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月朦胧————且听子[下]
且听子[下]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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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那双眼,依旧疲惫傲然,却已少了那叫人心疼的寂寞。
朱雨君想,这一晃十四年。
自己已成年,而面前这人的样貌,却是并无多大改变。
身后脚步声远,只混了那此起彼伏的狼嚎声,顺着血腥味一路靠近。
朱雨君伸手过去,有些吃力。
一动,便是后背一片火燎。
莫秋阑拉过那手,却是扣住了手腕翻身一压,粗暴激烈地含住了朱雨君苍白的唇。
碾摩间沉重亢奋,带着禁不住的颤抖,不断深入。
一瞬间,柳暗花明开云见月。
朱雨君心里,却是一阵又一阵喜不自禁的悲伤。
他终于等来了,这个诚挚热烈的回应。
即使如此,这个人的心,仍然不是他的。
不过,已经足够。
只可惜。
"只可惜,没时间了。"莫秋阑支在他的头顶喘气轻笑道,发丝散落下来,略微刺痛朱雨君的眼睛。
但朱雨君却浑然不觉地睁着眼,平静潮湿地看着莫秋阑。
直到两人对视一笑,双双看向另一侧。
那个已然旁观良久的人影。
略显瘦小,却难掩一身愈加光华的摄人气度。
"倒是要感谢你的,要不然,那些暗卫也不会以为我们的后援来到,怪怪退去。"朱雨君对着那个走到月光下的人,轻道。
那个人,不说话。
只是往月光下一站。
夺人视线摒人呼吸地,往那里一站。
这世间再多的赞叹之词,也便都失了颜色。
"果然是你。"莫秋阑对这那双冷漠得近似失了生命的瞳孔,叹一声道,"长灵教主,善若水。"
而那柄不短不长非刀非刀古朴无华的兵器,已在那人的手上亮了出来。
雷动的杀意。
波澜不惊的嗓音,传了过来。
"你自该是知道,我来的目的为何。"
第五十五章
李家地下,其实是一个庞大如迷宫的地牢。
杨飞盖被捆绑在刑架上,低垂着头。
窒闷略带腐臭的气息包裹着他。
出乎意料,并没有受到什么刑罚,日常饮食虽是粗糙却也按时供应。
只是先前受到的严重内外伤没有得到医治,这样拖了几天,加重的加重溃烂的溃烂,已有些气弱游丝。
突地,那垂顺了多时的额边头发,晃了一晃。
他抬起眼。
顺着面前地面上的那一双鞋往上看。
便是钟未空冷漠如霜的脸。
神情,却也是疲惫。
似乎是思考很久,才决定来到这里。
杨飞盖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换成愤恨悲伤与早知如此的悲伤,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想说什么,也只发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单字。
"你不用说话的。"钟未空走近,几乎靠在了杨飞盖的耳边,轻笑道,"我来这里,是告诉你三件事。"
此时杨飞盖已冷淡下来,略带疑惑地看着钟未空。
"第一件事,是要告诉你,"钟未空的气息暖暖的,带了笑意,盈盈柔亮地看着杨飞盖,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道,"和钟碍月在一起,这里不药自愈;而和你在一起,这里,无坚不摧。你明白么?"
杨飞盖震颤地盯住钟未空,分明看见的便是那种黯淡的,却水一般的温柔,一时恍如梦中。
这,算是表白么?
钟未空便是一笑,继续道:"第二件,是在你替我受了莫秋阑那一击坠下山崖的时候,我终于想通一件事。我可不是那什么舍己为人的老好人,恶狠也好毒辣也好,我就是我,生杀随心。被人需要还是必须去完成什么事都无关紧要,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做什么,便足够我一直走下去,谁奈何的了,我左鬼流焰。"
他说着,嘴角微弯,眼中灼灼,那混合着俊雅与傲世之色的气度,叫人惊艳得不舍转睛。
"......你想说什么?"杨飞盖终于道,那笑容扯得很是艰难,却是点起了隐约的希望。
"将平日嚣张狂傲的魔头动弹不得地环拥在怀,感觉果真是不错。"钟未空伸手将层层锁绑的杨飞盖搂了个死紧。
听着这样挑逗的话,记起是当日自己口中所出,杨飞盖一愣。
"我想说,我需要的,就是你。"钟未空邪邪笑道,故意将吐吸喷在杨飞盖颊边,"真是,少儿不宜啊......"
戏谑一声,两手疾出,一手连点杨飞盖数处大穴,一手劈断那腕粗锁链。
铿锵数声,金属坠地声嘈杂一小会儿,便只剩下杨飞盖急促尴尬的呼吸。
"你这是......"
"这不明摆着么。" 半抱着杨飞盖的手往地上一放,钟未空将手撑在仰躺地面的杨飞盖头颈两侧,讥讽笑道,"我想这么做,倒是已经很久了。"
杨飞盖眼中的激狂愤怒之色暴盛。
"别怕。"钟未空咬着杨飞盖的耳垂,道,"虽然,我不会手下留情。"
暧昧的气息温度与衣物摩擦声响起,杨飞盖咬牙,闭上眼睛,盖过最后的那一抹绝望与悲凉。
一路辗转的轻吻,直到胸前那处替自己受下的那记撕皮裂骨的重创,钟未空眼中一狠,骤然抛却温柔的面具,将杨飞盖的身体一翻,不带一丝隐忍与爱恋地,直接进入。
裂帛之声伴着汹涌弥散的血腥骤然响起。
杨飞盖眼前一白浑身颤抖,冷汗遍布中,下唇咬出了血,勉强维持意识,一声不吭地忍受那没有一刻停歇的刑罚般的撞击。
身体被肆意扭曲张开,杨飞盖刺痛迷蒙的双眼只能睁开一丝狭缝,却看见正放纵自己的钟未空,那一双情欲氤氲,却是凄苍一片的眼睛。
盈透如冰。
坚硬得除了他自身,谁也映不进去的温润薄凉。
杨飞盖的心里,忽然翻绞起来。
愤怒自嘲与身体的疼痛刹那让他想要哭泣与呕吐。
这种时候,竟还会为那种眼神而心慌心疼。
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杨飞盖暗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却不是喘息也不是呻吟。
血腥与欲望,霎时停止。
钟未空睁大眼睛看着沉静淡漠的杨飞盖,在低头看一眼杨飞盖抵在他昏穴的右手。
"怪只怪你大意,点穴的时间间隙留得那样大,忘了我有移穴之术么。"杨飞盖的声音,冰冷,"这么久,足够我将被你点了一半的右半身恢复活动了。"
他说着,有些蹒跚地站起来。
钟未空,则是轻笑一声,摔倒在一边。
"这段时间,也够将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了。"钟未空迷蒙的声音,显是在强自苦撑意识。
杨飞盖不说话,缓慢地穿上本就没怎么脱下的衣衫,回头看了他一眼。
"还有第三件事,我要告诉你。"钟未空抬起右手挡在眼前,遮了半张脸,只剩下嘴角勾起。
"......什么。"
"那就是,如果我爱上一个人,就将他垃圾也不如地,扔掉。"
杨飞盖脚下一踉跄,终是没说话。
看了一眼似已昏厥的钟未空,转身离开。
脚步声远,钟未空的右手,放到一边。
--那眼中清明,又哪有一丝晕眩?
"我可是在来这里前,就移好穴了。"轻松又压抑的笑声。
他站起来,整理好衣衫,满目狼藉之下,也不知做何感想。
慢慢走出去,脑中却是茫然一片。
那种没来由的落寞与空虚滞痛,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这段感情,就这么,算是放下了吧。
真的,放下了么?
心底的纠结,又是何故?!
地道走到一半,却猛地一个抬头,轻喊一声:"糟了!"
心下一急,立时提气急进。
旋风一般,下一瞬,就站在了地道口。
看一眼不远处的景象,道一句果不其然。
本是趁着墨珠与九霄皆不在的时候,没想到墨珠竟在这个时候匆匆赶回。
只是--手上,还抱着一个面色青白好似窒息许久的人?
钟未空一惊!
那是九霄!!
眼角瞟见另一道人影一晃。
心里,便更是一惊!
那是步履不稳的杨飞盖,正堂而皇之地走到了冷眼相看,似要将之生吞活剥的墨珠跟前?!
钟未空完全没有时间思虑,只暗骂数句白痴,一闪身就拦在了杨飞盖身前。
却还没来得及掩饰什么,就听得身侧杨飞盖潇洒不羁的一句:"我来。"
这样简单的一句,云淡风情又不容置喙的语调,叫所有人都心下一震。
钟未空焦急地看了眼杨飞盖,又看向与杨飞盖视线碰撞犹如交火的墨珠,却听得墨珠扬眉一句:"好!"
周遭人包括钟未空,一齐愣了。

半个时辰前。
九霄四处晃荡,终于站定,叹了一口气。
果然,又找不到墨珠了。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墨珠自从数日前混战大胜归来后就开始半夜失踪。
难道是真的深刻省悟自己武功不济,半夜练功去了?
想着,九霄摇摇头。
甚是可爱地把手里把玩的不知名树枝往后一抛,眼神却骤然晶亮,嘻笑一声道:"阁下哪位?"
那声调嘻皮,却散发着精髓的冷咧。
一个精干的人影,自树后闪了出来。
"是你。"九霄将那俊朗来人从上扫到下,确有几分惊讶。
"就是我。原来小兄弟还记得。"官克心摇了摇手中折扇,笑道。
"你来救杨飞盖?"
"不错。"语毕,官克心手中折扇啪地合起,径直攻来!
起承转合,九霄招招严丝合缝,竟叫官克心看得惊讶不已。
九霄轻笑间,有些不自主地忐忑。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一段时间,他与墨珠不但身高大长,连武功也是奇迹地一日千里。
数十招后,官克心一扇击中九霄颈侧。
正窃喜间,却见九霄侧袭一招,反而将他一掌打得后退数步,拄扇撑地,气血翻腾间连连喘气。
九霄淡淡道:"你还不是我对手。回去吧,我们不会杀了杨飞盖。"
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变做急奔。
向着杨飞盖所在的西北地牢一路急行。
他不笨,知道官克心武功并不高却出来拦阻,分明只是拖住他。
也就是说,杨飞盖,或许已经被截走了。
想间,不免有些心焦,却不想一时入神,身边异动一声,立即让他心下一凛,暗叫糟糕。
生生刹住脚步。
身边,已经被六个深蓝装束,黑布蒙面的人围在了正中。
"中埋伏了。"九霄此时倒镇静下来,嘻笑一声拍拍衣衫,"今夜真晦气,回去要把这一身好好洗一洗才行。"
说着,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若只是来劫人,自是抓紧时间劫去便了;若说这些人也只是来拖住他的,那未免太大手脚了。
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得承认,这六人中的每一个,都起码有两个官克心的武功。又在这去西北的捷径上设埋,简直好像--不是为劫人,而就是为了阻拦他!
似是来应证九霄的话,那六个人互使一个眼色,立时兵器出手,冲了上来。
武功路数甚是诡异,变换多端又夹杂刚硬之气,叫人柔也化不得,硬也折不下!
九霄吃力阻挡了两百三四十招,心里对败北和另一件事的预感越来越深,大喝一声,一式彩云追月连环十二记雏鹰振翅一气呵成,将那六人阻退两步后,抽身疾退!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心底的寒意,泛了个满。
官克心,仍旧站在那个地方。
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身边扶着的,却是--灵鉴公主!
脸色并不甚好,但软禁多日也是好吃好睡,灵鉴只稍瘦了一圈,那张机灵又神气的脸正颇是得意地看着九霄。
"会让你轻松取胜,也只是因为西北有人接应,而此地却离关押灵鉴的东南地牢入口最近罢了。"官克心道。
"哎哎,还真被我猜中了。"九霄挠挠头,还是那个可爱万分的笑容,"你是要劫人,但要劫的不是杨飞盖,而是--灵鉴!"
"那你有没有猜中,本王也在此?"另一声阴沉的低笑,却将九霄的话语压了下去。
九霄一震!
看着那个从旁雍容走出,姿容俊雅却太过阴厉孤傲,而显得稍缺失些天子气度的人,笑容敛下,心内连连叫苦:"那倒是真没想到了。你会来--现在,该称作北秦王了吧,单岫。"
"惊喜么,总要连连不断才有看头,你说是么。"单岫狭长凤目微挑,一笑。
这么一笑间,另有十八人闪身而出。
九霄的语调冷下来,又看向官克心,道:"我只问你,为何抛却朋友,也要来救灵鉴?"
"因为......"官克心被这么一问,倒是低头,有些愧疚道,"因为我发现,我喜欢灵鉴。比起任何人,都不想要她受伤害。"
这一句说完,不但九霄一愣,灵鉴也是一愣。
九霄心中了然,叹一声,点头。
李家大院本就在郊外,而九霄遍寻墨珠所到的此地,更是偏了好些。
一时飞沙走石,人影恍惚间,已不知过了多少招,但闻兵器铿锵喝声交错,血味弥散。
却突然情势骤变,九霄只觉脑中一轰,竟是忍不住一个踉跄。
"时间到了。"在旁观战的单岫低笑。
九霄站稳脚跟,震惊地看向也一同观战的官克心。
方才被他击中颈项的那一扇,隐约闻到有香气溢出,只当是薰扇之香,却不料,竟是毒!
此时身体虚浮,九霄竟猛地怒目而视,一贯保持的嘻笑立时褪近,桀骜气势一振,攻势更增数分!
"强弩之末。"单岫道,眼中,却是一变。
因为他并没有看到九霄攻向那数十人,而是借一击之威震开众人,转身便退!
"没那么容易!"单岫冷笑道,急追而去。
停下时,便是他方才来过的地方--东南地牢的入口。
"哼,算是聪明。"单岫半是赞赏半是讥讽地说着,脚步并不停歇,追下地牢。
--这地牢,和关押杨飞盖所处,完全不一样。
这里是,水牢。
守在各处的侍卫早被单岫众人在劫走灵鉴时打晕,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官克心环视一遭这大得恐怖形如迷宫的水牢,不由皱眉:"方才救出灵鉴也是逼着侍卫带路才找到,这一下......"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单岫却是浮上一丝残忍的笑。
官克心看着那抹笑有些心惊,道:"既然我们已经救到人......"
"不够。"单岫道,"继承王位费了我那么多心力,终于等到此次入中土,总得再多赚一些。"
"你要杀了九霄?!"
"据暗探回报,这九霄便该是西鸾的正统继承人。西鸾王久病不愈,若是他死了,西鸾必有好多年陷于内乱。对于我北秦,可真是太大的诱惑。"
"那......"官克心一半心怀愧疚,一半同情九霄,道,"这好歹是水牢,也不能放火烧吧。"
"呵,不能用火,用水不也可以么。"
"水?"官克心大讶,"我们也该是时候回去了,哪等得到里头水满?"
"你忘了么,我送你用在你扇子上的毒,叫做什么?"
官克心一怔:"‘情人语'......"
"这便是了。情人语,发作后六个时辰内,外界听到的所有人声都会变成自己最亲最爱之人的声音。想必现在他一定很惊奇,为什么外头有那么多个心上人,并且正在讨论的,是怎么杀了他吧。"单岫露出那一丝残忍的笑意,"而不需要一刻钟,这整个水牢,就会变成装满水的水池了。本王倒是好奇,他能撑过多少时间才窒息而死。"
说完,单岫往后一招手,五个人立即站在了身后。
"你们五人留下,打开这水牢所有进水口,然后四处兜转,唤着九霄的名字便可。水满一刻钟后再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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