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洛祈快速组织着故事，寻找未知的空白：“公爵十多年前就已经有种撒拉曼之花吧？据闻那时候有场大火？”

“那不是大火，是邪恶的魔法仪式！”

“在魔法仪式后，爱人依然回不来，魔法失败吗？”

“对！”

正因以前失败了，到今时今日才要继续种植撒拉曼之花啊。一心专注于死者苏生的山上公爵，长期不问世事；被冷落的独生子命．费朗迪勋爵则独自住在小城大宅，过着孤单的日子……难道命叫士达当他的近身侍卫，是因由于寂寞？

不过，为什么剧本任务是取得朱华花？取得朱华花以后会有什么剧情呢，比如玩家被公爵追杀？真是无法想像。

休息了几分钟，两人继续前行。希洛祈边走边注意时间，他今天剩下的游戏时间不多了，得尽快把事情办妥。

在不自觉的加速下，两人距离别墅不远了。希洛祈四处张望，他看到城堡周围有个巨大的花圃，各种颜色都有，当然少不得红色的花。

“哪个是撒拉曼之花？”

“邪恶的魔法之花绝对不可能放在门前被人观赏，你懂不懂？”

“我懂。那……”

希洛祈并未继续问下去，因为他的眼梢瞧到一个穿着黑色女仆裙的女人碎步而至。她来到两人前面，温和地问：“日安，黑骑大人，请问您到访这儿有事吗？”

公爵城堡虽是远离繁尘，犹如无忧的西方净土，但是看守绝不马虎。除了眼前这个像检察官的女人，城堡大门有两个年青汉子守护着，花圃间似乎也有携枪军人经过，单人匹马硬闯不太可行。

如果种植朱华花的场所更加守备森严，那么恐怕再拖两、三天都不能完成《十之二》。

希洛祈向她点点头，有礼地答：“没事，我是今天刚好放假，跟朋友爬爬山散心。”

“我明白了。请随意欣赏达亚克山峦的美景。黑骑阁下累了也欢迎前来一歇。”

女仆淡定地摆出主人家的风度，言谈间昭示这座山头都是公爵的所有物，让希洛祈不禁挺直了身，点头的角度随之变大。

女人回去城堡里她的冈位了，希洛祈继续跟着神秘的少年前行。

The Springs是座庄严优雅的公爵之庭园，它没有任何栏杆保护，只有娇艳的花簇陪伴，每朵同类的花都不差一分一毫地排列，整齐得像机器，不容他人搅乱。低俗之人会望而生畏，污秽之人将自觉格格不入；完美贵丽的布置就是The Springs最强大的栏杆。

希洛祈摸着胸口，小心地跟花圃保持几米距离。

37. 朱华篇：红花飘飘(节2)

菲小飞自称“世界的玩家”可真不假，从德赛雅城来到达亚克山峦，再辗转至公爵城堡The Springs，没有兜路。来到花圃左侧，他就能说出前面的花是彩虹色排列；来到彩虹花圃，他又能预言城堡后面的山坡有座大理石筑成的小亭；抵达小凉亭前，他又指出小凉亭后有棵浓叶密密的大树，只要爬到树上就能眺望好风景，而在城堡里的佣人会因为绿叶在太阳下的反光，看不到躲藏在树上的人。

这么听起来，菲小飞似乎是躲藏的专家。

“我是《十》世界的专家，我穿越到这里上百次了，有时候会遇到蛮不讲理的家伙的追捕！我就知道像你这种唯唯诺诺的人没有这种经验，对不对！”

就像在《十之一》正式骑士选拔中大吵大闹着“爱”，才会引起风波吧。来到大树后，希洛祈看着菲小飞专家式的爬树姿态，问：“你不是要带我找撒拉曼之花吗？”

“就是要带你过去才要爬树，你懂不懂？”

“不懂。”

“你肯定没有好好思考，对不对？撒拉曼之花很邪恶，很罕见，所以绝不会种在城堡外面让路人发现！”

“咦？花是种在城堡里？”

“对了！”

希洛祈理解地点点头，脖子以慢动作拧向已经安然坐在粗树枝上的男生：“那么，在树枝上怎么进去城堡？”

“你怎么不好好用脑袋思考呢？当然是用瞬间转移魔法！”

“呃？”

“使用魔法的大前提是隐密！瞬间转移魔法是转移距离越远越浪费魔力！所以我们要到一个又近城堡又够隐密的地方，你懂不懂？”

听上去还挺有道理的，跟一般游戏设定相近，不过由菲小飞说出来说服力很低。不管如何，希洛祈一如以往听从朋友的指示，吃了健种子，在《X Online》世界里第一次爬树。游戏果然是游戏，他一边揽住肥大的树身，一边踩上更高点，没有想像中吃力，顶多是树皮擦过手掌有点刺痛。

一分钟后，希洛祈顺利来到菲小飞身旁，努力地叫屁股适应树枝的质感和形状。

“那个，接下来是施展瞬移魔法吧？”

“对！”

希洛祈理解地点点头，满心期待友人的魔法演出。

在观众炽热的目光下，魔法师菲小飞来了个相当灵巧的后空翻；树枝一震，屁股一抖，菲小飞已经张开双手屹立着，树叶间的碎光披洒在他的身上，金色的耳环闪闪发亮。

魔法师深深吸了口气，观众也跟着屏息，现场的气氛拉到最高点。

魔法师的双手举得更高了。接着，他念出咒语：

“普拉得、安菲、古列德、古鲁彤妮，华勒夫，你们谁在的话就出来吧！勒斯和史洛夫就不用了，我需要的是会瞬间转移魔法的人！”

希洛祈用一秒钟思考消化，喉咙榨出一个音：“呃？”

然而满腹困惑却因为眼前空气的扭曲而冻结。如同玩家上线那般，半透明的人影在眼前闪动，最终化为实像。随着菲小飞的呼唤，空中出现了一个身材矮小，皮肤苍白，还要皮包骨的男性，那瘦得用手掌也能圈住的手臂，让人联想到贫穷国家的饥荒儿童。他的脸看起来像10岁，系领带、皮带的初中制服让他显得大一点，从喉咙那颗喉核推断，他的实际年龄可能更大。

瘦削的男孩毫无障碍地悬浮在空中，斜瞟了希洛祈一眼，再向菲小飞90度躬身：“……有什么吩咐？”

希洛祈吓了一跳，这人嗓音极度低沉而且沙哑，如同七十岁老人家的嗓子搭到孩童身体上，非常不协调。

菲小飞却很习惯，摆摆手说：“免礼免礼！华勒夫，我想跟这位朋友去The Springs的撒拉曼之花温室，你用瞬间转移魔法，可以不可以？”

华勒夫第二次瞄向希洛祈：“……你要跟他一起？”

“对！多转移一个人，魔力负荷重不重？”

“……没问题。”

对话才刚结束，鲜红色的烈火竟在希洛祈与菲小飞两人身上燃起！希洛祈迟钝地“呃？”了一声，不过瞬间就明白这是魔法之火，即使整个视野被火红覆盖，他的皮肤并未有半点灼伤。

当火焰烧尽，映入眼前的已是另一番景像：一个媲美运动场的大型温室，没有玻璃罩住的澄蓝色天空，脚下是满园的花朵。

花朵颜色呈娇红，张着百片瓣朵，宛若有灵魂寄宿在其中，一切与百科全书中的描述符合。书中没有提及的，还有那被染成刺眼血红的泥土，还有弥漫在空气里、令人反胃的铁锈味。

希洛祈匆忙掩住鼻子，胃部绞成一团，这是哪门子的恐怖片？

不过，有人全然不在乎。

“这里好臭！啊，是魔力最盛时期，冠．费朗迪即将被创造的时刻！”菲小飞像是发现宝藏，大叫：“华勒夫，把这里的邪恶之花全部吹起来，让希洛朋友拿走！”

“……是。”

不待希洛祈表态，华勒夫如同演奏家舞动双手，顷刻间，风刃掠过，无数朱红花茎部断裂，花儿爆发到天空的方向，再如雪片落下。

红花飘飘，红色的湿气也随风吹散了，带来一阵恶心的湿稠，希洛祈头晕晕的，第一次在游戏里想吐。菲小飞却快乐地跳入花槽，摇摆着手脚跳舞歌唱：“这下子好了！邪恶的公爵不会创造冠．费朗迪，新的人偶永远不会出现，命永远是谁都无法取代的存在，公爵不会丢下命不管了！万岁！哈——”

枪声突然从远处冒起，划断笑声。

菲小飞的欢乐的脸倏然僵住。他的手掌挪向胸口，只见那件浅蓝色的背心多了一个红色小圈，活像是子弹从背部进入，越过所有肋骨，从胸腔穿透而出。

究竟发生什么事？

受伤的人满目茫然地跪下，与此同时，希洛祈看见在菲小飞后面、红花空隙之间，站在温室门口的一个文秀男生。

刹那间，鸡皮尽露，冷汗直飙。希洛祈升起想逃、想立即下线的冲动，但四肢却因为颤抖而无法好好控制。

是因为那男生开了枪还淡定地笑着吗？还是……

“没想到，猎物一直躲在剧本里啊。”

希洛祈只记得，这个玩家的名字叫光。

38. 朱华篇：伤(节1)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光。

打从《遗产下的丑剧》收到作为律师的光的信，这个简短有力的名字就一直埋藏在脑海；在清遥的陪同下，他才见到光的庐山真面目。

穿着一袭简朴的长袍，头上是极美丽的银丝，相貌秀丽，在月亮下会自然散发光华。

没错。希洛祈深刻地记得，那时候的感觉跟现在相同：不是赞叹，而是源自极深层的恐惧，毫无道理。生物最低层的警报装置一击启动，不断在他耳边乱敲：“快逃！”

上一次清遥在他身边，细心地牵着他的手，挡在他的前面，主动跟光进行交易，让他安心。如今在《十之二》明显是另一种情势：他前来公爵城堡偷花，光却出现在城堡里，还穿着管家似的黑色制服，必然是要阻止他。

对立的角色分配啊，光一定会对付他的……

很、危、险，快逃！

砰——！

“……啊。”一下响亮的枪声将希洛祈的思绪硬生生扯回现场，眨眨眼后，他已满额是汗。

他两目张望，快速组织眼前的事：刚才，在朱红花的巨大温室内，光往这边悠然前进，同时向菲小飞开了第二枪。瘦男孩华勒夫瞬移到菲小飞前，极具骨感的手挥高，竟将子弹揉入指间，跟接皮球一样简单。

华勒夫不多说半句话，一甩手，子弹从指间飞出去，在撒拉曼之花的洗礼下卷出橘色火焰。可光一个无意的侧头，子弹已在他发外越过。

“NPC，你碍着我了。”光的语调很冷酷，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宜人的春风。他第三度提起长枪，好像不用瞄准的，枪枝一扭便扣下扳机，子弹在温室刮起直风。

华勒夫以相同的手法接过子弹，食指与中指夹住。

可是，碰触子弹的皮肤这次蓦地黑化，墨水似的黑液迅速蔓延。华勒夫马上掉开子弹，但非正常的黑色已经将他病白色的半边脸涂黑。他张开嘴，嚅动着唇吐了几个字，无人听得到。

墨黑的部位以燃烧垃圾的方式在瓦解、跌落。在极短的时间内，华勒夫变成了黑之炭片，混入红花中，翩翩起舞。

一个人……不，一个NPC，突然蒸发。

“温室被你们弄成这样啊，真伤脑筋。”笑眯眯的银发男子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跟菲小飞仅有十步距离：“猎物啊，你希望我怎样对你？先强暴你，拿点经验值好不好？毕竟是这个游戏的玩法呢。你也可以选择痛快地死去。如何？”

商人的选择题，得到的是受害者的无力呻吟。

“不……不要过来……”

“为什么？”光带着笑脸，刻意踏前。

菲小飞瞪大了三角眼，明明已经跪坐下来，手和脚仍失控地猛烈颤抖，好比癫痫症病患。

“……不要……不要过来、别碰我！啊、呀呀……”

光到底是谁？他是什么人？华勒夫在他的枪下变成黑色灰烬，平常精力充沛的男生也害怕得咬不出完整句子……希洛祈的十指扣向胸口，额头的冷汗滴到眼里，但红色的画面仍然极为清晰。

走吧。拿一朵花儿，完成通关事件，就下线吧。

脑里有道声音指引着希洛祈，叫他尽快伸手构向垂手可得的朱华花。

不过，不可以抛下菲小飞。自己不是常常把“朋友”二字放在嘴边吗？在朋友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怎可以不顾而去？

哪怕是多危险，也不应该放弃朋友。

“……够了。”

希洛祈好不容易抑压住内心怯懦的呼声，迈步至菲小飞前方，展开双手，以身体挡住。

“你别碰他。只是一个游戏，不用伤害人吧？”

“嗯。”光毫不留情地摇头，饶有兴趣地盯进希洛祈的眼里：“不过，杀死猎物是我的游戏的通关事件呢。”

杀菲小飞是他的通关事件？抑或杀死入侵者才是呢？如果是后者……希洛祈强打起精神，警戒心已提升至百分之百。对方清楚表明了敌对立场，要么逃，要么战，只有两种选择。

希洛祈凝神屏气，手指摸向腰间的骑士长剑。

只是敌人的行动并不慢，光的手指也动了，剑怎么能跟枪斗快？希洛祈顾不上温柔，马上扶住菲小飞躲走，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砰”的尖锐枪声连贯而至，时而从身后紧紧追迫，也有两声从鼻尖前穿过，希洛祈甚至看见铜色的子弹以慢镜急驰。

很快，枪声嘎然而止，那边传来弹药用尽的声音。希洛祈松了口气，连忙回头，菲小飞看来没有再中枪，但他已失了魂魄，载着惊惶的双目失去焦距，嘴里吞吞吐吐地呢喃着“别过来”三只字。

这男孩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居然完全失控。

38. 朱华篇：伤(节2)

希洛祈没有关心与多疑的空裕，将菲小飞放下便拔出长剑，银锋反射出朱红花的鲜艳色彩；血的味道彷佛因此变得更浓。

光似乎没有后备弹药，爽快地把枪扔掉，以防守的姿态后退。

“希洛祈，你很暴力呢。如果我投降，你会接受吗？”

“……我信不过你。”

“为什么呢，我现在手无寸铁了。”

手无寸铁也不能相信，对方只要使出技能、配合厉害的道具，他随时会死掉。

希洛祈没有多想，一个劲儿往那个微笑的少年疾冲。出乎意料的是，光没有拿出任何道具，也没有使用技能，那双拧起的秀眉好像真的陷入了大麻烦。他的双眼锁在剑刃上，以踌躇的脚步后退。

这可能是刻意装弱。

一剑刺出，希洛祈以保守的战略运剑，宛若以剑尖挑花瓣，力道轻柔得过份，便是连刺十次也划不破光的黑色薄衣。

尽管如此，光看起来除了射击一流，动作却不怎么灵活，闪避得颇为吃力。一下子，两人竟成了势均力敌的微妙状态。

希洛祈一边挥舞他所不熟练的长剑，一边盘算：这样下去光肯定能逃掉。作为主动攻击者的他消耗较多体力，拖太久将处于下风。光的动作看起来有点笨拙，脚尖常常左转右扭，决定不了逃跑方向似的，偏偏怎么攻击也无法将他迫到墙角，逃走路线显然有心思的。渐渐地，两人落落长的影子压向菲小飞，越来越近。

不好。

光根本无心应付他，光的目标是像玩偶一样蹲在地上的菲小飞。

希洛祈急了，蓦地一个飞身前跃，剑芒狠狠穿入光的前臂，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血水与花色混在一起，看不清这下攻击的成效，但光的反应依然沉着，甚至没有表现出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