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聪拆开一包薯片和梁泽文“嘎吱嘎吱”,对面喜笑颜开的母子俩宛若透明。
那是个很和蔼的女人,对这两个愿意成为他儿子朋友的小孩是万分感谢。她觉得,托这两个小朋友的福,儿子变得开朗而优秀。
“多吃点!”这是好像是长辈对晚辈说得最多的话了。俩孩子也没跟她客气。
余一他老妈对他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说的是什么他不大明白。这些话很散,刚开始说他老爸晋升,下一句就扯到选大学,然后是吃饭,旅游当兴奋的母亲兴奋地说着现下的热门专业时,余一觉得再不阻止她,她会没玩没了地说下去。
“妈,你还没说完啊!”
察觉到儿子的不耐烦,兴奋的母亲才把那股劲压制住,讪讪说:“妈这不是高兴吗,你考好了妈开心呀!”
余一愈发头疼:“又不是你考的,开心个啥?你要在这里待多久。”不耐烦的语气让梁泽文和周聪把注意力调转到那边。周聪好像看呆了。
彻头彻尾的一盆冷水泼得她有点措手不及,她一下子就语塞了“这个我不是很急着回去,小一你想吃什么,妈做给你吃。”
余一撇撇嘴“你不用做了,待会我和他们去吃肯德基。”说着向两个观战的小孩使眼色。
“不去。”周聪脆生生的同音响起,“今天晚上我要去梁泽文家吃卤鸡腿,不吃肯德基。老师说肯德基是垃圾食品不健康。”
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余一想把这孩子吊起来用拖鞋抽。
余一的妈妈很高兴,很自然地去买菜了。咔哒一声门锁住了,房间就剩下余一和两个小朋友。现在余一正眯着眼慢慢向周聪逼近,好像还是那么小个的周聪下意识往梁泽文身后躲了躲。
“你上星期不是说想吃肯德基的吗?难道我听错了?”
“现在又不想吃了。”
“算了”余一耸耸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小子把你哥往火坑里推,够缺德了啊!”
“哥,我错了,马上就走。”说着就要提起那一大袋的零食出门。
余一马上拦住:“把里面那一盒巧克力留下对,就是那个爱心盒子,好,你可以走了!”
后来阿泽问小聪:“你真的不想吃肯德基啊?”
“想吃啊!”
“那为什么”还没说完就被火速打断:“闭嘴!不告诉你!秘密!”
夏天,有雨,天灰蒙蒙的,是个领分数条的好天气。
“congratulation!”百合女神笑眯眯地对他说。
那束百合花,纯白的,花瓣上还挂着露珠。捧着花的少年在颤抖,花瓣上晶莹的露珠光芒闪烁。
Lily高兴地笑了,笑得和百合花一样美“谢谢你特地送老师花嗯~还很香呢!你怎么知道老师住在这里呀?”
“我”楼道昏暗,幸而老师没看到他满眼眶的泪,“我”
“Come on!别站在这,挡着别人了,去我家,老师泡茶给你喝。”路过的老奶奶住着手杖,向两个年轻人笑了笑。
余一突然就紧张了“去去老师家?”
“当然,你淋雨了吧,都发抖了。”
进了门,少年更局促,他很久没这么紧张了,突然想起书包里还有一盒巧克力。然后手忙脚乱地拿出来,他有很用心地包装过。包装纸的图案也是素雅的百合。
“这个希望老师也能收下。”
“谢谢。”
“Lily”
“哦”
“我喜欢你。”
老师的微笑就僵在脸上,她半天挤出一个:“什么?”
“我喜欢老师很久了,而起老师也没有男朋友。可不可以考虑”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哽住了,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孙妙正视这个学生,很认真地在观察他,也很认真地说:“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呢?老师你又没男朋友,我”他真的说不下去了,这带着哭腔的声音他自己听着都觉得丢脸。“老师对不起”
断断续续说完说完这句不明所以的话,他夺路而逃。
“等一下,你没拿伞!”可谁还听得见?
那束被雨水打湿的百合花还挂着露珠,桌上的茶也没喝一口。难得她特地动用藏起来的大红袍。
“嚓!”一道闪电劈过去,周聪禁不住身体一震,哎还没回来。
周聪,梁泽文,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们坐在余一的门前,听着雨声很苦恼。周聪喃喃说:“下大雨了,哥他还带我们去吃肯德基吗?”
梁泽文也喃喃说:“下大雨了,我们都没拿伞。”
坐着等也是无聊,周聪提出到楼下玩水的好主意。
大滴的雨砸在积水坑里边成一个个精灵一般的水泡,没漂多远就又炸开,新的水泡又会取代它。
周聪幸运地在楼道里捡到一张超市的宣传单,他用这张纸叠了三个小船。俩孩子把小船放在临时形成的小河上,看船被暴雨砸得东倒西歪很是有趣。他们希望这些船都被砸穿,然后沉下水中,全然不在意自己像穿着衣服洗澡一样。
船没沉,他们倒瞧见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也不在意这暴雨。
“哥!”着呼喊绝对比雨声大,但是没得到回应。
晚上,周聪恨恨的,因为他又没有吃到肯德基。他在阿泽家看《火影忍者》。
梁泽文嘴角噙着满意的笑,小聪在他家洗澡,穿他的衣服,衣服太大了,显得小聪很弱小。这点让他满意。
“哥他为什么不高兴啊?理都不理我们。”周聪恨恨的。
梁泽文心不在焉:“不知道,我们也不理他了。”
“对,下次不理他了。”
随后他们又认真看起动漫来,四只眼睛呆呆盯住电视屏幕,脸上表情变幻万千。
“阿泽。”
“嗯?”
“我又不想吃肯德基了。”
“那你想吃什么?”
小聪伸手指电视机,“我要吃拉面!”
第五章
难哪!这样下去到了初中周聪不会再和梁泽文一个班了,快要小学毕业了,两个人还是一个在最前,一个在最后。
梁泽文着急了“你好好学一下行不行?”
“学不会。”
“不会的我教你啊!”
“不要!”
“为什么?”
“就是不想学。”这才是真心话吧。
怒其不争?梁泽文没有对小聪懒散的学习态度痛心疾首,他担心的是初中要和小聪分开。“你给我写。”梁泽文把语数英的习题啪地摆在桌面上,“写完给我改!”
周聪眯着眼看了看习题,又转向梁泽文说:“阿泽,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同一个班呢?”
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梁泽文一下子说不上来,支吾半天才说:“我们是好朋友啊,当然在一个班比较好!”
“我们不会在同一个班的。”周聪眼皮耷拉下来懒洋洋地舒展一下身体,随后翻到床的另一边蜷起来继续睡。
梁泽文所幸坐到床上,用两只手狠命揉搓小聪的脸颊。没多少肉,多少年来一直是这样。极度困倦的人双手在上空胡乱挥舞几下就不动了。
通宵两天,困死你!被冷落在一旁的梁泽文想走,刚起身却又坐下来。“这么冷的天睡觉也不盖被子”不知是在跟谁说话,“衣服也不脱,穿毛衣睡觉起床时冷死你!”
沉沉睡去的少年任朋友帮他服务,先脱衣服,再把他用被子卷好。这几年同学们都开始长身体,他也长了一点,不多,所以和阿泽的身高差又拉大了。
梁泽文因为长个,原先那些肥肉活生生被他扯没了,小聪还是那么小。梁泽文还发现小聪有些微微的驼背,这是他小时候就又的毛病,长大一点确变得有些明显。
小聪就蜷在被窝里,安静地睡着。这样看睫毛很长,结尾还有些翘。眼睛下耀武扬威的紫黑色让梁泽文很想好好地抽他一顿。
那张小小的脸白白净净,线条很柔和,时常不经意露出温柔的表情。虽然他不是个很温柔的人。
梁泽文看着,眼神变得迷离,为什么会这样呢?小聪,要是你能和我一直在一起改多好。
即使是在隆冬,窗外的那棵构树也只是枯了几片叶子。在冬季阳光的映照下绿得明媚。摇摇曳曳间,树枝掩映着树上的一个空鸟巢。从前,那个在熟睡的人也送给他一个鸟巢。小时候他喜欢爬树,挖土,还有到鱼塘边捞鱼苗和蝌蚪。
微笑间,窗帘已被拉上,室内变得昏暗,这样他就能睡得更安稳了。从前到现在,他何曾摒弃过那孩子气的爱好呢?小聪真的一直没变呢!
小聪谁得安稳却不安分,他又翻了个身,仰面向上。开着的嘴巴没多久就流出一条口水。
梁泽文忍住笑,找来纸巾就要去搽。他的手靠近,脸不自觉地也跟着靠近。
拿纸巾的那只手在颤抖,他不算小了,明白了一些小时候被称作的“大人的事”。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明白。
摒住呼吸,他学习电视上的镜头把嘴吻上去,碰到了一点小聪流出来的口水。只一瞬便是更厉害的脸红心跳。他呼吸了,灼热湿润的气体打在小聪脸上又反扑回来。
熟睡的人好像很痛苦,把眉头皱起来。梁泽文“噌”地起身,呆若木鸡,被发现了?
周聪稍稍真开眼,小声问:“阿泽?”
“呃嗯。”
“我不想做假期作业了。”带着鼻音的恳求。
“哈?这个嗯那就不写了。”
“你可不可以帮我写一点?”
“可以可以,你睡吧!”连忙答应。
“好。”那人倒头又睡着了。
天色变暗了,暗到在这间小卧室只能看到物体的轮廓。梁泽文苦笑——你可不可以帮我写一点?——可以可以,你睡吧!(我帮你写完)
床上窝着的那一团东西在慢慢蠕动,然后蓬头乱发的小聪做起来“阿泽。”
“干什么”
“煮中午饭没有?”
“现在都在煮晚饭了,你奶奶在楼底打麻将还没回来。”
“哦”床上的人若有所思,“我睡了这么久啊”
“你以为啊!”梁泽文走过去坐在床上,“穿衣服,去我家吃晚饭!”
“阿泽。”
“少废话!”
“肚子饿。”
“那就和我去吃饭啊!还坐在这干嘛?”
“但是我又不想吃,而且头晕,还想睡。”梁泽文才注意到小聪的嘴唇发白,脸上的痛苦也不是装出来的。
摸摸额头,果然是滚烫的。再用体温针一量,39度。
向外婆要了两片退烧药,给小聪服下去了。也许是心理作用,梁泽文觉得他好了些。
周聪还躺在床上将睡未睡,他说:“阿泽,你今天晚上在这里睡吗?”
梁泽文急急忙忙地答应了。
那又是一个夏天,是在那个毕业的时段。学校到处都充满离愁,高年级的走廊怨气冲天。
周聪毫无疑问地直升了这所小学的初中部,继续他的九年义务教育生涯,梁泽文的爸妈帮他迁了户口,他在市中心那个条件比这里好个不知两倍的实验中学读初中。
他们很珍惜这个暑假,无论如何都黏在一起。
这个老城区有个公园,公园中绿植茂密,夏季有许多萤火虫。
草地柔软像地毯,黑暗中,四周具是忽闪忽闪的绿色荧光。周聪觉得自己是靠在梁泽文身上的,他说:“阿泽,我其实是想和你在一个学校的。”
黑暗中,一只手揪住他的脸,扯了几下,然后把他揽住。
身上有些东西在改变,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后来发生一些事让我们意识到它变了。
余一发誓,当年的毕业告白他确实是被伤到了。他用尽了有生以来的勇气,真的;他下了很大的决心,真的;被拒绝的时候很想死,真的。
他很清楚从前自己和正常小孩的不同,他觉得这次告白的失败会让他重新回到小时候那个阴郁的他。
就这样他一直在家等啊等,一直等着变阴郁。也哭过,却没想象中的绝望。过了一个星期,他觉得好多了,因为他早已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被拒绝后的伤痛也是暂时的,虽然他一直不想见到孙妙,时间的作用变得强大。
周聪爬在走廊的矮墙看那辆汽车慢慢淡出视野。我们闹矛盾了吗?阿泽你都不看我一眼。
楼下传来搓麻将噼里啪啦的声音,曾几何时奶奶变了一个样,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她不再成天对着逝去儿子的遗物伤神,她开始和老太太们打麻将,或者到公园晨练。
她有时会问周聪“学习怎样?”还会像个普通的长辈对孙子唠叨。
这一切好像很美好,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无所事事。拿起床头在租书店租的小说翻看着,心里乱的很,真的看不下。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实在是太好了,嘴唇被咬得很疼,压抑的呜咽渐渐从牙缝间露出。
从刚才起周聪就在忍耐。阿泽的妈妈接儿子理所因当,作为朋友,作为不被那女人喜欢的小孩,他在门外呆呆地看他们在收拾东西。
梁泽文都快跟他妈一样高了,却只是垂着手在一旁看。他知道门外有人也在看,真是丢脸到家了,被小聪瞧见他无能的一面。
结果周聪看着梁泽文臭着脸和他妈一起出来,他没有看他一眼。
“再见。”周聪说话声不小,梁泽文却置若罔闻。
阿泽,你是想和我断交吗?周聪徒劳地擦擦眼泪,倒头往床上睡去。什么时候开始他就非常在意阿泽了呢?甚至想他的身边只有他。
初中的分班结果让人像撞墙,他居然和朝蓉在一个班。周聪实在是讨厌这个女孩,从小开始,打心底地讨厌。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这些初中的新生还是得裹着肥大的校服到校园里晃荡去了。整整两个星期,梁泽文没和周聪联系。
在新学校里,梁泽文实在不习惯。
现在不再是按照学生优劣来安排座位。他们班是所谓的实验班,没有所谓的很差的学生。座位的安排依据学生的身高,矮前高后。
他坐在倒数第二排,不会再发生那种上课回头偷偷看小聪睡觉的事了。想到这里,一阵失落。
唯一幸运的是,父母忙于工作到深圳出差三个月。这段时间,偌大个家就是他的天下了。放学回家,顺便拎回顺路买的盒饭,然后打开电脑上网消遣。
虽然电脑的功能更为强大,但是他还是怀念和小聪一起坐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光。他们都洗了澡,歪歪斜斜靠在一起,那时小聪身上那股沐浴露的清新味总能使他热血沸腾,坐立不安一直到小聪睡着。他还记得在小聪睡着时,自己曾偷偷吻过那两片湿润的微微张开的嘴唇。
都说梦能够反映一个人真实的内心世界,梦境可能是假,但意识确是明摆着的。那晚,梁泽文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两个人,他和周聪。两个人都光着身子,耸动着。醒来,内裤里一片湿凉。
他呆住了,怎么会但一切又理所应当,除了小聪,那个人又会是谁?
下午,梁泽文的外婆和周聪的奶奶坐在门口剥黄豆,习惯地拉家常。
梁泽文的外婆叹息:“我们阿泽回去以后就不回来了,现在的小孩肯定在家玩电脑,哪还会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