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时 ————夜煞
夜煞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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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这大汉也算保住了性命饭碗,康全邦的藏宝唐三彩驼佣被砸却也保全了康家堡的颜面,即使秋笙不给好脸色,也完全不会在意了。
院中众人走后,原焯旸开门要离开。
邵秋笙忽又道:"二少局主,可否麻烦二少局主明日代我向康堡主告辞,即使还在信阳我想还是让我住到客栈去的好。"
原焯旸知道从没对食宿有过要求的邵秋笙,今天说出这决定也是考虑过的,而且是很难改变的,道:"也好,明天一早我送你去客栈。"
邵秋笙站起来向原焯旸裣衽一礼,道:"有劳二少局主。"
"不敢。"原焯旸忽然想到,邵秋笙于此事虽然是息事宁人的态度,把一切都忍了,但若她在走完镖后还是把这事存在心里不能真正释怀,回京后向皇上奏上几句,不但康家堡要灰飞烟灭,只怕所以知道这事的人也都得遭殃,"邵姑娘心中不舒畅就尽管讲出来,千万别闷出病来......"
邵秋笙颇似会意地泛起丝冷笑,斜眼瞥向原焯旸,道:"二少局主的意思我明白,从今往后绝不会多一个人从我口中得知此事。"
这一来原焯旸倒无言以对了,便告辞而去。
[自由自在]


"邓西槐,背后!"眼看偷袭的刀到了邓西槐后背不远,祝头儿出声示警,自己手下不由慢了半拍,差一点就被对手递过来的长镰剥去皮。
"兄弟,自个儿留心吧!"邓西槐踉跄地躲过偷袭,也不禁要提醒一下好兄弟自顾为上。
这人对人、刃对刃的近身搏击就上演于长江波涛之畔。
有河有江的地方都会船帮,渡人运货虽是件卖力气的苦活儿,但至少绝对不必担心没有生意上门。这零零星星的船帮一多,不免会为地盘、码头和生意起争执,也就渐渐形成了大帮会,联合一些较有实力的船帮、并吞掉小船帮,不仅是垄断了一方的水上生计,也保护了帮众的行船安全,对单干的水贼起了一定防患作用。
只是,这类大帮会也容易演变成霸局水域的绿林水寨,而这里应城以南的水面上正好是江上一窝蜂的势力范围。
江上一窝蜂明里做的是船帮活儿,暗里也少不了凿船截货的行当,不过因为他们通常是对富商下手或者索性是黑吃黑,既不动官府脑筋又与江湖镖队相安,故而并未引来强势的敌方。
因此,在信阳耽搁数日未获元凶的回雁镖局,没做多少考虑便决定由此渡江继续前行,料想着备一份礼物足可讨得一窝蜂的通融。但万万不曾想的是,镖队才刚靠近码头,非但所有渡船全都不见,而且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遭到江上一窝蜂的倾巢出击,没多久镖队的战线已被人数众多的一窝蜂拉开,对抗力量相对被分散,导致众人的险境屡屡不断。
连一直随护的梁东也被上来缠斗的一窝蜂小头目,引离了邵秋笙和烘娇同乘的蓬车,这辆蓬车顿时成为任人宰割的肥美羔羊,恶狼们当然不客气地扑上来了。
纵是有梁东左突右挡,仍是被贼子找到了空隙,举刀便往车内刺,女子的惊呼之声顿起。紧急之下梁东不得不暗器出手,一把铁蒺藜总是逼退对方,但略为分神的后果就是重又陷入劣势,梁东奋力舞动手中那对流星锁,足有臂长的铁链带着链端的两只满是尖刺的铁球,敌手一时间倒也难以攻近他身侧。
毋庸置疑,邵秋笙等赖以避祸的车当然遭了殃,竹藤编制的车壁没三两下便被劈开。眼看要用肩膀扛起白刃的洪娇,在邵秋笙及时的一拉之下暂脱溅血之虑,不过好景何止是不长,根本就沾着好景的边儿,又一道寒芒往两个姑娘的中间砍下来,直觉地放手后躲,邵秋笙贴上另一边没损坏的车壁,刀刃擦着鼻尖过去了;洪娇惊魂难定,居然从车上滚了下来。
放倒了七、八个喽罗,余下的由苏豫接了过去,好不容易抽身出来的原焯旸一路横扫过来支援梁东,恰可救出死亡线上的洪娇。而一窝蜂似乎也知道原焯旸不好惹,或是知道有价值的是邵秋笙而非洪娇,故此并不追击,只将刀锋对准了邵秋笙上。
把洪娇交给梁东保护着往战团外撤,原焯旸便退而以确保邵秋笙安全为主,拉转马匹欲将车拖出刀林剑雨。
邵秋笙刚缓过口气来,那久经训练能在混乱中安立不动的马匹,却突然受了惊,发颠似地拉着残破的篷车和车上的邵秋笙往长江狂奔而去。邵秋笙死命地紧抓车壁,随着这辆如入无人之境的车横冲直撞,即使是一窝蜂的人也纷纷闪避。
原焯旸提气直追,纵身跃上架车的位置,拉紧缰绳竭力要将狂马止住,但那马似乎有着坚定的下河的决心,怎么都勒不住。原焯旸焦躁地闷吼使劲,缰绳绷断,在他手中留下一道血痕,仍无法摆脱困境。
"快砸断车轭呢!"一声急呼如醍醐灌顶惊醒焯旸。
当机立断以盘龙棍击断车轭,任狂马冲入江水,而车却总算停了下来。
把靠在车壁上喘气的邵秋笙扶下破车,原焯旸也不由长出一口气,瞥一眼断轭道:"刚才是你提点了我的吧?"
邵秋笙只点了点头,看来开口说话还有点困难。
原焯旸拉着邵秋笙沿着江边往下游退走,距离镖队越来越远,距离狙杀也更远了。边走他边道:"幸亏你急中生智,邵姑娘,你没受伤吧?"
邵秋笙加快步伐跟随,道:"没事,放心。"
只是安全似乎离他们尚很遥远,原本还想先将邵秋笙送到岸边废置的码头旧屋里躲一躲,哪晓得才刚靠近,在几响急促"嗽、嗽"之声的伴随下,十来支冷箭直指他俩。
原焯旸舞动银棍,箭矢纷纷落地,但他们想要离开埋伏是不太可能了。一窝蜂居然早有算计,今天是当真不打算留下一个活口了,所有退路都被封死。
且战且退,原焯旸将邵秋笙护于身后,背后已是长江,至少没有了后顾之忧,但也再没有了退路。怒目扫过正围上来的贼子,原焯旸沉声道:"呆在我背后别害怕也别乱跑。"
邵秋笙当然是唯命是从,连话都不敢说,只从鼻腔里转了个"嗯"的音儿出来作为回答。[自由自在]
对方人数虽然大占优势,但武功造诣却无惊人之处,原焯旸还可以勉强抵挡一阵。要时时兼顾一个柔弱女子总让人施展不开手脚,而且又处处被牵制,所幸的是邵秋笙并没有被吓到两脚发软的地步,很自觉地闪躲原焯旸没及时挡掉的偷袭,而且她还很轻灵,不需要原焯旸费多大的劲,就可以带着她配合自己的步法身形而进退移动。
不知从何处,对方的阵中突然滚出来一个专使地倘刀的肉瘤似的人物,一阵猛攻令原焯旸颇有些应付不暇,加之不减反增的合围攻势,几次令他差点顾此失彼。
紧接其后的又是十几支羽箭,由强弓大弩射出,夹带着凌厉的风声,逼得原焯旸不得不纵身跃起才堪堪保全性命。但利刃与弓箭也同样迫使着邵秋笙退逃,就在与保护人错开的那么一瞬,已有眼快手快的水贼将她扭为俘虏了。
原焯旸眼见邵秋笙被掳,不由怒喝一声将他那条七尺长的银棍挥得如轮飞旋,至少击断了三个人的臂骨。押着邵秋笙的人再不留恋战事,立刻残暴的推拽着她回一窝蜂老巢领赏,剩下的人仍是疯狂的攻向原焯旸。
而原焯旸在杀红眼之前,听到邵秋笙忍受着被反拧手臂的疼痛向他喊道:"二少局主,你自己保重!"
天呢,这个邵秋笙到底明不明白,他原焯旸是干保镖的,而保护她的安全是他走镖在外的职责,居然在他就快失镖的当口叫他自己保重,长在深宫的姑娘难道连被贼人虏获后会没命都不知道吗?
直到再也看不到邵秋笙的去向,原焯旸仍被困,只是在盛怒之下的他愈加锐不可挡,久战的喽罗们逐渐失了上风,在个个带伤倒下一般的情况下作猢狲散。
该死!
原焯旸不禁要把他的盘龙棍往地上狠杵几下。非但份属他保护的邵秋笙被掳走,而且退回镖队原战场时竟找不到一个人。面对着零乱的景象,无所适从之感跑了出来。
仔细地搜索着,总算在一快横石上发现了只有回雁镖局中人才懂得的记号,显示镖队被迫先行,会在洞庭湖畔逗留等他去会合。
既然如此,他的当务之急是去把人救出来。好在江上一窝蜂也算是有点规模的水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逮到了人除去送回水寨也没别的去处了,拿定注意的原焯旸握紧银棍直奔一窝蜂老巢。
"去,把那娘们给我押上来!"铩羽而归的一窝蜂寨主气急败坏地吼着,要瞧瞧今天唯一的战利品。
几个喽罗争先恐后地讨好,送茶的、打扇的和匆匆忙忙地去把老大要的女人推进去的。
跌跌撞撞地到了所谓寨主的跟前,邵秋笙虽然狼狈,但仍保有她一贯的静默仪态,被反拧着一路上走过来的手臂仍隐隐作痛,以及四下里肮脏而猥亵的眼光让她黛眉打结。
"这个、这娘们是哪儿来的?"寨主瞅着他的"军师"。
"回寨主,这女人是林侍郎家里的人,也是回雁镖局要保的人。"
"哦。"上下打量着,"小娘子,你和姓林的是啥称呼?"
邵秋笙对于直冲过来的口臭厌恶之极,完全没有回答的可能,眉结却打得更紧了。
"喂,哑巴啊!"跳到她的身前,半眯起眼,"奶奶的,小崽子们,咋给我弄个哑巴回来?"
"寨主,她不是哑巴。"喽罗纷纷澄清自己是多么尽责。
"喂,你不是哑巴干嘛不讲话,舌头叫你姘头咬掉下酒了啊?"寨主进而伸手想要捏邵秋笙的脸。
邵秋笙十分顺理成章地拍开了他的爪子,后退半步眼眸里亮起一抹难见的凌厉。
"娘地!瞧不出还是个辣子儿。"寨主向两侧的喽罗打着眼色。
早已是"老手"的小喽罗们自邵秋笙身旁往内一夹,扭住她的双臂,好让他们的寨主予取予求。
邵秋笙却再难维持她的静,银牙轻咬预备着要打破禁忌。不论那命令是如何地严厉、不论是关系着如何的天大问题,在这等屈辱之下,什么都比不上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大姑娘的清白重要。
在她竭力反抗之下,掉以轻心的喽罗竟还真的没能抓得住他。挣脱了双手的钳制,秋笙冷冷地开口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拈虎须。"
"呦,够味儿、够味儿!"话虽这样在说,但寨主与在场众人都有种冰冷高压的感觉,但一个远离了保护的丫头的"恐吓"毕竟不算什么。
一窝蜂的寨主再次伸手意欲轻薄时,邵秋笙准备好的一番开戒被跌进来的小喽罗打断,那笑喽罗鼻青脸肿、手脚欠灵地大呼不妙,向寨主奏报外面有人砸山门。
"奶奶的,哪个嫌命长的连一窝蜂的招牌都敢拆?"
"寨主,就是回雁镖局的原焯旸。"[自由自在]
"这小子!来啊,吩咐弓箭手上,兄弟们先去打发了那姓原的再回来对付这妞儿。"寨主接手下递来的刀,率先冲了出去。
听说是原焯旸追来搭救,邵秋笙顿时安心不少,就连二度被绑回柴棚也未多做挣扎,能不破禁忌自然是最好了。
但被绑回去并没过多久,来解开绳索的并不是原焯旸,而仍旧是刚才的两个喽罗。邵秋笙被重新推到先前那间可能是正厅的房间里,前一刻还厮斗得难解难分的人立即散开,被围在正中的那人倒提七尺盘龙棍,汗珠挂在额角上,看起来一路攻入并不那么轻松,而此时他的目光也停留在了邵秋笙身上,以及她肩膀上被架上的两柄雪亮的钢刀。
与原焯旸缠斗之后的寨主更是败相毕露,但见着了手中最有分量的王牌又忍不住狞笑连连,道:"怎么样啊,二少局主?喜欢左边那把还是右边的,我让你挑一把结果了这娘们。"
原焯旸纵然是怒发冲冠,在此时此刻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寨主愈发狂笑地道:"挑啊、快挑啊,别跟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咱弟兄的刀法可比不上你原少局主,若是一不小心割错了地方,这妞儿的标致面庞可就毁了。"
小喽罗们很知趣地将刀刃与粉嫩脖子的距离再次缩短,秋笙清楚地感觉到来自利刃的寒冷,目光投向进退不得的原焯旸。
原焯旸愤不能痛惩贼子,道:"说吧,要怎么样?"
寨主道:"好!这还像是个男人!你拆了咱们的寨门,打伤这么多弟兄没什么需要表示的吗?"
原焯旸的唇微微颤动,但仍然妥协,道:"擅闯贵寨伤了各位兄弟,是在下的鲁莽,请寨主高抬贵手,原谅在下无状。"
寨主故作惊讶道:"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堂堂回雁镖局二少局主这是在赔罪吗?小子们,寨主我听错没有?!"
众喽罗一阵雀噪,有喊"没错"的,有嚷"听不出来"的。
寨主摊了摊手,道:"少局主,你说呢?"
原焯旸憋足口气,大声道:"没错,在下原焯旸向贵寨上下道歉,恳求寨主释放邵姑娘,其它条件原某都可以答应。"
寨主突然仰天大笑,叫嚷地道:"听听、听听,有人道歉、恳求是这么大声的吗!二少局主,你端着棍子,站在那儿腰板挺得恁直,怎么,不晓得求人该是啥样儿的,还是压根儿没诚意?"
围站四周的喽罗再次喧哗助阵,高喊着:"跪下、跪下......"
即使连邵秋笙的眼中也显露出愤然,忍不住再度企图挣脱被反剪的双手,无奈肩上架着的刀几乎已可割开她的咽喉。看看到了原焯旸不住抽动的眼角和抿得更紧而发白的唇,无疑他的屈服和妥协已经到了极限,他原焯旸从来都不是下跪讨饶的人,纵然血溅五步也不是;但他也绝不是可以弃人质于不顾的人,或许应当再试试反抗,邵秋笙思忖着一窝蜂以她为王牌就不会轻易杀了她,她的挣扎或可引开寨主等人的注意力,那么原焯旸至少还有翻身的机会。
哪怕是只有一分把握邵秋笙也得试,她果然不顾念那两柄刀行动起来,扭住她的两个喽罗也确实不敢下手伤她。
可是一窝蜂的寨主总也是混了半辈子的老江湖,听到手下人喝呼的声音,挥了挥手道:"给他俩膀子开口儿,瞧她还动弹不动!"
一左一右两道血口顿时开在了邵秋笙的臂膀上,邵秋笙黛眉拧紧露出刺痛之色,但却紧咬银牙不让一丝声响蹦出喉头。渐渐染红的衣衫看在原焯旸眼里,他脸色也变得愈加苍白,握在盘龙棍上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暴起了青筋,与邵秋笙到此时仍不屈服的眼眸相投,从来不曾想到的可以在她这种淡漠柔弱的女子眼中见到的神色,坚决的而且是无畏的,似乎是全然不顾正渗血的伤口,也不在乎贴在颈上的白刃,不服输的光芒闪耀着在鼓励原焯旸也不要服输,仿佛在劝说他尽情地让银色长棍饮尽恶人之血。
偏偏也正是这样的一双眼,令原焯旸将最后的一点点同归于尽的豪迈也消磨了,他怎么可以让一个无求而无畏的姑娘变作他成全自己尊严的牺牲品,该是承受了多少曲折和委屈才能铸就这样一双眼。忽然之间原焯旸仿如是从秋笙凝视的瞳里窥见了她深埋的不欲人见的苦悲,他只想留下一些时间好让他去了解,究竟是什么可以盖过纤弱躯体上的伤痛的悲愁,好让他有一些时间去抚慰她真正受了伤的地方,尽管那必须建筑在他从未曾遭受过的凌辱之上,他仍想要去争取。
握紧的手放松,血色却没有回到泛青的关节来。原焯旸竟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道:"只要寨主大量饶过邵姑娘,原焯旸向你们所有人磕头赔罪!"
听到这样的话,看到下沉的膝头,在一片嘲讽的哄笑当中,邵秋笙无论如何想不到的妥协,她不由得凄哀地呼喊:"原焯旸,不可以!不可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别这样......求你......"
移开了目光,焯旸不愿也不忍再继续看着秋笙惊诧哀愁的面庞,在那一声声呼喊里一次次压低他的头颅道出一遍遍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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