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清朗的声音,近在耳边,是......
"悠哥?!"常清一回身,便撞入了一个人温暖的怀抱,那熟悉的强健胸膛,温柔的笑面,却不是萧悠是谁?
常清大叫一声,一把抱住了他,欢喜得胸中犹似要炸了开来一般,大呼小叫:"悠哥,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萧悠没想到会受到常清如此热烈的欢迎,倒是吃了一惊,心下暗喜,反手抱住了他,笑道:"是啊,如此星辰如此夜,怎能让清弟一人独酌无亲?"
常清喜出望外,笑声不绝,天生也听到声音,连忙跑了出来,见二人相拥而笑,也是欢喜,笑道:"我就说呢,算算时候萧哥也该赶回来了。"
常清一怔,回头看他,道:"你早知道他会赶回来?"
天生做个鬼脸,笑道:"有人整天在这里茶饭不思的,萧哥怎么还能在外面呆得下去?"
常清脸一红,骂道:"天生,你又胡说!"
萧悠一笑,携他进屋,岔过了话题。
常清好不容易盼到萧悠回来,满心欢喜,连他入内洗漱换衣时也不愿分离片刻,便在外间屋里相候,一边还絮絮繁繁地跟他说些别来事情,萧悠一面听,一面应答几句,换好了衣服,便出来跟他共进中秋小宴。
天生早飞也似地前往厨房中传膳,不一刻热腾腾的美酒美食摆满了一桌子,两人边谈边吃,均是喜乐不胜。
宴罢仍对坐畅谈,不多时四更已过,萧悠连日劳顿,精神有一点不济,笑道:"清弟真是好精神,为兄好生佩服。"
常清一怔住口,忽然想起他一定是沿途紧赶,才能在中秋之夜回到行香阁来,必是累得很了,再想到他这样急于回来,定是为了陪伴自己,心中一暖,好生感激,忙道:"悠哥想是劳累得紧了,都怪我不好,扰了你休息。"又舍不得便走,于是道:"悠哥,今日已晚,我便在此打扰悠哥半宿如何?"
萧悠见他恋恋不舍的样子,心中欢喜,笑道:"好啊,我也舍不得与清弟分离。"
常清见他真情流露,心下高兴,连忙唤天生过来,两人稍事洗沐,便一同睡下了。
八月过半,天气已经略略转凉,黎明之前更是清冷。萧悠本是累得很了,然而睡在枕上,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侧头看看常清,却见他睡得极是香甜,脸上还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便如一个纯真的孩子,毫无半点心事,不由得好生感慨。
初回来时他悄悄掩进小院,想看看自己不在时常清在做什么,却见他月下抚琴,颇显落寞的样子,后来唱起了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思念之情,溢于言表,知他是在思念自己,心下感动,便出声相和。
没想到常清一见到自己,居然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欢喜雀跃,热情洋溢,萧悠心中已有隐情,见此情景,自是暗暗欢喜,加意对他温柔,两人言笑甚欢。
然而,清弟他......他好象一派天真,不解情事,两人的这种亲密,在旁人看来,早已超过朋友之义,然而在他来说,却似乎纯出自然,不含半点私情,这个......
萧悠想了又想,一时想不出什么善策,也不能确定常清对自己的心意,不敢贸然行事,只好先把自己的心事放在一边了。
常清却睡得平稳,觉得冷了,便往萧悠这边靠靠,身子侧了过来,伸手紧紧搂住了他温暖的身子,头抵在他肩窝上。
萧悠微微一笑,轻轻伸过手臂,将他揽在自己臂弯里,抱紧了一些,又非常小心地让他睡得舒服,常清感觉到了温暖和安全,在梦中也微微地笑了出来,俊美的脸颊紧紧贴在萧悠身上,还把腿也伸了过来,压在他的身上。
萧悠见常清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暗暗苦笑,不敢弄醒他,便这样将就着睡了,心中却觉得平安喜乐。
两人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萧悠自小习武,向来不习惯晚起,这回见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不免颇觉意外,然而又觉得心满意足,精力充沛。
常清一睁眼,看到萧悠近在面前,也是欢喜,多日来看到不这个亲切的面容,好生想念,这时便笑逐颜开地看个够,萧悠也不忙起身,两人轻松自在地躺在床上闲话,俱觉亲切轻松,常清笑道:"悠哥,咱们这可不是叫做‘偷得浮生半日闲'么?"
萧悠一笑,也觉非常有趣,他素来严谨,绝少这样赖床不起,而且有常清陪伴,更觉温馨,这一生中,还从未如此闲散愉快过呢。
下午悦然知道萧悠回来了,便派人送信来,说是晚上给他设宴洗尘,也邀常清同去。
是夜,悦然亲自下厨,煮了精致菜肴,另有当令的菊花蟹,酒宴丰盛,三人谈笑举杯,其乐融融。
常清兴致高昂,高谈阔论,不知不觉喝得高了,又笑又唱,最后歪倒在萧悠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萧悠怜爱地揽住他的身子,让他靠得舒服一点,抬起头时,却正见到悦然含笑的眼神。
"清弟他一醉就这样,呵呵,挺有趣的。"萧悠在悦然明彻的目光注视下有点赫然,觉得自己的心事好象都被她看穿了似的。
悦然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清弟虽然为人随和,却是极谨慎的,等闲不与人过分亲近,对你却是一心倚靠,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萧悠脸一红,垂下头去,呐呐地道:"他......我......"一时不知应该说什么好,只得住了口。
悦然叹了一口气,道:"悠弟,你我相识四年,彼此是相当了解的了吧?"
萧悠正色道:"是,萧悠对姐姐的人品学识,是非常敬仰的。" 自3e由d2自f21在
悦然心下一酸,暗想:我却宁愿自己一无是处,只盼你对我不要敬而远之,能如你待清弟这般亲厚便好了。
她怔怔地想了一想,才又道:"你和清弟都是磊落男儿,自不必像那凡夫俗子一般计较世间名利与褒贬。"
萧悠心中一动,注目悦然,听她解释。
悦然正色道:"你的心事,我细细体察,应当不致有错才对,你对清弟,已经不只是兄弟之情了吧?"
萧悠脸上一热,瞬时间红晕过耳,无言以对。
悦然笑道:"哎哟,难得一本正经的萧老夫子竟然红了脸,比刚才吃的螃蟹还红呢!有趣有趣,今日我可真是眼福不浅哪。"
萧悠越发窘迫,连忙求饶。
悦然跟他相处四年,总是见他一幅喜怒不形于色的好好先生模样,如今好不容易捉到了他的一个短处,哪肯轻易放过,好生调笑了他一通,直到萧悠羞得恨不能钻进桌子底下去,才一笑住口,明眸顾盼,却仍流露出戏谑的笑意。
萧悠见她不再捉弄自己,松了一口气,脸上仍是热辣辣的,心头乱跳,手里紧紧抱着常清,好生喜欢,却又担心他醒来听到这般言语,这心里头,真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一片混乱。
悦然见他如此,越发好笑,不愿他过于尴尬,便静了静心,缓缓说道:"那日清弟来我这里,相谈甚欢,夜已深了,他便宿在我这里。"
萧悠心下一沉,他介意的便是此事,听悦然提起,连忙竖起了耳朵倾听,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关切之意。
悦然接着道:"他素来对我极是亲近,我么......心里自然也是很喜爱他的......"
萧悠心中忐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脑中混乱。
悦然却住了口,转过头,自顾自地冲起茶来,把萧悠的一颗心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好生难过。
"悦然姐姐......"萧悠再也顾不得面子,低声下气,讨她欢喜,只盼她金口玉牙一动,解了自己这难捺之忧。
悦然俏生生抬起头来,嫣然一笑,看得萧悠一阵心慌,实不知她会做何惊人之句。
"清弟他......他......"悦然故意拖长了声音,俏脸上浮现出羞涩之意。
萧悠紧张地盯着她,手上不自觉地抓紧了常清的胳膊。
"他还是个傻孩子呢!"悦然猛地大声说道,笑得伏倒在桌上,实在不忍再折磨于他。
萧悠心下一松,也笑了起来,他也知道常清不解风情,他对悦然的迷恋,可能只是一种姐弟之情吧?想到这里,他把手紧了一紧,低头看着常清甜美的睡容,觉得他真如是一块浑金璞玉一般,难能可贵,自己能够遇到他,也真是三生有幸了啊!心中高兴,笑逐颜开,伸手轻轻抚摸一下常清光滑如玉的面颊,又帮他理了理头发。
悦然抿嘴一笑,道:"说来你能和清弟心意相通,我这个当姐姐的,还起了个媒人的作用呢。"
萧悠一想,果然是她那几句诗才点醒了自己,不然自己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觉察到自己的心意呢,不由得暗暗感激,也笑道:"正是,可要多谢悦然姐姐了。"他素来光明磊落,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泰然直视,绝不遮遮掩掩的。
悦然心中暗暗佩服,口中却道:"不过清弟为人单纯,你要想跟他两情和谐,却也还需得倚重我才行。"
萧悠含笑施礼,道:"还望姐姐成全。"对于常清的心意,他可也实在有点拿不准哩。
悦然笑道:"你这铁公鸡,如今可是落了把柄在我手里,可得小心我敲榨你了!"
萧悠笑道:"财帛乃身外之物,值得什么重视。如能得姐姐鼎力相助,可与清弟长相厮守,纵是千金万金,萧悠也含笑奉上。"
悦然一笑住口,对他的深情,既感且佩,有一点为自己感伤,但更多的却是为他与常清祝福,毕竟这二人婉如瑶台双璧,令人观之忘俗,虽同为男子,但都是情深义重的人,如能结为连理,也是令人叹服。
况且,萧悠虽然没有选择她,但毕竟也没有选择别的女子,这不是因为她不够好,而是萧悠情有独钟,这样想来,面子上过得去,心里也就平静了不少。
只是可惜常清这人空生得一幅好相貌,却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孩子,不知萧悠以后,得为他费多少心呢。想到这里,悦然抿嘴一笑,决定静观其变,权当看场好戏,如果心情好,不妨再设点小小计谋,耍弄耍弄他们,嘻嘻,让萧悠更多费些心思......只要最后帮助他成就好事便了!
萧悠君子风范,自不知她心中的千丝万缕,还一心指望着她给从中撮合哩!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对于女子的心事,最是难以琢磨了,连萧悠这样精明的人,也看不透悦然的心思,只是见她不但不反对,反而一力赞成,对她好生感激。
*26*
夜深了,萧悠抱着常清回到三省斋,天生早在此迎候,帮着萧悠把常清安置妥当。
常清虽在梦中,却直觉地抓住萧悠不肯松手,扯都扯不开,萧悠无奈,只得一同睡下,天生帮着盖好被子,丑脸上却是一幅忍峻不禁的怪样子。
萧悠自觉有点脸红,强自镇定地问道:"天生,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嘻嘻,只是觉得应该恭喜萧哥,终于心愿得遂!"天生笑眯眯地道。
"啊?你......"萧悠今晚再一次面红耳赤,好不尴尬,悦然能看得出来也就罢了,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奇女子,天生却怎么也看出来了?
天生笑眯眯地道:"萧哥还记得当日公子在山上走失的事么?"
"记得。"
"那时萧哥给公子洗澡疗伤,我便看出来了。"
"怎么?"
"萧哥,你向来是个严肃的人,常常一整天都板着脸,嘿嘿,让人看了好生害怕。"
萧悠点了点头,他为人严谨,喜欢端庄文雅,不苟言笑,而且肩负重任,为行香阁及分堂的事操心极巨,确实是片刻也不敢放松的。
"可是你在常公子身边的时候,却露出了非常轻松的神态,而且对他非常细心,照顾周到,我跟了你三年,都没见过你对谁这样上心过呢。"
萧悠回想一下,确实自己只有在常清身边的时候,才觉得非常放松,有时虽然谈话直到很晚才睡,却也能休息得很充分,而且清弟的学识丰富,与他相伴交谈,直是一种享受,是自己这些年来从未遇到过的奇事。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转头过去看看常清,他正自熟睡,面含微笑,想是在作好梦。
"人总是得休息的,要放松一下,不然整天、整年地忙着做事,就像弓弦绷得太紧了,终是会断一样,那可怎么行?所以难得你喜欢常公子,咱们就应该把他留下来,陪在你身边。"
"哦,这么说你早在那时候就决定要把清弟留下来了?"萧悠颇觉意外,当日天生突然提出要转而服侍常清,他还真是吃了一惊呢,没想到天生却有如此远见。
然而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就又问道:"可是你当时也并不知道我会喜欢清弟吧?"心道:我当时还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喜欢清弟呢,你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天生嘻嘻一笑,道:"好东西当然要先占住,怎么能被别人抢了先?!"
萧悠语塞,微微苦笑,心道:你这家伙还真是有一套啊!
天生又道:"天生是从小讨饭,走南闯北的,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什么人什么品性,我看一眼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公子是个纯直如同美玉一般的好人,我怎会看不出?服侍他是不会亏的,况且我也会想办法,让他不能离开萧哥你,这样我既不违反当日终身与萧哥为奴的誓言,又可以帮你牢牢看住他,嘿嘿,这叫做先下手为强!"天生兴高采烈地说着,很是有点得意洋洋。
萧悠苦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天生啊,他这个人哪......
唉,可是,清弟他,他好象还是什么也不懂啊,自己对他好,无论好到什么地步,他也只是泰然接受,从来不去想想为什么,唉,自已这一片心事,如何能够对他全盘托出?又如何能够使他接受?会不会吓坏了他?他会怎样反应呢?
一时心绪纷乱,莫衷一是,只好先不考虑那么长远,走一步算一步便了。
从次日开始,萧悠教常清骑马,每日必须骑两次,每次小半个时辰。
常清不解,问他为什么,萧悠道:"下月我要回北方去,那边还有生意要做,清弟你想不想同我一起去北方看看?那里离京师很近的,如果你想要应秋试,正好方便。"
常清大喜,他还从来没有去过北方呢,应不应考倒在其次,去瞧瞧北方的寒冬大雪倒是一件美事。
九月初,萧悠安排好行香阁的事务,辞别了平先生,带同常清和天生及一众随从,起程转赴京城附近天狼社的直隶分堂。
在途非只一日,终于在一个秋风凛冽的日子来到了京西。
进了分堂的院子,常清呲牙裂嘴地被天生扶下马来,连日里马上颠簸,他这娇生惯养的身子可有点吃不消了,要不是最近几个月来习武强身不缀,可能早就散架了吧!
刚刚立定脚步,抬头还没看清面前的大院子,只见一道人影旋风般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萧悠,叫道:"哈!可等到你来了!"没等萧悠说话,便一把拖住他飞也似地往前厅去了,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常清张大了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是谁呀?这样霹雳火爆的性子?
天生笑着解说:"公子不必惊慌,那位就是萧哥从前的小主人,现在的好兄弟,叫做萧同,他负责咱们在北方的生意。"因为萧悠还没有对常清明说过自己在天狼社的事,怕他不易理解,所以天生也不细说。
"哦--"常清应了一声,觉得有趣,还是头一次见这样急脾气的人呢,呵呵,跟萧悠还真是两个极端啊。
"这位是扬州常公子吧?欢迎你来,一路辛苦了,快请进屋休息一下吧。"一个清亮温雅的声音说道,常清这才看到另有一人站在自己面前,身材修长,面目俊美,含笑施礼,看起来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
"好,多谢你了。"常清急忙还礼,对他颇有好感,感觉这肯定是一个好脾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