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德医馆〖三〗龙鳞(第一部)————千层浪
千层浪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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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语焉不详,七零八落的故事,这将士的话也有人信?"白少痕拨弄着酒具,眸子里幽深一片,不知作何想法。这将士的说法,倒是与秦文昊叙述之中的老道士不期而遇。
"如果信,又如何会被记载在野史里头,这番荒谬之语,不令人把他当作疯子,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上官纵肩一笑,看似从容无谓,眸子里却燃起一道粲然光华,对照书里与画卷上的两张相似图片,心思转了已不知多少圈。
"然现在看来,这荒谬之语却有了后续,先生觉得,这是巧合,还是一场......阴谋。"小屋里的烛火明灭不定,气氛一时间显得凝重起来。白少痕深邃的眸中看不清半点波动。
"要我评断,自当要令我先得知此物是如何出现,又是从何人手中出现。"上官寰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望着眼前之人。他早就知道这白少痕一来,必定会给他带来一些惊奇,古怪的事儿。
这几日他夜观星象,知远方有一贵客近日到来,而带来之福祸,却未曾可知--这般看来,这贵客便是白少痕。另观测到,紫微黯淡,而紫微垣之下,东南方向的天市却光华渐烁。紫薇为象征皇权的中宫,难道天下之势,又将风云变色?
"怠慢上官了。我这就把关于这‘龙鳞'之事,从头到尾讲给你听。"白少痕当真不知其心里的百转千回,歉意一揖,便邀了对方坐下,把当日里秦文昊所述之事,原封不动的转述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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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了早饭,阿宝闲晃一上午,发觉无事可做,于是决定劈柴来打发时间,尽管后院里的柴火堆积成几座小山丘,总管事儿的昨日晚炊时分经过这儿的时候,望着这几座小山丘,抽搐着嘴角告诉他半年内秦府不需要再新添柴火。可是除了这些,阿宝实在找不到其他的事儿来发泄自个儿身上使不完的力气。
他在柴房里绕了半天,欲找那把平日里用来劈柴的钝头斧,可几乎翻遍了所有的角落,仍未见那斧头的踪影,就连其他几把断了柄,锈透了刃,丢在一旁等着遗弃的砍刀也失了踪。
正纳闷着,阿宝倏的瞥见一抹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柴房外头东张西望着,这身影还透着点儿眼熟。看了半晌,才猛的想起,这不就是‘绣花鞋'身边的小丫鬟么!
仔细一瞧,那丫鬟手里头还拽着他寻了半天的砍斧。看这‘绣花鞋'华服锦袍,姿容不凡,暗地里却指示下人干这些狗屁倒灶偷鸡摸狗的事儿,当下,‘绣花鞋'的身价在阿宝的眼里骨碌碌下滑至最底层。没了斧头,他怎么打发一下午的时光?
只见那丫鬟踮手踮脚,望见四下无人,用宽大的衣袖遮了那把斧,正朝西院那方向走去。阿宝不知其偷盗这东西有何用处,那斧头又钝又旧,也卖不了几个铜钱。皱了眉头,他小心翼翼的跟在那丫鬟身后,去一探究竟。
那丫头尽量拣了人少的地儿走,沿途避了来往那些端茶递水的丫鬟奴仆。她辗转几个弯道,在最西边小院里的一筑小楼前驻足,这儿算是秦府最偏僻的院落,平日里鲜少有人迹往来。那丫鬟顿在门外,继而左右张望了下,便推门而入。阿宝抬眼,那道修葺讲究的竹门门楣上挂了块薄匾,上面龙飞凤舞的篆了四个草书:天一书阁。
带了柴刀来书房,她到底意欲何为?
心里更加疑惑,阿宝从竹门缝隙里望去,房里已没了她的身影。推开竹门,四下望去,这书房里倒显得情趣盎然,桌椅柜子不是藤编便是竹制,书案上摆了一只精致的小香炉,正袅袅的燃着一支熏香。在这奢华的秦府里头竟匿着这样一处幽雅清新的地儿,着实不易。
他一路跟踪,眼瞧着那丫头进了这儿,不过才一眨眼的工夫,她便又从这书房里销声匿迹,没了踪影,这是何道理?难道这秦府还把人吞了不成?
即使单纯如阿宝,也从这间独门独窗的楼里看出了不对劲儿。

第五章:出山
环顾四周,阿宝发现书架的位置有些偏斜,像是被人移开过。他疑惑走近一瞧,竟发现其靠墙偏移之处,透出一丝亮光!一惊之下,他使了蛮力伸手去推,那书架子却如同在地上扎了根基,未移动半寸距离。浓眉皱起,阿宝后退两步,仔细端详半晌,又在周围的墙壁上敲敲打打,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这摆明着就是一处暗门,那丫头从进了门就不见,必定是进了这后头,可是,这如何开启呢?心里念着自己那把斧头,阿宝在书架子周围转悠着,盼能发现什么机关能开了那暗门令他追上那丫鬟。
靠在一只支着盆栽的兰花架子上,他的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上面的盆栽,心里一慌,却并未听见预想中花盆碎裂的惊响,取而代之的,竟是沉长的‘咔啦--'机关转动之声。
那书架应声移了开来,现出一可供一人通过的甬道。
原来如此!
阿宝深吸一口气,未曾多犹豫,便侧身走了进去。
进了甬道,便听见一阵隐约的吼骂传来,他寻声向里走,不过数十步路途,便赫然看见一道犹如牢狱的大门。那门未上锁,虚掩着,阿宝随手一推即开。昏暗有如地牢的地方,传来一阵鞭打,嘲骂的噪声,几道恍惚的黑影投在地上,其中一个手里挥舞着长鞭,狠狠的抽甩着。
"糟老头!让你嘴硬--快说,那东西是哪里偷来的!"一道恶声恶气的声音怒吼道,伴随着几声尖厉的抽打声。
阿宝心头一凉,隐隐泛上来一股子不安。他不动声色的挪动数步,挨近靠边的一处牢房,透过房间墙壁的小小缝隙,向对面望去。
架子上锁了个人,已被鞭打的血肉模糊,看不清楚模样,只是从其佝偻的身影和花白的乱发看来,此人已然上了年纪。阿宝觉得这身影很似熟悉,却没再多加注意,只想自那些人之中搜索那丫鬟的踪影,却发现在这里的除了那被绑在架子上拷问的老人,都是些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
挥舞在大汉手里的软鞭像是安了倒刺,一鞭子下去,连带着衣袖扯下去大片皮肉,鲜血立时涔涔流下。稍后,那伤口附近的皮肉翻卷起来,鮮红色的肉,和着浓稠的、待凝结而未曾全部凝结的血,血肉模糊的令人看着也泛恶心。
咽下喉头的不适,阿宝感觉背脊一阵一阵的抽凉。那老人的身上早已皮开肉绽,本来就皮包骨的身板,此时更像是冒着血的枯柴,间歇传来其憋在喉喉咙里的抽气声。
"怎么这么不识时务!你说了就给你个痛快,咱哥儿几个也不必在这儿和你穷耗着!"一盆冷水随即招呼上去,硬是把欲昏厥过去的人拉回残酷的现实。
老人勉强抬起头,脸上斑驳的血迹,看上去比鬼还凄厉恐怖。而阿宝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便惊诧得僵住了身子!
是他!多少个朝夕,在木舟上只有那个佝偻的身影......他们竟把他给绑来了!为什么......为什么......
千百个疑问索绕在喉头,却又硬生生咽下,阿宝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颓然的挪动脚步,退出那个噩梦般的地方。再又回到书楼的时候,他双腿一软,倒靠在墙角,双手捂着脸,想努力忘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哐叮!"一把钝了刃的斧头被扔至脚边,阿宝抬眼,那偷去他斧头的丫鬟正站在门外,睨着眼看着他,满脸嘲笑愚弄之态。见他窝囊的缩在墙角,更是鄙夷的冷哼了一声,欲转身走人。阿宝透过指间缝,望着她张狂的脸,心里终于意识到,她是故意引他到此。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看见方才那一血淋淋的一幕。
起身,跟上。
那丫鬟走在前头,几步便转身回头讽刺般望他几眼,直到回到柴房所在的小院里。阿宝看见,‘绣花鞋'像是在那里等了他许久,一脸清冷的笑意,如雪岭之花,高不可攀。
"如果你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他将是你的下场。"‘绣花鞋'的眼里有他读不懂的犀利和算计,阿宝越来越不喜欢她。
"你可以继续保持沉默,但那秦文昊一旦了解到他从那老家伙嘴里套不出任何他要的线索,便会把矛头转移到你身上。你认为他是可怜你才带你回来的?这种天真的想法你最好不要有。"‘绣花鞋'把玩着手里的团扇,好整以暇的望着他。见男人半天也未有半点反映,也不以为忤,继续耐着性子道:"你不用装作哑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即使你现在后悔想跑出去,也是徒劳,秦文昊的人时时刻刻会将你逮你回来。目前你别无选择,跟我走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们......想要什么。"嘶哑干涸的嗓音自他喉咙里发出,仿佛亘久没有说过话,一出声,阿宝竟被自己可怕的声腺吓到。
"我看不惯秦文昊太过狠辣的作风,如此而已。你信我,便跟我走,不信,便在这等死。"‘绣花鞋'的声音很稳,也很冷,那仿佛不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是一个擅长主持大局,习惯操控形势的男人的声音。
阿宝望了他半晌,眼神在他那张极其自信的脸上来回打量。最终,他唇角一扬,作出了决定。
酒过三旬,白少痕白皙的两颊,已染上了薄醉的嫣红,眸里微醺,望着面前仍在为他斟酒的上官寰,笑道:"果然姜还上老的辣,白某早已不胜酒力,上官却还是这般坐怀不乱。莫非灌醉了白某,是想乘机占了便宜不成?"两人本就不是拘泥礼节之人,酒后,说话自然更随便起来,时不时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助了酒性。
"你休要再于我提到年龄,明知道我忌讳这个,却总是使了坏心眼,提起我心里的疙瘩,再这样,这便宜就当惩罚,我上官是必要占的。"说罢,仰首饮尽杯中之物,作势要欺身上前作调戏状。
白少痕也不闪躲,指了他笑道:"你不怕我骂你老不正经?"
"既然都被骂了,这罪名我若是不实际行动一下,岂不是白担了,哈哈!"上官来到他身后,单手蒙了他的眼,在他的颈项吹了口热气。白少痕当他如此一说只是玩笑,谁知这人竟真没了分寸,大惊之下本欲推开,却听得耳际传来一句低语:"门外有人。"
白少痕陡然一怔,转瞬间便平复了心神,面上泰然自若,与他作戏道:"你也就只敢做到这步了罢,别人都说上官寰才智谋略如何如何,在情事之上,却还生嫩的很。"继而压低了声音,道:"你的仇家?"
"非也,不试又怎知道生嫩还是娴熟。"转即来到他身侧,上官以修长的手指轻抬他精致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其引人遐思的妃色唇瓣,继而探入,轻叩贝齿。他俯身,把下巴搁在白少痕肩上,闷声道:"是跟踪你而来的。"
闻之,白少痕心中又是一阵震动,跟踪他而来?他在绍兴安分守己的开着医馆,又会得罪什么人......转念一想,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激怒。
秦文昊--
此时,上官悄然用手指在他的掌心,划了一个‘秦'字。
门外的虽并非是其本人,却极有可能是他委派而来跟踪他。他白少痕过了没几天安稳日子,警觉性竟差到了这个地步!
心底里自我唾弃着,白少痕半瞌了眼帘,怒意燃烧在眼底。上官寰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在桌下握了他瞬间冰凉的手。另一只手仍旧暧昧的轻抚其脸庞柔嫩的肌理。
而说时迟,那时快,前一秒钟还温柔似水的抚在他脸颊的手,转瞬间,只见其两根手指略动,一道亮电也似的闪光疾射而出,向着大门方向奔雷掣电而去。随即,门外传来重物倒地之声,在夜晚听来格外闷沉。
推开竹门,见一家丁奴仆打扮之人仰躺在地上,胸口插了一只银箸,也不知是死是活。
"许久没有舒活筋骨,手重了。"轻挑秀眉,上官伸脚踢了下倒在地上的尸体,却未料到那原本以为没了气息的男人猛的抓住了他的脚踝,布满血丝的双眼愤恨的盯着他!
上官典雅一笑,丝毫不见慌乱,根本未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那男人的手掌已被他自己腰里挂的长刀砍下,鲜血溅了一地。
而自始至终,上官神情未变,只是手起刀落之时,清澄的眸底闪过一抹狠色,仿佛这般世俗的神情本就不适合他神清骨秀的姿态,停留稍许,即消逝无踪。
"啊啊啊--"顿时,男人的惨叫声颤动整个山野,惊飞无数休憩的飞鸟。
须臾,风中只传来上官似是飘渺的声音:"少痕,我决定与你一齐下山淌这趟混水。"

第六章:寂寥
"上官可是怕白某愚笨,坏了大事?"后退数步,白少痕拣了上官身后的位置站定,远离那满身血污,径自翻滚哀号着的男人。心头泛起一抹苦笑,原来这般灵秀若神祗之人,内里的狠辣决绝仍是不可小窥。
"少痕你虽然睿智,却少了一份当断即断的狠决,许多事情太过拘泥情感,到头来往往得不偿失,不知老夫此话可说的在理?"这话言简意赅,却如同一针见血的扎进白少痕的心头。太过优柔寡断,正是他的致命之伤。
"不过我作出此番决定,并非全因由你的关系。"上官弯下腰,疾点那男人玉堂穴,再两指一夹,倏的抽出半截露在胸口的银箸。那男人全身一阵抽搐,便昏死过去,伤口却不见有鲜血冒出。
取了干净的白帕子,随意抹去溅到手掌上的血迹,上官继续道:"近日我夜观天象,紫微星暗淡,这不是好现象。事出必有因,我也好奇这天下即将掀起怎样的风浪。我被天命围困在山上数十年,也是时候下山去舒活一下这把快要腐朽的老骨头。
"上官你自称‘老夫',还真是听不习惯......"白少痕忍了笑,指了他道。见对方原本清朗的神情又微微是一僵,便敛去揶揄之色,走过去拍了他的肩膀,正色道:"如此甚好,有上官相陪,白某处理这事便有如神助了。"
"至于秦文昊奉上的这么份厚礼,也不能七零八落的拆开来还了人家。"唇角漾起戏谑笑意,白少痕倏的从上官手里抽来那块污了血迹的帕子,在风中抖了开来,散去血腥之气。他走至门边的一株矮竹下,赶了拥挤过来的几只白兔,用帕子包裹起竹子跟前那截惨白的断掌。那断掌切口平滑,白骨森然可见,鮮红色的血肉仍在收缩着,取在手里,余温犹在。
"你莫非是想拼回去?"上官有些哭笑不得,见白少痕捧了一截断掌,像是得到了极感兴趣之物,笑得犹如获了珍宝的孩童。
"既然人未死透,也不好无缘无故叫他作了残废,上官帮我把人抬进房可好?"
"你......"见他竟然当了真,即使老成如上官寰也不禁心头骇然。这断掌再续,他从来闻所未闻。久居山野,却并不代表蔽塞了他对当今世态的了解,他自有途道掌握不逊色于任何情报组织的天下要事。难道他惟独疏漏了医道这方面?
尽管心中狐疑,上官仍是一把扯起昏厥的大汉,丢上屋子里唯一那张木桌子上。
"床是今天夜里你我休憩的地方,赃污不得,就令他迁就在这里罢。"目不转睛的盯着白少痕手里那截断掌,看得久了,上官甚至生出荒诞错觉,仿佛那只手的五个指头还在动似的。背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连忙转移了视线,收拾起一旁的残杯剩盏。
"上官觉得......那秦文昊所述之事可有疏漏,或者不切实际之处?"白少痕在那汉子的断腕上灑上了少许生肌止血的药粉,又取了随身携带的银针,封了他手臂上的几处要穴。
"听你那般叙述,这秦文昊并非一个心思单纯之人,他如果有心隐瞒,定是早就作好了编排,那故意遗漏的部分当然就不得而知,可是......我很是担忧,那故事之中出现过的几个人。"上官寰把杯盏搁置在厨房,便懒的去打理,好奇心促使之下,他又渡回那具瘫软在桌上的身体旁边,拖了藤椅坐在一边,观摩起白少痕的妙手回春之术。
"此话怎讲?"清理干净两处断痕,撒了延迟伤口愈合的草药,白少痕继而取来针线,在烛火里烤了针尖。
"少痕不会当真以为秦文昊会放过那老船夫和同在一块的壮汉罢......如果他真对那老道士的话产生了兴趣,又怎会放弃追究这异宝来历的大好机会?而欲追究起来,最先下手的必定即是那老船夫。如若那秦文昊只是个贪图钱财的奸商还好说,万一他有更大的野心,起了争雄之心,那老船夫必定已在他手里。" 上官蹙眉,替他仔细分析道。见白少痕颔首,想是早就料到这点。上官继续道:"连同那个老道士,甚至可能与整件事情毫无瓜葛的壮汉子,都难逃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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