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君温柔地笑著,点头答应了,在那件事之後,两人关系反而变得更为密切。
天颂不知梓君继续喜欢了自己多久,对方不提,他也没刻意问起,想著顺其自然,如果直到毕业时,两人还是老样子,就试著跟对方交往,谁知大三那年,梓君从姐姐的葬礼回来,就说自己变了心。
梓君在姐姐的葬礼遇到他的姐夫许曦,并爱上了他。
梓君态度自然,在一子与天颂面前笑道:「我想我的命真是有点苦,遇到的对象总是看到吃不到。」
另一当事人却十分尴尬,说不出当年自己閒时会想,不知梓君何时忍不住求欢。
想到这里,天颂不禁涨红了脸,低声叫道:「朱梓君,请问那件事跟现在有何关系?」
「怎会没关系?」梓君轻轻地笑起来,续道:「当年我就在想了,正常男性知道身边的同性朋友对自己有不轨企图後,大都避而则吉,友情自然无法继续下去,怎麽我和你刚好相反,反而变得更好了?」
「呃......那是......唉。」天颂顿一顿,犹豫了片刻,还是老实答道:「我对同性恋没什麽,想著你对我一番心意,我不忍心让你苦恋自己,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梓君也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你这种好意真的很伤人,也罢,反正当初是我变心在先、爱上别人,所以我们说回重点好了。其实从那时到现在,我一直都觉得,或许你对我是没感觉,但你肯定是个隐性同性恋者,不然,又怎会想到试著跟我一起?」
「呃......难道,你想说,现在我有对象了,所以听到我爸提到结婚就抗拒起来?」
梓君的声线还是一贯的温柔,但接下来的话,却听得天颂心惊胆跳。「你只答对一半,我想说,你爱上了林映昭。」
闻言,天颂吓得连再见也忘了说,直接挂上电话。
放好电话,到厨房倒了杯冰水给自己喝,让忐忑的心冷静下来。想起刚才梓君的话,天颂下意识来到映昭的房外,犹豫片刻,终於轻声走进。
时值晚秋之际,但夜间的气温依然颇为炎热。只见映昭开著风扇,身穿短袖汗衫短裤,把被子踢到一边,抱著枕头正睡得酣。天颂走上前,拉过被子盖在映昭的腹上,静静地望著青年熟睡的模样。
天颂不会否认自己对映昭的关心的确比给予其他朋友的多,有些事,明知与自己无关,却总会忍不住插手,希望他开心、希望他能够比现在更幸福,可是,这就是爱吗?
这种在意、这种心情,已经是爱吗?
当年得知梓君喜欢自己,为了不辜负、也为了回报对方付出的感情,才决定毕业後尝试跟对方一起,可是天颂很清楚,那或许是爱,但更多的是责任。
那麽,映昭呢?
可能其他人听了会觉得傻,但天颂认为所谓的爱,应是更深刻的感觉,至少有强烈地想独占对方的欲望、希望能够互相忠诚,视对方为唯一对象的想法,这样子,无论是单方面、或是双方面,两者之间才算存在著爱情。
天颂不敢肯定自己对映昭,已到了哪个地步,更何况,映昭虽是同性恋,却不一定喜欢自己,现在再怎麽想,也不一定得到答案。
男人最後决定顺其自然,他深信,若两人之间真存在感情,迟早也会在一起。
说到底,当年梓君表白後,两人照常生活,相处起来没半点不自然之处,现在的天颂更可说得出、做得到,让映昭毫不发现同居人曾焦虑不安。
结果反而是过於自然,令映昭觉得奇怪。
这晚,两人到福婶家吃过晚饭,帮忙收拾後回家,走在路上,映昭这样问道:「我总觉得有点怪,不过,并非说你不好。」青年拨拨被风吹乱的头发,有点难为情的向男人笑了笑。「最初我以为会不习惯,大家需要时间磨合适应,谁知才过了两天,我们就像一直一起生活般,感觉很怪。」
「我觉得还好,早已习惯了。」天颂笑笑,伸手搭上映昭的肩膀。「小时候跟家人同住,到英国後又跟梓君同房两年,进大学後加上一子一起租屋住,回来当实习医生,偶然在医院留宿一晚,又是跟别人一起,怎可能不习惯这种生活?」
映昭也释然笑起来,又道:「我还以为你跟情人同居惯了,却忘了你在外国留学几年,没可能未试过跟他人一起生活。」
「嘿,我说了你别笑,我从未跟任何人一起过。」
「你说笑吧?」映昭骇然,不相信男人廿多年来没跟任何人交往。「你也廿六、七了,怎可能未谈过恋爱?」
天颂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坦白。「读书时,我怕自己稍有不慎会令父兄的心血付诸东流,所以一直专心学业,回来後又因工作太忙,偶然出来,也因身边有一子他们在,人家都看不上我,当然,未遇上令自己心动的对象也是原因之一。」
「原来如此,不过,你人那麽好,别人看不出是他们的损失。」
「没差,慢慢来,反正我也不心急。」天颂不以为然,轻松地说道:「顺其自然好了,我相信终有一天会遇到。」
青年再次被吓倒,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相信一见锺情?」
「不是,我说的是感觉,时间对了地点对了气氛对了,那种感觉就会出现。」天颂努力地解释道:「我觉得感情很讲求时机,不是说一见锺情,嗯......我不太会说,总之,嗯......那是一种突然出现、直达心底的冲击。」
「我明白了。」
这下子,换了天颂被吓一跳。「连我也不知自己在说什麽,自觉完全抓不住重点,你竟然能够明白?」
「嘿嘿。」映昭俏皮地一笑,答道:「你别管我明白什麽,总之,我是明白了。」
「你这家伙......」天颂难免有点没好气,可是看到映昭轻松愉快的模样,心里还是觉得高兴。「也罢。对了,前些天,我看到温室的紫罗兰开花了,不如就这星期帮它们授粉?」
「嗯,没问题。」
星期六的晚上,男人的睡房。
「这样行吗?」天颂满头大汗,十指微颤,紧张地问道:「我没试过,不知做得对不对,只好靠你了。」
映昭贴向男人的後背,在其耳边答道:「就是这样,之後的程序,你都记熟了吧?」
「都记熟了,但不敢说自己绝不会出错,所以......如果做错了,你马上告诉我。」天颂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移花柱移去,在触上之前,又忍不住问一遍。「是这里没错吧?是顶端那里?」
青年也紧张起来,下意识抓住男人的手臂。「是这里了,去吧。」
天颂缓慢、轻力地触上,谁知顶端受到刺激,竟分泌出晶莹的蜜液,反射出点点光芒,花柱颤抖抖的,似是不胜负荷。「天颂,我说过,要温柔一点,你忘了吗?」
「抱......抱歉,刚才紧张,一时间控制不到力度。」
「算了,再来吧。」天颂点点头,闭住气,再次接近,以黏有花粉的棉花棒轻力擦上顶端,直到离开了,才敢松一口气,回过头笑问:「今次没问题了吧?」
映昭也松开手,稍为离开天颂背後,点点头,笑道:「嗯,没问题了,接下来,请你努力完成馀下的三盆。」映昭摊摊手,耸耸肩,往後门口退去。「这工作太需要集中力及定力,我是绝对做不来,所以麻烦你了。」
「喂,你想去哪?不是说好一起吗?」
「能教的都教你了,留下也帮不了什麽。」青年双手合十,假假的道歉。「抱歉啦,我借了魔戒三部曲回来,想一口气看完,现在再不看的话,我怕要看到明早六时。」
天颂没好气地翻翻白眼,扬扬手,道:「去去去,记得音量调小一点,别吵到我。」
映昭立刻欢呼一声,连跑带跳的冲到楼下看电影去了。
目送青年离开後,天颂才伸手抚上自己的左耳。
刚才映昭正是在这耳边说话,呵出来的气息又热又湿,似带著微弱的电流,透过说话传到自己身上,教耳朵麻麻酥酥的,却十分舒服。
还有......
穿著汗衫的映昭与穿著背心的自己胸贴背,手臂交缠在一起,肌肤紧贴,两人若有若无地磨蹭对方、挑逗似的轻抓、诱惑般的低语呢喃,混和青年身上淡淡青草味及沐浴乳香的气息彷佛还萦回於鼻间......
男人甩甩头,笑了起来。
不过,映昭倒说得没错,授粉这个动作,成功了第一次,之後只要重覆相同的动作就可以,的确无需别人加以指导。
天颂不过用了一小时多,便完成馀下几盆紫罗兰的授粉程序。
收拾好桌面,把花放到架子上,回到楼下的客厅,只见映昭抱著枕头,窝在沙发看魔戒影碟,那时男主角跟三位朋友才开始旅程。「我到市区买些食物回来,想吃些什麽?Pizza Hut好吗?」
「好是好,不过为何不直接叫回来?。」映昭头也不回,双眼定定地望向萤幕,反问。
天颂笑了笑,顺手摸一摸映昭的头发。「傻瓜,送外卖的人懂如何来吗?你还是乖乖留在家里等吃吧。」说罢,男人拿过头盔离家,骑小绵羊机车出发。
从天颂家出发到最近的市区,来回需要一小时,连同等待的时间,回到家时,映昭已看完第一集。
两人趁著第二集才开始,还在上回提要时匆匆吃饭,吃饱後,天颂把映昭赶回沙发继续看影片,自己去洗碗丢垃圾,接著取来一本医学杂志,坐到沙发阅读。医学杂志最多论文,看起来十分费时,天颂一看便不知时间,直至感到肩上忽然一重,抬头一看,方知已经凌晨。
电视上播映的,也不过是第三集的中段。
天颂也看过这电影,虽然不会说很闷,然而,若要一口气看完,却需要无比的耐性,最好有所觉悟才开始看。
还是受不了九小时的电影吧?天颂心中暗想,一边偷偷窃笑。
「映昭,累的话回房睡觉。」说著,天颂还轻搔映昭的鼻尖。
映昭当下缩缩鼻子,皱了眉,转过头,想远离男人的骚扰,可是这一翻腾,却让青年整个翻到天颂的大腿上。「唔?」这下子,青年终於张开眼。
「累就回房睡,明天才看吧?」天颂拨去映昭额上的发丝,轻声说道。
映昭转过身,仰卧著,抬起头,凝望天颂,答非所问。「不可以这样睡吗?我的头又不是很重,别小气。」
「是不重,只不过......」男人瞄了瞄青年暴露在空气里的手脚,续道:「我担心你冷病,要花钱看医生。」
闻言,映昭笑了起来。「你就是医生啊,你免费帮我看就成了。」
「小弟弟,你多大了,还看儿科医生?」天颂也笑了起来,犹如对待小孩子般,以指尖轻搔青年的脸。「你羞不羞?」
映昭没有阻止天颂的亲密举动,反而嘿嘿一笑。「有免费医生在身边,不看白不看。」
这就是天颂与映昭的生活,比好友的相处更亲密,却跟恋人有点距离,对此,一子是如此评价。「天颂,我现在才看清你的真面目,把好端端的一个人占著不放,既不表白,又不让对方出来结识新对象,你还算不算男人?」
「就说了,我跟映昭是好友,并没你们想的那种关系。」天颂被好友当面指责,连忙解释道:「幸好今天映昭没来,不然他听到还成吗?」
一子不怒反笑,问道:「既然如此,你何不解释现在这种不是朋友,又不是恋人的关系是什麽回事?」
天颂沈吟片刻才认真地开口:「我不否认,我对映昭的确有好感,可是距离爱情......又好像差了那麽的一点,既然现在未能确定,我不敢乱来,无谓害了别人。」
「简单来说,天颂不是个性烂,只是距离太近,看不清楚。」闻言,梓君如此分析。
一子夸张地翻白眼,不爽地道:「真是个叫人生气的理由,我恨不得跟某人多点亲近,至少能每天聊个电话说上几句,可是现在竟有人却嫌与爱人的距离太近,害他看不清楚!」
「一子,这不奇怪,太理所当然的存在,是没人懂得珍惜,就像人,若不渴得要死是不会想到水的好处。」梓君还是柔柔的,温和地解释道。
天颂想起两位好友的感情状况,当下不敢再说话,反而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孟德开口道:「若天颂欠的是刺激,我手上倒是有个很好的方法。」说著,孟德还特地附上其招牌邪笑,以强调他所谓的刺激绝对有效。
「孟德,你别乱来!」天颂被吓坏,立刻出言阻止。「你说过不会对不起你家的小猫咪,不能食言而肥。」
孟德没好气地答道:「谁说是那种刺激,我根本不打算对你家的映昭干些什麽。」
「呃......其实我也以为你准备追求映昭,好让天颂紧张紧张。」一子双手合十,笑著道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孟德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孟德冷冷的从鼻子哼了一声,续道:「我知道有私立医院请人,本来想著你不宜现在离开,回到医院工作,已准备不说出来,可是看你跟映昭的情况,我看你们还是分开一会,少点见面比较好。」
「这也是,天颂,你就试试看,或许因此明白自己的心意。」梓君点点头,认同道。
「是哪家医院?」
孟德瞄了满脸好奇的一子一眼,说出一所挺有名的医院名字。「天颂,我也不知该说你好运还是倒运,医院刚好有儿科医生打算自行开设诊所,位置空了出来,本来是十分适合你,我也知道你一定喜欢,但考虑到你家花圃的情况......」
天颂的确有点心动。那是一家信誉良好的医院,外界对其儿童病房更是赞誉有加,业界几位有名的儿科医生,也曾在那医院待过。「还有多少时间?」天颂不禁问道。
「最迟三天内答覆,一个月後开始上班。」孟德摊摊手,无奈地道:「要不是对方相信我的眼光,早就没了这位置了。」
梓君想了想,已猜到当中的原因。「孟德,你好像曾参与其中一项大手术?」
「嗯,就是几年前,有位女童遇上车祸大难不死,却被磨去半边脸,那次师傅带我参与手术,我是负责手术後的缝针。」孟德难得温和地一笑。「听说现在若不仔细看,那女童外观正常,总算可抬起头生活。」
「闻说那次手术由你出钱?」一子笑道。「仁心仁术,也难怪院方对你赞不绝口,如此信任。」
男人的笑容再次狡黠邪魅起来。「NONO,是由我爸出钱,反正他老人家钱多,要他出钱,是帮他积阴德。」孟德望向天颂。「怎样?这是一个好机会。」
「让我再考虑一会......」天颂艰难地开口答道。
天颂也知孟德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可是......可是心中的不情愿是什麽回事?
回到家中,天颂洗去一身的酒气,又偷偷摸到映昭的房里。
映昭向来早睡早起,生活极有规律,喝多少提神饮料也好,亦只能呆到凌晨一时,而且入睡後难以醒来,直至次天早上才会张开眼,还有,映昭的睡相颇差的,睡到半夜被子会掉到床边、枕头被压到脚下。
这些都是一起生活後才发现的事情,想来,若继续相处下去,定可发现到更多。
一旦回到医院工作,生活作息难免会跟现在不同,在轮班制之下,下班的时间不定,见面时间会比现在少了一半。
这也是天颂犹豫的原因之一。
还未开始,已可想像出将会多挂念对方。
还未正式交往,已想到白头。
隔天,天颂把映昭叫到办公室,说到孟德的介绍。「若我没记错的话,那家医院的儿科病房专出名医,你去那里工作,必定获益良多。」青年的反应远比男人雀跃,竟兴奋得红了一张脸。「天颂,你还等什麽?马上答应吧!这机会难得呢!」
「可是花圃那里......」天颂还在犹豫。的确,花圃亦是他不敢立刻答应的主要原因。
闻言,映昭也稍为冷静下来,坐到男人的对面道:「这也是,虽然花圃已开始重上轨道,大家都不再担心会关门大吉,但若说到完全放手,又似乎还未可以。」
「你明白就好了。」天颂隐瞒了另一理由,苦恼的道:「所以我想著......拒绝。」
「不行,假如你为了花圃牺牲,关老先生知道一定会难过,甚至自责。」映昭想也不想便否决了天颂的想法。「别跟我说什麽只要不说,没人会知道,这世上哪有永远的秘密?你爸迟早会得悉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