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德医馆〖三〗龙鳞(第一部)————千层浪
千层浪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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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所言甚是,就秦文昊派了人来跟踪这一点看来,此人未必表面上看似的简单。我对他所知甚少,也只见过寥寥数面,可此人的拉拢功夫实在厉害,几次三番之下,就能和任何人混个七八分熟。"手起针落,伤口缝合处皮肉平整,只是稍微淤肿泛红,须臾,那只惨白的手掌竟像是重新被灌入了生命,透出一抹浅粉。
上官寰暗暗称奇,没有料到眼前玉颜明眸的小子还有这一手。心思随即转到了老远,想着今后若是惹了仇家被砍缺了胳膊手腿,就拣了来找他接上,便又是一个完好的人了。
唇边逸出清浅笑容,上官寰扯回了飘到老远的思绪,身子一仰,靠上了背垫,正色道:"此次下山,头一件事情便是要去会一会这故事之中的主角--秦大老板。摊开他的所做所为不谈,结交天底下有才识,有作为之人也是我上官多年来的心愿。"见白少痕不置可否的朝他露了一丝淡笑,上官作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继续道:"深山寂寥,况且我并非自愿久居此处,满腔抱负未酬,憋的可难受。少痕也要体谅于我。自然,分寸我是有的。"
深看了他一眼,白少痕缓缓点了头,也不问逼了他独困此处到底为了何事,要说,依这人的性子早就向他吐露,不说,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今天,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收拾了行李,我便要告别此处。少痕该不会嫌弃与我同床共枕而眠。"眉眼含笑,见白少痕多少有些不自在的纵了肩,上官寰有些忍俊不住笑出了声,道:"看你是不习惯与人同塌,这样吧,你是客人,床让给你。我在藤椅上窝上一夜。"
"并非如此,上官切末误会。只是自从失去了一位......至亲之人,我便再未与人同床而眠,想到此处,有些伤感。"
"抱歉......我未料到竟是这样。"见其垂首,半晌未语,上官寰开始后悔刚才那个自以为无伤大雅的玩笑。从铺了软棉垫子的藤椅上倏的起身,上官走到有些落寞的身影跟前,温柔的将其搂至胸前,轻声道:"都过去了,不要多想,这般伤感,都有些不像你。"
那胸膛暖暖的,如兄父长辈,如情人知己。白少痕知道自己不该沉溺,却突然觉得没了力气去推开,一靠上,便有如放下一切心头重担。
"我的年纪于你来说,已为父辈,就不拘泥了罢。"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上官喃喃的加上一句,一手轻拍了他的背,一手抚着他的柔发。
靠在上官寰的肩头,白少痕透过摇曳的烛光,望见对面白墙上投下的的剪影。相依偎的两人,有同样孤寂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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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的决定?拒绝我的邀请,对你半点好处也无。"轻咬薄唇,‘绣花鞋'眯起细长的眼,想看透这个衣着褴褛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那男人从方才即开始摇头,不论她说什么,得到的答案即是否定。‘绣花鞋'的双颊微红,隐隐染上薄怒之色。
阿宝遮罩在乱发之下的眸子定定的望了她,嘴唇掀动,却始终没有再讲出什么话来。此时此刻说再多也是徒劳,‘绣花鞋'也好,带他回来的秦老板也罢,还不都是一丘之貉?那些复杂的眼神他不懂,如果这里是虎穴,跟了‘绣花鞋'去的,未必就不是狼窝。既然如此,何必挪窝,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摇头,还是摇头。
"啪!"发怔的当儿,阿宝被狠狠的扇了一记耳刮子。抬眼,‘绣花鞋'发颤的手掌还悬在半空,离他颊边两寸之处。
"没有人可以拒绝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只是个下三滥的乞丐!"阿宝以为‘绣花鞋'这般干净的人铁定有洁癖,从来不会自己动手打人,特别是类如他这般赃兮兮的家伙。却未料着,他的拒绝彻底激怒了她。
原来,‘绣花鞋'还未曾尝试过被人拒绝的滋味,这对娇生惯养的她来说,是一种孽幸。
阿宝不知道自己挨了巴掌为何还笑的出来,只是在望见‘绣花鞋'眼底的仓皇和不甘之时,他的唇线不由自主的弯成上扬的弧度。
眼看着再一巴掌就要落下,阿宝也不闪躲,连眼睛也未眨一下,只是直直的,无畏的望向她。她是主儿,他只是下人,阿宝不会越了规矩还手,却学会激怒她。见她怒了,阿宝只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暖起来。总觉得,这般单纯的表情才适合‘绣花鞋'。那些猜忌,暗算,都不应该出现这样绝美无暇的脸上。
见他笑,那本欲掴上去的手在离他颊边两寸的地儿止住了势头。‘绣花鞋'缓缓的平复了波澜的心态,眉眼重又罩起一层寒霜,冷笑道:"你说不跟我走,我便会放过你?你激怒我,我便偏不令你如愿!"仿佛与他斗气一般,‘绣花鞋'不怒反笑,也不再掴他,退了数步,与阿宝保持一定距离。
"我现在就向秦文昊要人,看他给是不给!"

第七章:堪舆
"哟......我说怜主儿,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把您得罪了,我这老远就听见这里折腾的。"话说曹操,曹操就到,也不知道是秦文昊真的有些神出鬼没,许或是秦府到处都穿插了眼线,汇报及时。每次到了紧要关头,这人总是出现的恰倒好处,不唐突,只赶巧。
不过这次他来的正好,‘绣花鞋'敛去一脸不悦之色,套了张熟识的面具,稳稳笑道:"秦老板误会,我见你这院落里的下人实在顺眼,就套了几句近乎,混个脸熟。想是什么时候和秦老板提上一提,带到自个儿的府邸去叫家里面的那些只会吃饭不会办事儿的货色开了眼界。"
"您瞧您这话儿说的,秦某这低三下四的地方用的人岂敢与怜主儿屋里头的人相比,您太抬举了,这不是摆明着笑话在下么。"秦文昊恭谨的作了一揖,眉眼一弯,倒真像是不好意思一般。眼角扫了阿宝一下,仿佛是嫌了他多事,继而走上前,撂起他的一撮乱发,道:"怜主儿想是看走了眼罢,此人只是秦某府里头的一名下等挑夫,这模样邋遢不说,做事也没个心眼儿。若是真让您带了回去,万一伺候不周到,这不还是我秦某人的过失么,万万使不得啊......"
"秦老板太谦虚了,我怎么就竟在这人身上瞧出了好处呢?他着实透了股子老实劲,气力也猛。模样虽差了,整理梳洗下还是能用的,我看他这身板结实的,不是寻常货色。不会是秦老板见这人太好,尽量拣了瞎话来搪塞于我,好把人藏着掖着在自己院子里使罢。"‘绣花鞋'也非好打发之人,表面上与他客套着,心里却是直骂这只老狐狸。
若非阿哥军营里的开支大半来源于他,她当下就想和这表里不一的老狐狸撕破脸。秦文昊这奸商,霸着肥肉却找不见烹饪之法,仍旧死咬着不肯松嘴。
"不管怎么说,这阿宝实在配不上伺候在怜主儿身旁,秦某是一番好意,怜主儿末再为难在下了。"好说歹说,秦文昊半步不让,他一脸恰倒好处的笑容,也令人发作不起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此时,‘绣花鞋'倒显得有些尴尬起来,她这样向他讨人的确有失身份,不过她主意已定,软硬,今天她是一定要令阿宝跟他走。
摆正了脸色,她走近几步,抬高其精致尖削的下巴,从容道:"秦老板,我们合作也非一天两天的事情。我哥披着甲胄带了人在边陲出生入死,你在这安逸的地儿只管填了银子进去,其他的事儿也犯不着你来操心。这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大家都懂,到时候成王败寇,事若是不成,大家都得掉了脑袋,这我便无话可说。可要是事成,大家都是同个窝里的,一根绳子栓着的蚂蚱,好处当然少不了你的。而如今,我这只是开口向你要个下人,你便再三推辞。往后如果有什么大事儿,我们还敢找你商量么?"最后几句话,她还压低了声音,故意在秦文昊耳边细语。
心思转了几转,秦文昊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此时却叫这‘绣花鞋'的几句话说的有些心寒。他家财万贯,却是个没有实权的商人,当初他们找上他,便是看中了他这一点野心。而为了这,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作了先皇四皇子腾王的幕后之僚,拨了大笔银子出去,作了行军启事的经费。
当今圣上年幼,继位以来,内忧外患不断。新帝勤奋,却毕竟阅历太浅,经过几个朝代的战乱纷扰,风雨飘摇的国政已不适合再握在一个幼主手中。皇室之中,想取而代之者不乏腾王一人,而腾王一支,却手握了当今天下五分之二的兵权,是为势力最锐不可挡。有了实力,更有争雄之心,然权衡再三,却始终不敢妄动一步,去摘取那个梦寐以求的宝冠。当今圣上势力单薄,却极懂得权衡之术,他放任腾王一支壮大,却是为了压制住宰相与皇太后袁氏那一党。现今之情势,是哪方都只能静观其变,朝廷上下,倒是遮罩在一片暴风雨欲来前的宁静之下。
腾王倒是沉的住气,在暗中不断招兵买马,招贤纳士,继续壮大势力。一次偶然的机遇,令他秦文昊在烟花柳巷结实了他,见其仪表不凡,眸中精光崭然,想必并非池中之物,便上去混个眼熟,也算结交个贵人。然对方几番试探,言语周旋之下,腾王求才若渴的急切之心才渐有表露,便约好了下次的会面。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触,最终使其成为了腾王一党的经济后盾。
而他得来异宝一事,也不禁走漏了风声,连同那老道士的话儿一同传到了腾王的耳朵里,这便三天两头的有可疑之人在府邸周围转悠,明的暗的,不分昼夜的派人监视着,弄的他全身的不自在,却敢怒而不敢言。后来索性带了这东西奉了上去,摆明了忠诚态度,那腾王倒是笑的大方,留了那东西两天,即派人送了回来还他,说是不信这邪,也不好霸占他人心头之爱。
在他看来,那腾王是看不出其中有何蹊跷,顺便摆了仁义姿态博取亲信罢了。这会儿,不又和他拘泥起和这异宝有关的人事来了么?
不过腾王为人大度,坐怀不乱,处事却极其小心谨慎,也知人善用,倒不失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而其妹怜歆郡主--正是眼前正向他要人的女子,却是手段狠辣,行事果断决绝,不留余地之人。甚至,有时专断独行的令人发指。
她此时向他提的要求,正是他极其不想答应,却又不得不答应。面上神色自若,秦文昊甩开折扇,作了副潇洒大方的模样,道:"哈哈......怜主儿言重了,秦某就是向老天借了胆子,也不敢拒绝您的要求,这下人您要是真入了眼,便带了走,或者我让这院里正干活的都出来,让您再多挑几个?"
"这便好了,我只中意了这一个,秦老板果然是大方爽快之人,我今后也必会在大哥面前替你美言。这人,我就带回王府,秦老板若是挂念,随时可以来作客,我也必定不会怠慢。"‘绣花鞋'眉眼一弯,挑衅似的瞥了阿宝一眼。阿宝耸了肩,也不置可否,仿佛去与不去,他本就没放在心上,对方这番动作,他只当了笑话在看一般。
这情形看在‘绣花鞋'眼里,便更不是滋味。她唇角渐渐扬起一抹狠绝的笑意,把他又来来回回的打量几番。
阿宝,我定要撕下你这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令你哭喊着求我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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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也不知上官寰施了什么手法,那前来窥探的汉子醒来后便神情呆滞,言听计从的跟在他们身后,垂了受伤正在愈合的那只手腕,单手替两人抗了所有的行李物品。一路步行下山,沿途路过红枫娇叶无数,景色自然美不胜收,白少痕倒也乐的轻松自在,两人有说有笑,全当踏青郊游之娱。
上官寰褪去平日里的粗布衣裳,换了一身月牙色的袍子,同色发带翩然脑后。他身材修长,匀称,文人书生之气尽显。再加上如玉石般精雕细琢的五官,举手投足之间,一派风流倜傥之姿。
今个儿清晨,白少痕摸着下巴啧啧赞叹他这身打扮,足以瞒混世间浅薄少女,去捞一个金龟女婿来做。继而突发奇想,找了件同色的袍子裹在身上。两人身材气韵有七八分相象,换了相似的衣裳,远远望去,竟也如同双生。
到了山脚,上了白少痕先前停在小客栈的马车,即一路奔赴秦府而去。
车上颠簸,那大汉不一会儿便靠着框栏鼾声大作起来,上官颦眉,伸指弹了他印堂和阳白两穴,须臾,那汉子即偏了头安然睡去。白少痕偏爱杏花老酒,不舍得那最后剩下的一坛子遗留在山上蒙尘,便当了行李带在身边。远去秦府,长路漫漫,虽有妙人上官作陪,然再加上美酒,岂不更加畅快!
两人小斟浅饮,话古论今,谈天说地,倒忘了时间。先前上官见白少痕对昏睡之中的汉子顾忌连连,话匣子受了拘束,便神秘一笑,指了那大汉道:"即便他醒着,你也不用防备,我给他下了摄心蛊,除非我想放手,否则他便一直这个样子神智模糊,对我言听计从,直到老死。"
上官不愧为上官,白少痕现今终有些明白,当日他不能干预世事,困坐山岭对世人来说是福非祸,他这般手段,如任由得他作了儒将风流一世,对于当时失势的那一朝来说的确有如神助,但战争也就未必平息的如此干脆,这样的才能,对于当时得势一方来说,怎不如芒刺在背?而一旦两方势力稍见平衡,天下将更永无宁日,征战不断,流血不断。
"不过这摄心蛊虽厉害,却只能在同一时间对一个对象施用,也用的甚是惊险,被施的对象如有了万一,实施者本身必然感同身受,如亲历之境。所以......"他顿住了话头,伸出右掌,神思奇特道:"我这只右手仿佛不在腕上似的。"
白少痕当真不知其中还有这曲折,有些佩服他的敢作敢为。这蛊虽下的令他们一路上少了麻烦,却极其危险,上官却还一路谈笑风生。当下,对他的赞叹又深了一层。
临近傍晚之时,马车停在一个人烟稀少的荒凉古镇,两人去了一处简陋的客店,简单用了些晚饭。由于不赶时间,也不急了连夜上路,商量之下,决定在此下榻一宿,也令疲惫的车马稍作歇息。
饭后,留了白少痕在屋内,上官寰说是有些琐事要办,便取了披风出了客栈,直到了第二天拂晓,才带了满身雾气回来。
白少痕假寐一夜,仍觉得困顿,见他神采熠熠,丝毫不见疲倦之态,只能暗中叹息自己的身子骨弱了人家一大截。上官寰径自拂去圆木凳子上的积尘,坐下来倒了茶水,连喝三大杯,才止了渴意。
起身梳洗,白少痕心里实在好奇他去了何处,却也不问。用木簪子挽了发,就着窗边的位置坐下来,与那上官面对面。对面之人笑的清浅,额边碎发被夜风吹得凌乱,却依然无损其清俪姿容。他未语,只是伸手,摊开掌心,显露出一极为眼熟之物,递到白少痕跟前。
那事物不到半个手掌大小,色泽如水,形如鳞状。不正是......
"龙......鳞?"白少痕抬眼望他,那人仍是但笑不语,仿佛给他出着谜题。心思几转,白少痕凑上前去,把东西瞧了个通透仔细,发现几处打磨的细节与原物存在稍微差距,继而恍然大悟道:"赝品。"
"正是,少痕眼力不错。此乃我连夜找人赶工出来的仿品。"上官把东西放到他手里,正色道:"重量也是个问题,所以也就只能瞒人一眼,到时候,还得见机行事。"
听他如是说到,白少痕竟来了精神,困倦之态一扫而光,若有所思道:"你是想......来一出偷天换日,换了那真品出来?"
"那便要看你我的合作是否默契。"上官寰的眸子晶亮,里面流淌着不羁的春江丽水,眉宇之际更是隐显蓬勃英气。他盯着白少痕看了半晌,嘴唇边上扬起一抹自信满满的弧度。

第八章:柔逼(上)
腾王府邸的气势确不可小窥,当阿宝进了王府的朱漆大门,随着‘绣花鞋',也就是怜歆郡主慢慢走到了正对门的第一间客堂,就开了眼界。只见古色古香的大堂装饰的华丽却不显奢侈,两排红木雕花座椅,拱卫着中间的一座太师椅,太师椅后面正对大门的墙壁上,高悬着块镏金牌匾,上篆‘廉明清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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