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事难料，当他昏昏沉沉地完成了一系列精密得不像针对感冒的检查后，张开双眼，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是晚饭时间。肚子正饿着，经常把健康放在嘴边的路医生却递给他海鲜杯面，涨卜卜的脱水虾浮上水面，泛出阵阵香气。
路医生才刚吃了一口，就用非常自然的语气开新话题。
“上星期跟小男朋友约会怎样了？”
祈洛希的手指一抖，差点儿把筷子掉下地。
“别紧张，是你妈告诉我！你感冒的原因不会是因为那个小男朋友吧！”
路医生绕起手，为了聆听病人的心底话而收歛笑容，还极像个慈父那样抚摸年青人的背脊。
祈洛希不知如何回应，惟有事先郑重重申：“他不是小男朋友，他只是普通朋友，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干过……”
“你小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祈洛希心虚地把头歪到别处，这是绝对不能回答的问题，因此他说：“……那个、呃，杯面好香。”他匆匆挑起一口面，却被热呼呼的蒸气烫到舌头，忙不迭地弹开。
这纯情的反应把路医生逗得开怀大笑，相当豪气地张开薄唇，卷起牛丸般大小的面球塞到嘴里：“呼呜呜唔……看来小希相当喜欢小男朋友呀！”
“他、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你不说就罢！你们做了什么？牵牵手总该有？”
不说名字应该没问题。祈洛希放了半条心，回想当日的情况：“那个，牵手吗？我们是牵了一阵子，当时他被几个女生缠住……”
“缠着？他长得怎么样？很帅？”
“不。他长得挺普通的，嗯——”祈洛希看看眼前的俊美医生，这才发现两父子果然有几分相似，“唇型跟你差不多，有点薄。”
“跟我像？”
“嗯，还有头发……”和眼珠，两父子都是漂亮的全黑，能透出宇宙般的星光。路医生的美貌能杀人自是不用讲，长相平凡的路泉也很能吸引眼球，大概正是那天生的黑色魅力吧。
“头发怎样？”
“呃……唔、那个，你们的头发都是短的。”
路医生把杯面放在桌子上，挑起一根特短面条说：“我也不认为你会跟留长发的男人约会！”
“嗯。”
还是别在想了，要是透露太多，路医生会起疑的。
杯面的蒸气没那么热腾腾了，少年慢条斯理地吃了半口，心想这款杯面真不错，连脱水虾泡起来也这么有味道。他闲闲地在选了些杂菜，这个配料就比较普通了……
专心玩弄杯面的少年很快被医生呼喝了一声。
“喂！希，你跟你男朋友的约会详情呢！还没跟我汇报吧！”
刹那间，祈洛希担心：该不会路医生早已知道儿子的约会对象是他，所以不停在追问？不过路医生应该没有跟路泉通讯，路泉也不可能主动跟人提及任何约会相关的事吧。
祈洛希无奈地搔搔头，随便答了个大概：“我们只有……呃，随便在公园走走，吃过冰淇淋，吃了午餐，后来也逛街。”
“感觉很普通嘛！你们有kiss吗？”
“他不是男朋友。”
“那就努力把他变成你的男朋友，不要做没用鬼！”
“我不爱——”
我不爱他，原本想这么说，但喉咙竟然卡住了似的，说不出最后一个字的音节。祈洛希垂着头咬唇，最后只能改口：“……唔、那个，他不爱我。”
“他亲口这样说？”
“嗯……”
“傻瓜！”路医生一指弹向祈洛希的额头，害他痛得阖起双眼，“他这样分明是傲娇受！你要把傲娇受的话当真？”
“咦……你刚刚是说，傲娇受？”少年满脸警戒地抬头。
路医生笑容僵了一秒钟，挥挥手，再度狠劲十足地弹向少年的额头：“呀……你没听过吗？这是女性间的流行词汇，形容一对男性情侣中的一个男生经常口不对心！”
“女性间流行这个？”
“对！你少见多怪！你小男朋友是傲娇受！”
“傲娇受吗？”祈洛希认真地回想：“不对，他的属性没有这个。”
“别扭受呢？总该有吧！”
“没有。”
“弱受？害怕被拒绝而说谎也很常见！”
“不是，他绝对不是弱受。”
“他的属性是什么？”
“伪受。其他属性还有鬼畜攻、腹黑攻和年下攻。”
一连听到好几个“攻”字，路医生触电似地抖了抖肩膀，原本已经白如纸的脸孔变得更没人气。他放下筷子，大口大口吞掉充满味精的杯面汤。
然后，他拍拍祈洛希的肩膀，温和地安慰：
“这……这样挺好！一切都可以解释，他说不爱你，纯粹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惹得你心痒痒而已。你记住，不管他爱不爱你，你必须更努力，懂不懂？”
33. 男宠父亲的拷问时间(节2)
到底要更努力些什么？抓不紧语意的祈洛希仅是点点头，反正任何事都加油就没错了。
俊美的医生没多说话，任由杯面蒸气薰到脸上，意图回复些血色。
吃完不营养的晚餐后，祈洛希跟路医生当然要聊聊近况。差不多一年没见，两人的话题不少，单是路医生这年来在I市外的工作，遇到的人和事就足够讲整个礼拜吧。
“……那个刚毕业的小鬼居然把我当成见习医生！听到我念的是A市医学系还在奸笑，狗眼看人低的臭样！啧啧，我出来混时他还是精子！”
“后来呢？”
“我这个‘见习医生’当然教不了他什么，他叫我前辈还是老师我都不理了，那半个月我就跟在他后面，天天盯着他错漏百出的程序，直到他主动辞退！”
“呃……”
祈洛希也有谈谈自己的生活，《X Online》的事压下不讲，还有弟弟离家出走之事可聊。父母显然还没向路医生提及弟弟的事，只见他双眼碌大了，自言自语：“……离家出走？他干嘛做这种事？”
“我也不知道。”
“我对你弟很有印象呀！那个聪明的孩子，怎么会离家出走？他走前发生过什么事？”
“他说要跟别人结婚……”祈洛希顿了一顿，“游戏里结婚。”
路医生想也不用想便恍然大悟：“他婚姻不美满！”
“我……我不知道。”
“不过，你弟弟不是为了这种事就会离家出走的人……你弟很特别，他做的每个行动都有目的性！”
“有吗？我不觉得他是功利主义。”
“有目的不叫功利！哎，怎么说呢……他那个孩子呀，比你早熟太多！不像一般孩子，他太有心机了。”
“心机？你是说，他离家出走也有心机？”
“对！他今年是初三吧？寻常情况下，一个聪明的好小孩会离开幸福美满的家庭，毁了自己的前程吗？”
祈洛希立即陷入沉默。
他从前认为，那个王子般才貌相全的弟弟进入反叛期，对他这个哥哥又爱又恨，才会搞出离家出走、婚礼等连串闹剧。思考比较直线的他，如今才察觉这串事件真的不太对劲。
路医生分析得对，弟弟完全不像是会离家出走的人。
因为不想看见哥哥，所以离家出走？
那就禁止哥哥玩《X Online》啊，而不是强迫哥哥玩下去。再讲，衣柜里那盒全新的《X Online》简直是特别为他而留下……
猛然间，路医生单掌击桌，高声叫：“希！你弟是哪个时候离家出走？”
祈洛希愣了愣：“呃，3月4号。”
“他有留下什么给你吗？”
“呃？那个……”
少年吓得绷直了四肢不敢回答，路医生却转头到玻璃平台前，手指快速点选，空气中立即浮出三月的月历来。祈洛希好奇地看了一眼，3月9日的位置打了个圈，那天正是他发现《X Online》游戏盒、进入《X Online》、遇上清遥的游戏第一天。
真巧。
配上弟弟离家出走的话题，这个被红笔圈起的日子更显突兀。
祈洛希还没想透这一切事情，路医生突然把他拉起来，强推他出房门口：“好好好，你的时间到了，回家休息吧！待会儿去拿些感冒药！”
“呃？”
“听不懂吗？Go away！ Go to your bed！ Sleep！”
还来不及问句“为什么”，感冒病人就被硬生生赶出房外。门和墙的隔音极好，他根本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真不知道路医生在搞什么。反正天色已晚，他摸摸后脑杓便离开走廊。
路医生确定监察器上的少年离开了医院，才走进内房，一个挥手，在空气中展开另一个大萤幕。他快速输入某人的名字，不久，一个眉目清秀、笑容恶质的男子便出现在他眼前。
“嗨，拍档！”
路医生摆出扑克脸：“管子盼，我总算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把祈洛希引进去！”
“嗳哟，现在才知道吗？好慢喔。”
“你到底是怎样拢络祈佑南？”
“嘻嘻嘻！你想想啊，一个深爱着祈洛希的人，不管再努力也得不到半点回报；不过，只要他换个不是弟弟的面具，祈洛希就会为他而脸红耳赤！这好笑吗？不好笑吗？噗哈哈，那是祈佑南的小丑剧喔！”
“……你为他准备了分身？”
“可怜弟弟只要一声令下，我送他千万个分身都没问题！不过呢，我给他的分身，他随便用了几下就没碰了，那个聪明小孩心里在想什么真难理解呢！哥哥都要被抢走了，他还没有任何行动。”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我早跟你说了！我要完成我的研究，完成我的毕业专题！你懂我的心情吗？没想到祈洛希真的会动情！对于祈洛希跟那黑色玩家的发展，我个人相当感兴趣呢，这段时间我会乖乖地观察，绝对不打扰他们的甜蜜发展，呵呵呵！”
“管子盼，你呀……”路医生不雅地挖挖鼻孔，将鼻屎弹向空气中那个男子：“我明白了，原来你真的变成了疯子！”
34. 本尊与分身(节1)
休息了几天，吃过感冒药，身体顺利回复到正常状态。祈洛希把药包收进抽屉，完成功课，回到《X Online》。
才刚上线，出现在纹小刀度假村的竹屋内，他便看见清遥叉着腰站在他前面；与此同时，短讯匣正在闪闪发亮，催促他赶快点开来查阅。
“希洛！你怎么不上线？《十之二》剧本时间到了！”
清遥一边说，一边强拉主人往外跑。希洛祈双眼一眯，今天游戏里的太阳还是那么好，阳光照得草地青翠到发光。
他的双脚走下阶梯，摇晃的食指则努力地点击请假几天所累积的各种短讯：“呃、对不起，我这些天有点感冒，吃完药很早睡了。”
小男宠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放缓些。
“白痴也会感冒吗？”
“我不是白痴。”
“你想说你是诱攻？”
他歪了歪头，把《十之二》的剧本通知短讯息关掉：“……还是当白痴好一点。把人分成攻和受两类终究太奇怪了。”
这么说来路医生也是个大怪人，居然意图把清遥分类到傲娇受、别扭受、弱受什么的。把亲儿子分类为受，真的好吗？
待到两人下山回到平地上，清遥才放开他的手，换上加速鞋前进：“希洛，我没跟你说过吧？除了《十之一》，在同一段时间里，主线剧本《十》只会有一个运行。”
“什么意思？”
“这几天进行《十之二》期间，不会有《十之三》、《十之四》或者其他《十》系列的主线剧本可以做，反之亦然。如果今次失败了，可能要等整个月才能再挑战《十之二》呢。”
“嗯，我会努力完成通关事件。”希洛祈说，脑里同时飘出路医生的支持：“我要跟你一起升到Lv 2。”
男宠加快了脚步，两只小犬耳像翅膀般轻拍。
“那就赶快追上来吧？”
希洛祈追着小领队的背影，途经一处让人迷眩的清香花团后，清遥便在眼前消失；随而代之，是一道温润的水光，混合了花似的朱红。
＜你已经抵达《十之二》：朱红篇。＞
＊＊＊＊＊＊
刚刚收到希洛祈已经进入《十之二》的消息，因此希洛祈未来几天都不会在场外世界出现。
经过上一次风尘剑客的广场集会后，南佑祈后援会会员们已经有了打算：跟踪希洛祈，他报了什么剧本就跟去什么剧本，在剧本里好好折磨他。如此，他们既能发泄南佑祈和副会长都被他抢走的心头大恨，也能免于在场外世界，因为攻击希洛祈而遭受红牌或黄牌处分。
……会害怕受游戏规则的惩罚，证明这些会员并没有非杀死希洛祈不可的恨意。
然而这几天希洛祈什么剧本也没报，今天一上线就做《十之二》，根本无法下手。白白等了好几天，众会员想好好恶整希洛祈的决心也淡化了，逐渐回到原来的游戏轨道上，惟有风尘剑客至今仍闷闷不乐，整天把“杀了希洛祈”放在嘴边。
看来还是告诉他吧。
这么想着，熟练地操作后，眼前的大萤幕出现了风尘剑客的卡通图案，那是只左眼有道疤的大灰狼，看上去很凶猛。用游戏的角度来讲，这只狼很攻。
“小南，这种大灰狼一点儿都不好，你别跟他说话，乖乖做我的亲亲老婆吧。”
熟识又欠打的声音回荡在耳际，伴随而至的，是两只摸到他肩膀的手，以及背脊的温度。祈佑南丁点儿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比他年长十岁的男人会像个小学生那么幼稚，整天黏过来？
他不耐烦地呼喝：“帮我按摩。”
“好。”
祈佑南一边享受男人舒服得媲美按摩中心的小腿按摩技巧，一边把自己的状态切回“在线上”。
不消一秒，萤幕上的大灰狼朝着他露出尖牙了。
风尘剑客：小南，找我什么事？
今天他约了后援会副会长风尘剑客在《X Online》外聊天，这是他从前不会做的事。虽说风尘剑客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但他并不想游戏世界的人搅乱他的现实生活。
当初游戏名字随便改、外貌不变已经是个大失策，让他惹来黑悠那种爱缠的死色鬼……
“喂，你想摸哪里？”
祈佑南望向自己大腿之间突然多出来的手，嘴角用力划了上去。
对方回以非常欠揍的笑脸：“女王大人啊，按摩啊，是您吩咐的。”
“哦？很好，脚底也给我好好按摩吧。”
美丽高雅的女王伸出脚尖，轻轻松松地把脚掌贴到男人的脸上，封锁住对方的猥琐目光。他看向萤幕，手指快速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