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月朦胧————且听子[下]
且听子[下]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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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是有些不安的。在目睹了当日崖顶与莫秋阑一战之后,甚至可说是很不安。
虽然答应过钟碍月要保钟未空,但若钟未空真的手掌他钟家大权,某日突然倒戈相向为他的莫氏本家效命,便真的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只有他知道,这钟未空,并不是真的钟未空,而是武功谋略才智堪绝的左鬼流焰,也是凌驾于出之旁系的莫誉津之上莫氏皇位第一继承者,莫飞盖。
但一个月后,即使满腹忧虑,还是忍不住一边看着手中军报一边拍着大腿再一边大笑三声。
守在帐外的小兵再次毛骨悚然。
任谁听见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稳重沉肃不假颜色的高大人这样疯癫癫似的"哈·哈·哈!!!必胜!必胜!!"大略都是这个反应。
--不过,也不能怪高大人罢了。
因为任谁看着几乎每天一件甚至半天一件的捷报连日不断,也大略都是这个反应。
高望山是真真没有想到,他那么年轻的新王和新王爷会打仗,而且在仅仅七八日的适应后就各自开始放手打拼,竟都是千万里挑一的将兵奇才,比起万人敬仰的钟碍月还要高上那么一大截。
更可喜的是,那两人似乎也都得知了彼此的功绩,开始竞赛一般地愈加神勇无敌,那一头莫誉津刚刚打理完莫秋阑庞大的势力网,又无经验又仓促掌军,阵前更将自是一片忙乱,不过大半月,便被两人时而左右时而前后的攻击弄得焦头烂额,连连败退,大片疆土几乎拱手相让。
这不,才一个月,所有曾怀疑那两人虚有其表的将士集体忏悔,每日至少在他面前称赞他眼光高超二十三回,前途大好十一回,明里暗里向他刺探那两人有无妻室再无比殷勤貌似无意提起自家女儿才貌双全无数回。
但他还是稍稍有些担心的。
吞雷王明明是全副信任流焰王,却为何每每两人对视,总是有些不着痕迹的刀光剑影。
犹如至死方休的拉踞战。
却又隐隐牵着一道不明所以的丝线,双方拉扯间,却各自无力切断。
高望山不禁一叹。
他想,若不是他打拼官场这许多年,见惯狡诈阴谋,那两人眼里隐忍不动却又是不顾一切不留后路的绝决,怕也是看不出来吧。
忽地,又是一皱眉头。
想起了前日收到的密报内容。
随着钟军所占领土的膨胀,长灵教的势力,也跟着突飞猛进。
杨飞盖和钟未空本就出自长灵教,现下掌权,长灵教坐大也是应该。只是这速度这态势都太过惊人,又是隐在暗处,若不是那封密报,他还真不知道原来长灵教的势力已扩张自此,不由大吃一惊。
甚至可说,钟军打下的天下里,明里是吞雷王的统治,暗里,却已是长灵教的治辖。
便好似有某个大人物,突然出现,运转乾坤。
那杨飞盖和钟未空究竟知不知道这些呢?要不要自己去告诉他们呢?会不会有些自找麻烦?
再加上本以为钟碍月已死,默默无闻的新帝继位而开始蠢蠢欲动的几位异心大臣与将军,特别是其中的吴柄前和方卓,一见这一月来新帝及新王的辉煌战绩更是眼红得咬牙切齿,虎视眈眈。
高望山揉揉脑门,长叹一声。

墨珠和九霄,自然随行军中。
随意领了个副将的官衔,墨珠跟在钟未空身边,九霄跟在杨飞盖身边。
只是跟着,仅此而已。
旁人看去,便是两只可有可无成天空闲的米虫。
当然了,墨珠对那些毫无用处的风言风语一概充耳不闻,听烦了就斜眼一横,立时人迹无踪;而九霄则是常常冲着那些背地里将坏话的人展颜甜甜一笑,结果那些人不是吓得望风而逃,就是立时捏着他的俊脸当作幼弟疼爱去了。
夏天,到了。
雷王和焰王的军队,在松城夹击战大捷后,终于汇合。
说是汇合,其实也隔了中间一座盟仁城,分别驻扎在东西新丰城与剑英城城外。
而战到此处,已吞掉莫氏恰好整整一半的江山了。
而惯于游山玩水的九霄,也憋不住了。
趁着初夏未热,又好不容易来到尚未去过的"杂玩之城"盟仁附近,怎么说都要进去游历一番了。
不愧是名声在外,盟仁的确没有教九霄失望。
虽然城池不大,但他不过是随便拐进一条街,便见眼前一亮,再一晃,再一花。
差点就被满目琳琅长龙直贯的各类玩物耀花了眼。
嘿嘿傻笑两声,长久不曾远行而忍耐良久的心痒又被勾出来,几乎是蹦跳着这边摸摸那边碰碰,笑得一脸兴奋。
各处店家一见是这么粉嫩的俊娃儿,不耐之色便少了八分,细细给他讲解。
就连些个波浪鼓糖人泥娃风筝之类随处可见的玩意,在这里便都更精巧数分。
九霄一边赞叹一边惋惜。
若不是这兵荒马乱,自己便能见着那些被急急运走或藏起来的珍品孤品了。
突然,身形一滞。
微不可见地苦笑一声,向老板辞行一句,转身疾走。
未走几步,又是一个急转,拐向另一条街。
掠过两家屋顶,穿过一条小巷,在一家小摊后躲了一刻钟,又装作他人同伴往回走了十六步。
终于,无奈停下。
"我认输。"
九霄低头跨着肩,叹息一声道。
这一句,叫那自屋后闪出来的巷里拐出来的光明正大迎面而来的还有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五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青年,齐齐一笑。
衣饰相似,却分明可看出这无人性格各不相同。脚步轻健目光精髓,自有一副高贵气度,分明是内功深厚武艺高强的人上人。
但看向九霄的这齐齐一笑,却是甚是相似,带着责备的宠溺。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早上好。"抬头飞快地一溜报完,九霄又回复那个痞痞的可爱笑容。
"知道是我们还躲。"被称作二哥的人老实不客气抬手直接给了九霄一个暴栗。
--可不就是张庆颜手下五将,同时也是五义子的"仁""义""理""智""信"中的张仁,张义,张理,张智和张信。
"哎哟!我没想到五个哥哥都到齐了嘛!"
"要是没到齐,就想着可以躲开了是么?"张仁冷道。
"哎呀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先去买些见面礼嘛,好歹这么久才重逢......"一边扯着,九霄心里直打鼓,念头飞转。
这一回这么大阵仗,老头怕真是等得急了,一定要把他绑回去不可。
那要么坦白交代,说自己并不是被软禁也不是要挟没有生命危险,而是自愿留下?
那要是他们问留下的理由......难道说喜欢上墨珠?
九霄的心里一抽。
估计那样,五个哥哥不是一人一拳把自己揍晕就是顺便把墨珠揍晕一起拐回西鸾了。
那可怎么办好?
"真是奇怪,在我们跟前四五年不曾长过甚至会变矮的小毛头竟然突然拔高这么多......"
"哎哎终于到了长高的年龄了啊。"
"也瘦了些,越来越俊俏了。"
"迷倒不少人了吧。不知道有没欠下风流债,会不会追杀到西鸾去?"
九霄对众哥哥的品头论足充耳不闻,正乱七八糟想着,却是眼前一亮!
那个丝毫不理会众人惊艳目光旁若无人坐在茶馆转角喝茶的人,不是墨珠是谁?
真是红运当头照!
九霄刚露出那一脸奸笑,立时僵硬。
他身上,已经横七竖八闪过不止多少道指影。
五人此时齐齐收回手,好整以暇。
九霄哭笑不得。
这五个哥哥真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得可怕,这样突发事变下又是这样快的速度,竟然连个手指打架的声音都没听到。
封穴也是精准,让他除了说话动作,完全使不出半点功力。
同时五人严整以待,随时准备将他剩下的穴道尽数封闭。
九霄深呼吸:"笨蛋大盗你去死!!看招!!!"
张家五子惊闻九霄这么一句吼,不明所以,又看着九霄手脚乱舞一阵,继续吼道:"还我漂漂拳~~~~~~~~~~"
而那一头,墨珠一听那一声"大盗"便惊讶地看了过去,便见站在五人中间的九霄掌势汹涌似立时便要朝自己攻来,惊喜之下疑惑连连,当下丝毫不含糊地也是运气于掌浑厚而出,吼一声:"龟派气功~~~~~~~~~~~"
九霄只是虚晃一招,墨珠这一掌可是动用真力,那五人正惊讶于两人学自大叔的诡异招数名称,雄浑掌力已至,下意识后退两步运功抵挡,却见中央九霄已借机溜出一步!
正得意间,却见一道迅疾似魅的人影从旁突然飘近,一把将他箍在怀中,口中却是一声:"皇太孙小心!!"
这一声,不轻不响,刚好够张家五子及墨珠听个清晰。
--难道是张庆颜派来的另一拨人马?
五人心中一惑。
墨珠心中一沉。
九霄心中一冷。
就这么一个迟疑间,九霄已经被那轻功绝顶的人带走,消失无踪。
墨珠一咬牙,急追而去。
那人的轻功实在是相当之高,墨珠七拐八弯一路跟进郊外,却始终只能维持一段距离,无法靠近。
再然后,脚步急刹!
"挺敏锐的么。"一道笑声传来。
在那笑声之前,是一道剑芒。
在剑芒前,是一道棍影。
棍影左边,是一道刀光。
刀光之前,是交错的鞭影。
而在那所有之前,是扑面而来无处可避的二十七支暗器!
第五十七章
墨珠眼神一冷,手一动。
枯木花,盛开。
翻身避过并排二来的四支暗器,铛铛扫荡开随即至前的六支暗器,暗劲一动,使得那六支暗器反向而行,直钉向那刀光。
刀光一退,便是旋身紧接伏低避开紧追不舍的鞭子,避过五支暗器,又诱得那长长鞭身替他挡开周身八支,借着起身一冲,枯木花接下最后四支暗器,平平一送,全折回了那剑芒处,几乎同时一声硬碰硬的剑棍相抵,与使棍者刹那分离,腾空回身越过鞭子。
这么一轮,所有人又回到了,原来站的位置。
而站在墨珠面前的五人,心下赞赏着,同时看向墨珠手中的兵器。
通体白色没有任何雕饰的枯木花,剑身微弯,剑柄粗圆,柄端挂着一串墨色珠子,吊在一根银色丝带上,随剑穿刺间发出微微的摩擦声响。
除了那串墨色珠子,实在是柄并不美丽的兵器。
甚至有些笨拙古板。
但在墨珠手中挥洒时,却是别样的灵动优美,犹似带着幽怨哀愁,在粗拙又坚硬的剑身横斜间环绕出雾霭般叹息的气流,冷艳得叫人沉醉其中。
枯木花。
剑的名字。
也是剑法的名字。
就是这样矛盾的意味,和使剑的人那样相似。
"为何要拦我。"墨珠看向张仁,道。
"要是拦不住你,我们也就带不走九霄了。"张仁一笑。
"你们果然是西鸾国人。"墨珠冷道,"张庆颜让你们来带走九霄的?"
"若不是他的命令,我们也不可能全体出动。"张理低头一叹,"老头发起怒来,那可是一级恐怖。"
"对不住了。"张礼道,手中鞭子一振。
"看来,只能这样了。"墨珠道,枯木花,便又是一闪。
以五对一,张家五子本是占尽上风,却随着激烈对招愈加心惊。
一个奇异的念头,便自他们心头升起。
明明这样看起来不足二十的年轻人,为何会有这种程度的武功造诣?
难道真的有,武功太高以至于返老还童的事情?
--若是他们知道,就只在数月前,墨珠还只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怕是会更惊讶。
不过这个念头在对招两百之后,便自他们的心头消退了。
似乎已经用尽气力,墨珠颊边流汗,开始喘气,连贯磅礴源源不绝的巧妙招式也开始力不从心,不多久,便数处负伤。
亦是满身大汗的五人相觑一眼,知道墨珠的锐气已尽。
"不要怪哥哥们欺负你了。"张礼叹笑一句,攻势骤紧。
剑刀棍鞭从各个角度各个方向罩下,仅剩的空门也被暗器补满。
墨珠苦笑一声,枯木花最后一挡。
轰然一声,树折地崩。
烟尘,渐消。
五人的眼里,俱有惋惜。
这个死在他们手中的少年实在有着奇佳的武骨,怕是数百年,也就出这么一个。
却又是,同时一震!!
因为他们分明看到了,一双眼。
终于自烟尘中透出,对着他们一笑的眼。
只不过,是两种不同的神情。
一双粲然耀眼如火如荼,底下却是汹涌流淌又似冷淡无波的绝情杀灭;另一双懒散悠闲,却透着叫人不敢直视的孤寒独尊。
两双眼,两个人。
只不过张仁张理看着的是钟未空,张义张理看的是杨飞盖,而张智看着的,是钟未空掐在张仁脖颈上的左手,斜在张理胸口的红色气剑,是杨飞盖抵在张义脑门的指尖,横在张理腹前的紫色气剑!!
"何处狂徒胆大包天!快放开他们!"张智失声吼道,碍于兄弟受制又不敢妄动。
"哎呀哈哎呀哈,这几日我总听着对兵法狗屁不通的九霄指手画脚又总骂我‘胆小'‘缩头龟'之类,甚是内伤,这回总算听到有人赞我胆大了。"杨飞盖欣慰点头。
"耶噫耶噫,我会记得让他多活一会儿,多叫几声给你听听。"钟未空笑道。
"多谢多谢。"
"你们!!"张智气极。
"对了,"钟未空好整以暇慢慢转头看向护在两人身后愣愣看着的墨珠,一挑眉,"不是叫你在茶馆等我么,连焰王都敢放鸽子?"
此言一出,五人俱震。
这时才细看两人音容笑貌,恍然认出两人可不就是被传言得如同天神降世的雷王和焰王么?!
正惊疑间,钟未空已然身形一动!
张智以为那一脚是向自己而来,不由得往旁一躲,却不料钟未空竟是踢在墨珠身上,又顺着张智这一躲,顺顺当当--直接把墨珠踢飞出数丈外!
"小小惩罚。"钟未空笑。
这一动,牵一动全,情势立便,五人已然各自脱身站定,将钟未空和杨飞盖围在正中。
中间两人只是轻笑相待,真气雄浑静谧,亦是严阵以待。
这一机变,便教那本自尴尬的钟未空与杨飞盖放下过节,反是合作愉快。
而那五人则更是惊骇。
那样严丝合缝连苍蝇都飞不出一只的包围网,竟被那两人轻巧闪入,又瞬间制住两人要穴,这样的身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们挡不下的。"杨飞盖轻叹一句。
"的确。"
这一声,却非是场中七人发出!
一人轻摇羽扇,款款自旁步来。
说是"步",还不如说踏风飞来来得妥切。
面白微须,素净文雅,一派儒士风范,只一双眼睛机谋深沉,精光锐利。
"来者何人?"张仁道。
钟未空和杨飞盖便是一愕。
--他们,也不知来人是谁么?
"自然不是你们的敌人。"来者道。
"......那么九霄,就是你的人带走的了?"
"正是。"
"目的为何?"张理的面色沉下来。
"你们,该是知道的吧。"来人哈哈一笑,却是看向钟未空和杨飞盖。
两人互视一眼,默契笑道:"静章王座下第一谋士,段神袖!"
段神袖的笑声更是畅快:"不错!从未见面也能猜对,不愧是雷王与焰王......也可以称作,右鬼吞雷和左鬼流焰?"
钟未空一嘻,"莫秋阑失去行踪不过月余,这么快便改了东家,还真好效率。"
"王爷若在固然万全,不在了,还是有无数种方法除去你们。"段神袖气定神闲一笑。
"比如与西鸾张庆颜联手。"杨飞盖挑眉笑,"将莫秋阑留下的所有精锐都搬来对付我俩,本王甚感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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