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回答,“你哪儿有功夫疼我?马上该抱孩子了。”
那人好声好气,“你怪我可以。别这么不爱惜自己。你又不会喝,搂个酒坛子不要命啦?”
细嗓子很生气,“喝死了才好呢。省得碍了人的好事。”
夜月华抚平他的眉毛,“说傻话。你要是死了,我就陪你去。”
怀里人借着酒气死强,“谁要你陪?哼!你要是没有了,我、我、我就天天眠花宿柳,气活你,哼!”
夜月华笑得有些难看,“说到要做到哦。我死了,你可不许跟来。好好活着。”
声音到最后是淡淡的绝望,怀中人却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睡去,“没听见最好。”那种笑,渺远,苍凉。
起事总是不会太突然,夜月华至少不傻,但是当“清君侧”这种幌子打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懵——清君侧?那个,清什么?清谁啊?
在夜月华心里,他旁边只有万俟嫣一人而已。
万俟嫣,当今圣上的私人御医。在听到兄长起事时,不过微微一笑,心里暗暗作出判断,问道,“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呢?陛下。”
皇帝正在倒着两个人的下午茶,没有抬头,“什么怎么办?”
不客气的喝上一口,万俟嫣继续问,“难道朝廷上没有人提我吗?这真是好没有面子。”
夜月华也开始喝茶,“提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觉得我会把你当筹码吗?这么不信我。”
万俟嫣的放下茶盏,“我可以帮到你么?”
夜月华替他续一杯茶,“别做傻事就行了。”之后自言自语一句,“其实月逸这个名字还是很好听的。可惜了。”
逸,安乐之意,死于安乐。
万俟嫣突然很难过,起身揽住夜月华,“别这样。是不是有人要你杀我?没有关系,可以的。”
夜月华捂住他的嘴,“没有你的事。你要好好的。”忽然语气一转,也是低沉,“以后等你死了,会不会嫌弃和我葬在一起?”
万俟嫣笑的却很幸福,“‘生同衾,死同穴’。多少人求之不得呢。不过‘夜万俟氏嫣’?好难听啊。”
夜月华也跟着他一起微笑,“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那什么才是他们的事?
十天之后,万俟烽的军队挥师进京。
万俟嫣的白发愁黑了好几根,夜月华偶尔和甄表妹打个照面,知道孩子已经不小了。
当人马堵而宫门时,夜月华突然冷不丁的对万俟嫣说,“我们成亲好么?”
之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件喜服,都是男装。万俟嫣不明所以的穿好后,夜月华对他说道,“去求求你哥哥吧。”
万俟嫣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夜月华倒也不含糊,“没有什么。就是不想死了。你去跟他说说吧。兄弟也很久不见了不是?”
万俟嫣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却还是听话的飞奔而出。
军士开始攻入皇宫,幸运的是万俟嫣被人无视,很快见到了自己的哥哥。
两三年的工夫不见,那人愈加霸气英武。
二十来岁的万俟嫣,出落的美丽妖媚的让人不敢相信。万俟烽很高兴见到自己的弟弟,正打算一叙兄弟之情,却被他下面的举动整的尴尬愤怒。
自己的弟弟裹着新郎的行头直直的望着自己跪下去,“皇上。求你,求求你放过他。”
万俟烽不会不知道弟弟在说什么,风言风语都说皇帝断袖。
男宠是将军府的公子,名为太医,实是娈童。
万俟烽觉得弟弟很不争气,可是这是万俟嫣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
说实话那声“皇上”自己不受用是假的。幽幽叹气,“嫣儿,起来。不伤他就是了。”
万俟嫣听到这里扔下毫无诚意的“谢主隆恩”就飞快离去。
这些丘八动作倒快,小小的时差竟几乎攻下皇宫。
月朝的人惜命,可是舍不得死在乱刀之下。
万俟嫣的心砰砰直跳的感觉凶多吉少。果不其然,进入正殿时一群人的武器指着同一人。
最应该惜命的那个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喜服,手上握着酒杯,唇边沾着残酒和血。
不管不顾。疯子一样冲过去,那人尚且气若游丝,想搭上他的脉却被小小的一挣,“没有用的。没救。”
当时自己可是确定不会被发现趁机服下的剧毒,怎么时间还是没有错开?夜月华暗恼宫中制药不精。
万俟嫣没有哭,只是凶狠的用眼睛剜他,“不是你说不想死的吗?不是你说要和成亲吗?不是你让我出去求他放过我们的吗?怎么,后悔了?要殉国是不是?那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一连串的责问,夜月华没有再笑的力气,表情渐渐凝固,尽管比较幸福,但是苦于无法表达,强聚气力,最后也不过挤出来,“我……爱”两个字,只好指指宾语,作为遗体的姿势。
万俟嫣静静的抱着尸体,无声无息的眼泪沾湿了两个人的喜服,透明的眼泪洇上去血一样的颜色。
很快,新朝建立,江山易主。
月逸城改了名字,可是万俟嫣心里没有永安这个概念。新天子在封赏胞弟作亲王的时候发现人已消失,找到他的地方却是烟花巷。那人一脸认真的否认自己,以至于痛骂驱逐。当哥哥的看到二十岁的弟弟乌发云纱,自然少不了心疼和惭愧。
皇帝理亏而归,更是礼让三分,直到咽气还念念不忘而大惑不解。
永国的都城名为永安,很快四海臣服,国泰民安。
随新王朝同时兴起的一家妓馆“花间祠”,同样不容小觑。
而花间祠最堪绝的景色,不是像其他秦楼楚馆靠叫价的头牌花魁公子少爷,而是老鸨本身。
红衣黑发,飘飘蒙蒙。媚而不妖的眼神虽然总是含着笑,却洗不掉那缕入了骨的愁。
不辨雄雌的美貌,看不出年纪更添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意味。
虽然不很清楚,但是人们都知道这老鸨有来头,和皇室贵胄脱不了干系。
不过花间祠生意越做越大可是千真万确。
那是方圆百里无出其右的销金窟的花间祠;
那是万人眼中夜夜笙歌肉欲横流的花间祠;
可那也是一个人心中冷清寂寞终了此生的花间祠。
花间祠。
花间,风流,自是人间七情六欲;
祠堂,肃穆,毕竟此生心如止水。
在花间祠里一间只有主人自己能进的小室中,桌上供着同样是主人亲手雕琢的牌位,有些粗糙,却是十分用心,而那上面的字也很是温馨简短,“亡夫夜月华”。
番外三:名字的故事
孩子是父母最大的希望,所以每个人的名字,都承担着美好的寓意,虽然例外也是有的,但是到底是正常的比较多。这里的正常是指大多数的意思,与之相反的是少数而非异类。这种关系就类似于异性恋和同性恋一样,所占比重不同罢了。
举几个大多数的例子。
就拿本书中几个有名有姓的人来说吧。
第一个例子是万俟烽。
开国皇帝,呵,这名字起的真是狼烟四起骁勇善良战。
没有办法,一门武将世家,当然希望孩子子承父业,况且这孩子正出生于他爹鏖战边疆之际,本身长的也是骨骼清奇,所以这名字起的马马虎虎,还算不错。
下一个,万俟嫣。
这名字其实起的有点儿冤,因为这完全是一个由于接生婆老眼昏花而酿成的错误。
接生婆大喊三声“千金”,见这“姑娘”长的眼含秋水,简直乐得合不拢嘴。万俟家的家主同志闻言,以为自己儿女双全,自然也是高兴得很,就给“丫头”起了个讨人喜欢的名字——“万俟嫣”。
好听。
坏就坏在接生婆走后,没多久万俟大人亲自来看“女儿”,紧接着一声粗鲁的狮吼,几乎震坏将军府深井里的水桶,“瞎了狗眼!谁他妈丫头带着把儿呢?”
但是名字都起出来了,万俟将军不是江南才子,没有功夫,也缺乏能力再给二儿子配上一个相衬的名字。尤其是这孩子长得又女气,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得,不改了。而这名字数年后颇得圣上欢心。
“万俟嫣。嫣儿,你这名字可真好听。不过‘花不足拟其色,蕊差可堪其容’,这名字竟也是描不出你的半分。”
再来一对。
这两个得合一起说,夜月华,夜月白。
这两个孩子也是倒霉,摊上一个思维脱线的爹。
大儿子问道:“父皇,月华,不就是月光的意思么?”
当爹的见儿子知道得很多甚是欣慰,“正是。”
大儿子又问,“那为什么儿臣要叫月华?”
当爹的解释道,“因你出生之时,正是一片‘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大好景致。”
平息了大儿子的好奇,皇帝突然发问于作者,“那为何不干脆为皇儿起名叫月光呢?”
作者毕恭毕敬的翻翻白眼,“回陛下,这个,‘月光’一词,在摩登社会是一句咒语。就是用来诅咒人不能攒钱的。”
众人:什么破解释!你到底有没有百度?
皇帝却对作者的一派胡言乱语很是满意,“朕早就说过朕可以通灵于未来世界。偏偏丞相嫉妒朕,说什么也不让朕去支摊子算卦。”
作者正在吐糟无力不能够,而这时二皇子也开始发问,“父皇,皇兄的名字倒是有了解释。那儿臣呢?”
皇帝临危不乱,“月白,你一定要相信父皇最疼的孩子就是你们两个了。月白色是一种很漂亮的颜色。作者就十分喜欢。当然父皇也是。你出生之时,父皇正在试一件月白色的新衣。所以……”
于是,你懂的!
这兄弟二人名字悲催了些但是到底还是正常,听起来也好听。等到了下一辈名字也还算正常,也不难听,但是难写。
于是万俟璟矞小同学闪亮登场。
由于只有这一根独苗儿,万俟烽省事很多,拣着好听的就揽。其实在万俟烽登基之前,万俟小同学原名万俟麟,鉴于听起来像‘殁麒麟’,而这听起来实在是十分不吉利,于是万俟小同学一直在抗议。
他爹穿上皇袍以后,也觉得晦气,就给他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吉利,太吉利了。可这也太难写了,练个签名得累死。
于是小朋友继续抗议,当然抗议无效。一直顶着这名字没有改,也有一个好处,几乎省了避讳。这么难写拗口的字,不会在正常的父母给孩子起名的思考范围之内。
万俟同学对他爹虽然有异议,但是意见必须保留。
天地君亲师,辈大一点压死人。
下面还有一位重量级的选手,也就是本书的绝对主人公,以及本书中唯一一位名字由母亲所取的人,夜蓂祯。
这名字特点也就一个,贼难写,怪吉利。练签名也累的很,所以万俟嫣在一旁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打着不知所云的广告——
“花寂,让签名更容易!”
甄璎珞心里有孩子他爹,所以对这个孩子自然是真心好。名字起的也是仔仔细细,宰相千金知书达理,也是才女。所以给孩子起的名字自然不俗,以至于后来要想把这名字绣在香囊上,就得把香囊的尺寸改大。
不过夜小朋友还是挺喜欢自己名字的,没有万俟同学意见那么大。
但是,综上所述的名字,不管父母在何等场景取下,归根结底你都
能听出好儿来。
再往下这个就属于不正常了。
上面做了这么些个铺垫,终于迎来了正文中出场率最低的角色之一——万俟争无。
争无,争如无,怎么比得上没有。
所以万俟争无名字的寓意就是,不如没有。
这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哪有爹这么给儿子起名字?意思是老子不希望有你这个儿子。
因此万俟争无其实在他爹心里就他的名字是一样的。万俟争无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你以为这是因为他娘很受宠,他很讨他老子喜欢的结果么?
非也!
万俟争无从很小的时候便被单独抚养,和母亲分离,他的娘在生下他后,更是没有得到一星半点的封赏,他的父亲对他更是爱搭不理的冷淡,但是不要太好奇他为什么是太子。
因为原因只有一个,他是独子,仅此而已。
其实万俟争无已经很幸运了,倒不是说当年龙精的竞争有多么激烈,主要是他的来历比较巧合。
首先是当年圣上后宫不小,但是屡试不中,因此万俟争无上无兄姐;后来当今圣上待爱人离去后便断了七情六欲自绝情爱,因此万俟争无没有弟妹。
幸亏皇帝的爱人那可是个男的,不然万俟争无何止是争无,都不一定有了。更巧的是当年太后对皇帝下药,又故意让宫人引错路,皇帝办完一个之后,药效尚在,又一次走岔地方以后,临幸了万俟争无他娘。
最关键的一点至他的竞争对手于死地的是,另一个“他”有一个事儿妈,非要去整治皇帝的男宠爱人,结果一激动,动了胎气,下雨路滑,摔了跤,结果那叫一个寸劲儿,一尸两命。
对于自己父皇的爱人,万俟争无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只是在婴儿时期见过他一面而已。
他的了解来自于自己的奶妈侍女以及一个自己爷爷辈的美人。
在奶妈侍女口中的男宠,长的很美,脾气很好,吃的很多。
除此之外,没有再详细的信息。
而从另一个资深美人口中得到的八卦一样的消息则丰富很多。
那人对万俟争无明明白白的下定义,他是你恩人。如果不是为了他,你父皇留你何用。
万俟争无一个激灵,敢情自己在亲爹心里如此没有地位。不禁吁叹。那位长辈凄凄惨惨凄凄的讲述了那个爱恨纠缠的故事,却故意漏掉了自己。
那年万俟争无不过十岁,听着这样言情的故事,居然也会感性的掉泪。
对给自己如此名字的爹不再怨念,对自己那只有一面之缘的那“半个爹”(某长辈语)充满了同情。
和母亲几乎没有建立感情的万俟争无,对那半个爹一直很是好奇,总想去问问亲爹,但是他的亲爹真是……如果能和儿子只说一句话,就绝对不会多加半个字的冷漠。
七拐八拐,闻言那人出家何处。假公济私说去看人家一眼,没有想到会撞见满脸水渍的父亲,吓得连滚带爬急匆匆赶路跑回了宫禁。从那以后万俟争无产生了永远难以解脱的负罪感,以至于后来二十岁成人时他爹拟了一个“馀”字给他,明摆着是说他多余,他也没有说半个不字。
一向坚强的当今圣上也会泪流满面,过早黑去的长发脆弱的就像那颗不会再痊愈的心。
后来万俟争无的父亲殡天,那卷遗诏可怜的就像一个孩子。
带着遗诏奔赴古刹,名僧面容依然美丽如昔。展开遗诏后那人淡淡点头说要回京。
名僧超度了死者的亡灵之后,冷不丁的还了俗。微笑着在万俟争无面前喝下毒酒自裁。那笑竟是媚惑而幸福,“我们,真的可以葬在一起吗?”
语毕不久便气绝。
万俟争无面无表情的宣布了先皇的遗诏,同样也不打折扣的将它执行。
但是最后没有给那人谥号,那些词太俗了,怎么配得上这样的人物。最后给先皇罗嗦的上完了尊号,那人只须再多加三个字——“的爱人”,便无须赘述。
爱原本就无需多言。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的万俟争无很是轻松,信步在宫内闲逛,不知怎么就转到了犄角旮旯。偶然听见几个老宫女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