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那个老人说:“现在不都是这样。但你们家啊则争气,学习好,我家里面那个都不知道学些什么。”
“阿聪好,规规矩矩的。不知道阿泽现在怎么样了。”
“好?其实野得很。”
忽然,屋内的电话铃响了,梁泽文外婆扔下活去接电话,兴高采烈“喂?阿泽啊!回来吃饭?好好”
梁泽文外婆哼着歌走出来对老朋友说:“阿芬呐,我家阿泽要回来吃饭,我再去买几个菜啊!哎哟,这”
“你去吧!”周聪的奶奶对着那个兴奋的背影说。
夏天的尾巴特别难熬,太阳炙烤下的大地是滚烫的,结构布局不合理的老房子又闷又热,周聪待不住只好出来了。
蝉鸣刺耳,凭借他多年来的经验,蝉绝对在这棵香樟树上。脱了鞋,他便化身成猴子,敏捷地一直蹿到树冠。那只可怜的蝉直到被一只手抓住才意识到恐惧,停止制造噪音。
周聪落地的姿势也是很潇洒的。初中了,他仍旧玩这孩童时代的游戏,裤子口袋里装满了水蒲桃和半熟的无花果。他也不在乎别人看见他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他觉得用所谓的钥匙圈反而比较容易弄丢钥匙。
“小聪!”
谁?不是吧那只蝉“啪嗒”地跌落坐在地,匍匐两步就远走高飞了。
看不见他时,小聪常常在脑子里乱想他的生活,比如三餐吃了什么,考试又得了第一。有时会怪他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见到了本人,突然间很想抽他。混蛋!谁允许你穿火影主题的短袖,我还没有咧!
夏夜,这里可以看到许多星星,可以称之为繁星。自然的凉风源源不断,比吹空调舒服,但太过自然也会存在蚊子之类的,不令人待见的小动物。
手里捧着冰凉的西瓜,咬一口,冰爽得脊柱在打颤。
这个生活小区连盏路灯都没有,屋外黑漆漆的一片,却又许多出来乘凉的人。
“星星好多,在我家那边根本看不见。”梁泽文感慨道。
周聪轻描淡写:“那为什么不经常回来呢?”
黑暗中,梁泽文沉吟已久,旁边的聊天声很突兀。想了很久,他终于说:“我们那功课比较忙。”
“周末也要上课吗?”
“呃嗯。”才怪
“哦,这样啊。”周聪吃完西瓜,把湿淋淋的双手在裤子上蹭两蹭,“我们这还好,我整天看小说。”
“好羡慕。”干巴巴的,听不出他有多向往。
“哎我哥都工作了。”周聪转移话题,“少了个可以去玩的地方有点无聊。”很可惜,余一没有听到这个抱怨,远在苏州加班的他没有这种乘凉的闲情。
“是啊”
“他寄了几张明信片给我,那边风景很好。你得没有?”
“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小聪好像很高兴,继续说:“今天你们学校放假啊?”
“什么,当然啦!现在是星期六”“你不是说你们学校周末也上课的吗?”
梁泽文说不出话来,尴尬地“呃”了半天。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你这样以后我就不和你玩了。”周聪好像很严肃。
“我错了。”梁泽文真怕他这样做,“我发神经,得了吧。”
“呵呵,那我就原谅你了。”那个在黑暗中可以看到的瘦小轮廓趾高气昂起来,“但有条件,以后你有空了,就要来找我玩。”
“好!”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当天晚上,两个人都有点难熬。周聪提出两人一起睡,到了大半夜,自然是没有一人睡得着的。激动个啥啊!这两个人都在想。
最后小聪嚷出一句:“睡你旁边热死了。”然后就要回家。梁泽文主动躺到地上,催促:“你快睡吧!”
难道你们不觉得新买的空调冷气很足吗?
第六章
当我们的性意识觉醒时,意识到渴望的那个人是同性,感受无异于没来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疼痛经久不散。那个打你的人是上帝,女娲,真神阿拉,宙斯拥有至高无上的神权,他们还告诉你,着巴掌是应得的。你敢还手?
刚步入青春期的躁动是不可避免的,在言情小说和偶像剧的催化下,我们便早熟了。在管理严格的学校时不会出现什么不和谐的景象,但在周聪他们学校,走廊上“把臂同游”的少男少女们大有人在,他们还会水火不惊地打个招呼:“老师好!”
这是炫耀,毫无疑问的炫耀,刺痛了周聪的双眼。妈的,狗男女!他一直认为朝蓉很土,现在更是觉得她土得无可救药。又土又俗!
原因不在她的着装,在学校每个人都得穿这种蓝白相间的肥大校服,跟装在麻袋里差不多。问题出在她男朋友身上。
本年级老大,染了撮黄毛的章瑞。每次周聪知道他来了并不是看到他那高瘦的身影,而是听到他大开手机的外放功能循环着“秋天不回来”。
“我本来很喜欢那首歌的。”周聪的同桌黄路惆怅极了。
周聪幽幽地说:“我本来也不讨厌。”
黄路是个零食吃多了的小胖子,不比周聪高多少,却是他的两倍重。黄路在班上唯一的朋友就是他同桌。没有人愿意和他玩,大家说这个胖子身上有一股臭味。经周聪亲身证实,同学们都在扯谎,虽然说胖子出汗量是比旁人多,但不一定有什么异味。
那沙哑的歌声又响起,朝蓉和章瑞十指相扣地来上学。小弟们瞬间围了上去。周聪听到身旁沉重的叹息。
黄路的书包每天都是鼓鼓的,里边装的都是零食,有时量少了他会到学校小卖部补给。他小心翼翼把食物都塞进抽屉里,排列得挺整齐,组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诛仙》给周聪,封面不小心被折了一个角。
“周聪,帮我个忙。”黄路神秘兮兮的。
周聪爽快:“说呗!”
“听说你那个从小一起玩的朋友,叫什么来着”“梁泽文”
“哦,梁泽文学习很好。可不可以帮我向他借一借课堂笔记?”
黄路虽说是这个学校的学生,确是这个学校中唯几个有心学习的稀有动物。进这里也是无奈之举,他户口上的学区在这,有不算优异不足以让别的好学校相中他。
“你还不够好啊?次次年级第一。”周聪已经在翻书了。
黄路同学挠挠有些油腻的头发笑着说:“但是还是靠不上A高啊!所以请你帮个忙。”
周聪听了抬起头,很是诧异:“A高?您老抱负远大。”
黄胖子的眼睛小小的,眯成一条缝:“苟富贵,无相忘。”然后又加上一句:“我家还有《佣兵天下》”
“OK!”周聪又笑嘻嘻地低头看书。没看五行字,桌子就被人猛地一踢,周聪慢悠悠抬起头,看到一撮黄毛。
章瑞笑得不怀好意:“听说你是你妈和你爸乱搞剩下来的,你妈在你小时候走了,后来你爸也死了?”
所有围上来的小弟们都在应和着笑,班上不知情的人也终于知道了这个秘密。
“啧”周聪瞟了一眼朝蓉,好像在说“又是你。”然后很有礼貌地微笑说:“所以?”
“所以”章瑞顿住了,他肯定没发现他除了自拍,居然还会把眼睛睁得那么大。
“咣当!”泄愤地又踹了一脚桌子,力气大的让它撞上了另一张课桌。周聪慢条斯理地和黄路把桌子移好,各做各的事。
黄路看见同桌把头埋进了书本,身体在微微抽动。幸好校服很大,不仔细看得话根本发现不了。
“小聪仔,不哭了,我今天带了牛肉干。”胖子小声安慰。
“滚!”
尽管被嘲笑了许多遍,成为别人闲暇时的谈资已经很多年,但这种事并不能习惯。
傍晚放学,不想立刻回家的初中生会在学校门口逗留。这窄窄的校门挤满了人和单车,那些分作几堆,每堆有几辆电动车作为基本安营扎寨的,便是那些所谓“混”的学生。
他们拉帮结派,晃晃悠悠几年,到头来不知做了什么,结果何在?不过,目前为止确实是他们释放精力的好方式。
男男女女在一起,总会生出些刺激的事来。香烟,酒精,性这些禁忌一旦解禁了便成了“洪水猛兽”,我们甘愿感受那溺水的窒息,欣赏猎豹扑过来时那高贵,优雅,矫健,充满野性的身姿。
他们一堆堆扎在人群中,说着不堪入耳的粗口,衔着冷饮的吸管,或是纵情发挥手机的自拍功能。
周聪和黄路被挤啊挤,居然挤到了章瑞他们那堆人旁边,黄路是贴着朝蓉走过去的。“啊!”女生像受到极大的惊吓一般大声尖叫,章瑞朝黄路肥硕的屁股踢了一脚,低声骂道:“臭死了!”
若没有人群的支撑,黄路绝对会摔个震天响。没有人敢说话,瞎了,聋了,便平安地走过去了。
“痛不痛?”走到了一条人少的巷子,周聪皱起眉头。他看到黄路屁股上的脚印。
“天冷了,穿得多,倒也不痛。”黄路嘻嘻一笑,“况且我肉厚。”
走出了巷子,两人也分道扬镳了。一个说:“别忘了你要借我的书。”一个说:“帮我借笔记!”
周末,梁泽文亲自来了。他是黄路的膜拜对象,黄路同学语出惊人:“听说你小时候很胖,你是怎么瘦下来的?”梁泽文听得脸绿。
这个“听说”,梁泽文当让知道是谁说的,小聪向他顽皮地吐吐舌头。他没发现他看小聪的眼神里充满了溺爱和包容。
“那个,梁同学,这个笔记”黄路就是一尊笑面佛。梁泽文大方地把东西给他。
“谢谢,谢谢!我不会外传的,我复印完明天还给你。”说完,一溜烟跑了。他要回家学习。
人走了,梁泽文眯着眼问周聪:“你出卖我换得了什么?”
“呵呵,不告诉你。”即便是坏笑,周聪还是能笑出几分温和。
接下来,按照计划,他们到电玩城里娱乐娱乐。周聪只玩KOF,玩除了不知火舞以外的角色,梁泽文奉陪到底。小聪是属于那种越玩越兴奋的人,梁泽文偷偷瞧他的脸,小聪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慢慢变大。
“K.O.!”周聪最后的结果是“perfect win!”
赢的人笑成了贼,伸手:“钱!”梁泽文乖乖拿出10块放在那小小的手心。
两人继续玩,周聪无意中走神,对上那双有点痴迷的眼睛。是陷进去了吗?为何会对视那么就。
到柜台买饮料的女孩路过一台游戏机,看见两个坐着的男孩在傻看着对方,屏幕中的人在原地跳呀跳。她有些疑惑,自己努力地想些什么,然后又红着脸装路过。
周聪觉得脸颊在升温,现在想必已经红了:“你你看什么?”
梁泽文眼神躲躲闪闪,不是很流畅地说:“没有”
“哦”周聪转过头,他发现自己笑了。赢一局10块钱,最终小聪赢钱100元。
这座城市是个有些偏的山城,冬天的温度不算低,但空气中,风中夹杂的阴冷水汽总能让人冷的发疯。
梁泽文看着在风中打颤的小葱,好像看见一棵被寒风刮得东倒西歪的葱花。他问:“小聪,你冷啊?”
“嗯!”听听,声音都在打颤,这晚风像冰刀一样。
“不穿多一点?”
“两件毛衣还不多啊?”周聪还在哆嗦。梁泽文看着小聪那光洁白皙的脖子若有所思,他把他拉进一家卖围巾手套等御寒物的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一时间无法做决定。
也许是恶作剧,梁泽文特地挑了一条粉红色毛茸茸的围巾,小聪很配合地把围巾绕在脖子上。居然和合适,他本身就长着一张有点女气的脸,学校对仪容仪表的要求不高,所以头发又点长。戴上这条围巾后,显得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弟弟。梁泽文满足地哈哈大笑“就这条吧!”
“老子跟你急!”周聪把围巾取下来。
“开个玩笑而已。”梁泽文拿过围巾给售货员。然后他让周聪把店里几乎所有的围巾都试了个遍,发现都很合适。
最后买了条绿油油的,周聪说像虫子,看了好玩。梁泽文在一旁苦笑。
两个人走在街上,准备坐公车回家。梁泽文要把那是张10块还给梁泽文,他不收:“只是闹着玩的。”
“给你了。”梁泽文好像一点也不心疼,100块,对于一个没有收入来源的学生来说已经是很多了。
“为什么?我真的不想要你的钱。”周聪急了,他想不通。
梁泽文耸耸肩,他是真的无所谓:“反正我有很多,不在乎这点钱。”
“有多少?”100块,不在乎
“我爸妈每个月给我两千,有时我用不完就存了不少。”
在这个城市,这个时期,普通的工薪阶层月薪很难超过这个数。阿泽家里边很有钱?周聪好像觉得旁边这个人有些陌生,虽然他很想探听他的私事,但还是忍住了。话锋一转,他说:“过年的时候,你会在外婆家吧。”
“你冷糊涂了吗?我哪一年不在的。”
西北风带给人们的不只有寒冷,还有欢天喜地的春节。连街角那扒拉着垃圾桶的乞丐也心潮澎湃,过年时的收获是一年里最多的。
有些在加班的人连过年都不能放松,余一新寄了张明信片,上边是粉墙乌瓦的古城,青石路边有残雪,老木门上有灯笼。
致小葱,
你买个手机吧!新年加班,诅咒你们这些放假的!
第七章
手机,买一个?谈何容易!周聪一穷二白没身价,只能看着周围人上课时把手机键盘按得噼啪作响,眼馋。况且手机在他奶奶的眼里用处不大,孙子上学的地方离家也没几里路。
放寒假时,梁泽文从他爸妈那得了一部新手机,他把这玩意在小聪面前晃了晃,小聪没理他。
“你不感叹几句?”梁泽文失望了。
“我能说什么?”周聪撇撇嘴,又不是我的手机。
不知道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心虚,周聪总是很怕看到阿泽的父母。两人长得也不算是凶神恶煞,但他觉得只要是看到了这两人就会透不过气,压力极大。好在吃完了年夜饭这两位就走了。
大年初二,按照惯例在各个广场会有一场焰火晚会。其实没多大意义,就算是凑个热闹,领略中国人口威力的一个机会了。几乎整个市区的老百姓都涌向广场,那个景观还算是很壮丽的。
梁泽文和周聪毫无斗志自然被挤到了广场的边缘,他们站在一棵榕树下,榕树的树干长了许多胡须。风刮起来的时候胡须就在晃动,树像个慈祥的老人。
今年冬天特别冷,算是他们出生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那年的雪灾令中国道路交通和电网设施受到了严重的侵害。周聪的手上长满了冻疮,一双手肿肿的,泛红,僵硬,难以运动。
他即便站得笔直,梁泽文也知道他想睡觉了。
周聪上下眼皮像是要胶着在一起,睁不开,视野也是模模糊糊的一片乱景。在阿泽的怂恿下,他喝了一小杯葡萄酒,是甜的,有一股古怪的酸味。刚开始没什么,过一会酒劲后发他就想睡觉。
一声轰响,大地在震动,周聪懒洋洋抬头望天,看到的不是焰火,是一团团巨大的光簇,还是那万年不变的花红柳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