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月朦胧————且听子[下]
且听子[下]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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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见了就在这紫色光芒消失的瞬间,两道甚至比光还快的身影越过了他们正于空中掉落的身体,直冲向杨飞盖!
那是,抓住"灭天雷"微妙至极的间隙而突入的攻击。
能抓住这极端空隙,不是武林榜上前二十者,焉能做到?
而且就在,杨飞盖自以为得手而松懈的刹那间。
两道黑色的诡异剑芒,便这样从天而降般,横在了杨飞盖的眸前!
直抵眉心!
杨飞盖的瞳孔,骤缩!!
--而就在这神也无力的瞬间,一个人,出现了。
就在那两剑掠过了杨飞盖的额前,削下几缕发稍的时候,杨飞盖突然觉得,时间,慢了下来。
很慢很慢。
慢到就在他还来不及退后来不及抵挡甚至来不及眨眼的那短短一秒里,一道撕天裂地的血色焰流,成为了人间的全部。
就那么一晃,世界,就变了色。
而那只指尖正幻出梦幻火红的手臂就自右向左横在他面前。
仍半缠在手臂上的焰流尾部如同一条乖巧的丝带,轻轻飘曳。
细而不软的黑亮发丝滑过他的脸颊鼻尖,带着痒痒的轻柔触觉。
同时,一道温柔得如同情人低语的醇透声音,在右耳极近处响起,带着摩挲颈项的温热吐吸。
缠绵得,叫空气都暧昧了起来。
"喂,你还没睡醒么?"
却是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杨飞盖猛然转头,惊愣地看着鼻尖对着鼻尖那张凭空出现的脸。
而那人就那么挑了挑眉,肆意绚烂又傲然地笑起来。
一切冷冽高不可攀便在那眼波流转里熔成一道浓墨重彩的艳色,于眼前恢宏展开。
叫杨飞盖不可遏制地,心头激颤!
第五十三章
就是这么一笑间,那包围了两人的红色火焰顿化无数利剑,如一张毫无缝隙的剑网由内而外以爆炸之势猛袭而出。
两道闷哼,便随着被弹开的两人拖到数丈开外。
"钟未空?!"九霄惊道。
"果然还是来了。"墨珠道。
"只是原来我们,也被利用了。"九霄轻咳一声,苦笑道,看向那摔向另一边堪堪以剑支地,带着面具的两人,"你们瞅的好时机啊,天锁地锁。"
"我倒是没想到,你也会来。"墨珠却是看向缓步走近的另一个人。
"如此盛会,怎可错过。"那一身墨衣雍容华贵的男子,轻笑一声。
笑间,右手轻描淡写地一抬,搁在了横空而至的刀刃上。
手指,即将被割断!
咳嘣一声。
钟未空幻出而至他近旁的气剑,便在那食指的一拨中,细细软软,甚至可说是轻柔缠绵地,应声折断。
那是气剑。
却,折断!
气,无形无色,即使凝成剑,本质不改。而就在这么一个轻松至极的动作里,发出了匪夷所思的咳嘣一声,被"折断"了。
折断之后,竟也是维持着断剑的形态,没有再次化为虚空。
--这需要多强的功力,多巧的拿捏,多自如的操控,才能做到?!
而那刀削一般俊逸至冷酷的轮廓,还有那分明不言不怒,却依旧流泻一身的睥睨天下--不是莫秋阑,又会是谁?
九霄的心凉了一凉,转向杨飞盖,苦笑道:"原来你拖时间,是为了保留实力,等这个人出现。"
如果能在这里直接了结了杨飞盖和藏于教中的枫,那钟军骑兵便等于立即溃败,对于莫秋阑,自可算是了却心头大患。
而莫秋阑看了眼九霄和墨珠,微微惊讶,本是一笑而过,却又想起什么,猎物般盯住二人,竟是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
九霄与墨珠交换个不解的眼神。
"原来如此,本王总算明白了。当日一战不但没死,还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改变形貌互换性格,实在有趣!"
莫秋阑说着,声音却低了下去。
墨珠与九霄闻言一惊,正待细问,此时便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杨飞盖,正微骤了眉头,有些复杂地看着钟未空。
而钟未空,则是冷冷地斜睨着莫秋阑。
连墨珠,都不由得讶然吸气。
钟未空的神情,那样冰寒。
扯下了市井颓唐的脸苍白过甚,却是说不出丰神俊逸。微微扬起的眉梢与下巴,傲然又讥诮的眸子,深浅流转又似古水无波地睨着莫秋阑,浅色却柔润的唇微抿,笔挺的腰杆与鼻梁,透自骨髓的傲然凛冽与尊贵气度,仿如盖上一层宁折不弯世浊独清的嘲意,偏生眼里那一抹掩盖不下又随波洋溢的嗜血精芒,将这一株本该孤豪自艳的天上奇葩,硬生生染成浴火红莲。
站在那里的,早已不是那个小历,也已不是那个钟未空,而是那个叫江湖人闻风丧胆,武功才智计谋绝情皆惊天下的黑道第一人,左鬼流焰!
这种高傲疏离又似要将人撕碎的美,这种不经意间流露的或许连本人都没有察觉的惟我独尊的气魄,叫人如何避得开逃得离?
又何况那眼里,分明是任谁都无法敲破的独我之姿?
"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连莫秋阑都不舍得放弃他。"九霄喃喃道。
而此时,只听杨飞盖一哼道:"也不知慢的是谁。"
钟未空一愣,怒目回首道:"什么?"
"说错了么?本来你跟着我回来不就快捷多了。"
"哼,早知道就再慢一点,让你受点伤就没力气贫嘴了。"
......
两人唇枪舌剑,旁若无人地开始吵架。
一众人呆呆看着,也不知做何感想,直到天锁地锁骤然发动,直冲向两人!
"滚开!!"
"去死!!"
两声同时响起的怒喝,天锁地锁被突来的一道无比劲力震得两眼一花,闷哼都来不及,直接飞了出去。
呼啸的劲气停歇,地面一片狼藉。
"哼,惹老子也不挑时间。"钟未空瞪了飞出去的两道身影恨了一声,浑然不知自己此时神貌已与方才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而杨飞盖,竟是一笑。
"这样,就好多了。"
"什么?"钟未空皱眉转头,却见着杨飞盖那双深幽带着宠溺的眼。
下一刻,那张脸,无限放大。
趁着那句话的空隙,唇齿相接,辗转,啃嗜,舔咬。
旁若无人的吻。
钟未空也是惊怔之下一个恍惚,刚想退开,才发现已被杨飞盖从腰后箍了个死紧,再想挣扎,已被吻了个昏天暗地。
终于挣脱出来有些没形象地大口喘气,就见着众人再次瞪着两人,呆若木鸡。
除了一个人。
那个突然煞气弥漫,却突然自冷峭浩荡如天神的脸上现出那种看似无比真心的笑容,也真的轻笑了一声,负手而立的莫秋阑,
他看向杨飞盖。
而杨飞盖也笑了一声,回一个挑战一般的眼神。
钟未空揉揉因空气回升而终于不再晕眩的额头,瞟了一眼杨飞盖,轻笑:"白痴。"
莫秋阑径自对着钟未空道:"是什么,让你突然坚定起来?"
杨飞盖眉心一皱看向钟未空,似也同有所问。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哦?"莫秋阑道。
"那就是,很多事,都不需要去想明白。"钟未空道,傲然昂首,"什么身份也好,什么过往也好,甚至什么未来都好,人么,总是为着自己而活。所谓付出所谓牺牲所谓奉献,也只不过是因为不那样的话自己会痛苦会难过。"
"有道理。"杨飞盖一笑。
"那么所以,只要知道自己的存在被人所需要,有一些事情,只有自己能去做能做到。也便就是那句,这天下,舍我其谁!"
语毕,三人相视而笑。
下一刻,红紫黑三道异芒,直冲霄汉,平分天地!
犹如神迹。
惊世浩荡的一战,自此展开。
墨珠和九霄拖住天锁地锁,难分难解,而中心三人,亦是焦灼白热。
连山下,都是来历不明的兵刃相斗声势浩大地四处响起,将这小小山崖层层围起。
众人心中有数:莫秋阑,果然是已必取之势带兵前来。
红紫二剑配合默契,却始终只能周旋在那一身悠然的莫秋阑身外一尺。
那是一道,黑色的屏障。
--光与暗,本就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无光便无暗,无暗亦无光。
犹如两个连体婴儿,又犹如两个全无瓜葛的世界。
光即是暗,暗即是光。
而光又如何能胜过暗,暗,又如何能胜过光?
钟未空与杨飞盖汗湿脊背,身上血迹斑驳,并肩而立却无可奈何。
不论是红或者是紫,火或者是雷,都是光。
任那光酣畅淋漓铺泻漫天,又如何能胜过那无际无踪,却又无处不在的暗?
光,是吞不了暗的。暗,也胜不了光。
但此刻,莫秋阑却可以,杀了他们两个人。
莫秋阑,便笑了。
手中指劲一转,恢宏如掌风的黑色剑芒,便如一场排山秋雨,袭向两人!
钟未空,竖了起来。
一侧一踢一跳一靠,流畅如游鱼地在空中划了半个圈,头下脚上地,竖了起来。
衣袂,仍在空中飞舞。
他的左手食中二指,随着旋转的身姿,往下一按。
"想断我的星夜剑?不自量力。"莫秋阑嘲讽道。
"谁说要断?"钟未空眼眸一挑笑容清浅,悠然一句。
莫秋阑眼中一闪,只觉手中气剑,忽地一沉!
钟未空那一指,根本不是想断他的剑,甚至可说是,让他的剑威力更猛。
也就是,灌入了钟未空自己的剑气。
--事有度量,过犹不及。
威力猛增的"星夜剑"便顺着那力道,连莫秋阑也一时控制不住走向,狠狠往下一沉。
轰的一声撕裂大地,直陷入地下二尺。
钟未空,继续那个半空旋身,落地竟是一跄,后退三步,一定神,又后退一步,口角血迹蜿蜒而下。
莫秋阑身形因此变一滞,而身后,快不及瞬息的紫色厉芒,破天而至!
雷霆之怒的轰响与地狱之势的烟尘,将莫秋阑所在之处包围起来,肉眼难辨。
却也不过是下一刻,两道人影便自那烟尘中呼啸而出,紫色剑气与黑色锋芒铿锵之间,犹如一道长龙连绵不断,毫无间隙地长长拖至三丈开外。
--上中下四面八方乾坤八卦天罡地煞,各种身法随着变化万千的剑招随意使出,不过这短短一瞬之间的奥妙之处,又岂是那俗世中的武林大会群雄争霸之流可比可叹可赞?
就在此时,纷沓的脚步声,快速地冲上山崖。
"朱雪月歌"四护法在前,身后领着武功较高的十数教徒,衣着打斗痕迹犹在,显是刚摆脱了一场难缠之战。
而他们的身后,竟是--高望山!!
随着高望山的出场,他身后的精兵干将也汹涌而上,直将个小小山崖围了个水泄不通。
"呀!原来杨飞盖拖时间等的也不是莫秋阑,而是高老头!!"九霄叫了一声。
"笨蛋!管好你自己!"墨珠怒道,抽空一腿飞过去,九霄哇了一句应声踢倒,摔滚到一边,堪堪躲过天锁趁他分神而击出的一掌。
高望山一眼望去,便是个狼藉的战场。
墨珠九霄不必说,杨飞盖和莫秋阑激斗正酣,而他俩身后的地面还扎了一支极为粗大见之可惧的墨剑,如水晶制成般透亮,却弥漫着汹涌杀气。
这一月来,高望山可谓一个头三个大。
钟碍月的死讯被他瞒下,但终非长久之计,已有数位肱骨将军表示不满,其中怀有二心者甚至开始私下积蓄势力,而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杨飞盖揪了钟未空以一概不管之势躲入长灵教总坛对他避而不见。战事吃紧让他无暇分顾,好不容易接到杨飞盖飞书一封叫他即刻带兵赶来,却在这山下遭遇了莫氏军队,打了个不可开交。
终于将不敢惊动旁人而势力较小的莫氏军队压制住上得山来,即见两国主子拼斗得你死我活,大有同归于尽之忧,想也没想大吼一声:"住手!莫秋阑,你大势已去!"
莫秋阑闻言,只挑了下眉。
杨飞盖,笑了一笑。
一掌挥避莫秋阑的剑气,右手气剑竟是在莫秋阑随即使出的那虚若无物的掌风上轻轻一拍。
一削一隔一切一借,已然腾空而起,落向莫秋阑身后。
莫秋阑刚想回身,却惊见眼前--红莲,骤放!
那是一朵,十三瓣的花?!
更不如说,是一把十三翼的剑!!
而握着那把剑已至眼前,噙着那抹迷离微笑的人,便是钟未空!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胜败之交,生死一瞬。
杨飞盖,笑着,钟未空,笑着。
而莫秋阑的嘴角,也牵了起来。
这一牵,钟未空心下竟是一惊,耳边异响,猛地回头一看,竟是一震,睁大双眼。
那插在地上的巨大墨剑,不见了。
而其实这一点,他也看不清了。
因为他的眼前,星空绚烂。
壮丽到剥魂食骨,无人可挡。
而这不似人间的奇景,正似将他吞没一般,狂卷而来!!
"不好!是星夜幻!"九霄急促大吼,"快逃!!"
"原来早就借了杨飞盖的灭天霜挣脱了钟未空施加其上的束缚,反而融合了三者之力,就等着这一机会......"墨珠怔怔说着,冷汗已经流下额头。
他们的话语,被淹在一片白光与激狂轰响里,无人听见。
而就在那白光里,钟未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挡在身前的十三翼剑光,一片接一片地碎裂,泯灭,直至消失到死亡即在眼前。
然后眼前,一黑。
钟未空一惊,疑为幻觉。
却见因那光亮的背景而只剩轮廓的唇线轻勾,道:"都说了,你很慢。"
那道替他当下"星夜幻"的黑影,便闷哼了一声,撞到了钟未空的胸前,又自他眼前,弹飞开去。
白光,也消失了。
一片清明间,钟未空压抑住胸前喉头被余威波及而泛涌的气血,豁然转身,便见着杨飞盖那一道跌落的修长身形,消失在了山崖之下。
黑羽一般。
只余最后那一回头那一轻笑。
依旧是那懒散至魅惑的,回头一笑。
周身,一片死寂。
墨珠九霄早就停下了与天锁地锁之战,此时呆站在外围,看着这连连突起的变化。
只剩下莫秋阑看着钟未空的背影,突是心头一阵焦躁不安,慢慢走过去,搂了钟未空道:"他死了。"
此时,钟未空才回过头来。
莫秋阑,怔在当下。
因为钟未空的眼神,全无波澜。
却也全无暴戾。
轻轻柔柔淡淡漠漠,冷清沉邃得一如冰山天火。
"那又是什么,让你此刻,更为坚定?"莫秋阑心头躁念愈见汹涌,手中一紧,贴着钟未空的耳畔轻笑一声道。
"与我同样杀人如麻的你一定知道,人性本恶这个道理。"钟未空一嘻,道,"拜你所赐,方才我顿悟。人本就是为自己而活,又何必痴缠为他人所需要。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做什么,才是正道。"
"哦?那你现在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耶噫这个么,"钟未空微笑,瞟了一眼已隔了数丈的其他人,道,"有些暴力,少儿不宜。"
"哈哈哈。"莫秋阑大笑,"想杀了我么。"
钟未空没有回答,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笑完。
"但是你可知,我想带你回宫。"莫秋阑道,目光却深远起来,从未有过的诚挚,"虽然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
钟未空冷冷地看着他。
"王者,是不可以有私情的。但至少我确定,我很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莫秋阑深刻的眉眼温和下来,收起了那些霸气与傲气,甚至可说是十年难见的温柔与期待。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是一向傲慢霸道惟我独尊惯了的静章王说出此番话来,只怕这天下间,也没人会相信自己的耳朵。
钟未空听见了,也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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