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风尘剑客的上线时间大幅缩短，人人都以为他忙着考试，天晓得他回现实便记挂他过去的学长向日葵，恨不得收拾行装在这大考期间飞扑过去。至于冒牌向日葵呢，偶尔会帮忙巡查大家的动静。
“向日葵大人，管理自己的后援会，感觉如何呀？”
“还不赖。”披着向日葵的面具的玩家如此回答，继续审查希洛祈的家附近的各种可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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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全民大考期，《X Online》暂时陷入低潮期，腐女公会没有时间制作剧本，也没有时间进行剧本监察与道具买卖，许多活动就此停止。还会上线的玩家就趁着这段时间流连于酒吧，互相哈啦打屁；有情人的，则把这段人潮少的黄金时段，将《X Online》化身为他们的幽会乐园。
在这平静的时期，清遥依旧上线，眨眼间已把手头上的所有剧本完成了。回去度假村，只有亚沙一人盘旋着脚，坐在床上仰望月色。清遥能跟宙斯的AI融洽相处，跟希洛祈的AI却关系恶劣，一半是因为亚沙将他定位为“头号情敌”，另一方面他也没打算跟亚沙打关系。
回到小竹屋，希洛祈果然不在——清遥在心中呢喃着这个从上线名单就能察觉的事实，想也不想就离开小屋。
“真羡慕你。”
一句柔弱得其他人无法听见的话语攀入耳洞，使犬耳往内一抖。
回头一盯，亚沙正安坐在床上，单手抱膝，一双清溪的幻紫色眼珠绕了上去，迎向遥远得无法捉及的新月，看上去何等虚幻。
清遥故且停步，问：“羡慕什么？”
“我是AI，是你们人类制造的东西，连‘生命’二字都配不上。所以，我们无法爱主人。”
“我们”指的是所有AI吧。清遥傍在门柩，想离开，却还是让脚尖停留原地：“就为了这种无聊的原因，你就羡慕我吗？”
“无聊？”
“对喔。”清遥不知觉地含着食指，垂头说：“无论是AI还是人，都一样。AI可能永远得不到主人的爱，人也是。AI不能跟主人永远一起，人与人之间也无法永远在一起，用‘意外’、‘死亡’、‘分离’这堆词汇就足够瓦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一样，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40. 毒瘾(节2)
屋子内有所动静，那是亚沙将双脚平放在床上。如出尘祭司的淡漠脸蛋无声转过来，隐隐透露出想听更多的意思。
犬耳男孩将食指推入唇内，舌尖好像传来了刚刚吃烤鱿鱼串的那阵香辣味道。
“所以，没必要羡慕我。换另一个角度来看，AI恐怕活得更自在，你们不需要思考理想、人生、政治与社会、天灾与疾病……”
“你说得没错。作为AI，我们的生命只有主人，我们为主人而生。主人抛弃我们后，我们的存在就没有任何价值，等同废物。”
“真的吗？宙斯手下的AI，不也努力地过着没有主人的人生？”
“没错。他们奢望奇迹，幻想终有一天能摆脱‘主人’这个梦魇，但他们的期盼不断落空。”
“你要否定他们现在的生活？”
“是的。”
太过直接的答案让清遥登时哑然。他转头望向山下，在这玩家凋灵的夜晚，内区的城市之灯仅亮了几盏，宛若即将熄灭的烟火，让人不由得想像前一刻的美与下一刻的寂静落寞。
对AI而言，跟主人一起的时光等于在空中绽放的美丽烟火吧。
然而，他们不会像人类一样，一边叹息烟火的结幕，一边期盼明年会有更精彩的烟火汇演。失去主人，等于永远没有再放烟火的机会。
人类没有烟火，还有其他的方式填补内心的空虚寂寞，可AI不一样。
他们的产生是为了爱主人，以及被主人所爱，失去主人就是失去一切，这是为爱情而生的新型AI。为了符合UNIQUE所制定的人工智能安全法则，如今的新型AI被设计成“有缺陷”——刻意制造得不贴近真实人类的思考。
所以宙斯小岛上的AI全都单纯又好骗，哪怕是所谓的腹黑、冰山，或是屋里这个成长速度不可思议的亚沙，他们的想法相当直线好懂。
反正，一切都是为了主人。
亚沙的所有言语和行动，必然是围绕着他的主人希洛祈。
对啊，理该如此——
“所以，我想突破天命。”
夜风吹来，差点让清遥逮不住亚沙的轻语：“你刚刚说什么？”
亚沙以陈述事实的口吻答：“我要突破天命。其实，宙斯一直以来在思考突破天命的方法，比如让我们更容易兴奋……好似吸入兴奋剂那样，让我们的心神从‘主人’这个词语暂时挪开。”
犬耳男孩的双耳飘起来了：“……宙斯？”
“是。他把我们聚集在那儿，全是为了进行实验。他有特别的方法改造AI。”
清遥的脑海变成一片混沌。没错，把一群只会爱原主人的AI集结在一个小岛上，形成AI国度，实在没有意思：《X Online》并非大型战争游戏，如此多的AI对他没有多少助益，顶多是帮他搜集道具罢了。
若说是实验，一切就能解释。那群失去了主人的AI为何还能过着如此快活的日子，亦有了解答。
兴奋剂？清遥搔搔头，虽然早知道宙斯不单纯，却万万没想到穿着白袍的他确确实实是个研究者，而能够改变AI程序，恐怕只有管理员——不，应该是对AI程式有一定了解的工程师。
清遥将思绪整理至此，忍不住追问：“你在等待宙斯将AI程式完全破解，以后不再爱主人，获取自由？”
“怎么可能？”
亚沙忽而甜甜地笑了，洒在他笑唇上的月光极为冰寒。
“我们没有自由。我们的活动范围，永远——永远，只有《X Online》。只要你们喜欢，这个世界随时倒塌，我们连何时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那你怎么突破天命？”
“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亚沙没有再透露更多，漂亮的粉唇再次抿紧，不再多言。清遥没有再多追问，安静离去。对于亚沙，对于所谓的天命，他实在听不明白，只是思绪不由得游荡到宙斯的实验上。
让AI拥有爱其他人的能力。
不再忠于主人，如同人类一样能够随时变心，任意地爱上某个人的AI……听上去实在荒谬绝伦。
而且，危险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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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高中的考试期已进入尾声，在学生们的越渐懒散的心态下，日历终于翻到六月。大概如此，祈洛希意外地收到路泉发来的手机短讯。
发件人：路泉
时间：6月2日 晚上9：56
你考完试没有？什么时候回X Online？
40. 毒瘾(节3)
本来祈洛希说一就是一，说温习考试就心无旁骛，把游戏全都忘光光，突如其来的网路幻觉亦被他抛诸脑后，不过短讯一来，脑袋全乱了。什么叫地心吸力？他觉得自己的脑浆好像被电子不断往上推，整个头很热，整块脸很红，犹如生病。
生病绝不可能这么高兴。
他让这则短讯在空气中停留，接着拨出对方的号码，眼前的等待讯息在闪烁跳动，粉红色的，如同心跳。不一会儿，路泉的声音传来了：
“希洛？”
祈洛希珍惜地把耳机好好戴上，不自觉傻笑出来：“哈哈，清——啊，路泉，吃晚饭没有？”
“吃了。”
“有打算吃宵夜吗？”
“没有。”
“喝杯茶？”
“没有。”
“这样啊。”
“……有事吗？”
游戏里的清遥活泼健谈，到了现实就完全走样，即使没有开视讯，仅剩声音，也没有放胆展露感情。祈洛希伸出五指，手指穿过了浮在空气的讯息，进入“X Online”这串英文字的空隙内，皮肤彷佛感受到一丝丝热力。
祈洛希把手指游上去，来到寄件人的名字上，试着抓紧：“我刚收到你的短讯。”
“嗯。”路泉好像有些不自在，大概没想到祈洛希会为了短讯而立即回话，“你呢……考试完了吗？”
“我还差后天。你呢？”
“上星期五已经完了。”
祈洛希点点头，活像那个沉默的男生已坐在自己对面，再度傻笑：“我……我考完试会回去《X Online》！我完成《十之二》了。”
“嗯。”
“那时候你会在吧，清遥？”
“没有特别事，我每天都会上线。”
“我会好好期待后天来临。其实啊，我现在就想跟你见面。”
“是吗？”
“是啊。”祈洛希的脑细胞活跃起来了，胆子随之变大：“路泉，你是一个人住的吧？我现在可不可以去你家？”
这个突发奇想太过异想天开，胆大包天，让人想入非非。现在已经晚上十点，祈洛希抵达路泉公寓也该十点半了，若是逗留更久……眨眼间就到天明了。
这种时间的请求，如同邀请睡一晚。
在资料线另一端的路泉被这则问题吓得呆了，不过单纯的祈洛希根本没想得那么远，只顾喃喃出美好幻想：“你的家长得什么样子？很整齐还是很乱？如果你不擅长打扫，我可以帮你。”
远方的声音开始扭曲了：“这种时间来我家……帮我打扫？”
祈洛希看看时钟：“是有点晚，不过打扫不用花多少时间吧，你几点钟睡？我还能给你弄宵夜……”
“……你把我家当成什么地方了！”
“朋友的家。”听到这里，祈洛希再笨也不可能听不出路泉口气不善，不禁自觉无辜可怜：“你不想我来吗？你认为我来你家，会对你做些什么事吗？”
“……傻瓜希洛，你能对我做什么？”
“两个男的在一起，能做出什么事？”
祈洛希一讲出这句话就发现有问题，以超出常理的《X Online》的角度来看，两男共处一室肯定代表了那种关系。不过他在游戏里跟清遥同居那么久还是关系清白，证明男人与男人之间也能拥有纯洁的友情。
于是这个天然的男生理所当然地补充致命的一句：“路泉，我跟你是纯洁的关系，对吧？所以我去你家也没问题。”
话到此处，路泉还有别的选择馀地吗？反对的话只会得出祈洛希天然的“路泉担心被我攻掉吗”这种弱受结论，路泉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无计可施，可怜的男生不情不愿地答允，在祈洛希的迫问下说出自己的住址；祈洛希一字不漏地抄下来，核对完成后，兴高采烈地换好衣服出发了。
祈洛希跟路泉本来就住在同一城市同一区，两家地点并不至于走几步就到达那么近，但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祈洛希一边在路上行走，脑里已浮现出本区的地图，转眼间已得出最短路程，一边走，一边用过去的经验描绘出沿路的风景：越过有点长的商店街，在咖啡店转左，越过公园的红砖路，再走一会儿就到达路泉的住宅区。
路上经过便利店时，他特地买了一包巧克力，算是给两人当宵夜。
整段路途一如他所想的行进着，因为是人少的夜晚，住宅区的街道很清静，走二十分钟已来到路泉的家门前。
从外面来看，路泉的家平凡得足以藏匿于这个住宅区，屋外没有种花、没有任何摆设，就连作为路标的街灯、路牌都没有，如果不看清楚地址肯定会走错屋子。
祈洛希三度确认房屋号码，然后伸出食指，在门铃上轻轻一点。
41. 第一次前往男宠家(节1)
门铃音乐是轻摇滚，让祈洛希吓了一吓。
不一会儿，音乐停止，路泉香喷喷地为他开门。瞧路泉以毛巾围住黑发，娇嫩的皮肤还带了点儿湿气红润，就知道是刚洗了澡。
是特地洗澡后才迎接他？祈洛希乐滋滋地狂想，然后用无邪念的双眼打量对方，在家的路泉好像偏向穿宽松的衣裳，领口很宽，整个美丽的锁骨都露出来了。
第一次网聚时路泉便不看着祈洛希的脸说话，不大喜欢跟别人视线交流，到了今天仍然不变。他斜望着祈洛希压在地上的影子，没有欢迎，只给予发闷骚似的开场白：“你真是麻烦的家伙。”
祈洛希歪头：“呃？”
路泉没回答，转个身儿又回到房屋内部，宽松的白衣摇摇晃晃，连肩头都滑了出半个。祈洛希彷佛嗅到那香肩传来的苹果沐浴液气味，不由得心神飘荡，抓不住平行感地脱掉鞋子，用脚尖踩进来。
路泉的家从外面看来就不大，置身于屋内更觉狭小，只消四、五步就能看完整个屋子。客厅摆设很简单，连个多馀装饰都没有，跟屋外一模一样，很难看得出路泉平日的兴趣。
不过一个人住，路泉的单人房间算是蛮大，除了电脑桌、书柜与音响组合柜，还放了三个大衣柜，几乎比得上客厅面积。
祈洛希在房间外驻足偷望，疑问不由得吐出口：“衣柜里面全都是衣服吗？”
“嗯。”
“我可以看看吗？”
“不可以。”
原本正想迈步看看衣柜有何物的祈洛希立即顿足，升起第二个疑问：“该不会……表面上是衣柜，里面放的不是衣服？”
“不是。”终于，不爱正视别人的路泉抬头，气鼓鼓地正视祈洛希的脸，但是后者的目光全放在衣柜上，继续他个人的猜想。
“我弟的衣柜就藏有奇怪的东西，例如《X Online》游戏盒。”他一边说，一边寻找电脑桌上有没有《X Online》游戏晶片的踪影：“我当初就是从弟弟的衣柜拿到《X Online》的晶片，现在的我才会跟路泉认识呢。”
“哦。”
“所以，你把东西都放到衣柜吗？我想看。”
“不要像老鼠一样偷窥我的家！”
被如此斥喝，身为客人的祈洛希才安守本份地回到客厅沙发上，路泉则尽责地扮演主人的角色，待客用的茶杯早已放在桌上，茶壶里已泡了热呼呼的茶，茶水顺着弯弯的嘴儿注入杯子，喷出沁香淡雅的茶气。
祈洛希不客气地尝了一口，香片的清甜灌满了整张嘴。
“叫‘泉’的人，泡出来的茶都这么好喝吗？”男客人品尝过后，一边注视路泉，一边伸舌把唇上的茶水都舔光光，喉核作出享受的鼓动。
路泉没有回答，心思反倒飘回去刚才的对话内容：“希洛，你说你的游戏晶片是从南佑祈那儿得到？”
“嗯。”
“这样啊……”
“有什么奇怪吗？”
“有点奇怪罢了。你知道一般玩家怎么拿到《X Online》的游戏晶片？”
“买回来？”
这个答案一说出口，连祈洛希自己也摇头否定。他清楚记得在弟弟离家出走后，他就跑去查找弟弟整天放在嘴边的《X Online》的资料：在游戏商店问过店员，在网路搜寻引擎查过，也有探问同学、弟弟的朋友们……结果唯一的线索，就埋藏在弟弟的衣柜，深藏于冬季大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