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灾————dubedu
dubedu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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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中,我们到了上戏。我和赵君一起去宿舍找,到门房一问,很轻易就问到了。去敲门,一个胡子拉楂的人开了门,听我们说找吴达钧,那个家夥嘿嘿地笑了,说吴达钧走了没多久,和一个男生一起来收拾了东西,又指著一张床说:"瞧,连床单都拿走了。"
我和赵君对望,又问那人:"知道他们上哪里去了?"
那人笑得露出了牙齿:"他们没跟我说。不过我好像听到,说他们要去西藏什麽的。"
我扶住门。头晕。去西藏?去西藏做什麽?殉情吗?
赵君拉著我,又上了车。吩咐司机去晓旭家,又打电话,问火车站去西藏的车次,去银川的车次,去乌鲁木齐的车次,去......;接著是机场,然後是长途汽车站。又打电话给某人,要他调人去机场,火车站,汽车站,说找这麽两个人,其中一人如何如何。最後,打电话给周树,如此这番的说了一通。
我靠在椅背上,闭著眼睛,脑子里飞快地打转。吴达钧确实曾经说过想去西藏玩。怎麽去?晓旭非常浪漫地说搭车去。可是在中国,这实在是很难办到的事。两个男人在路上搭车,虽然一个漂亮,一个英俊潇洒,毕竟还是两个男人,再说,无论如何也不符合中国国情。晓旭既然问我拿了钱,应该想很快地找到藏身之处,越快越好。这两个人,说实在的,也没有见过什麽世面,如果要稳妥的话,最好找熟人。吴达钧有哪些朋友,我完全不知情。晓旭?晓旭?他的朋友有哪些?谁对他而言最可靠?
最重要的是,是帮周树去找他,还是阻止?哪样对晓旭最好?
还没有理出头绪,就到了周树的家里。进了门,一屋子的人。除了周家夫妇之外,他的姨妈姨父,和一个伯伯也来了。
看到那个周杰,我的心凉了一大截。周杰在浙江省公安厅,是一个副厅长,不知道他什麽时候来的。如果这个人出动的话,全国的公安系统都有他的朋友、同事,把晓旭和吴达钧当通缉犯,也无不可能。
念头还没有转完,我就面临了三堂会审。周树第一句话就是:"晓旭到底去了哪里?"
我突然想起了江姐,又暗自嘲笑自己。靠,别人为了理想,为了正义,我为了什麽。只好低著头做无辜状:"周叔叔,我真的不知道。给钱给他,是因为不想把他逼急了。您也知道,晓旭强得很,如果他认为吴达钧生活会没有著落,他不会安心去德国的。周叔叔,我真不知道。"
赵君接了一个电话,嗯嗯了两句,挂上,对周树说:"周市长,明皓折子上的钱已经全部取掉了,一万八千六百五十元,还剩了两块钱在账户上。"
周树冷冷地对我说:"明皓,你阳奉阴违,为晓旭的出走提供了物质援助。这钱,你别指望我会还给你。如果晓旭找不到,我自会让你後悔莫及。"
我捂住脸,无言以对。
周树打电话:"李家旺,是我,晓旭不见了。我在到处找。在晓旭找回来之前,你好好看著你儿子。"挂了电话,周叔又对我说:"好好地、使劲地想,你最好能够帮助我们找到晓旭,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的是姓吴的那个婊子养的,第二个就是你。"
我哆嗦了一下,副市长大人口出污言秽语,我是第一次碰到。於是闭嘴,不吭声。
我呆在一边,听著他们打电话。周杰果然找的是公安系统的,说两个人,一个绑架了另一个,敲诈勒索,被绑架的一个,不能伤到,而绑架犯,"按常规处理。"
我开始发抖。按常规处理,绑架犯,会不会当场击毙?忙说:"周叔叔,投鼠忌器啊!"
周树皱著眉头:"你没听到吗?不会伤到晓旭的。至於那个姓吴的,如果怎麽样了,是他自找的,是你们自找的!"
我拼命地摇头:"周叔叔,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父子间没有隔夜仇,可是,如果吴达钧没了命,晓旭和您之间就很难转圜了。我之所以给晓旭钱,也是为了让他安心一点,能够安心地去德国。周叔叔,如果晓旭为了吴达钧舍命的话,後果就不堪设想。就算晓旭当时没事,周叔叔,又何苦为了一个外人毁了你们之间的父子亲情呢?"
周树看著我,没说话。倒是周杰,立马打了个电话:"那个绑架犯,留他一条命吧。"
我松了一口气,瘫在凳子上,几乎动弹不得。
杨芬华拿出一个手机,问周树:"这上面有晓旭朋友的电话,要不要查问?"
周树要杨芬华把手机给赵君:"你想个法子,一个个问到,不过,别透了口风。"
赵君应了。周叔又咬牙切齿地说:"得跟上戏打个招呼,那种小婊子,留在学校是个祸害。"
我又直起腰:"周叔叔,这事先不忙啊!大家的目的,是让晓旭改邪归正,不能给他太大的压力了。周叔叔,就算要整死他,也得等晓旭到了德国之後。不然,就少了一个筹码了。"
周树冷笑著说:"他们这一出走,摆明了两个人都不要读书了,既然如此,成全他啊。"
我叹了一口气:"同甘共苦。如果两人都不读,没问题,如果晓旭去读书,吴达钧读不成的话,也怕吴达钧狗急跳墙。周叔叔,最起码,一个筹码啊!"
周树看著我,突然笑了:"明皓,你这样子,倒有点儿像鲁肃。"
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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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地盘我做主。"至於晓旭、吴达钧和"我",没有地盘,根本做不了主,自己的主也做不了。

8.
The road to hell is paved with good intentions.
这一家人都拿起了电话,一个一个的打,有我认识的,有我不认识的。我不敢做声,只有支起耳朵听。
赵君的一个电话格外引起了我的注意。赵君叫著那人张总,说有事情,晓旭的样子和穿著,可能去西藏什麽的,又说:"张总,我知道你俩边道上都走得起,这事情,我得麻烦你去帮忙。如果能够搞定,那块地就好说好说了。"
赵君回过头来看看我,又说:"当然......这是我的意思......这种小事,周市长哪里有空去管......我赵君说话......那就拜托你了......兄弟们的劳务费......怎麽可以,是帮我......你太客气了,那就这样。"
赵君终於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对著周树说:"周市长,张总答应尽全力。"
周树长出了一口气,靠在沙发背上,说:"那你就负责那一块。还有晓旭的朋友。明皓,你先回去吧。别关机,如果晓旭找你,你知道该怎麽办。"
我唯唯诺诺地站起来,跟各位大爷大妈大哥打招呼,出了门。
吴达钧的电话还是没有开机。我几乎想爬回家去了。浑身无力。踢九十分锺的球之後还没有这麽累。回到家,就看到老爸正襟危坐,很严肃地看著我。我摆摆手:"爸,别说了,我实在累得不行。"
"我不得不说。明皓,再怎麽累,你也得想法子把晓旭找回来。周树这个人,对我们一家都有恩。可是如果他翻脸不认人......"
我蹲了下来,抱著头:"爸,你也要逼我吗?我怎麽不知道?可是,晓旭他......"我突然觉得心如刀割,说不出的痛楚。被背叛的後遗症终於出现了。
我察觉爸爸走到了我的跟前,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沧桑:"孩子,我不是逼你做你做不到的事情。如果你找不到晓旭,那别人也都找不到了。"
我顺势坐到地上:"如果是这样就好了。爸,你还以为是躲猫猫啊。周树、周杰这两个人大权在握,根本不用他们亲自出马。爸,我怕的不是他们找不到,是他们能找到啊!迟早的事情。"
爸爸也坐下来,正准备说话,我的手机响了,我慌忙地拿出电话,一看,不是吴达钧的,是赵君的。我接通电话,无力地说:"赵哥,我真的不知道啊。"
"是吗?不管你知不知道,明皓,你都要祈祷你能在别人之前找到他们。"
我叹了口气:"赵哥,就算我能找到,晓旭不一定听我的啊!这一次,他彻底地把我卖了。"
"特别的心灰意冷?明皓,他和那个小子在一起,不考虑你可能承担的後果,所以,特别难受对不对?"
我对爸爸摆摆手,爸爸无言地离开了。我疲倦地说:"赵哥,我和他十年的朋友啊,真是的。"
"朋友是拿来出卖的,爱情是拿来背叛的。你这麽聪明的一个人,怎麽不知道?"
我无言以对。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还在乎他,你要比别人更早地找到他,否则,姓吴的凶多吉少,晓旭肯定不会原谅你。"
"赵哥,您说的哪里的话啊。我真不知道啊。晓旭什麽都没有告诉我。就算真的怎麽了,他怎麽会怪到我的头上去呢?"
"因为你没有尽心帮他。而且,你忘了,不管有什麽事情,他都会怪到你的头上的。你当了这麽多年的守护天使,准备放弃了?"
已经精疲力竭的我有点儿被赵君绕糊涂了:"赵哥,您说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晓旭正哭得哇哇的。那时候你们才十二三岁。好像是某次考试,你拿了第一,小旭第二。据说晓旭哭是因为你抢了他的第一。好像,从此之後你就再也没有拿过第一了。不对,是你再也没有比晓旭强了。你很喜欢打篮球,可是晓旭打篮球之後,你就改打足球了。你喜欢画画,喜欢建筑,可是晓旭要上同济之後,你却突然改学了文科,考了复旦的英语。和晓旭在一个中学读书的时候,你永远都不出色,永远是他身边的小跟班。到了大学,你突然风生水起,成为复旦的风云人物。毕业了,单位随你挑,你却决定留校教大学英语。这些别人不知道,我都知道得真真的,就连你的女朋友,为了怕他家对晓旭不利,你都接受了。明皓,我一直都在想,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欢晓旭?"
我差点儿跳了起来:"赵哥,您可别瞎说。不错,您说的大多是事实,为了什麽,您也知道。别人以为我委屈,并不是这样,我只是识相。赵哥,再说了,我们之间并不熟,您说的这些......"
"够了。我也住在院子里的,你不知道?明皓,我也不跟你打哑语了。我老实地告诉你,我不喜欢晓旭,可是我喜欢你,非常地喜欢,比晓旭喜欢那个男孩还要喜欢。可是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屁孩,你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晓旭。明白地告诉你,我之所以选择周树,是因为可以常常碰到你,可以和你说说话,当你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安慰你一下。你也别怕。我更爱自己,我有我的事业,有我的前途,有老婆孩子,我不会放弃这些的。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我只希望你能高兴,只希望能达成你的心愿。明皓,你听懂了吗?"
不懂,一点都不懂。为什麽,突然身边的人都成了同性恋?为什麽赵哥那个表面上的谦谦君子,实际上的阴险小人,突然成了暗恋我的人?
赵君的声音平静了一点:"明皓,你别怕。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有理智,有自制力,不像晓旭那样,只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明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永远是你的赵哥,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最起码,永远不会伤害你。我需要的不多,只要你别躲著我,叫我赵哥,让我叫你明皓。别怕,明皓,我......虽然喜欢你,爱著你,却无关情欲。相信我。"
我如何相信?
赵君的声音有点儿打颤:"明皓,我的宝贝。"
我一激灵。突然想,如果赵君能够帮忙放过晓旭,而要求我跟他上床,我答不答应?他说无关情欲,真的假的?还是,他说这番话,其实只是试探我,看我是不是真的是和晓旭串通好的?
电话两边沈默了很久。
赵君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有点儿性感:"明皓,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困扰。这些天,你承受的已经太多了。这边大家都在想法子找晓旭。我打的一个电话你也听到了,那个张总,是个地产大鳄,黑道起家的。现在黑白两道都在找他们。当然,找不到倒算了,如果找到,你也知道,姓吴的恐怕没有什麽好下场,那时候晓旭......所以,你要好好想想。"
我回过神来:"赵哥,谢谢您告诉我。我会尽力的。"
赵君又说:"明皓,别您啊您的。有事跟我联络,相信我。"
我跟他说了再见。挂了电话。
艰难地爬到床上,看著天花板,不知道想些什麽,也不知道该想什麽。
我喜欢晓旭,很多年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
第一次看到晓旭,是在他家里。他嚣张跋扈的样子,我很害怕。他却牵著我的手,拿吃的东西给我,又给我玩具,教我玩电子游戏。他拍著我的肩膀说:"明明,我罩著你!我做你的大哥!"
交换了生辰八字之後才知道,他比我小了大半岁。
他是我在上海认识的第一个小朋友。
读书後,我跟他在一个班。那年六年级。我考了班上倒数第一名。晓旭哈哈大笑,大声地嘲笑我。有什麽办法?我听不懂上海话,不习惯上海学生的学习方式。本来基础也不好。
同班的同学也笑我,笑我瘦小的个头,笑我跛脚的普通话,笑我破旧的衣服。晓旭大发雷霆:"他是我的人,只有我可以笑,你们闭嘴!"
我牵著他的手,很安心。
晓旭教我怎麽学习,我很聪明,也很用功。考初中的时候,我拿了第一,小旭第二。
周树在他邀功的时候轻蔑的说:"明皓的进步那麽大,随随便便就考过了你,你有什麽好神气的?"
晓旭顶嘴,周树拿了根尺子打他的屁股。
我知道,周树觉得没有面子。我知道,那根尺子打的不是晓旭的屁股,是我的脸皮。
从此之後,在晓旭的嘴里,明明变成了耗子。
看著晓旭哇哇大哭的样子,我握紧了拳头。我不要晓旭因为我的缘故哭。
当时,好像是有别人在场,有没有赵君,我不知道。
这十年来,我的眼里只有晓旭。只有晓旭一个人。
小语,是第二个闯入我心的人。是因为晓旭的缘故,我才去看她的。
我是一个卑鄙、无耻、龌龊、懦弱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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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地狱的路是由好的意愿铺成的。"好心办了坏事。

9.
The difficult is done at once; the impossible takes a little longer.
睡不著。我起来靠在床头,拿出了烟。
找到晓旭,是件天大的难事,他背叛了我,自然会以为我也会以牙还牙,绝对不会躲在我能找到的地方,若是真去了西藏,老天,那麽大块地盘,我如何去找?他必然不会去什麽风景名胜,总归要躲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伯伯是公安系统的,若躲在大城市,哪个地方能避开派出所的眼线?
就算找到了,要想保全他和吴达钧,几近不可能。我老早就知道了权势的厉害,我又如何斗得过周树?就算是小语的父亲帮得上忙,他也绝对不会明目张胆地为了我来得罪权贵。再说了,小语喜欢我,他爸也未必看得上我,说不定,还会趁此机会要挟我和小语分手。就算是如了他的愿,他也不会跟周树作对。商人重利,我和小语分手这个利,不足以打动他的心。
再说,我也不想同小语分手。她那麽温柔体贴,根本就没有富家小姐的骄娇二气,是我终身伴侣的最佳人选。
我也不是不喜欢她。
我又点著了根香烟。黑白两道一起动手,晓旭最多受一点皮肉之苦,吴达钧就难说了,就算得了条性命,不知会有什麽样的折磨和苦难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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