得也不好了，“滚回家去！”

那女孩怏怏地走了。

伊恩叹了口气，直接放弃了最后的工作，他小心地从梯子上下来，这时候天空已经变成了紫罗兰色。

简单地冲洗了一下伤口，伊恩决定今天早点关门，他熄灭了招牌的灯。

因为觉得维克多可能会来，伊恩没有锁门，只是挂上了闭店的牌子。但想到维克多可能会误会，于是他又随手写了个进来的便签贴在门框上。

“该死的。”伊恩垂下手的时候汗水流到了伤口上，他疼得要死，随口骂了句脏话，然后把两个杯子放在了吧台上。

他觉得自己有点傻，就好像自己才是对见面比较期待的那个。

再一次牵动了伤口，伊恩骂骂咧咧地拿起毛巾走到了厨房后面的浴室。

他关了几下门，始终都关不上，是啊，这里真的有些年头了，他奶奶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就有这店了，而且一直没有重新整改过，这里的什么都是坏的，而且专门等伊恩来的时候接二连三的坏。

他记得小时候来这里的时候还什么都是好的呢。

时光飞逝。

伊恩狠狠地砸了几下门后，那不争气的门还是关不上，他放弃了，赤着脚走到莲蓬头下打开了热水。

他喜欢热水澡，喜欢在沐浴时思考，伊恩用手撑着墙壁，把脸埋在手臂中，耳边是水流哗啦啦的声音。

就好像雨天。

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在奶奶睡午觉的时候偷糖果的事情，想起了在布鲁克林家中那把二手吉他，想起了在巴格达的异国女人棕色细腻的皮肤，想起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他愣了一下，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个梦。

伊恩摇了摇头，这件事，这个人，到底为什么出现呢？

其实到现在为止，伊恩都觉得这是场梦。

这太过不可思议。

也许自己疯了，也许那天他不小心磕了药才会看到那人伸出的獠牙。

他说他不会伤害自己。

而自己的确相信。

这才是伊恩最感到不可思议的，他从小到大都是怀疑主义者，他和任何人都不过于亲近，这让他显得很冷漠，也让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他时常感到孤独。

在空虚的青少年时期，他时常望着窗外不知道想些什么，而每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奶奶总在咖啡店忙活着。

现在他回到了这里，依旧孤独，甚至有很多时候感受到了寂寞。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那样的自然又怪异地介入了他的生活。

他甚至开始期待他的出现。

也许这也没什么不好，伊恩笑了笑，把脸从手臂里抬起来，他转过身，迅速地洗了头发，他觉得自己应该快一点儿，否则那人会在前台等得不耐烦的。

维克多不会不耐烦，伊恩却好像认识了他很多年一样，脑海里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那个人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消失。

伊恩挑起了嘴角，关上水龙头。

真是段随意的关系。

于是伊恩离开了浴室，向冰箱走去，他想喝点甜的东西。

希望他来到吧台的时候，那个家伙已经在等他了。

chapter10

维克多消失了一段时间。

或许是一周，又或许是一个月。

这段时间对于伊恩来说，已经足够让他把之前的相遇理解为一场梦境。

在十一月的末端，寒风呼啸的雨夜，雨珠砸在玻璃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一个人推开了店门。

天是如此的冷，但那个男人还是穿着薄外套，就好像十月还是昨天的事情。

就好像他昨天还刚来过。

伊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门的方向，维克多把滴水的雨伞插在了门口的桶里。

黑衣的男人望着吧台对面的伊恩：“这天气真冷。”

“是啊。”咖啡店的老板应道。

你去了哪里？伊恩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被他的轻描淡写堵了回去，他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两个杯子，重重地放在了吧台上。

琥珀色的液体流入了水晶的杯子中，维克多的金眸在橘色的灯光下闪耀。

“我去了北面的森林。”维克多轻声说。

伊恩似乎不在乎般只是点了点头，他将热水注入杯子里，酒精的香气蔓延开来。

“那里很漂亮，”黑衣的男人用余光瞄着伊恩的手臂，那里的结痂刚刚脱落，留下一道浅色的伤痕，他舔了舔嘴唇，“我在那里休养了一段时间。”

“你受伤了吗？”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伊恩努力抑制自己担心的情绪。

可敏感的吸血鬼还是听出了那丝关切的口吻，他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擅长在人类之中待太长时间，我虽然活了很久，但我醒来的时间并不长。”

也许旁人看来，他就像一个疯子，一个臆想症患者，伊恩看着他那双奇异的眼睛，平静地说：“你消失了很久。”

维克多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垂下眼睛：“是的。”

“你真的是吸血鬼吗？”伊恩敲了敲杯子。

“嗯？为什么这么问？”

“书上的吸血鬼，”他看着对方，“描写地比你厉害那么点儿。”

维克多笑了，他摊开手，“好吧，我承认我在同族之中却是没有那么厉害，而且，你知道的，书本总是喜欢夸大其词，像是传记作家总喜欢把拿破仑描写得那样神乎其神，总喜欢夸大茜茜的美丽，”他挑着嘴角看向面前的男人，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让他几乎忍不住微笑，“你看的什么书？”

咖啡店的主人轻轻一笑，“《吸血鬼编年史》。”（安妮赖斯着，由十二部作品集合而成，其中最著名的是改编成电影的《夜访吸血鬼》）

黑发的男人笑了，“你学到了什么？”

看到对方的微笑，伊恩摇了摇头，“说实话，我本以为是一部学术着作，但我后来却发现是小说集。”他撇了撇嘴，“那些事是真的吗？你们真的有那么纠结？爱恨情仇什么的？”

维克多金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笑道，“人类的小说也总是描写这些，不是吗？”

“嗯哼，的确是这样。”伊恩喝了口酒。

“但我确实和莱斯特（你们知道是谁吧）一样，”维克多耸了耸肩，“一样的不走运。在我记忆里，没有创造者这个概念，也许当年他创造我之后却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你知道的，金发的男孩总是特别受欢迎，而我，只有眼睛是金色的。”

“那也很美。”伊恩看着他的双眸，“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是成为吸血鬼之后才变成这样的颜色吗？”

“我不记得了，”维克多被对方过于强烈的眼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只记得我30年前在海边醒来，肺里灌满了冰冷的雨水。”

“你活了多久？”伊恩好像突然对维克多异常地感兴趣了起来。

“三百多年吧，”维克多挠了挠头，“还是其他吸血鬼告诉我的，我去长老会登记的时候他们帮我检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久。”

“你们还有长老会？”

“其实你可以把它想象成志愿者服务中心。”维克多撇了撇嘴，“一个满是糟老头老太的人事机构。”

“听上去很糟糕。”伊恩笑着说。

“有时候也很便利，”维克多说，“像是上学地点的建议，就是长老会给的。”他看了看吧台的后面，发现那里躺着几本书，“你最近在读些什么呢？”

“嗯，”伊恩转过身去，“读一些经营管理的书，”他苦笑一声，“你也看到了，我的店生意不能再糟了。”

“你试过发传单吗？像那些快餐店一样，发些引人注意的漂亮纸片什么的，也许只是缺乏宣传，我觉得这里很不错，”维克多认真地说，“在我去过的咖啡店里，这里算得上很有格调的了。”

“是嘛，”伊恩有点得意起来，“很久的历史，我一直很喜欢这里，”他看着维克多，“也许我是该尝试着走出去。”

维克多看着他，伊恩的表情很复杂，虽然积极的一面占了主导，但那掺杂的一丝落寞却吸引了他，但黑发的男人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怎么了？”看到沉默不语却嘴角挂着微笑的维克多，伊恩问。

“没什么，”维克多笑着看了看时钟，“也许我该走了，你的眼底泛青，我是不是总留得太晚？”

“是的，”伊恩笑着说，“总是在人类该睡觉的时候来，”他抱着手臂看着他，“要我转过身去吗？”

“什么？”

伊恩看着他，“你总是在我背对你的时候消失，我以为这是你的爱好。”

黑发的吸血鬼笑了起来，“其实在你面对我的时候，我也可以消失。”

“是吗？”伊恩做出了请让我见识一下的表情。

在咖啡店主人惊讶的目光中，维克多就像烟雾般渐渐变淡，然后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明天再见。”轻柔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明天再见。”伊恩对着空气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第一次维克多对他谈起下次见面的时间。

chapter11

第二天来得特别得快。

当伊恩看到维克多抱着一大卷纸的时候，简直惊讶到下巴都快掉下来。

“怎么了？”维克多愤愤道，“我可是在剑桥学过市场营销的！”

“我被眼前的场景彻底惊呆了，”伊恩看着摊在桌子上的各种海报传单说，“包括你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