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如烟----其娈
  发于:2009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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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年如烟
作者:其娈

文案
安华的故事与我无关,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故事已将走到尽头。无论我怎样用力地拥抱他,我都有种无法拥有的空虚感,无论我怎样努力地想对他好,我都会觉得力不从心。
他明明白白地,只告诉了我一件事:我从来就,一无所有。
为什么?我只是来迟了一步,却像是,已经,错过了他的一生。

主角:姓孟的,安华

 


舒阳

那年的元宵,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的雪。可长安街上依然热闹非常。十八女子思春暮,每年的这些日子都会生出那许许多多的绮丽诗句与一段又一段才子佳人的动人传说。只不知道,这一夜过后,长安烟柳里流传的,是否有你我的名字?
舒阳,我在心中,默默地呼唤着那个名字。灯火阑珊处,她美艳如梦。
我一步一步走上挂满彩灯的石桥,我还没有看到她,但我知道她正在桥的另一面,一步一步走来与我相会。我记得姐姐说过,每一段的浪漫懈逅,可以是命中注定的唯一痴缠,可以是千年万世的今生因缘再会,也可以是,精心的安排。
少女的笑声如银铃清响,灯火阑珊,霓裳如云,她如仙子般被簇拥在内。我专注地看着她,她也注意到了我,脚步慢下来,两颊微红,静静地低下了头。我温和一笑,无声地让到了一边,京城的千金小姐们在我身边走过。而我只用最专注的目光看着其中的她。她回过头来,看一眼如坠梦中的我,然后又迅速的转回去,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接过身边女子的话。笑声渐渐远去,我站立良久,细细地回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如痴如醉。
那是第一次见到舒阳的情景。再次见面,草暖花开。
任相府西席已经快一个月了,舒公子是个聪敏好学的好孩子,并不用怎样费心劳力,总的说来,是比较轻松的一份差事。闲来无事,我喜欢一个人静处,依桥下杨柳,取一本诗集,细细品味。晴空万里,水清流,杨柳依依,花香迷蝶,如此美景在目,美人却悲春,琴声切切,哀哀寂潦。我侧耳听了会儿,琴声断断落落,是信手沾来,思不在此,却不经意之间把心思流露。相府千金舒阳正是十八华年呢。
缓缓站起,从腰间取下洞萧,横于唇边,细细和奏。我音艺并不算好,只是美景当前,不想虚负,便奏清越之声平她烦忧,随性而已。
琴声嘎然而断,想是她从烦思中醒转,觉得大家之女作这哀哀之音失了相府风范吧,她现在定是又羞又惊地红了脸吧?想起那天灯火阑珊处,她的那一回首,脸颊绯红,甚是迷人。我不由得低首轻轻笑了。
回到书房,她正坐在我常坐的位置上看小公子练字。本来女眷是不上书房的,可因为相爷公事繁忙,小公子到了适学的年龄也顾不上聘个有才学的西席为他启蒙,无奈之下也只有请早慧的小姐先教他读四书中的圣人之言了。只是,自我来了之后,她便绝少再过书房来了,入聘以来,也只匆匆见过几面,说几句客气的问候。
小公子看我进门,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十分阳光十分清爽的笑容,“先生,你来看看我写的字怎样?”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缓缓站起十分得体地见了个礼,我忙回礼,低头抬目间,暗香游动,便心猿意马起来。直起身,我的心已不在字中。
那天晚上,我坐在屋外紫藤架下,反反复复地吹着“凤求凰”。第二天的早上,她命贴身侍女小青送来了时令鲜果。只道,小公子的教导,有劳先生了。
我从盘子里取出一个桃子吃了起来,觉得甚是爽甜。舒阳不似其它深闺女子,她母亲早亡,相爷爱妻深切并无续弦。相府上下,大小事务多靠着这位大小姐主持,于是,舒阳比一般的千金小姐更有主张。也因此,她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给我送水果。
借着小公子的名义,她三天两头地给我送一些吃的用的小东西。开始我只是谦虚受之,令小青转告小公子的学习进度。后来慢慢的,我便回赠一些诗文或曲谱。
一双蝶儿飞舞,绣得栩栩如生。我心情大好地把玩着手中的香囊,这是舒阳让小青送来的。昨日便见她腰间别了香囊,也是这样的一对蝶儿。女儿家配带香囊本来就有心有所属之意,今天她又让小青送来一个,意义不言而喻。
可是,就在那一天,我看到小厮忙乱地往内院抬箱子,大红绸的箱子,贴着双喜。我拉着急急在我身边走过的林总管。
“林总管,这是给谁做喜事呢?”
“啊?夏先生啊,打扰到您的清静,实在是失礼,您看这里忙的!雷将军上个月从边关回京,便忙着给大小姐准备聘礼了,这不,就送来了啊。”林总管喜上眉梢,在他看来,或者在整个相府的每个人看来,这门婚事都是美满的姻缘,雷大将军舒大小姐,郎才女貌一对碧人。但相爷应该并不只有这一种想法:当今朝廷,皇上年幼,皇叔齐王羽翼日丰,野心一日显似一日,以舒相爷为首的一班老臣忧心忡忡却因皇权衰弱,没计可施,雷将军掌天下兵马,以联姻的方式把他拉入己方阵营,一起对抗齐王,也不怕他有不臣之心了。另一方面,这对于巩固舒雷两家在朝中的势力也是非常有利的!所以这一段婚姻,与其说是儿女姻缘,不如说是政治联姻。舒相爷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啊,只是他算漏了他家千金的性子。舒阳岂是那样任人摆布利用的女子?她自小便失去了母亲,主持着这么一大个家子,她比一般的女子要独立坚强有追求!她岂会把自己一生幸福葬送于这“权力”二字?
那天晚上,小青送来了一盘糕点。盘子下压着一张字条。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我的心第一次如此激动地跳动,我一遍一遍地反复读着这几句诗文。握着字条的手指微微颤抖。
那天晚上,她院子的门果然只是虚掩着。小青在门内等着我。月色下,水波涟涟,她站在池边亭中,裙带飘飘,如下凡仙子。
“雷家的聘礼都送来了,你到底如何打算?”她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问,口气坚定,如果我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大有为我定夺的架势。
“夏某一没功名二无家势。再说小姐与雷将军早已有了婚约……”我诚徨诚恐。
“你没功名没家势我难道现在才知道?我难道就看上这些?今天你给我个话,你要对我有情,便带我远走高飞,今生就算糙糠粗布,男耕女织,我也无怨无悔;你若没意,今个我们就此一别,生死不相往来!”她严厉的打断我!
“这个……”事情太过突然,我有点惊慌地不知所措。
“你是个男人就说句话啊!”
一听这话,我也来气了,那个男人能够忍受别人指责他不是男人?“既然小姐不嫌弃,夏某也不是无情之人,若小姐信得过在下,夏某今生绝不负小姐也不会让小姐受人轻慢,定不教小姐日后追悔!”
她笑了,笑如百花齐放。“那好,明日三更,我等你。”
“好,明日三更,我会安排马车在后门等待。”
那一晚,我兴奋紧张,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像往日一样,一早上书房给小公子讲书,留下了作业,我走到外间与丫头小厮们说了一会闲话便出了相府。我去相熟的茶楼听了段戏文,喝了两盅茶,晚饭前回到相府。
三更,我依言到后门接了舒阳和小青。
我看了一眼小青,舒阳猜出了我的意思,说道:“我与小青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她是我最贴身的人,要是我与你跑了,她留在相府这日子能过吗?”
我嘻嘻一笑:“这个我自然明白,小青姑娘是我们的恩人,我怎么会恩将仇报?”
“先生客气了,以后先生也是小青的主人,请先生别再叫小青‘姑娘’了。”小青向着我盈盈一礼。
让两女子上了车,我便趁着夜色驾车出了京城。
繁花如织,绿柳飞絮,水烟如梦,江南正是一年好景。我们来不及细看,只能匆匆赶路。我们出走的第二天,舒相爷自然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派人一路追赶。雷府应该还是不知情的。不知道威震天下的雷将军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子与人私奔会有什么的反应?只是,这一次,舒府与雷府便结下恩怨了吧。
我躲避着舒府的追踪,一路走来,人烟越来越稀少。自出了相府,这十几天来,舒阳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每次醒来,都会说觉得越来越不妥,是不是自己得了什么病。我总是以“没经历过这种长途跋涉,定是太累了”相应。她的精神越来越差了,有时候和小青说话,说着说着便睡着了;有时候,我陪在她身边,她慢慢转醒,看我许久,然后问“你是谁”。
我们到达山谷的时候,舒阳已经睡了三天三夜,没有醒来。
房间里的迷迩香的香气太过浓厚,让我有点心烦,于是起身走过去打开了窗。正在我推窗的那一刻,我听到身后小青惊喜的叫声:“小姐,你终于醒了!”
我推窗的手定在了半空,忘了收回。
“小姐,慢点。”我听到身后悉悉挲挲的衣物磨擦声,想是小青正扶她起来。
“这是哪里?你是谁?我这是怎么了?”舒阳迷茫的说。
“小姐,你连我也认不得了么?我是小青啊,是你的贴身丫环小青啊!小姐,你别吓我啊!”小青开始激动了。
“小青?”舒阳的语气依然茫然。
“对啊!”小青的声音里带着呜咽:“三日前老爷和夫人出谷办事,结果马车……马车翻下了山崖……小姐听到消息后就昏迷了,一直昏迷不醒,我,我……”小青说着说着,便痛哭失声。
“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是谁都……我的爹娘?”舒阳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表妹,舅舅与舅母已经……去了,大夫说,表妹你突闻噩耗一时无法接受,才会昏迷……表妹别过于悲伤。为兄,为兄一定会照顾好表妹的。”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是我的表兄?”舒阳疑惑的问。
“表妹,舒阳,你认不得我?”男子吃惊地提高了声音,紧张急切地问:“大夫!”
我转过身去,看着错谔的三人,平静地说道:“想必是小姐刚失去至亲,无法接受这样的悲痛,才会……才会失去记忆的。”
男子冲上前一步,紧紧捉着我的手臂,声音颤抖。“那,那会恢复吗?”
“这个说不定,或者过两天就记起了,又或者永远也记不起来。”我婉惜地说道。
“怎么会……”男子无力地低低说着。
我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坐在床上的女子,她比初见时清冷了些许,却依然美艳。她也正注视着我,目光平静。
“这也没什么,表哥就不要为难这位大夫了。既然是痛苦的记忆,想不起来,也就罢了。或许,这是上苍垂怜……”她说这话的时候,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的心猛然收紧!
即使忘记一切,她依然是那个洒脱的舒阳。
三日后,小青和舒阳的“表兄”夏叶送我出谷。
我一人走在前面,他俩静静跟着。我转身,舒阳正站在竹楼上遥望这边。我对着她微笑着点点头。她似乎也对我点了点头。
夏叶随我的目光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楼主……”
“夏叶,我已准你脱离吹雨楼。已不再是你的楼主。”我平静的说。
“只是,舒阳性格刚烈,属下,不,在下怕……”夏叶忧心仲仲地看了我一眼!
“放心,楼主的药什么时候出过问题?你也太没志气了吧?”艾青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
我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觉得心情愉快:“夏叶这是用情已深,关心则乱,小青你没经历过这种刻骨铭心的爱情,自是不会懂的。现在世人都知舒家大小姐跟相府西席夏先生私奔了,夏先生,你如果这样退退缩缩的话,怎对得起我一片好意?”
“我倒愿她一生平静幸福,我只要能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今天之事,并不是夏叶所求。”
我似乎又听到身后男子一声轻叹。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出息?”艾青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已渐渐走远。
吹雨楼,江南分部。
丫环把盛着温水的银盆放在我面前,便躬身退出了房间。我从桌上的木箱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的长颈瓷瓶,把瓶中的药水倒了一些进水中,再又倒一些于双手手心,轻轻地拍于脸上,把湿暖的毛巾敷在脸上,如此几次之后,再滴了两滴药水在右手食指中指指腹,在右耳下轻轻搓了几下,那里便起了些皮质,这时,我才小心翼翼地撕下了那片人皮面具。
“王爷问楼主,什么时候去谈另一笔生意。”冷凝的声音永远如他名字般冰冷凝固。
我看着镜中自己本来的面目,轻轻的笑了。
我把白色的轻纱覆在脸上,师父说过,我有一张惹事的脸孔,恰恰又是个惹事的性子,而我们这一行,还是低调点的好,最好是,走入人群便能立马被淹没了去。在师父生前,我一直带着人皮面具,可师父死后,我便再懒得这样做了,无论怎样想,我也是喜欢自己本来的面目。这样想想,我还真是个孝顺的徒儿啊。
只是,有时候我还是会带上面纱,以防不必要的麻烦。
京城东郊燕山脚下歇雁湖,是京郊最有名的风景。个月前,与舒阳匆匆而过,倒负了佳景。我翻身下马,走到湖边,幽幽绿水,清可见底,我忍不住便蹲下身掬一手清澈。
空中,一声清厉的铮鸣,远远的,有笑声转来。我抬起头来,天空中,一只紫色艳丽的大蝴蝶风筝,徐徐缓缓,随风轻飞。笑声越来越近,杨柳轻飘,放风筝的人从草坡的那一边跑了过来。幽幽绰绰,隔着如帘的柳枝,孩子的笑容使满野春花失色。那孩子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穿紫衣,个子瘦小,并不算是十分美艳,只是小小的脸上那双猫样的眼睛十分灵艳,让人见之难忘。他脸小下巴尖细,厚重乌黑的刘海齐眉,那发型虽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却使他更显调皮活泼。孩子一直抬头看着天上的风筝,偶尔回头,看到了水边的我,竟是一声惊叫!他慌张地扯着手中的线,天空中立时传来几声尖厉的惊鸣。
“安华,怎么了?”
平稳的声音传来,草坡那边的人转了出来。
锦衣公子满身贵气,器宇不凡,看上去虽斯文儒雅,眼神却极为凌利,不怒而威。
我缓缓站起,向那锦衣公子点头致意,不觉便笑开了。我习惯地把手轻抚唇,触到轻顺的薄纱,笑得更是开怀。
紫衣的孩子撅着嘴,别开了头。锦衣的公子愣了神,满眼竟是痴迷。
姐姐说,我最不像她的,便是这双眼睛,她的温静如水,我的邪媚勾魂。可我知道,我最像她的,也便是这双眼睛。
依红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也是吹雨楼在京城的分部。三个月前,依红楼的依红姑娘收到一封信。
“相府千金,舒阳,十万两,与人私奔。”
江湖中都知道,吹雨楼是一个杀手组织,这一封信的意思自然便是用十万两白银卖凶刺杀相府千金舒阳,附加条件是要毁她作为女子比生命更重要的贞操,要她及她身后的舒相府身败名裂。吹雨楼周旋与江湖纷争以谋利,却从不介入朝廷争斗,可是这一个单子,利润太可观了,依红姑娘舍不得,思前想后,反复踌蹰,这一封信便到了我手上。
师父生前曾经说过,吹雨楼永远只能是个江湖组织,无论何时都不能卷入朝廷争斗,他没有说原因,而我也从没有想过要去遵从这一原则。当我唯一的亲人与爱人死去后,当我对别人的生命都可以予取予夺的时候,我看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值得我花心思去做,每一日每一日都那样的无趣,那我为什么不去一个我没有去过的领域去找新的可能?更何况,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有我想做的事。我早已经心如至水,这世上或者也只有这一件事,我觉得还有兴趣去做。
所以我接了那个单子,演了一场浪漫的才子佳人传奇。如果没有那个在几年前便暗恋上舒阳的男子,我会不会真的杀了她?可是,这样,便负了那元宵火树银花,负了那杨柳依依,月下山盟。这样,便不浪漫了。
红烛摇影,香烟轻吐,珠帘泛彩。
我静静坐于窗前。夜已深了,依红楼在霏迷的香烟里,也渐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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