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如烟----其娈
  发于:2009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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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本王觉得,就在眼前。”
“王爷的心太大,而我的心太小了。”我的声音提高:“只怕这世上没有哪个人的心有如此之大,能为了王爷‘夫复何求’。”
“你这是嘲笑本王,孤家寡人么?”王爷凤目横斜,明明是如此霸气如此贵气如此阳刚的人,在烛影流光中,竟如此美艳惑人。
“这不正是王爷想要的么?”
“很好,你真的很好。”王爷的声音低沉下来,脸也暗了下去,眉宇之间可见暴疟之气。脸上的笑也显得冷森了。
我低下头,垂目看着面前案上的那一幅临了十来日的《移居图》。脸上始终泛着浅浅笑意。我们是怎样的人,对方都非常清楚:我知道王爷有心于皇位,而他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们之间本便没有什么隐藏。所以,我才能明目张胆地向王爷要人。
王爷突然又爽朗的笑了,“哈哈,知本王者,莫若吹雨楼楼主也!”
我抬头望向他淡淡的笑:“王爷过奖了。孟某一介草莽,怎能知王爷鸿鹄之志?
王爷的笑隐在半明半暗的烛光下,似明似暗,似明艳又似阴冷。他久久地看着我无言,让我不由得,有点忐忑。
“孟楼主帮我如此大的忙,本王实在是过意不去。孟楼主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王爷太客气了,孟某是生意人,只要王爷出的价合适,怎样的生意,孟某都会接。现在,我们已经讲好了这笔生意的酬金,怎么可能还没做事就让王爷增加酬劳?王爷放心,孟某做的是生意,不是善事,绝不会要少王爷的。”
“白月怎样?”
我猛然抬头,王爷脸上笑容依然这般非明非暗。我倒忘了,无论白月在我眼中多么纯洁不能褒贬,在王爷的眼中,他也一样是可以随便舍弃,随便送人的男宠罢了。第一次见面,难道不正是王爷的安排吗?他故意把白月展示在我面前,便是要让我这个有恋姐情结的人,迷乱。
“谢王爷美意,只是九公子是王爷贵宠,孟某实不能夺人所好。更何况,王爷的公子娇贵,孟某不敢高攀。”我诚徨诚恐地回话。
“只不过一介娈宠,有什么娇不娇贵的,孟楼主喜欢的话,和沈云说一声就好。”王爷大笑起来。
我当之如美玉无瑕,王爷弃之如草履。王爷,您真会埋汰人。
“那么,孟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王爷美意。”我笑逐颜开地拱手弯腰。
“既然如此,就这么定吧。这一幅《移居图》?”
“已经完成了,王爷可以请‘藏珍阁’或是宫中的名家来鉴别一下,绝对真迹。”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我笑得更暧昧了。照着原画临摹,如果都不能临出个以假乱真,我怎能吃这门饭?这一门手艺,不是我夸口,在这世上,恐怕无人能出我之右了。所以王爷才非请我不可,所以,我才有了和王爷讨价还价的酬码。
只是我实在不明白,王爷明明已经得到真迹,又为什么一定要临上这一幅呢?王爷并不是那种喜欢古玩名画的人,对于他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任何东西,任何人都能牺牲,都能舍弃,更何况是一幅画?而这幅画的含义又是对归隐的向往,这更是与他的思想相右的。实在猜不透呢。只是,这不是我该问的。我再次伸手细细地抚着王曦的那一幅真迹。中间被齐齐撕断过吧,虽然修补得很是完美,却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是手感。手摸到那里时,能感到细细的不平。又是谁能舍得把这稀世墨宝撕毁?
“那么,辛苦孟楼主了。今天也晚了,楼主请回吧。”
我施施行了个礼:“那么,孟某告退了。王爷也请早点歇息。”我笑意艾艾说完,转身下楼。
已经夏初了,深夜的枫华园,清风吹拂,十分舒服,我便衬着月光信步游园。
初见华年,的确给了我不少的震憾,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如他般美丽,这样美丽,并不是女子般的美艳,如果是这种意义上的美,他比不过白月,甚至连安华都不如。他的美是内在的,是一种从容淡定的气质,这种气质是先天所生后天所养,是任何人都不能模仿的,属于他自己的美丽。这种美丽让他在容毁身残之后,依照光彩夺目,甚至更为闪亮。
我终于明白,姐姐为什么会爱上他,甚至于为了他放弃荣华,抛弃生命!对于姐姐来说,能够遇到他,爱上他,被他所爱,或许就是此生最大的幸福,此生无怨无悔。可是,我却不能原谅他。因为我那个时候,是那么的爱他,而他却做成了我唯一亲人的惨死!那时候爱得有多深,现在的恨就有多深!那排山倒海的恨意已经把我的生命消耗待尽!我的眼里本再容不下任何东西!我已经等了两年,等了足足两年,我已经再等不下去了!我已经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复仇!不是因为姐姐,我知道不是因为姐姐,她根本不需要我为她做什么,她已得到了她想要的,含笑而去了。我是为了自己在复仇,我恨那个让我爱上,却害死了我最亲最爱的姐姐的人!
是的,我爱华年,早在两年前就爱上了。那时候姐姐的信里整页整页说的都是他!他喜欢看着人浅浅的笑,不说话;他最喜欢喝碧螺春,用去年第一场雪融下的水;他最喜欢“万雪楼”的桂花糕;他喜欢坐在幽华楼二楼的露台上,弹《流水》;他偏爱白色与淡青色;他喜欢酿酒的时候加入桃花瓣;他最喜欢的水果是西疆进贡的哈密瓜;他有一个弟弟,一个任性无礼的小子……
我轻快的脚步停了下来,笑容也慢慢淡了。
安华……他受了伤,他今天还不知死活的满园的奔上跑下!任性无礼不知死活的小子!
我急急转身,向冷香阁走去。
身边的影物突然变得狂乱。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如此如常人般的心痛担心一个人,为他不爱惜自己而生气!我越走越快,几乎跑了起来。
冷香阁大门紧闭,那边寂静无声,也没有透出半点光来。我也不顾现在已是三更已过将近四更。上前便用力地拍门。
“开门!安华!”
“来了,这么晚了,是哪一位啊?有什么事不能天亮了再说的?”妇人的声音带着重重的怨气,显然是因为睡梦被打扰而怨愤。门内响起了忙乱的脚步声。
“开门开门!安华!”我继续用力拍门,我知道自己并不只是要人来开门,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没事,我是在生气,我是在发泄!安华你何得何能,竟让我担心心痛成完全失态!竟还对我不理不睬!我气安华的自虐,更气自己失去了原有的冷静。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在这一生中,原来我只为安华如此失态过。
开门的下仆看到我很是吃惊。
“十三公子,我们公子不是去你那里了吗?说是你约了他喝酒,今晚就……”
我没有听她说完,转身跑了起来。
潇雨楼的朱柒大门从里面透出淡淡的光。小厮丫头们还在等我的门呢,每天晚上我到幽华楼作画,无论多晚都必然回来。
开门的丫头笑盈盈道来:“七公子来了快有两个时辰了,说是公子约他过来喝酒,也没带个人的,自己便来了。现在在书房躺下了呢。”
一路跑来,我在心中为失去平时的矜持稳重而把自己骂了个够,此时,我已经恢复了平静。我随着丫头的指引向书房走去。一边漫不经心的责问:“你们没对七公子说,今晚王爷召见么,怎么能让公子等了这半天?”
“奴婢也是这么和七公子说的,但七公子只问了公子会不会回来。奴婢便答,公子晚上是会回来的,但什么时候回来就说不定了,有时比较早的三更不到就回来了,有时却到了天要放明了才能回来。七公子听了,只是笑笑,便径直进了书房,说是公子既请了他来,自己却不在,定是要等公子回来问罪的,便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奴才们便又点了两盏灯,燃了香,奉上香茶和水果糕点,侍候着。可七公子又说自己看会书就好了,让奴才们都退下。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奴婢想,要不要给七公子添茶呢?进书房一看,没想到七公子已经躺软榻上睡着了呢。”头丫说着,嘻嘻的笑了起来。
我已经走到书房外,挥手让她下去。
丫头转过身走了两步又返了回来。踮着脚,把小嘴贴近我的耳朵。
“公子,奴婢发现,七公子偏爱绿茶糕和青提子。”说完嘻嘻笑着,跑了开去。
我轻轻地推开面前的门,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
那瘦小的身子正脸向着墙倦缩在书房一角的软榻上睡着了。丫头送来的薄被滑落在地。
我轻轻地立于他身后看了好久,突然觉得这只是一个梦,轻轻一动,也就碎了。安华为什么总给人这么不真实的感觉?我听到自己的心跳,一阵寒气从心底渐渐升起。心深一个声音叫喊着:推他起来,让他走,以后都不要接近他了!而另一个声音却说道: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不好好把握,机会错过了,你可要后悔的。安华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是什么人,他难道还不清楚?他可能早已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过了,既然这样他还会在这里的话,你又有什么可怜惜的?难道说,你真的,爱上他……爱得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
如果我爱上一个人的话,我会做的不是害怕他会因我受到伤害而远离他,而是紧紧地把他困在身边,不给他任何离开我的机会。安华必定是知道的,无论我说的话有多少真假,无论我是爱他还是想要利用他,报复他,他知道,我都不会对他放手。所以他来了。安华,他不在乎是否会被毁灭。一开始接近他,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臂。
安华,或许我真的爱上你了。那么留在我身边吧。我不管你心中有多少的恨,我不管你心中是否还有一点点的爱。留在我身边吧!
我弯腰拾起滑落地下的薄被,轻手轻脚地披在他的身上。他不安地扭动着身子,长长的睫毛微微跳动,我知道他要醒了。三年前华家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就变得十分浅眠,如他自己所说,他害怕入睡。一年后,这种情况总算好了一点,却又发生了华年与姐姐的事。所以三年来,他或许从来不曾好好入睡。
安华转过头来,水气朦胧的大眼向上转动,目光在接触到我的脸时,突然惊叫,一下子便坐了起来,双手抱头,努力地把自己的身体倦缩在软榻的一角。美丽的大眼,惊恐地张得更大了!
“啊啊啊——”
“安华,别怕,是我,是我。”我忙上前捉着他的手臂,在他腾出的空位坐下。声音放得极柔。“安华,是我,你看清楚,是我,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他慢慢抬起头来,眼中水气潋滟。向前探出身子,缓缓伸出双手抚上我的脸,似乎不能确定般一分一分地轻抚。一股暖流从心底渐渐升起,那种感觉,就像被爱着一样。那种感觉,应该说,就是幸福了吧。突然他手指用力,狠狠地在我脸颊掐下。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却笑了,那灿烂的笑容,把我心底的阴暗一扫而光。
“痛么?”他瞪着大眼睛认真的问。
“你说呢?”我故作生气的吼他。
“痛么?”他提高声音有些紧张地又问了一句。身体也随之向前靠,他的脸离我好近,近到我已经看不完全了。我突然发现他在轻颤。
“是的,好痛……”我一边回答一边把他抱入怀中。“好痛,安华。”
“鬼是不会痛的,你说对吧?”他的声音从怀中传来,轻轻的在耳边绕渺,却又像在无尽的远方传来。我的双手渐渐紧了。
“安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些年你过得那么苦,所以你如此逼迫自己,虐待自己,甚至不在乎生命地接近我?原来你的心如此痛么?如此难安么?可我不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接近他么,我不正是因为这一点而相信他一定拒绝不了我的接近么?我不正是因为这一点而确信,即使是一场戏,他都会与我演得无比真实么,我甚至确信,为了这个“真实”,他甚至能不要自己的性命,如飞蛾扑火。推开他,让他走!我不是没想过,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如果爱他,即使是地狱,我想我也会拉他一起下去!我放不了手。
“你当然不知道,你又不是鬼!嗯,不知道好……”他愉快的声音转入我耳的同时,又重重给了我的背一下,“喂,你干嘛啊?放开啦!约了我来,自己又不在,害我等得都睡着了!”
我好笑地放开他,抬头看着他气得瞪大的眼睛和刻意鼓起的腮,加上睡着时印在额上的竹席印子,觉得十分可爱。
“我什么时候约你来喝酒了?”
“我说你有,你就有啦。要不然,我怎么会一个人等在这里啊,你当我笨蛋啊!你以为你这里有什么好的,霉气死了,霉气霉气!怎么就住得离那个霉气地方这么近呢?所以说,你这人就是招霉气的!”他说着又狠狠地锤了我几下。我怕伤了他,不敢运气抵抗,只能生生受了。还真的,很痛。
我笑着把他拉回怀里,他小小地挣扎了两下,也就由得我了。
“不好意思,安华,今晚在王爷那里耽误了些时间,你看,现在都快要天亮了,我们就别喝什么酒了,做点有意义的吧?”我低头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理着他睡乱了的头发。我的话说得暧昧不明,我想我的眼底有着无尽的宠溺。
他脸一红,别过头去,眼底慌乱一闪而过。随即仰着尖细的下巴,爽快地答应着,“好啊,你想做什么,本少爷奉陪到底!”我暗暗叹了一声。
安华,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逼入死胡同呢?难道说,不这样,你就没有别的方法折磨华年了吗?难道说,不这样,你就不能原谅自己的“独活”吗?难道说,不这样,你就不能摆脱姐姐的阴影么?安华,无论我怎样对你,你都会把与我相处当成一种折磨吧?你不会相信我爱你,可你依然来了,可你依然假装相信。如果我愿意,你也会假装好爱好爱我,爱到能为我做任何事,爱到能为我放弃一切,甚至生命。而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刺激华年!
我一把把他打横抱起,有那一瞬,他痛呼了一声!五观都皱成一团。
我快步走向与书房相连的卧室,一脚踢开了卧室的门!
“啪”的一声巨响,安华被吓了一跳,抱着我脖子的手更紧了,脸埋入我怀中。
我快步走向大床,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铺着软被的床上。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看上去十分紧张,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四处顾盼。
“安华……”我突然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安华……”我抬起一只手轻轻地几近虔诚地抚着他的脸。
他侧着头不看我,只静静地看着里床的纱帐。
“安华……两年前我爱上了一个人,可是他却伤得我那么深那么深,我真的觉得好痛苦,他的伤害比姐姐的死更加打击我,如果这就是爱情的话,爱情未免太伤人了,所以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可是为什么呢?我为什么会遇到你呢。那天,你从我身边急急地走过,连看到没看我一眼,可我却爱上你了。安华,你说这是为什么……”我痴痴地用手指描绘着他的脸,低低细细地诉说着。心随着声音越沉越低越沉越低:这些话,或许安华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安华只侧着头看着纱帐,唇角缓缓上扬,那笑容渐渐变得妖媚,似是而非,近在眼前却又那么朦胧地远在天边。
安华回过头来,伸出双手勾着我的脖子,抿着唇,眼中春光洋溢,满是笑意。那小小的脸竟有了几分妖媚。可说出来的话却一贯的恼人。
“我说啊,你这就是自个儿犯贱了吧!你看你长得多美,”他说着,手便抚上了我的脸,轻轻抚摸,笑得温柔专注,眼神中竟是有些痴迷的,声音也很是轻柔:“你就觉得每个人见着你都应该像秋河那样?羞羞答答,脸红心跳,连眼都不敢抬了?所以啊……我越是不理你,你就越是觉得我特别,越是会把我放在心上。你也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魂儿都没了,还要强装镇定,明明是想扑入你怀中的,却又要装作满不在乎,不理不睬,你知道我有多难受么?”安华说着,手在我脸上滑了下去,幽幽地别过头看着窗外。眼睛在烛光下,泛着朦胧的七彩光华,让人看不真切,却异常暧昧,异常楚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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