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在外----於枫
  发于:2009年0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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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
「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对吧?」逸桑紧紧抱著陆昕,就怕下一秒这一切只是幻影,这数个月以来……他已经有过太多次的幻想,以为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但每次清醒过来,却总是只有他一个人。
就像以前,他一直一直在等他,好几次在很深的夜里以为看见了他,却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等待很煎熬。就因为好不容意见到了,分开就更加难捱。
「皇上,是臣没错。」被抱得都生疼了,陆昕却也只有乖乖回应。他知道这个男人有多麽重视他,也知道他其实是在容忍自己一再抗命不回来,看起来幼稚的男人,其实最清醒。
「回、回来就好……」
逸桑笑了笑,拉开两人的距离想好好看看陆昕,却在下一刻立刻脸色大变,双手捧著陆昕的脸颊,难受得都快哭了一样,愤怒地大吼,「怎麽瘦成这样?!你在搞什麽?都没在吃饭吗?」
好凶啊,他第一次看见逸桑这麽生气的样子,「在外有点……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那我叫你回来你还不回来?!」
「……」
看他抿著嘴低下头不回答,逸桑的心又软了。看见他瘦了点,心疼的是他啊。
「来人,备膳!」
陆昕也只能不出声,乖乖地被拉到桌子旁坐下,看著下人们兵荒马乱地把菜肴一道道送上来,恐怕不只他,就连宫中上上下下,也很少看见愤怒的逸桑。
让一向温文好脾气又能干的一国之君生气难受,他何德何能啊。
「快吃!不准挑食,饭要给我吃三碗,肉也得吃,看你瘦成这样!」逸桑边说著边把碗和筷子塞进陆昕手里,然後开始动手夹菜。
看了逸桑一眼,陆昕乖乖地动起筷子吃饭,虽然他才刚刚用过早膳没多久。
好像做梦一样,但是陆昕真的就在自己面前。他瘦了,头发长了点,但是还是他的陆昕,知道他在生气所以乖乖不忤逆他了的陆昕。他的陆昕……
「皇上。」
轻声两个字,将逸桑从沉思中拉回来,他望向陆昕,心中有些涩然。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叫我皇上。」
「……雷霆。」如意料中的看见逸桑的微笑,陆昕轻轻叹了口气,「今天没有早朝,是因为您病了……」
「欸,那没什麽。」因为看见陆昕而吓了一跳,他自己都忘了这件事,「小小风寒,太医太过紧张罢了。」
「……」虽然他说只是小小风寒,但是一直掩著嘴轻咳的样子,还是很难让人不去在意。
两人都暂停了说话,一个人默默地吃,另一人微笑地看著,违和却又温情。
逸桑觉得好像已经一辈子没有看见陆昕一样。这半年,比起等待他的那几年时间,还要更加难捱。如果没有他,他该怎麽办?
陆昕咽下最後一口饭,放下碗筷,觉得如果真的听逸桑的话吃三碗饭,他一定会撑死在这里。抬起头想说自己已经吃不下了,却被逸桑直袭而来的眼神吓到。
又是那种眼神。不同的是,带了好多好多悲伤的情绪,看得他的心也不禁揪了起来,带著浓浓的不安。
「为什麽之前都不回来?」
「……」
「就算戍边不应这麽快回来,但是我一直很担心你。」
「……」
「已经让你这麽讨厌了吗?害怕面对我?不想这麽快面对这些问题?」
「皇上……」
逸桑从座位上跳起来,激动得眼眶泛红,「我说过我不要当你的皇上!我是雷霆!是你的雷霆!我爱你!我要的是这个!」
为什麽要用那种害怕的眼神看他呢?为什麽对他的感情怎麽也传达不过去?为什麽他不能就只是雷霆?为什麽他有这麽多的责任,却从来没有人来问过他想要什麽?
他想要的,一直都只是陆昕而已啊。
「雷霆……」
「我喜欢你啊……非关你是男是女,是平民或是高官,我只是喜欢你啊,陆昕,我做错什麽了吗?」
爱一个人,到底算不算有错?或者他只要一日是逸桑皇帝,他就一日不能做他自己,做只属於陆昕的雷霆?
「你别这样……」陆昕难过地看著大声吼著的逸桑,看见他这麽难过,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却不知道该怎麽回应这份浓烈的感情,「雷霆,你别哭……」
他记得自己很少哭的。从小到大,他都很少哭,因为他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险恶万分,稍微松懈或者示弱,就有可能被铲除。但是记忆中他只有哭过那麽一次,在要被带回宫中,和陆昕约定的时候,自己一直哭著,而陆昕只是抿著嘴唇抱著他。
「我什麽也没有,我只有一个不中用的位置。」
倾上前去抱住陆昕,虽然陆昕小小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这就是陆昕的善良,陆昕的温柔,让他忘不了放不下,也让他痛苦难当。
「这个位置让我随时处在危险中,让我不能随心所欲地过自己喜欢的日子,不能保护我爱的人,不能……留住我爱的人……」
「雷霆……你别这样……」失控的逸桑让人难以招架,尤其他受不了看见他这麽受伤的模样,为什麽他那麽伤心?为什麽他那麽……爱他呢?
「爱我好不好?我等好久了……」
「……」
「请你爱我……」
陆昕不懂,不懂为什麽君临天下的皇上求他爱他。为什麽应该别无所求的一国之君,这麽孤单又寂寞。为什麽他有那麽多的选择,却又好像什麽也没有。
为什麽自己无法回应他半句话,却又痛苦难当。

将在外 - 8
隔天早朝,众人只草草报告之後就退朝了,陆昕远远地望著在龙座上的逸桑,看见他脸色不善,还不时轻轻咳著,声音有气无力的,让他有点在意他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或者是没有睡好。
更让他在意的是,逸桑没有往他的方向看。好像只是想要赶快解决公务,极度劳累地就退朝了。
然後就听见「皇上又失踪了」的声音。
一开始他是真的吓著了,以为皇上出了什麽意外,但是看大家虽然焦急却也只是在宫里兜转寻找,不禁满腹疑问,连忙想问清楚,远远地就看见游汛又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怎麽,你也在找逸桑?」
「皇上不见了是什麽意思?发生什麽事了?」
游汛笑著摆摆手,「没什麽啊,他常常这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耍一下失踪,但是他不会离开宫里的,算是一向精明干练的皇上偶尔的任性吧。」
「……」这种任性是会吓死人的。
「他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总该让他有个地方宣泄,一个人躲起来疗伤。」
陆昕却笑不出来。想起昨天狂乱的逸桑,就让他心忍不住揪紧。
在他的记忆里,雷霆一直都是坚强的,但是昨天那个软弱的逸桑,让他看著觉得心惊,更觉得难过。最多的,是不舍。
他印象中的雷霆常常笑,偶尔会有些孩子气的举动,但总是站在他身前为他挡去危险,有什麽好吃好玩的,一定先拿给他,在不用做事的閒暇时间,常常牵著他的手逛街或四处溜达。
那个总是照顾他的雷霆,也有软弱的时候。
「逸桑说,有个宫女叫晓恩的总找得到他。」游汛笑了笑,拍拍陆昕的肩,「我先走了。」
宫女?陆昕一头雾水,压下心中莫名涌上的不悦感,迈开脚步去找人。
之後陆昕在御膳房中找到名唤晓恩的宫女,晓恩显然对於陆昕来找她问逸桑的下落感到诧异不已,但是在知道这位面生的官员的来意後,她很自然地就将他和皇上一直相思著的那个人连结在一起。
「他兴许在冷宫前的屋顶上,若那儿找不到他,四周的屋顶也一定找得到他。」
「……」陆昕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打算去找人,但沉思了一下,又开口。
「为什麽……你会知道他在哪?」
晓恩微微笑了笑,「我是是无意间发现的,之後怕皇上有危险,我都会在一旁陪著。」
「噢……」
疑问还是很多,但是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陆昕低声道了声谢,准备去找人,後头的晓恩却突然出声。
「皇上说……他一直在等一个人。」
「什麽?」
「他一直在等一个人,等得受不了了,心里难受,就会上屋顶去。」晓恩诚恳地说著,希望可以将皇上那份难言的情感,传达给那个人,「可是最近他说,他等到那人了,却还是难受。他以为他可以不用再上去的……」
陆昕觉得心疼到发麻。
陆昕没有忘记。他没有忘记在雷霆要和他分别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过,只要他想他,就会爬上高高的屋顶去。因为从屋顶往下看,他可以一眼就认出哪里是陆昕的家,然後他会一直等他。
他没有忘记,只是雷霆突然变成逸桑,让他以为一切都不一样了。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但是那个男人还没有放弃孩提时候的约定,还以为一切都会依旧,或者他是希望力挽狂澜,即使他现在是个皇帝。
但他一定比他还要清楚这一切都是那麽不可能,只要他是逸桑皇帝。
步至冷宫附近,已罕有人迹,陆昕停顿在一隅墙角,思忖自己为什麽会要来找逸桑。
明明对於他的感情无法回应,明明害怕和他相见,却还是走来找他,他还是担心他,他没有忘记雷霆小时候,就总是习惯藏起心事,一个人默默承受。
为什麽他无论是身为沦落到民间的雷霆,或者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却总是强大而寂寞?又为什麽他……总是无法为他做点什麽?
轻轻叹了口气,移动脚步准备寻人,不远处的屋顶上就传来了声响。
「是晓恩吗?」
逸桑的声音,迷蒙中带著点低沉,陆昕不禁皱眉,他喝酒了吗?
「是臣,陆昕。」
逸桑没有再说话,陆昕也沉默著,只是站在墙边,静静地待著。他没有资格,也没有勇气上屋顶去面对逸桑,更没有勇气……面对自己。
两个人一人在屋顶上,一人在屋檐墙边,互相沉默著。风吹过的时候,带来了一丝凉,陆昕想起逸桑风寒初愈,还是决定劝谏他回房休息,顶上却又先传来了声音。
「天凉,你回去吧。」
「……」
「你不能把我当雷霆来正视我的感情,你就回去吧,至少在这里,我不想当皇上。」
「雷霆……」
「……」
风又吹过,带来秋意,远方传来的桂花微香,瞬间让人有点恍惚。
「你还记得当初你爹在路边捡到我的时候,你说了什麽吗?」逸桑眨了眨眼,又灌了口酒,「『他怎麽会被抛下呢?我来照顾他。』这是你说的。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爹毫无疑问地收留我,知道我是宫里人後,也不贪求回报。那真的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我们有时还要共吃一碗粥,一起去捡柴。天冷了,你呵我的手,我搓你的脸,天热了,我们就到河里玩耍抓鱼,晚上就加菜。」
「……」
「大娘做的饭,还是那麽好吃吗?晙儿是不是听话地种田?晴儿也够大能嫁了,有好人家了吗?我一直想著,要去看看大娘,到大爷的墓前上柱香。」
那些旧日子,他一直当作珍宝,不时回忆著,好像这样想著,做梦的时候就可以离这些回忆更近些,也离思念的那个人更近些。
虽然陆昕家也不好过,虽然他没办法像在宫里吃饱穿暖,但是那儿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争权夺利,没有人会来杀他,身边的人都无条件地对他好,他是真的,真的希望自己只要是雷霆。
只属於在民间的雷霆,只属於陆昕的雷霆。
「天凉了,回去吧。」逸桑轻轻地叹息一声,又再叮咛了一次。
「……皇上。」
「你叫我皇上,有求於我。」
「臣想……」陆昕咬了咬牙,眼眶有点泛红,「想再到狄族边界戍边。」
铿锵一声,酒壶跌落屋顶发出刺耳的声响,随即滚落屋檐,砸碎在地上。
逸桑差点以为自己的心也要跟著碎了。
「你真残忍。」
「……」
你明明知道我无法狠下心将你硬留在我身边,对吧?所以用这种方法虐待我也虐待自己。但是难道真的……宁愿用这种方式逃开,也不愿意正视他的感情?道德伦理,君臣之分,就这样死死绑住他的情感吗?
又或者是,只要他放手,就好了?
「让我想想。你走吧。」

将在外 - 9
之後平静了几天,谁都没有再提起戍边的事。
逸桑没有再宣陆昕进宫过,每天陆昕只有在早朝的时候,才能看见高高在上的逸桑。虽然免除了先前宫里閒言閒语的状况,但是生活好像一下子空了出来,这才惊觉之前待在宫中的时间竟是这麽久。
虽然日子一下子清閒了起来,心里却难以自抑地觉得有点空虚,每当这个时候,逸桑凄切的嗓音就会浮现在脑海里。
我是雷霆!是你的雷霆!我爱你!我要的是你!
我只是喜欢你啊,陆昕,我做错什麽了吗?
他何德何能,能让一个人这麽伤心难过?凭什麽能够伤一个人的心到如斯地步?又凭什麽,可以让一个人这麽地……爱他?
如果撇开那一切的理由,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一国之君,是男或是女,若他只是一个从小就护著自己的玩伴,只是雷霆,那麽……
那麽,又如何?答案好像呼之欲出,却又蒙了一层纱。
那天晚上陆昕作了一个梦,他很久不作梦了。梦里雷霆和他都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一起帮父亲工作,一起去帮隔壁老伯插秧,一起和弟妹们玩耍,一起吃饭……
陆昕,你冷吗?手给我,一会儿就不冷了。
陆昕,你饿吗?我不怎麽饿,快把这些都吃了吧。
陆昕,就算我走了,你也别忘了我……
他没有忘记他。他只是觉得,好陌生。
那个梦彷佛一个前兆,隔天早朝的时候,一切来的猛烈又突然。
早朝时逸桑一反过去几天的态度,一直直勾勾地看著他,陆昕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却又无从猜测逸桑的表情,到底代表什麽。
还在想著等等是不是去问问游汛发生了什麽事,逸桑身边的侍从传弦就突然站了出来,手上拿著圣旨。
「陆昕接旨。」
满朝官员通通刷地往陆昕望去,陆昕也吓了一大跳,往不远处的游汛望去,他也是一脸疑惑地回望他,边偏头示意他快出去接旨。
陆昕走出去跪下接旨,即使低著头,也能感觉逸桑的视线。
「陆昕在狄族边境戍边学习,表现良好,足以独当一面,加以陆昕有心为国效忠,戍边防敌,特封陆昕为护境副将军,辅佐游源将军。」
副将军?!他是想要暂时离开逸桑身边,也许逸桑就会看清自己只是忘不了小时後的情谊。但是他要的不是这个,不是要个风光的头衔,也不是要刻意地离开他--
陆昕猛地抬头,在看见逸桑的眼神後,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提出离开逸桑的要求,无异於直接在他的真心上划上重重的伤口。那眼神里,有痛楚、有不舍、有埋怨,也有对他的,赤裸裸的感情。
他提出了多麽残酷的要求,而那个男人却只会一味地对他好,尽管那会让他自己痛苦,尽管他早已千疮百孔……
「为什麽会这样?逸桑那家伙不知道在想什麽!我要去问他,他也不见任何人!」
游汛一脸气愤,真是搞不懂这两个人在做什麽!一个要不到就闹别扭却偏偏要伤害自己,一个傻愣愣地也不知道人家对自己的心思,非要把事情搞到难堪的地位,他在这儿帮也嫌鸡婆不帮又看不过去。
陆昕只是敛著脸望著圣旨,一句话也不说。
「陆昕,为什麽他会封你到狄族边界去?」前阵子那家伙还常常向他抱怨不应该让陆昕去戍边,怎麽这下子却变这样。
「是我求他让我去的。」
「什--」
「但我没向他求官。我没想过要刻意……离开他。」
「这还不叫刻意离开他!」一掌拍在桌上,他都快被这两个人气死了!「你到边境去,他担心得都快去了半边灵魂,你知不知道要再让你走,他有多痛苦!」
陆昕卷起圣旨,没有说话。
「自他回来宫中,我和他认识後,他没有一日不念你。」游汛无奈地开口,「怕你是不是饿了冷了,也怕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更怕你会忘了和他的约定。」
陆昕抿抿嘴,「我……从未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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