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花月一开始内心认为带着全能的一品比较好，但是想想这毕竟是花间祠的管家，还是离不开，只得作罢。

等为花寂打好小小的包袱，花月还怪舍不得的搓搓眼睛。万俟璟矞皮笑肉不笑的几声安慰，就带花寂上了路。

心想着又不是再也不见，花寂也就没太多感觉。

一行人潇洒的从皇宫正门进去。花寂悄悄问万俟璟矞怎么能这么“嚣张”，万俟璟矞揽他一下，“御驾。况且，你可是我要‘明媒正娶’的，怎么能走偏门？”

不可否认的幸福泛滥在车架上，一会儿七拐八拐的进了那座偏殿，是不算奢华的一个院子，干净整洁，环境幽美，安逸小院的感觉，很像花间祠的后院。

万俟璟矞为这里还是配了几个宫人的，看样子算是放心的人手。安顿好花寂以后，万俟璟矞走掉，吩咐花寂，“我去议事。你在这里呆着，先别乱跑。”

他离开后花寂才发现九转一直想表达什么，于是便发问。

九转回答说刚才过宫门的时候包袱一直在动。

这时候花寂才在包袱里面翻出来一把剑，吓得不轻，同时惊讶它居然没有被磁门吸住。

端详一番，真是很漂亮的剑。上面的花纹——应该是蓂荚，貌似是和自己身上的那个一样。

花寂不明所以，隐隐约约觉得这剑和自己好像有关系。顺手将剑挂在了墙上，夜里等万俟璟矞来的时候，古怪的盯着剑看了好久，眼里时而漾着淡淡杀气，却倒最后也没有问什么。只是没头没脑的夸了它几句，就和花寂一起躺下。

花寂开玩笑似的问他会不会天天来，万俟璟矞同样笑答，“这……不知道。”

花寂心里很清楚这是皇宫，那人是皇帝。说不难过是假的，说不吃醋（？）也不是真的。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

可能是脸色稍稍流露不太好看，万俟璟矞突然搂紧他，“不要离开我。”

花寂想笑他糊涂——深宫大院自己怎么走得了，只是摇摇头，却又加了几分力道回抱过去。

两人似乎各怀心事的睡去，这僵局，并不是第一次，早已习惯。不过平静的日子还是过了很多天，以至于平静的有些诡异，不提那怀孕的妃嫔，不提那繁忙的国事，不提那纷乱的人言。

直到有一天暴风雨的来临，幻灭了花寂此生的无欲无求却渴望的平凡。

深秋，露重，天渐寒。

那一天所有倒霉的情节一齐上演。

万俟璟矞当然是很忙的，在花寂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见那人在自己耳边小声说，“我先走了，你再睡会儿。我今天很忙，中午不过来了。”

哼哼唧唧的说着知道了，花寂又翻过身接着睡觉。

后来，花寂真想说，其实我们都是太聪明了——自作聪明。

万俟璟矞并不该以为，那些在深宫中除了勾心斗角以外别无所长的人们又聋又瞎，正如他一直坚信自己做的缜密，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那天花寂几乎睡到日上三竿，草草吃了很少的东西，不愿再睡，一个人无聊的看书写字。昨夜西风凋碧树，今天天气就冷了几分，还是在阴着天——看来是要下雨的。后来没精打采合了一小会儿眼。下午晚些时候，他又加了一件衣服，在院子里拣落叶，想挑几片漂亮的做个书签。

多么与世无争的场景，纤细美丽的男子，刚刚成年，如谪仙般安安静静的在庭院，用指尖拨拉着地上的树叶。

正挑拣着忽然听到外面异常的喧闹，措手不及却也已经是晚了。百鸟吱吱喳喳的说，这里的一个名叫小回的宫人正引着一大堆人马的架势，气势汹汹浩浩荡荡而来。

花寂只是抬头看看天，正是日薄西山，无怪乎气息奄奄。

并不躲闪，再说躲到哪里去呢？更不想给他添麻烦。再说，就算派人找他也来不及了，来了也只会更麻烦，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问道，“这片叶子真好看，怎么一捡起来就碎了呢？”

尖锐的嗓音划破这最后时刻的安静“太后娘娘驾到”。

然后紧接着是贵淑贤德四个妃子，没有皇后。花寂的眉眼淡淡掠过，里面确有一个显怀的女子。

花寂暗忖，“只有一个？”心里不可能没有怒意。

花寂还记得万俟璟矞说过，当今太后不是他的生母，只是他父皇碍于情面废不掉的一只不下蛋的母鸡而已。而后宫的这些女人和太后自然都沾亲带故，因此看上去，当然也分外令人讨厌。　来者不善，可终究要面对。

该行的礼数花寂没有忘，更没有多吐出一个字。一群以前该是名门闺秀的千金小姐，此时活像村妇野姑语出与其身份不相衬的污言秽语，哪怕挺了肚子那么艰辛，也不肯饶下一句积德的话。

花寂没有招惹任何人，就听见吩咐左右，一副要动私刑的样子。

不知道是谁的手带着耳光的掌风冲自己过来，花寂自然要抬手一挡，结果居然爆发出一声莫名其妙的侍女的哭诉，“太后，娘娘，这个小贱人居然敢打我！”

花寂摊摊手表示无辜，结果事实证明，这也不行。“招惹”一群有备而来的泼妇是不明智的。花寂没有反抗，因为感觉“何必”。

任凭自己被人按倒在地上，终究还是开口说了一句，“不要为难那个小丫鬟。”眼神向百鸟扬扬。

这话当然没有用，娇滴滴的百鸟已经被围住。倒是那臃肿的妃子恃宠而骄仗着资本先发话，“还装好人呐？你现在自保不足，还管得了别人？先求太后留你一条贱命吧。”

花寂长得很美而偏冷色调，但是笑起来确实媚惑，“您不打算自己好死，好歹得给孩子积些德才是。”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那妃子气的明显在抖，极失风度的被人搀扶，好像有人还说什么“动了胎气”。

于是一群人同时发话，“动手，打死他！”

花寂环视一圈没见到九转。九转不是真傻，所以肯定是趁人不备跑掉了。

但是花寂怎么都感觉这不靠谱——九转不认路，就算肯定是去找万俟璟矞，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花寂彻底安静，任凭那些人摔摔打打。不会不明白鞭子上被人点了媚药，不过他很感激那些人最后不忘浇点盐水，很清醒一通。比较受罪，但是神智还是清楚的异常。

天怒人怨的很快天居然下起了雨，花寂的内衫也已经被人打碎成七零八落。他一直努力的在笑，即使外表惨淡狼狈，雨水的冲刷让他开始渐渐发冷，趋于模糊的神智即将崩溃，他的笑仍然很干净而冰冷。

太后在华盖下静静看戏，一边手痒的踩了花寂一下，怕弄脏手，用帕子垫了，以想要捏碎人下巴的力气恶狠狠的吐字清晰：“这好皮囊打坏真是可惜。花寂是么？真该让一群男人上死你，是不是，啊？！”

花寂听到这里鸡皮疙瘩落了满地，样子很不好看但是还强打精神，惨然一笑不失高傲贵气，“真遗憾……我可侍奉不了您老的梅开二度。太后的春药，迷的人还是真多。”

即使快要睁不开的眼睛，花寂还是选择以脑袋重重磕到地上为代价躲了一耳光。

所有人眼中的花寂的笑仍然是不容侵犯的感觉，即使他是在场中最落魄的身形，即使在施刑者眼里，他伤痕累累是没错，那双眼依然不能直视。

那些衣着光鲜身份高贵高高在上的女人一直不肯承认，其实跟花寂一比，自己输了。输得太惨，甚至说，没有赢的可能。

花寂的话说完后，只见太后恼羞成怒，厌弃的扔了帕子继续让人打，不许停。

雨越下越大，花寂清清楚楚的感觉自己的发抖。完全昏过去之前，最后隐隐约约从另一个世界上传来的呼唤，恍如隔世飞来的，好像是一带明黄色。

第十二章：过去

花寂只觉得自己非常非常烫，模模糊糊陷入一场遗忘……

耳旁的声音是谁，总之，不是自己。

温柔美丽的女子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微微忧郁却是充满爱怜的语气，眼里满满的，还是憧憬，“这名字是不是很好听？蓂祯，夜蓂祯。喜不喜欢娘给你起的名字？”

一旁的男人显然很不满，英气勃发却带些怒意，“璎珞，你明明不喜欢他，这又是何苦呢？我说，不要了，好不好？”

“可是孩子没有错，蓂祯是无辜的……夜月华再不对，这个孩子都不该替他承担责任。”女人的表情坚定的同时微笑。

男人非常不解以及生气，“你……这孩子不要不行吗？”

女子柔柔弱弱，却很冷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孩子姓夜。再说，你是我表哥不假，可我还是你嫂子。你没资格管我的事情。”

又一个镜头闪过。

美丽的妇人容颜一如既往，逗弄着可爱的小孩子，“蓂祯乖哦，娘最喜欢你了。你可要好好的。”

小孩子似懂非懂的点头，继续去追逐飞来飞去的蝴蝶。成年男子总

妇人对着孩子喃喃，“蓂祯，永远不要活在仇恨之中。娘希望你快快乐乐的张大……”

男人擦这剑苦笑，“璎珞，你当真不希望这孩子去报仇吗？”

女人并不抬头，“夜月白，我警告你。想做什么自己去，不要打上我孩子的主意。”

男子叹气，“璎珞，你既然喜欢我哥，怎么会不想报仇？”

“喜欢又能怎样？人死不能复生。”女人招过来孩子起身，“况且，他心里，原本就没有我的。”

男人挑挑剑眉，“真是好笑，这是什么逻辑？你喜欢我哥，我哥却只知道找男宠，倒是苦了我一直在等你。”

女子这时笑的很甜也很绝情，“没必要。不要等了。你早该成家立业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是这句吧？”

谁会不知道，连环交错，原本爱交织在一处，就没有善果的。

时光荏苒。

小小的身影在哭泣，“娘，娘！你不要离开我……你别这样吓我啊……”

男子焦急的口吻，“璎珞，璎珞……”

女子的病容依然动人，“照顾好、蓂祯……表哥，答应我……”

那人刚毅的脸盘上眼眶红了，“璎珞，璎珞，你不要死，不要死……”

女人强打精神，笑的薄薄的，“下辈子，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虽然我不恨他，也不恨他……”

那孩子面对母亲渐渐冷去的身体，没有嚎啕大哭，无声的抽泣，一张一合嘴唇翕动，“娘，不要丢下我……你不要死……”

几岁的孩子面对生死之大，似乎真的有些残忍。

男人似乎并没记住女人的教导，似乎要把一身绝学都填鸭式的倒给侄子，恶狠狠地教育道，“蓂祯，永朝的皇帝害死了你父母，你要好好练功，将来去杀掉他们报仇！”

“可是娘是……病死的。”男孩并不愿多说，可是仍然实事求是。

“那就当是为了你爹！死男人，断袖癖辜负了你娘……”男人更生气，连兄长都骂上了。

“可是娘说过……”男孩困惑的顶嘴，但是没有机会说完。“闭嘴，让你练功就练功……”

“舅舅，这把剑好漂亮。”男孩发自内心的赞叹。

“这把剑以后就是你的了，你看这里有蓂荚的图腾，和你身上的一模一样。还有，叫我叔叔，什么舅舅！”

“可是你是娘的表哥……”辩解。

“我是你爹的弟弟……”男人的脸色不好看。

“好乱啊，乱死了……”感慨。

“好好练功！”男人终于受不了了，“小孩子废话好多！”

又过了一段时间。

“叔叔，我现在已经可以了吧。你教我的我都学会了。”男孩渐渐长大，可惜长得美是美，可是怎么看来看去，都不像他的爹娘。

男人摇头，“还不行，你现在才多大？心浮气躁。”

“可是……”快到了叛逆期。

“你这个样子，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怎么报仇雪恨？！”男人继续吼。

“可是……”继续反驳。

时间继续流逝。

“国仇家恨！月朝——夜家的天下是被万俟老贼夺走的，虽然他死了，可是他还有儿子！杀了他！还有万俟嫣！”这理由……

“我……”显然是信服。

“你什么你！你已经是十九岁了，也是能担当了，况且武艺已成，去吧。”

“叔叔……现在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亲叔叔……”

“不用怀疑了……我当然是。我还是你表舅。”

“哦？”小孩子又凌乱了。

“我是你外公的外甥。我叫夜月白。”这倒是……

“嗯？”彻底乱了。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你父亲叫夜月华。我是他的亲弟弟，也就是夜月白，你外公的外甥，你娘，是甄璎珞，我是她的表哥……你能明白么？”皱眉头。

“好吧。我知道了。叔叔，我是你外甥。”点点头。

“对了。这孩子真聪明。”由衷的夸奖。

“叔叔我走了。再见。”很不情愿。

“别……”有句话没交代。

“嗯？叔叔你舍不得我啊……那你去好不好……”脚立马撤回来。

“呃……我是想说，不管怎么样，万俟嫣，一定要死。”

“为什么？他招谁惹谁了？他又不是皇帝。”

“他是你爹的男宠。”怒火中烧。

“嗯？”

“你爹喜欢他，所以不喜欢你娘。你外公因为我不是太子所以不愿你娘嫁给我。”男人提起往事，郁卒。

“噢……可是这和万俟嫣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他，你娘可以幸福一点。”

“但是我娘说她怪他……”

“可是你娘不喜欢我！”

“那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哪里来的的这么多废话。闭嘴，快滚……快去！”

“哦……叔叔我走了。”

……带着不解离开呆了19年多的地方，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好饿啊……为什么我没有带钱出来……”

“这位姑娘是哪里来的？和家里吵架了么？跑出来成何体统？赶快回去吧。”

“姑娘？！”

“还是说你是哪家的丫头跑出来了？！哎呀，是不是主人家虐待你啊？有人追你吗？”

“丫头……”气结欲吐血，自己是男的好不好？

“没有关系……你可以去济慈堂先呆些日子。少做些活计就可以管吃管住收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