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in Verbrechen——李斯陵
李斯陵  发于:2011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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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

尼克突然挤出来的这个词把我吓了一跳,枪口不由自主就抬高了。猎手看了我一眼,示意我把枪放下。

尼克舔了舔嘴唇,鼓足勇气说:“对不起,长官,我想上厕所。”

“没有厕所,”猎手指了指路边,“K公爵,给他找个没地雷的地方。”

“是,长官。”

我带尼克到路边,他有点不好意思,不停地向我道歉。我检查了地面,给他划定了一小块地。告诉他别尿到外面,又告诉他多吃膨胀饼干可以止尿。美国小子很感动,他尿完尿转过身的时候就开始叫我兄弟了。

 


15

 

下午两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队军车。猎手操起无线电,确认了车队确实是来解决问题的。我松了一口气,心想这群他*的混蛋玩意终于有点人性了。但是车队走得很慢,像一群在骆驼背上爬行的蜗牛,我真想把它们一辆辆解体。


这群混蛋好不容易到了我们的小站,我们一辆辆车检查证件,第三辆车的司机解释了迟到的原因,说是有一段公路上出事了,炸伤十多人,他们是绕道来的。于是车队继续通行,有个司机跳上我开来的车,我们把埋雷的人大骂了一顿。最后一辆车通过的时候我闭上了嘴,因为通常情况下狙击手都在车队的最后。我在科威特的时候没少被狙击手照顾,每天晚上回营地睡觉,只要门外有狙击手守夜,所有人都会尽力制造呼噜,那时和我们混编的狙击手大多来自加拿大山地师。


这时起风了,我们把头上的钢盔摘下来晾脑袋,希望这个车队是我们今天最后的检查对象。我突然听到有人很激动地喊停车,就在离我最近的车里。我们四个立刻端起枪扫视四周,连那脑袋上的玩意都忘记戴了。我听到有人从车上跳下来的声音,希望阿拉伯人别用榴弹炮对付我们,这个车队就像一条锁链。


然后我觉得被什么人从后面抱住了,抱我的家伙紧紧贴在我身上,亲昵地叫我的名字,满嘴口香糖味。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这个家伙大喊着要车队先走,他赶晚上最后一趟车。猎手瞪了我好一会,一副“原来你也干这个”的表情,就把两个美国小子拉回站里去了。


我转身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的军衔,少校,操。当我看到那张脸时,我几乎不能动了,我熟悉的绿色眼睛,我熟悉的眉毛鼻梁嘴唇,虽然剃了锅盖头,但还为所我熟悉。这个恐怖的事实说明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可怕的联系,一条丝线——不,一个枷锁,将我们紧紧锁在一起。


“我亲爱的小笨狼,天哪,我在做梦吗,你在这儿,你竟然在这儿!”

贝尔纳先生激动极了,他把我和M16A2抱起来转了个圈。我醒过来,他抱得更紧了,根本不照顾双方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挣了几下没挣开,他的手臂实在太过有力,于是我贴到他耳朵上用力喊了一声。


“贝尔纳先生,请自重!”

他眼睛里的所有光芒一下子全都黯淡下来,但依然不松手,我觉得连凯夫拉带骨头都要给他弄碎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先放开我……”

“如果我放开你,你会用你的枪顶着我,然后消失,我太了解你了。噢,你踢我,别踢我。”

我狠狠地踩他,然后我们在公路上扭打,我真想弄死他,但是双方都留有余地。也许是我留得多一点,他最后卡住我的脖子几乎要掐死我。

“天气很热,”他把我拉起来,“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反正在下个车队来之前我不可能离开这儿。”

于是我们走回小站,守在路障的两边。我不停地喝水,阳光很狰狞,要把公路晒化了。

“几个月前,”我对面的那个混蛋少校把矿泉水瓶放在地上,“我从阿富汗战场上滚下来,回到西点,再滚到陆战队在巴林的麦纳麦基地,然后跑到这儿,我还带了个课题来,也许我即将从事军事教育业,听起来不错?”


我瞥了他一眼,这个没有包皮的混蛋永远过得那么舒服。

“我现在从属于海军陆战队第22远征队,”他把矿泉水瓶踢了过来,“只干一点搜集资料的杂活,勉强养活自己,你呢?”

我把瓶子踢了回去,我不想理他,他在这儿出现,说一大堆让人难受的话,难道还不够让我窒息的?

我们就那么僵持着,他说个不停,没头没尾的乱扯。他在西点的生活引起了猎手和两个美国小子的极大兴趣。哈德逊河谷西岸,灰色花岗岩建筑群,那个烂地方就是美国将星的摇篮,专门出麦克阿瑟这种被亚洲人打成白痴的蠢蛋。不过他们四个竟然凑到一起去了。如果说新兵喜欢凑热闹并到处打听那还好说。可是猎手也跟他们一起疯。行,这才好,妈的,都去那个混蛋身边吧,让他们到处胡拉乱扯。不一会儿,这群混蛋的话题就偏了,最后干脆扯到我身上。


“哦不不那不是问题,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叫他K公爵,因为他姓氏的开头字母是K?”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反正我来的时候他们就这么叫。那你为什么叫他小狼?”

“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这样叫,我和他一起长大,后来分开了。他叫我小狐狸,肉麻吗?”

“肉麻极了,可我没听过他这么叫你。”

“他很害羞。”

很好,这帮混蛋……

“嗨,小狼,为什么……”

“都闭嘴!”

子弹壳掉在地上,我开枪了?操他*的,这群混蛋像女人一样喋喋不休。

“你们看,我就说他很害羞,”他走了过来,“士兵,你在阿纳康达兵营?”

士兵?我后悔没要个校级军衔了。

“……是,长官。”

“很好,无线电给我。”

“是,长官。”

他自己接通了不知道哪儿的线路,一边摆弄那玩意一边对着我怪笑,表情狰狞极了,他背对着那三个美国小子——现在开始猎手也是美国小子,他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一切让我觉得有点害怕。


“弗朗西斯科•R少校,我是海军陆战队的艾德里安•戴维斯少校,调莱因哈特少尉到我的部队,阿纳康达兵营的莱因哈特少尉。”

我想我完了,这是我的工作,可我忘了谁在安排它。我根本没想到会见到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一步。

“拉什中尉,调一个士兵到DC756,重复,一个士兵,坐标DC756。”

“Out,”他把无线电递回来,“士兵,下一个车队来的时候跟我走,你是工程兵,嗯?”

我觉得我脸都绿了,“是,长官。”

他转过身对那三个美国小子说:“所以我说,和士兵乱搞不太好。”

我真想踢爆他的头。

 

16

 

10月30日,载着戴维斯少校和我的军车驶进巴格达城区,贝尔纳先生——即戴维斯少校,他在这个部队里用另外一个名字,而且我们以这样尴尬的方式在一起,别扭极了。


“我在去巴林之前为USMC做了招募工作,911的热情已经没了,可我的工作依然不错,”他凑过来,“也许我们去的地方就有我招募来的士兵。你到这儿多久了?”


“不到一周。”

“懂得如何与阿拉伯人打交道吗?”

“不知道也没兴趣,我没学过阿拉伯语,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也许你认为一个小贩准备卖烟给你,可他的摊子下面全是手雷。”

“那算我倒霉。”

他皱了皱眉头,我继续搜寻前面的路,城区本来就拥挤,而且这是个集市,到处是人,行车不方便,我们走得很慢。

“你来这儿干什么?”

“养家,我结婚了。”

“你撒谎,不然你老婆是个粗心的人。你把戒指戴在小指上,我看看……你还在戴这种纳粹戒指,把它摘了,这是党卫军的?”

“冲锋队的。”

“我不允许美国军队中有纳粹主义者。”

“我戴它只是觉得好看。”

“摘了它,士兵。就现在,你可以开慢点。”

我看了看反光镜,当他称我为士兵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好用。他向车外喊我听不懂的话,集市上的人群纷纷向两边分开,有点摩西劈红海的意味。我摘了戒指给他,他把它塞进衣袋里。


“贪心的少校,你应该把那玩意扔出去。”

“你还不了解市内的情况,最近正在搜查小的铁制品首饰,因为很多炸弹就是用它们做成的。”

我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的恶心,“要是给结婚戒指炸死倒还好说。”

“那你来这到底干什么?”

“避难。”

“避难?出什么事了?”

“和你没关系。”

这时我们听到了枪声,车已经驶出了市区,西面有个检查站,必须通过那儿才能到达少校的驻地。可是道路被堵了,几辆车堆在路上过不去,非常响的枪声,能听出是美式武器发出来的,但听不出方向。


“我去看看,注意周围的情况,不要乱动。”

他抄起手枪跳下车,过了大约3分钟,有个美国士兵跑过来叫我。说前面有辆车,不能确定车上是否有炸弹。我连忙跟这个士兵跑过去,艾德里安少校——这么称呼他真别扭——已经获得了现场的指挥权。


他把望远镜递给我,我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会,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那儿,车门是关的,前后均设了路障。有架直升飞机在天空侦察,看来事不小。

“我看不到任何异样,”我说,“可以扩大警戒范围吗?”

少校批准了,美国兵们立刻散开,防线很快布好了。我又申请让狙击手打碎车玻璃,少校向一个士兵要了狙击枪,亲自击碎了玻璃。我鼓起勇气向前挺进了40码,车内没有人,也没有血迹,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时专职狙击手的报告来了,他观察了周围建筑的窗户,没有感觉到很大的异样。


直觉说那辆车肯定不对劲,只是直觉,在一切显示安全的情况下,我还是申请炸车,少校仔细观察着周围,过了足足五分钟才说:炸吧,怎么炸。

我指了指直升飞机,少校饶有兴趣地抓过了无线电。直升飞机很快抛出了绳梯,我背上狙击枪爬了上去,少校也跟了上来。我站不太稳,蹲着都有点费力。说实在的,在直升飞机上开枪还是第一次,希望就这么一次。我瞄准车的后备箱开了枪,一声巨响差点把我震下去,浓烟,味道很差。


“你还好吗!”

少校对我声嘶力竭地喊,我点了点头,把脑袋探出去。汽车真正解体了,难以避免的碎片飞溅,能看出来车上装的炸药不多。值得庆幸的是,检查站设卡的距离略微超过了爆炸范围,这很好。我放下枪,手心全是冷汗。运气,真正的运气。如果我们没到这的时候有人去拖车,如果没有扩大警戒范围,如果车里有大量的炸药,如果少校打玻璃的时候打到了炸药,如果设卡距离小于爆炸范围,如果……


我不敢想了,昨天那个小孩的脸仿佛就在眼前乱晃,只是一个小孩,只因为他站在公路上,有携带手雷的嫌疑就被打死了。法律豁免权这个词变得清晰极了,它不仅代表为所欲为,还包括了全世界所有恶心的词汇,其中之一就是屠杀。


我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位置,我该关心什么呢,人命?这未免太可笑了。我要把那点良心收起来,别让自己混不下去。

道路很快就收拾好了,车辆得以通行。少校和我返回车上,我有点不舒服,但他感觉很好。

“干得不错,”他递给我一块口香糖,“我喜欢这种风格,你能干得更好。前些时候你在哪儿?”

“科威特,混编部队。编制有问题,20多支部队驻扎着,却只对外宣布两支美国部队。”

“哪两支部队?”

“101空中突击师和第十山地师。”

“那是政治上的事,和我们没关系,你有什么事可干?”

“保镖……押送军火。”

“不错,我挺怀念在阿富汗的日子,每天都很兴奋。”

“那是因为你喜欢杀人?”

我狠狠地嚼着口香糖,薄荷味的,很刺脑袋。不过刚才经历了那么紧张的事,应该不用再提神了。

“谁喜欢干那个,在阿富汗有事做,和北方联盟合作清理塔利班很不错,我乐于和阿拉伯世界谈判。”

“你是个蠢货,真的。和那群蒙昧无知的人谈判,别提多恶心了。”

“你才是蠢货,你根本不了解阿拉伯世界的规则。我想我得教你点常识,从阿拉伯语开始,Ana behibak,对着我说,快。”

“A-na-behi-bak.”

“Ana behibek.”

“Ana behibek.”

“永远别和阿拉伯人说这两句话,当然你可以和我说‘Ana behibak’,我一点也不介意。”

“……什么意思?”

“‘我爱你’,对男人说和对女人说不一样——士兵,你不能踩你的长官!”

 

17

 

“卖毛巾最赚钱,那种容易晾干的,”我在手机里和蝴蝶说,“到达伊拉克之后有很高比例的人要重新混编,可以的话你带点药来,能刺激人就行,我不知道驻地有没有尿检。我推荐聚合药GHB和兴奋剂,72小时就能排出体外。其他的聚会药物也行,不过效果没那么好,我不知道军火行情怎样,看来不会好,我们这儿的军火商闲得不行,成天坐在酒吧里请人喝酒。”


“军火?你说军火?打广告的话可以拿给他们用!我不打广告,我要赚钱!”蝴蝶很激动,我想他磕药了,“你呢,你最近怎么样,风暴来了之后都要忙疯了,到处是伤兵!断胳膊的断腿的没鼻子的没耳朵的,天哪!”


“我没事,最大的危险只不过是炸了一辆车。”

“你和阿拉伯人一样,只会乱炸!好了,我去赚钱了,K公爵,别被刺激冲昏了脑袋!”

我把手机塞进箱子里。我到这个新营地已经有一个星期了,这儿什么人都有,大多是换防下来的突击部队,有些神经质,还算友好,不过和几个有敌意的黑人处起来比较困难,他们总觉得我歧视他们。医疗部门有两位亚裔女军医娜塔娅和阿维娜,都是美女,北威斯康星洲来的华侨。我的北京话说得还算不错,很讨她们喜欢,她们一见我就小兽小兽高兴地叫个不停,仿佛我真是什么古建筑上的小动物似的,也许是只黄毛小狮子,中国古图腾里面似乎没有狼。那些长期见不到女人的美国小子很嫉妒我,可我不想和女兵做爱。


戴维斯少校并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似乎只负责文职工作,偶尔管管士兵吵架的小事。他最近确实在抽时间教我阿拉伯语,不过都是谈情说爱的阿拉伯词根,没什么实际作用。像zahir,这个词的意思是看得见的、眼前的不能不被感知的某事或某人一旦被接触,就会慢慢占据人的思想,直到再也不能去专注其他,可以被看作是神奇或者疯狂。戴维斯少校出生后就没有包皮,这些内容让我难以避免地想到一个自恋的犹太人的形象——事实上是这样,所以我决定用“少校”这个名词来称呼他,不用想以前的问题,比较简单。这种生活,这种反差,这种关系,我觉得我和他更疏远了,于是我尽量躲着他,过我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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