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洛祈默默把整个留言滚到最尾，觉得这个叫八哥儿的玩家的文字非常没有太多组织性，到底想揭示清遥的身份呢，还是证明他是个受？

“怪文章……”希洛祈喃喃道，却情不自禁往上瞟，那段属于青的故事，那张青的照片。

清遥与青，看上去不像同一个人，反而像双胞胎。

“那个，清遥……”

“嗯？”跟相片中的男孩不同，站在眼前的清遥笑中带着高手特有的傲慢：“想问这孩子跟我有没有关系？”

希洛祈点头：“嗯。其实我也有听闻过青的事……”

“你应该在意你被公开点名为受吧？连你的诱受弟弟也说你是受呢，你要不要在最下面留个名，说句‘我不是受！’喔？”

希洛祈默默扁起嘴巴。确实，他也十分不爽在游戏里没有跟他好好联络的弟弟，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说他是个笨蛋受？他的个人资料上写的分明是“诱攻”。

不过，弟弟的话仅能勾起小小的反抗心，他真正在乎的不是这个。

“我弟的事暂且不理。你真的是那个青吗？”

“哟，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

“感觉很不同，只要认识你的人都会这样觉得吧。”

以前希洛祈怀疑清遥是青的转生，还特意到胜利者庄园观看大挑战的排行榜，如今照片中的人跟他想像中的绝顶高手颇有差距，叫他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X Online》不允许玩家用相同的名字，但是用相同的面孔却不阻挠，因此清遥转生前后可能采用两种外貌示人。

如此一来，几个月前转生的清遥，跟一、两年前便失去足迹的青究竟是什么关系？

清遥好像完全的局外人，灵巧转身，步调轻快地在各个小摊档中购买道具与装备。卖家问他是不是真的跟留言讲的一样，真正身份是青，男孩还很得意地半掩着嘴，故作神秘：“你猜呢？”

有了第一个人的发问，其他人也开始接触他，要不来记直球，要不旁击侧敲，要不直接亮出可以暂时改变众人攻受属性的名贵道具“世界大逆转”，清遥仅笑眯眯地说：“我要保持神秘感喔，反正有能力的人肯定能查到真相吧？你们等着那时候看新闻吧。”

跟在清遥五米后面的希洛祈看着被追捧访问的男宠，心里怪别扭的，买道具的心思也烟消云散。

途中，有一个人将目标人物定位到希洛祈上，企图从主人口中挖出什么资料来：“你的男宠是不是青？”

“我不知道。”

“你的男宠的床上功夫如何？你在下面感觉如何？”

希洛祈一听就知道他在讲什么，没好气地反驳：“我是攻，清遥是受！”

这番耐人寻味的公开发言让围绕在旁边的爱闹事路人都闭上嘴巴，十数道疑问的目光齐射而至，让希洛祈窘得直抓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可爱的小男宠再度掩着嘴巴偷笑，彷佛早就料到他的笨主人会口不择言，他右手一伸，便牵着主人快步跑出热闹的商店区了。

希洛祈没有理会刚才的那群人，出神地注视他们相交的手。

“那个，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嗯？”

“你跟青是什么关系？你要我等几天，再跑去公布板看吗？”

蓦地，对方松开了他的手，暖意骤然消失。

视野里已看不见属于清遥的身影了，不知不觉间他们已来到没人走动的外区，草地隐约拖出男孩的黑影子，延伸的方向是他构不着的相反方向，感觉很遥远。

“希洛，你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是你的主人，我……”希洛祈摇头，把心底的想法剖析得更明白：“不，不是。我……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事，我不要从别人口中知道。”

“有必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因为……我对你的感觉是——”

“青是我的AI，转生前。”

“……欸？”

希洛祈猛地抬头，在旋转的视野下，他留意到清遥仅距离他几步，只要把脚踏出去就能碰触。

清遥笑得很从容，因此，说出口的话也像是讲自己叫什么名字一样自然，无须多想：

“你也知道吧？四年前发生过全球性规模的‘AI屠杀事件’，传闻UNIQUE高层刻意发放病毒破坏所有旧款AI，青在那次事件里‘被杀害’。他不在，我也没心力玩下去了。”

心中冒出强烈不好的预感，希洛祈好不容易才把两粒字咬出口：“后来？”

对方淡定地耸了耸肩：“后来有一阵子，我每天早上上线，进入《X Online》，总是想：青应该会醒来吧？被病毒感染的文件都可以复原，没理由AI就不行，我天天等着青醒来，他天天都在睡，慢慢地我发现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所以我放弃了，把原角色砍掉。”

然后，借用青的脸孔，青的犬装备，重新再来——不再是一般玩家的身份，而是跟青相同的位置，跟随主人的附属男宠角色，以青的视点重新玩这个青所存在的游戏。

只因为巧合而被挑上成为主人的他，到底算个什么？

“青在你心目中是怎样的人？”

莫名其妙的心痛阻不了欲望，那个想要知道清遥一切的欲望。

只见那男孩搔了搔自己的犬耳，眼珠碌到别处的山头、天空，食指放在唇边，犹豫了一会儿。

然后他说了。

那个黑色的男孩明明离他这么近，轻轻脱口的言语却好像异界的魔咒。明明是多么温柔动人的话，但伴随而来的是能够毁灭所有热情的雪。

“希洛，青是我最爱的人，现在也是。”黑发黑眼的男孩目光坚定，说：“我希望当初‘被杀害’的人是我，我希望‘被杀害’的是其他人，而不是青。对我而言，他等同于上天赐给我最大的救赎，我曾经得到了幸福，现在失去了。”

32. 有病就要看医生(节1)

AI屠杀事件是几年前相当轰动的大新闻，连电视也报导了超过一个星期，连老人家也记得的事，希洛祈当然不会忘记。

虚拟网络在二十多年前开始普及，从最初只有视觉、听觉直至现在的全五官式感应，让用户尤如置身异世界。在发展中途，人工智慧当然也被搬出来应用，比如网域导游、交友中心、游戏等都热衷于制造“能够与人类用自然语言沟通的强AI”，他们被普遍用户简称为AI。在各方致力研究下，AI不但拥有人类般思考沟通的能力，还能拥有自己的个性、小动作等等。

由各国各自发展，没有统一规范的AI，是旧时代的AI。

《X Online》所大量采用的，正是旧型AI。

在五年前左右，世界网路技术联盟认为旧型AI核心并不完善，有可能做出伤害人类的行为，故此宣布以后的新AI必须根据Unique这个业界龙头所制定的规范。当时已经使用旧型AI的虚拟网域主管当然不理，继续照用旧型，包括《X Online》。

随着时日过去，新AI的数目渐多，旧AI慢慢淘汰中，但依然被广泛使用。就在这时，网络世界忽然多了一个可怕的病毒，一个专门针对旧AI的致命病毒。

有人说是Unique为了让新AI主导市场而刻意开发的病毒，有人认为是防毒公司的把戏。不管事实如何，这病毒以难以想像的高速度在网络上散布，三个月后便令全球半数旧AI瘫痪，大家纷纷替换新AI。

不过，世上有能够轻易取代的程式，也有无法更换的AI，比如交友网站里，作为朋友、恋人的AI。新AI跟旧AI运用了两种不同的执行方式，从旧AI的核心转换成新AI有着相当难度，资料转换成了最棘手的问题。

于是旧AI逐渐消失，属于旧时代的AI隐没在历史当中。

清遥所爱的青，也在那场AI屠杀事件里无可幸免。

该感谢那个病毒吗？

希洛祈不禁浮出这个疑问。

要是没有AI屠杀事件，青不会死，清遥不会转生，他就没有不会成为清遥的主人吧。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他和清遥即使在大街相遇，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青，到底是怎样的人？

青在过去每天都得到清遥的爱护吧？

清遥跟青会一起做剧本，而且比跟他做更开心吗？

问题有如洪水猛兽杀过来，让人难以分神。清遥似乎开始忙课业了，上线时间变得颇短，检查有没有《十之二》的短讯通知就离开，临走前还念念有词地背诵化学公式；希洛祈不再接剧本，他不想去广场再看别人对清遥的八卦猜测，平常在度假村附近乱逛，然后回竹屋，坐在椅上发呆，心里一直不痛快。

清遥甘愿用性命去爱的人，真的，很令人妒嫉。

“主人，你怎么了？”

一天，当亚沙抱着新买的攻略本回家时，一看到主人，便关心地凑上前，仔细观察主人的脸色。希洛祈仅疲惫地笑，随口答了几句，亚沙的脸色从愠怒变成了担忧，最后两眉无力垂下，变成深深的失落。

下线前，他隐约听到那个AI如此说：“我的世界只有你，你的游戏连小小的位置都不留给我。光说得对，AI绝对不可以爱人类，AI根本不需要恋爱的系统，这种系统一直在制造虚假的感情……”

他看到亚沙冷静地吁口气，落落长的祭司长袍拖出竹屋之外，然后眼前一黑，他返回现实世界了。

他不太记得自己对亚沙说过什么话，只觉得脑袋沉甸甸的，什么都不愿想。下楼喝了杯冷水，想爬回房间温习功课，这回连脚步也变得像拖着铁球那么重，差点儿跌倒。他没气没力地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新闻来看，但目光根本无法好好对焦；不一会儿，他眼皮阖上，就睡着了。

醒来之时已是晚上，父母守在床边，手忙脚乱地为他端来热饭、热汤、热茶和退烧丸，好几次差点把杯子打翻。

感冒了吗？他想摸摸发热的额头，偏偏父亲快速把冷毛巾压下来。

祈洛希很难得地向学校请假了，父母轮流照料，每隔一小时就问他“好点没有”、“饿不饿”、“要不要喝水”，祈洛希都当成安眠曲来听了。

32. 有病就要看医生(节2)

第三天早上，身体总算转好，爸妈两人当然得乖乖上班。临走前祈家母亲特别叮嘱：“小希，今天放学后到路医生那边看病！记住喔！我已经跟他讲了！”

还有点病恹恹的祈洛希歪头问：“路医生回来了？”

“嗯！这几天回来的。”

一想到路医生，祈洛希的心情马上好起来：路医生是他十分敬重的人，小时候不但治好了他的伤，在后来几年的定期检查也绝不马虎，检查时路医生常常讲些异国故事，检查完毕也会跟他坐在一起吃小食，聊聊生活上的大小事。

但是，一想到他的儿子，祈洛希又觉黯然。

不管如何，祈洛希在认真上课后，向射击学会请了假，然后按照熟识的地址进发。

路医生曾经是公立医院里的大医生，后来跟别人合资开了间私立医院，规模虽小，设备却极为齐全。

只要从学校后门走出去，攀上斜坡，走到住宅区道路的尽头，就能抵达他待过许久的医院。那个有着英国味道的典雅黑围栅内是花圃，大红大紫地在优静的环境下盛开，一走过便能嗅到鲜花的香，浓而不俗。

祈洛希当年遇到交通意外，正是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其后也有一个多月天天望着这些花朵度日。

越过花圃，进入全电子化的先进医院，在宽阔的白色天地里跟护士打声招呼。他来到电子板前，本想登记时间，却发现路医生还没正式开工，活像个有钱不肯工作的男人。

他笑了一下，的确，路医生有这种个性与本钱。

循着记忆中的道路走，他很快就来到路医生的房间。他的手正想按旁边的门铃，门却开了。

门的后面站了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馀三十岁、穿着纯白色医师袍的俊美男人：皮肤是玉器的青白光泽，搭配那头乌亮的黑发和深邃的黑眼睛，再加上由淡淡唇色勾划出来的和暖微笑，根本是男女通杀。

“希，你真晚！”虽然外表斯文绝美，但男人的言行却非常大咧咧，一手抓住祈洛希的手腕，不体贴地硬拉他进入房间内部。

“呃、路医生，我自己会走………”

“不行！你是病人，大病初愈，一定要人照顾！”

“呃，我已经好了……”

祈洛希说得极小声，对方压根儿听不到，自顾自地拿出耳温探热计，插入他的耳朵里，接着快速准备其他仪器，举手投足像在打仗。

这个医生就是路泽守，路泉的亲父。有时候他是个严厉的医生，作风强硬又不肯听人说话，直至要做的事完成了才会罢休；有时候他像个懒洋洋的打混摸鱼小员工，绕着脚看看报纸、看看电视、看看网上笑话特集，悠闲得很。

祈洛希曾经斥责他该好好尽医生的责任，他却把生得如宝玉的脸贴过来，用最甜美的笑解释工作过度对健康的危害，还振振有词地问：“健康与工作，你选哪样？没了健康，工作容易出大小毛病，例如把病人从感冒误判成爱滋病，导致严重的后果！”

以前祈洛希就无言以对，现在也想不出可以反驳的理据。路医生是头狐狸，任凭祈洛希怎么做也只能被压下去。

不过，他是狐狸，而不是老狐狸。

不知道为什么，路医生四十出头，外貌却年轻得离谱。他是男人，却是不会长胡子的男人；他不涂任何护肤品，很多时候只用水冲冲脸了事，偏偏他的皮肤跟少女一样好。

他从前就常常抱怨：“唉，年轻时还不觉得怎么样，有了儿子就变成大麻烦！我家小泉还是小宝贝时，带他逛街，一堆人说我是他哥哥，害小泉叫了我哥哥上百次！小泉长大了，这种情况更严重，他在公众场合根本不肯叫我‘把拔’，只懂得‘喂’、‘你’的乱叫，有时候还直呼我的名字！”

祈洛希知道，路医生跟儿子的关系不大好。

十几年前心爱的妻子死后，他拒绝看见任何跟妻子相关的事物，包括自己的儿子。当时间冲淡了悲伤，他想回头重拾亲情，才惘然发现儿子跟他的距离已经相当遥远。

初中时儿子要求搬到学校附近的小公寓住，他根本没有挽留的能力。

纵然偶尔会见个面，但换来的是无限的尴尬，儿子不知道他的生活，他也不清楚儿子的近况，两父子没有共同话题。为了避免尴尬，就更少找儿子，于是更少联系。

祈洛希年纪还小时，就不断鼓励他要勇敢些，他感动得欢呼：“小希，我要认你做儿子！”接着又搭上祈洛希的双肩，低声道出心里如意算盘：“儿子跟儿子要一起玩！你去找小泉，然后每天跟我汇报小泉的情况！”

回想到此处，祈洛希不禁觉得微妙：他竟然真的跟路医生的儿子一起玩了，一起约会了，那个周末他们还聊了很多很多事，他对路泉的认识说不定远比当爸爸的路医生还多。

检查完喉咙，正想告诉路医生这个消息，祈洛希却哑然了。

他跟路泉的相识，完全是通过一个允许未成年男生互相做爱的变态BL游戏。“你儿子是我的男宠”，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纵使是最信任的医生，有些话还是不能直说。

33. 男宠父亲的拷问时间(节1)

原本祈洛希并不打算透露任何跟路泉有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