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月朦胧————且听子[下]
且听子[下]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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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未毕,一色黑衣金袖的数十人,已落定在周围,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莫秋阑费了十数年心血从七门九派十四洞三十二庄搜罗的绝佳高手,持了各式兵器,冷冷地将他们锁在视线中心。
"七十九个。"钟未空哼了一声,"一起上吧。"
风驰电掣神龙游转,数不尽的门路招数携着万般变化,使这并不宽敞的郊区所在,成了整个天下武林的群雄争霸场。
段神袖的扇子,一直缓缓摇着。
不论场面多么激烈混乱,是胜势还是败相还是机变抖生,除了偶尔挥开抵挡烟尘与血沫外,始终维持同一速度同一频率。
即使场中死伤遍布,残肢横斜,弥散着汹涌的血腥与焦臭。
简直毫无人性的屠戮。
然后突然背扇向后,沉稳悠闲地说了句:"双鬼手段,果然绝情。"
此言对于他眼前的一幕来说,并不过分。
甚至很是贴切。
由早已无需顾忌而使出各自真实手法的两人听着,也全无异议。
只是,那攻向杨飞盖的二人,却是齐齐一退!
变故突生,同样围攻杨飞盖的张家五子心下一惑,却惊见那道执扇身影,已至身后!
而等他们刚转过身去,便是满目的白色粉末迎面扑来,欲退已晚!
"果然!!"杨飞盖一声暗骂,运起掌劲大袖一挥,将那白雾消去大半,另一只手暗劲疾出,将五人推出丈许。旋而往前一闪一冲,便是吭的一声金铁交鸣。
白雾,终于散尽。
段神袖的手里,已经不是一把羽扇。
而是一把在尾部装饰环羽的细剑。
这细剑,与紫色气剑交叉着,紧紧贴靠。
剑身上,萦萦散落最后一小片轻薄绿雾。
"你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段神袖精锐地看着杨飞盖,轻笑,"不需要再装了。"
"杨飞盖!!"
钟未空焦急的吼声传了过去,夹杂着紧密沉重数倍的金铁声。
张家五子已昏迷在地,而剩下的十一个莫氏人马,尽数围攻钟未空!
"你没事吧?!"钟未空匆忙间又是一声。
"当然没事。"段神袖道。
他身前的紫色气剑,烟消云散。
这时候,半背对着钟未空的杨飞盖,才终于转过脸来。
仍然是那幅散漫无谓的样子。
只有些无奈地轻轻一笑。
"你......"钟未空的眉头骤紧,眼里忽地便是一闪。
杨飞盖依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猜对了。"倒是段神袖哼笑道,"就是这么一回事。"
钟未空的脸色,顿时阴沉如冰。手中一紧,一颗人头与半只断臂携着来不及出口的喊叫在他的红色焰流中飞远。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当日静章王会那样准时地出现在崖顶?又为什么这短短月余,长灵教的势力竟然扩大至如此?若你说你真以为杨飞盖是真心与你们合作,那我倒要说句真是看错你的洞察力和心机了。"
段神袖讥讽说完,看了眼咬唇无语的钟未空,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数年前,杨兄弟就是我们的合作者。从来都是!"
"不用说了!"
钟未空一声大喝,悲愤震颤,气势如啸,红色光芒刹那崛起,灭处,是周身十人眼中一片骇然。
也只剩,骇然。
只来得及,骇然。
下一刻,便是盛开状飞离的碎裂脑壳肢干和喷涌的新鲜血液。
如此震人心魄的画面,也只为陪衬中央斜剑而立的一人,那双锐如冰剑的双瞳。
"真的么?"钟未空的声音,强自镇定地在终于安静下来的夜里,缓缓响起。
段神袖眼中一凝。
杨飞盖似是想解释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模糊的语音,半皱了眉苦笑一声,脸色苍白。
"是么......"钟未空便不带感情地笑了起来。
方才击杀十人过度用力而在体内翻搅的气血一个压抑不住,便在嘴角溢出鲜红来。
却让那一笑,妖艳狠绝。
"对身为你右鬼的人怀抱希望,本就是你的不对。"段神袖的声音,"不过事到如今你也该醒了。你们之间,本就只该仇恨与杀戮。"
"的确。"钟未空竟仍是笑道,惨淡与愤怒交织,手中气剑指向前方"这样,下手就干脆多了。"
段神袖扬眉:"哼,那你是要在此地以一对......"
"二"字还没说,他便住了手。
因为指向自己的那支红色气剑,零散飞舞,化雾消失。
"我的确是错了。"钟未空垂着头,刘海和零散的颊边长发挡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那勾起一边的嘴角,形成一个自嘲凄薄的微笑,"错得真离谱呵。"
这一句,很平静很平淡很悠闲。
颇有些怒极而笑大彻大悟的味道。
转身,走出一步。
"你就这么走了?!"段神袖惊道。
钟未空,自顾前行。
杨飞盖就看着那个背影一步一步地远离。
总是这样的。
头也不回。
从头到尾,他都是这样一个人。
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吧。
即使是,懵懵懂懂苦涩甜蜜刻骨铭心心碎如割地跟随了这么些年不肯放手的自己。
他想着,嘴边的笑容更深了。
再难压制的心痛如绞。
终是,不再相信自己。
终是,不再与自己同行。
虽然也许,他的心,从没与自己同行过吧。
那是否有那么一刻,曾经靠近。
倒也是,那样欺骗过他的自己活该吧。
杨飞盖闭上眼睛,终于不再看。
却是段神袖突转尖利的一声吼:"你不出手,便由在下代劳吧!!"
便是猛然将杨飞盖往前一推!!
钟未空,惊震回头!
便只见段神袖全力施为蕴藉无穷威劲的剑,直往杨飞盖的背心刺去!!
想也没想地,钟未空飞身扑去!
段神袖的眼中狂意大胜,道:"你们一起去死吧!!"
轰然大响。
碎土断枝,混着人体相撞声和兵器与肉体摩擦的细微声音,在那一阵尘土飞扬中,通通遮蔽。
生命与感情的颜色,褪尽。
"哈哈哈,我成功了!左右鬼,都死在我的剑下!!王爷,我为你报仇了!还以为他们有多聪明,在我的催意功与一通谎言下还不是这么简单地分崩离析,又何苦最后舍命同死!哈哈哈......"
"有没人告诉你......"
突来的一声低笑,便将段神袖的笑容,生生憋住。
段神袖看着自消散尘雾中逐渐清晰的那一双清澈凉淡的眼睛,嘴角缓下。
却是一点一点,开始抽搐。
他的视线,低下去。
便看见自己的手,手中的细剑,细剑前半段,没入了杨飞盖的背后。
段神袖的眼中忽然巨震--不对!!
不是没入杨飞盖背后,而是,消失了!
而钟未空滴着鲜血的右手食中二指,正抵在细剑顶端!
也就是说,细剑的前半段,被钟未空生生熔成了空气!!
"你的话,太多了。"
钟未空说完,笑容骤绽,眼中陡然便是那璀璨又血腥无情的精芒,在段神袖的视线里,一划而过。
段神袖的身体腾上半空,重重摔下。
"哈......哈哈......原来是我......被反将一军......我服了......"段神袖仰面躺着,血沫自五口汹涌流出,断续笑道,有些痴狂,"不过,另一边的人,可比我狠多了......也许现在,已经得手了吧......"
另一人?
钟未空闻言心下一沉,却听见轻微喉响,知道段神袖已然死去。
这才收回视线,看向赖在自己怀里的人。
"哎呀哈,又不是我自己想赖的。"杨飞盖从下往上看着钟未空,早猜透钟未空心思,笑道。
"耶噫你是叫我把你直接丢出去么?"钟未空眉头一挑。
杨飞盖却没说话,盈盈看着钟未空好一会儿,才沉沉道,"原来你,还信我。"
"哼哼哼,谁让段神袖掩饰得太差劲,看见他拔剑时的那一团绿烟我便疑惑,再说,那五个人吸了白雾早倒下了,怎生就你还没事人一个站着。"
"再看我总不说话,就想到了催意功?"
"催意功诡异毒辣,能用内力使人按照施功者心意说出违心的话语来,却需要事先施以药物辅助。能想到将药引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只将人迷晕,两份混合便能锁定中毒者,段神袖也不简单了。"
"原来早就看出来了啊,早知道我就不装了。"杨飞盖一叹,"强忍段神袖全力的内功逼催,实在痛苦。"
钟未空冷道:"要是你真的敢说什么,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狠话撩出,想起方才的悲愤,不禁仍是一阵惊慌。
若是杨飞盖真的开口承认,自己怕是会一怒之下冲昏头脑,什么思路都理不出来了。
没想到已决定重回流焰的自己,还会这样浮躁。
心,早已被牵动。
欲罢不能。
若不是在站起转身前想明白,如果杨飞盖真的被刺中......
心脏突然就被揪了起来,快要窒息。
杨飞盖就这么静静看着钟未空一时悲一时慌一时无措一时苦闷一时认命的表情,淡淡笑了起来。
钟未空一愣,对上那认真晶亮的眼:"笑什么?"
"其实段神袖说得不错。"杨飞盖道,"即使这次不是我做的,我们也本就该只剩仇恨与杀戮。"
--即使没有中间那许多波折,成为左右鬼的那一刻,便决定了两人间,只能留下一个。
"我有否定过么?"钟未空却是轻缓地一笑,"那又如何呢?"
杨飞盖一愣。
"仇恨,总会有的。杀戮,也总会有的。丑恶和美好总是存在,永远不会消亡。轮回周转,谁也砍不断,谁也避不开。那就不要去砍去避了,风云呼啸横刀立马一回,此生足以。"
"你,放下了?"杨飞盖眼里阵阵惊喜。
钟未空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杨飞盖,低眸,抬眼已是一片清明:"即使我真的信了段神袖的话,我想,我还是会扑过去救你的。明白么?"
"那钟碍月......"
"......已经,没关系了。"钟未空低头,笑。
掩在黑暗里的自嘲,无人发现。
杨飞盖的眼里已经湿润,张口开合几次,却道:"你终于回头看我......"
深沉掩埋终于疏导而出的苦与乐,让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那颤抖之声,随即便被埋进了钟未空主动抱紧的一个吻里。
喜悦与激动在熟悉的气息里融化升腾,起承转合,余韵未绝。
小青涩小娇羞小试探小甜蜜久别重归,温柔细碎,转而淹没在另一阵心潮澎湃里头,翻覆癫狂。
一通下来,互相靠着喘息不已,眼里俱是水汽氤氲。
"我似乎,是没有回头的习惯。"想了想,钟未空开口,笑,"但那只是因为我知道,即使不回头,你,也一定就在那里。那还回头做什么。"
杨飞盖闻言一怔,立刻笑得有些犯傻。
"那么,你倒是打算,若我真不信你救不下你--"钟未空却是转头看着举到眼前的一把短刃,挑眉,眸色幽深下去,"就补我一刀,直接与我同归于尽?"

第五十八章
杨飞盖一见那短刃脸色迅速一变,左手袖口一动,便知道,果真是藏在自己左袖的那把。
竟以一吻为掩护,偷了过去。
那自己算是赢了,还是亏了?
杨飞盖苦笑不语。
突地,钟未空眼神一凛,猛然站起望向一边,失声道:"尸军!!"
"终于感觉到了。"杨飞盖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你的直觉,还是不够敏锐。"
杨飞盖说着,又往前微靠,便扶住了,说完那句话便突然软软瘫下的钟未空!
抱个满怀,毫不避退地直视钟未空惊疑不定的视线,杨飞盖轻轻一笑,略带感伤:"第一个问题,就在你还没扑过来前我突然想明白,要杀你,我还是下不了手,所以不是同归于尽;第二个问题,我还能动是因为中的毒较轻,段神袖泼在我身上的药大部分被我挥开或收进袖里了;第三个问题,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发现我左袖藏有短刃?就是因为我感觉到尸军的靠近啊。只是没想到你会用一吻来交换,代价不错......"
听到此,钟未空额上的青筋已经爆了不止三四条,一边怒瞪一边又克制不住视线昏花。
"你中的毒也不是我刻意下的。"杨飞盖指指钟未空手中仍握着的短刃,一派无辜,"藏在我袖里的东西,自然也沾了段神袖的迷药了。我只是顺便借用,你要怪,就怪段神袖。"
钟未空气极,最后看了眼遥远的另一头,终是不甘不愿地闭上眼,昏沉过去。
"没办法,知道你一遇上尸军,定是不顾一切冲去屠杀一片为钟碍月报仇了。你真以为,能让钟碍月也深感恐惧的尸军这般好对付?"
说着,杨飞盖低头,意犹未尽地吻上钟未空半抿着的唇,继续舔吮。
清淡的甜蜜,丝丝浸润。
呵护一般的温柔。
却是忽然地一个撇开头,随着一阵激烈的咳嗽,竟是呕出一口鲜血!
"......这么快。"杨飞盖好不容易止住咳,皱着的眉头松下来,苦笑,"看来,没多少时间了。本还想再继续一会儿的......"
杨飞盖遗憾地看了眼钟未空宁静乖顺的脸,还有被吻得微微红肿格外粉嫩地唇,才抬头看向钟未空最后遥望的方向。
一股阴森寒冷,带着别样恶心与死亡气息的味道,从四面八方迅速汇集到那个地方。
也是,墨珠奔去的方向。
抱着钟未空站起来,离去时一声叹笑:"还真是,严重了。"

墨珠往前急奔。
中途眼睛不动声色往左右一瞟,又丝毫不停地继续前进。
"我说,即使我们曾偷袭过他和九霄,即使老三老六被钟未空杀了,他也不用这么无视我们吧?"被墨珠瞟了一下的树丛里,有声音不甘道,"刚才也是故意收下功力,让那两人而不是我们收拾烂摊子。"
"这才叫冷酷!!"另一人崇拜道,"不愧是我们的教......"
还未说完,就一声闷哼,似乎被一拳打中鼻子。
一道清冷女声同时道:"快追。"
这段对话过后不久,墨珠就站到了一座木屋前。
那屋子并不算破旧,外面看去似已有许多年不曾住人。
墨珠看着从左右飘忽出现的数人,一笑。
嘭通大响,那木门,被硬生撞开。
烟尘消散,才能看情那躺在门板裂片上的人,便是方才挡在门外的人之一,此时已没了动静。
而墨珠的脚步,沉稳不迫地踩在尸体边,冷冷看了尸体一眼,转头。
不甚明亮的灯豆照耀下所见的,便是坐在中间一个精壮的汉子,粗糙的皮肤深沉肤色和精干内敛的眸光都显示他定是征战沙场多年。
还有,被那站在那汉子身边一人扣住了脖颈的,九霄。
正苦笑着看向墨珠,说了句:"我后悔了。"
"什么?"墨珠疑问。
"你不该来。"九霄摇头叹道,"怎么哥哥们这么没用,该一掌拍晕你先。"
"你这么说,"墨珠挑眉,看向中间那汉子,道,"我会以为你动了什么手脚,让这个白痴更白痴了。"
"哦,动了手脚又如何?"那汉子倒是爽朗大笑。
"我就会让你死得更惨些。"墨珠勾起嘴角,一瞬冷咧的美艳绝尘离世,让看着的人集体一呆。
九霄扁扁嘴,心里酸酸恨道:"这么一月我猛长个子,他倒好,猛长脸,没事干就勾引人,气死我了!"
想想又不对,这墨珠分明是又猛长个子又猛长脸嘛!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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