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你也是这么妩媚地看着允诺的对不对?
想及此,我缓缓推开他。红菱哀怨地看着我,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你放心好了,我一切都会安排好。"红菱声音冷淡了下来,"翰王那边我也知道怎么做......只是,你一点都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那个人终究会知道的,你就忍心?"我看不清红菱现在的表情,但是我相信,他必然带着嘲讽的笑容,他知道我内心的脆弱和恐惧,就拿出来嘲弄我。
"无寂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原谅我。"我微微一笑。无寂,是的,只有他,什么都不问,包容我的一切。"那么,一切都按照预定的进行好了。"
说着,我转身朝外走去。
隐隐似乎听到红菱微弱的声音:就算我真的下定决定离开了,你也不会在意的,对不对?
虚无缥缈的声音,也许只是我的幻听。
左胸的伤便又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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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三 私奔
永信九年五月十六戊戌满日,宜嫁娶、移居,忌出行。
我站在廊前看院子,到处都是纷纷扰扰的奴才们,总管林文跑前跑后地指派那些人将贺礼放到指定的地方。2个下人抬着一株红色珊瑚丛我面前经过,我悠闲地笑笑,似乎这不是我的婚礼一般。
林文回头看见我还悠闲地站着,便跑上来,急吼吼地质问:"王爷怎么还不去换衣服?都什么时辰了?细眉、细眉......快替主子更衣去!"细眉忙从一群正在收拾喜堂的侍女中跑出来,请我去新房换衣。我暗想自己是不是对下人太好了,怎么个个都来命令我做事情呢?我皱皱眉,但还是顺从地跟着细眉去了。
新房早已布置好。我看看满眼的红色,忍不住叹口气。
"细眉,你先出去吧。"我在案前坐下,"若是宋庭进来,叫他马上到这来见本王。"
"可是,"细眉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吉时就快到了,主子要......"
我朝她笑笑:"今天怕是赶不上吉时了。"细眉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却自顾自倒杯水,冷的,便吩咐她添些热茶来。
九叔,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拜天地的吉时是在酉時,申時要去首辅府接新娘,可是整个京城在未時就全乱了。我似乎能听见府外喧哗的马蹄声,一阵阵飞驰而过。只是宋庭带来的消息一半如我所料,一半却出了意外。
我握住酒杯的手微微发抖,红菱,这果然是你会做的事情呢!现在,心狠手辣的人就变成了我,你果真要让无寂恨我才甘心么?
"主子,怎么办?"宋庭看着我。
我烦躁地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吩咐道:"马上准备进宫。"
信王在成婚之日与人私奔,翰王得讯前往拦阻,却发现自己长子信文陈尸。
皇爷爷眉头紧锁地看着跪在脚下的九叔和二叔,又看看案上的玉佩,我认得那是允诺的东西。信文的尸首还停在翰王府,王妃已然昏厥多时。我站在一边冷眼看这闹剧如何收场。
"允诺,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皇爷爷伸手指着九叔,声音浮躁。
"父皇......"允诺看了看二叔,"儿臣离开的时候,信文还是好好的,儿臣并不知走后发生何事......"
"你胡说!"二叔猛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允诺,"信文来劝你不要和那贱人私奔,你却怀恨在心,怕他泄露,狠心杀死他!可怜信文至死还紧握你的玉佩!允诺,信文是你的亲侄儿,你如何能下次狠心?"
"二哥......不是......"允诺急于争辩,二叔却已经跳起来,死死卡住他的脖子。
"二叔!"我忙上去想拉开二叔,无奈被他摔到一旁。门外侍卫听到声响,忙跑进来,拉开二叔,允诺黯然喘了口气,目光突然落在我脸上。我心一跳,那是什么眼神?既怨恨又绝望,还有一丝怜悯。到这个时候你还在怜悯我么?允诺,你要怎么做呢?你究竟要怎么摆脱杀人的嫌疑呢?
"皇上,希贵妃求见。"小永子来通报,但希贵妃已经不请自到,进了书房就跪在允诺身边:"皇上,此事还有不少玄机在内,请皇上明察。"这个美艳的女子,即使到了现在,还是一脸镇静的表情。
"贵妃娘娘,这事件与后宫无关吧?"二叔冷了脸,不松口。
希贵妃挺直了上身,冷冷看着二叔:"儿子的事情与母亲无关么?"
"不要吵了!"皇爷爷也是满脸怒气,看着眼前各怀心思的人,"你们还嫌皇族的脸丢得不够干净么?信宁,你的婚礼照常举行,允诺,这些天,你留在颖文宫,不准离开半步,婚期延后。信文的死讯三天后在公布。"
"父皇!"二叔未等皇爷爷的话说完,已经不服气地抬起头来,"儿臣不服!"
"我会给信文一个交待的。"皇爷爷站起来,走到二叔面前,伸手将他扶起来,"你先回王府,照顾宛若吧。"
皇爷爷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二叔也不敢再造次,只得跪安出宫。
"小永子,你着令信王府的接亲队伍去左宗人府接新人,并传朕口谕,叫他们稍安勿燥,信宁,你也该去接你的新娘了。"皇爷爷按了按太阳穴,朝希贵妃允诺挥挥手,"你们也先下去吧。"
我们三人一起退出御书房,允诺突然开口:"母妃,我与信宁有几句话要说,您请先回宫。"希贵妃尖利地看了我两眼,便与侍女一同离去。允诺转过头来,朝我笑了笑:"信宁,不知道我有没有达到你们的要求?"
我一愣:"九叔什么意思?侄儿不懂。"
允诺轻轻叹口气:"信宁,刚才我突然在想,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个信宁吗?你们真的能对信文下次毒手么?别人的命和你所要的东西相比,一钱不值吗?我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跟你争夺些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允诺,心想我原来真的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
"那时候我问他愿不愿意与我一起离开京城的时候,是摒住了呼吸的。他很认真地想了半天,然后说愿意。你可知道那时我有多高兴?我以为那个人其实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地......只是,当我看到在约定地点出现的人并不是他的时候,我才明白,上天是不愿意给我一点点奇迹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他的名字,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但是这件事情和沈燕尔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你们能想办法绕过他一家......"允诺淡淡地说完,然后转身朝颖文宫方向而去,只留下我一个人,暗自神伤。
这一切不是我所要的吗?可是,为什么心里却很难过呢?红菱没有错,他做得很好,比我能想到的更好,甚至连二叔也算计进去了。
可是红菱,若是你看到允诺此时的眼神,你大概也会难过的。允诺大概已经死心了,对我,还有你,所以他到最后还能淡然微笑呢。
入夜,我醉醺醺地回到新房,粗大的蜡烛淌着红色的泪珠,点点滴滴,我看到坐在床边、盖着喜帕的女子,这个人即将成为我的妻子,可是为什么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婚宴上我没有看见无寂,只有无涯,坐在角落里,冷冷看着我。
无寂,无寂,你开始恨我了么?
挑开喜帕,少女温柔地脸在红色的烛光离染上红晕。
"你叫什么名字?"
"安然,臣妾叫安然。"她柔顺地避开我的目光。
"安然,很好听的名字呢。"
我笑道,几乎忍不住眼泪。这个女子将成为我的妻子,可是,我真的还能爱上一个人吗?像允诺一样爱上一个人,抛弃一切也要跟那个人在一起。
无寂,若是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你会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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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四 放过
二叔称病罢朝,看来皇爷爷不给一个交待,他就不会上朝了。皇爷爷脸色阴郁,没多说几句话就退了朝,少数知道实情的官员神色凝重,不知道的则暗自揣度。我不知道皇爷爷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他必然隐隐知道其中隐情。只是,手心手背,皇爷爷你选的是什么?
"洛大人。"下了朝,我急急忙忙叫住无寂,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若是你来质问我、来骂我,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了,你对我视而不见,似乎已经完全讲我这个人去住。你大概也知道,我是想好了所有地说词,所以你不来问我,你要我自己觉着恐惧,觉着难过。
无寂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倒是无涯停了下来,拦住了我:"宁王殿下可是在叫下官?"我看着他嘲笑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是宁王没什么吩咐,下官先告辞了。"无涯朝我一揖,转身离去。
"信文的死,跟我无关,不管无寂信不信我。"我朝无寂的背影喃喃说道,可是我知道他听不到,或者他不愿意听。
回到王府,安然端来一碗冰镇梅子汤,满脸期待。我冷冷看着她:"府里那么多丫头吓人不够用么?还需要你一个王妃亲自端茶送水?"安然似乎被我冷冰冰的语气吓着了,一滴眼泪盛在眼眶里,然后沿着脸颊缓缓淌下。我镇静了一下,伸手抚去安然脸上的泪珠,她是我的妻子,自然会要讨好我,只是安然,我并不能入你所愿那样喜欢你,这个世界上,我大概再也不能喜欢什么人了。
"安然,我只是有点心烦的事情。"我喝了一口梅子汤,然后笑着说,"很好吃呢。"
"真的么?"安然惊喜地问,"那妾身以后每天王爷冰镇梅子汤好不好?"
"嗯。"我点点头,"不过,以后自称我,也不要叫我王爷,就叫我信宁吧!"
"是......王......信宁......"安然别别扭扭地叫我的名字,然后破涕为笑。
安然是我柔顺的小妻子,如论我是否爱她,她都将成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将来他会成我孩子的母亲,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后。所以安然,以后你要比谁都坚强呢。
皇爷爷连夜召我入宫,七叔也在。还是为了允诺的事情。
"允诺这几天什么话都不说,沈家那边也问不出什么,沈氏燕尔推说自己只是偶遇允诺,因为相识,所以同行。"七叔禀报了审讯情况。
皇爷爷一支手撑住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七叔继续说道:"沈燕尔,若是允诺喜欢这个女子,为什么不对皇上明说?若是他坚持,立为侧妃也不是不可能,为什么还要私奔?信文和二哥怎么都会知道允诺和沈燕尔私奔的时间和地点?还有,允诺杀死信文的动机也不足。"
"允思早就知道允诺的行迹,偏偏那个时候去,只是为了惹怒朕罢了。"皇爷爷抬头看了看我和七叔,"只是,朕现在还不明白,是谁要杀信文,是谁设了这个局,目的又是什么!"皇爷爷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瞥向我。我表面镇静,心里却免不了一丝惶恐。允诺虽然说他不会说出红菱的名字,但是,谁的保证能相信呢?
若是红菱死了......我心头突然冒出各让我自己也惶恐的念头来,左胸的伤口,痛地几乎难以招架。
若是红菱死了......若是红菱死了......若是红菱死了......
明明是假设,为什么我却已经这般痛疼了呢?
"信宁,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七叔看见我冷汗淋漓,连忙问道。
我挤出一丝笑容,朝七叔摇摇头:"是旧伤口有些疼......没什么......休息一下就好......"
"信宁,你先回府休息吧。"皇爷爷朝我笑了笑,目光慈祥。小永子进来通报,说是九叔求见。我走出门,看见允诺孤零零的身影,不过两天时间,他居然一下子这么消瘦沉默了起来。
"九叔。"我走到他跟前,允诺迷茫地朝我笑了笑:"信宁也在啊。"一时间我们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就那样呆呆地站着,周围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可是我却似乎听到了某些细碎的声响在空气里弥漫。小永子匆匆跑过来,说皇上宣九王爷。九叔就跟着他朝御书房去,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你去对他说,你去对他说......"至于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可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九叔,你的心意,他也知道不是么?
这一切,怎么突然就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了呢?
永信九年五月十九日,翰王长子信文不慎溺水而亡,翰王妃痛失爱子,终日恍惚,永安帝亲往王府慰问。同日,信王称病,卸去朝中一切事务,终日幽居于信王府。永安帝龙体抱恙,朝中事务多由离王与宁王经手。而京城之首富沈家却突然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那些原本客人如织的商铺,一个个都抵押了出去。
我知道这些事情个中缘由,忍不住为皇爷爷的苦心安排安笑。他手心手背都不愿放弃,结果谁都不满意啊。皇爷爷,你已经放过那个幕后的主谋人了吗?
六月初四,无寂突然造访宁王府。信文死后,除了朝堂之上,我还没有这么近地看他的脸。
"无寂。"我喜出望外。
"下官有事相求。"无寂看着手里的茶杯,不看我一眼。
"什么事?"我忙问。
"不知道宁王是否风闻皇上要封六尚宫谢缨络为妃的传言?"
"听说过一点,说是皇上对谢缨络赞赏有加。"
"可是,缨络,缨络她......"无寂略络迟疑,"她已有身孕在身。"
我一愣:"与无涯有关?"
无寂缓缓点点头,然后抬眼看着我:"你会帮我么?若是被皇上知道这件事情,不仅缨络和无涯的性命难保,而且......而且我希望帮无涯留下那个孩子......信宁......"
我烦躁地站起来,在房内来回度步:"无寂,你可知道当年穆国舅被污猥亵后宫,是先婉颜皇后跪了一天一夜才免了国舅一死呢!如果现在去求皇爷爷赐婚的话,只会惹怒他啊!你要我怎么帮你?"
"信宁。"无寂走到我身后,"我知道你和无涯向来互不喜欢,可是,你能不能算是......算是帮帮我?"
我突然猛转头看着无寂:"若不是这样你还是不会来见我,是么?"
心里突然难过地就要死过去了。无寂,你还不原谅我,却要来求我,你心里也是难过地要死吧?可是,我们为什么非要如此呢?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么?
无寂,无寂,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杀信文。
我忍不住要脱口而出,可是,还是忍住了。
这样离我远远地,你就不会受伤害了,也不会再被我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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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五 安排
六月初六,皇爷爷在御书房召见我,那时候他正在与无涯下棋。
御书房里镇着冰块,侍女们摇动羽毛扇,但这样炎热的午后,依然让人昏昏欲睡。
我长时间跪在地上,膝盖生生地疼痛,无涯偶尔回头看我一眼,目光里却有了一丝悲悯。
我说求皇爷爷为我赐婚。他淡淡地笑问:"怎么大婚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赐婚?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么?"
"是的。"我点点头,"请皇爷爷玉成。"
"噢,能让信宁亲自开口的姑娘,定然不是凡品。"皇爷爷为微挑眉,吃了无涯的一个车,"说来听听罢。"
"是......"我略略迟疑,看了看正襟危坐的无涯,不知道他听到我说出来的名字,会有什么表情,是不是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呢?"是户部左侍郎的女儿,六尚宫女官谢缨络。"
谢缨络的名字刚从我口中吐出,屋子里突然就变得寂静不堪,连窗外树上的鸣蝉也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聒噪。无涯捏着棋子的右手,就悬在了半空,半天也落不下去。皇爷爷眯起眼睛看着我:"谢缨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