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长官。”
“那你同意吗?”
“我同意,长官。”
美国小子们忍不住了,飞机几乎要被他们的笑声震翻了——不,确实要翻了!
坐不稳了,几乎所有人都蜷成团——我知道这么说不合适——我们现在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也是空军工资有差别的原因——打人的和被打的不可能得到同样的报酬。能动的人把枪架起来胡乱扫射,一定是有RPG在打我们。有几个美国小子开始祈祷,我脖子上挂着十字架,可是我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一句祷文!于是我把十字架抓出来,不停地念耶和华,对,耶和华,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词,可是念着念着就变成了粗口。离我最近的美国小子听见了,就左一句****右一句shit地骂个不停,然后我们就扭打在一起。飞机强烈地颠簸、旋转,我找不到方向,到最后连打都打不起来了。然后我就听见有人在喊话,大概是鼓励我们坚持什么的,这时候我宁愿什么都听不见,我不知道确切的情况,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好在直升飞机很快就着陆了,着陆的瞬间我有种坠毁的幻觉。美国小子们反应过来,激动了一会。少校安慰了他们,这时候他的话听起来有点像电影对白。然后我从人堆里挤出来。我觉得有点晕,不是生理性的,不过很快就好了。
“先去我们的新办公室,”少校跳上迎接我们的吉普,“传闻海军陆战队会在明年派兵进驻这里,如果真这么干,那整座城就会更混乱。”
车子发动了,这儿的热风和巴格达一样。进入城区之后,周围的景象非常荒凉。房屋残缺而简陋,带着机枪的士兵到处都是,接受检查的伊拉克小孩——他们已经学会了在被检查时举起双手,狰狞的布雷德利战车,所有的街道都是尘土飞扬。
“乌瓦尼基地?”少校问道。
“长官,我们叫它‘战舰’,”司机回答,“听起来很可靠。”
“不错,这似乎是个真空地带。”
“K公爵,”少校转向我,“海军陆战队、陆军、空军、本地警察、反叛分子,你知道各部队职能不同,有些事情处理起来很麻烦。所以,用好你的身份和权力,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
“是,长官。”
少校和我先去了乌瓦尼基地的新办公室,他向工兵营打了招呼,让美国小子们清路,然后把我放出去。我在基地里见到了我的同事们,他们都留了胡子,看起来很别扭。主教一如既往地“热情”,不过收敛了很多。尽管我向他解释那天的电话只是玩笑,可他还是有点失落,或许潜意识里他真的把我当成他儿子了——尽管他才三十出头。我觉得有点别扭,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不过大家都没注意。
风暴告诉我,鹰巢的阿拉伯籍员工几乎都派到美军的军需供给公司去了,只能把我们这群人扔在这儿给美国人干活。月薪不会变,但额外收入绝对比在巴格达的时候多,因为多了军火生意——对象是反叛分子,总之老实赚钱就是了。
少校用了整个下午处理美军的机密事务,傍晚时带我巡城,“战舰”之外依然是一座真实而破败的城市。工兵围绕城市建造了城墙,高约8英尺,长约6.5英里;进出城的通道仅限于3个检查站;警察哨所很简陋,伊拉克警察坐在里面,显得萎靡不振;路障是水泥板;迫击炮的声音随时都有,震得整座城市嘎嘎作响。我只能看着这座城市,不带任何色彩,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那些戴头巾的男人和蒙面纱的女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
少校把十指插在一起,放在小腹上。
“你最需要做的事情,”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拍下一只虫子来,“学会更深一层的阿拉伯语,和警察弄好关系。这座城是一个天堂,我叫它中东的索马里。”
然后他转过脸,他应该在看车窗外掠过的景物,显得镇静而冷漠。
23
迫击炮的声音,屋子震了一下,少校皱着眉头把新的台历按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反叛分子的炮弹每天都送来不少灰尘,把办公室弄得很乱,怎么收拾都弄不干净。也许是最近几天的疯狂进攻送来了2004年?只是也许。
新年让小布什更疯狂,总部疯狂地向下派发传单,我的同事们和我就疯狂地把这些擦屁股的玩意张贴得到处都是——美国小子不准干这类活,当心冷枪,他们的命值钱。伊拉克人就疯狂地把这些玩意撕下来,于是厕所里就有了很多印满小布什头像的粪纸。
如果排除了炮声,在萨迈拉日子倒是非常好过。除了以往的生意之外,军火倒是特别好卖。和我起初想得有点出入,这儿的反叛分子主要是瓦哈比教徒,似乎人手一把AK47,赚钱的主要是手雷和地雷,最粗糙的手雷都能卖到100美元,C4可以卖到600美元以上,销量不大就是了。我们有时候从美国私人军火商那儿拉劣等品,有时候自己做。反正炸弹不爆炸,就说真主不保佑他们。
2004年1月3日上午九点,USMC的部队按时到达萨迈拉。这支部队都是刚走出训练场的新兵,从未有过实战经验。少校让我做了必要的资料准备,他想先教育一下这些什么都不懂的美国小子。
会议于十点召开,会场是一个可容纳150人的帐篷。少校用审视的目光扫视下面一群年轻的锅盖头,新来的美国小子们坐在沙地上,疲惫又兴奋。
“上午好,士兵们!”
“上午好,长官!”
“士兵们,你们刚从女朋友的裤裆里爬出来?”
美国小子们开始虐待他们自己的声带,“上午好,长官!!”
“沙漠蜘蛛在打喷嚏?”
“上午好,长官!!!”
“噢,我觉得我的鸡巴在蠕动!”
少校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摸了摸自己的裤裆。相当一部分美国小子笑了,也许他们觉得这个长官很有意思?
“你们即将面对一群野兽,”少校说,“看看这些东西。”
我把脚边的宣传板举了起来,一共十五张,图象是血淋淋的美国大兵和狰狞的伊拉克反叛分子。美国小子们瞪大了眼睛,表情很惊讶。
“伊拉克人在你们玩沙土的时候就会埋地雷了,”少校用一种无所谓的腔调说,“你们这些蠢货都会死在这儿,你们,所有人。”
我有点佩服他这种狰狞的——最近我使用这个词的几率越来越高——说话方式,真实,狠毒,听起来有那么点意思。
“你这个蠢货准备怎么办?你,你,还有你!”他点了离他最近的几个美国小子,“先用M16对自己的嘴来一枪?你们的父母会很高兴见到你们完整的尸体!”
“长官,我会去踢伊拉克人的屁股,长官!”一个美国小子扯着嗓子喊。
“噢我操,沙漠蜘蛛又在打喷嚏了。”
被点到的四个美国小子疯了,“长官,去踢伊拉克人的屁股,长官!!”
“沙漠不需要催眠曲。”
整个会场的美国小子都疯了,他们红着眼扯起嗓子高喊着。
“去踢伊拉克人的屁股!!!”
“噢,我的鸡巴挺起来了!”少校扫视会场,看得出他很满意,“你们是美国士兵!”
“Sir,yes,sir!”
“你们为美国而战!”
“Sir,yes,sir!”
“海军陆战队的信条是?”
“Sir,Semper Fidelis,sir!”
我似乎被感染了那么一点,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联想起上次报告的被删除部分,少校应该是个二流的演说家。
日子过得更刺激了,因为赚钱的机会越来越多。我有时借职务之便偷一点美军的行动情报,这个东西价钱稍微高一点,不过伊斯兰教派开出的价钱和MI5的没法比,我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只有他们需要美军的行动情报。我并不担心是否会被发现,少校喜欢我还来不及,尽管他偶尔在行动结束之后抓自己的头皮。
我结识了一位叫阿塔•巴拉德的老警察,他在这儿住了一辈子,很熟悉这座城。我叫他巴拉德大叔,听起来不错。只要我可以从少校的办公室里溜出来,就一定去看他,顺便送点烟。用战歌的话说:我每天孝敬老领导一盒玉溪,小恩小惠地把老领导伺候够了,再让老领导开条子。
所有人都不说好话。
1月18日,我的同事们和我继续在大街上张贴传单,我负责的是一个检查站。隔着墙就有工兵在执勤,听声音就能知道是野牛装甲车——这东西20吨,他们在找那些藏在路边的简易炸弹,伊拉克的道路总是被美国小子们弄得干干净净。
每想到小布什的尊容出现在厕所里,我总想笑。尤其是现在,看着手上这一摞厕纸——纸的质量倒不错——即将亲吻阿拉伯人的屁股,我只觉得好笑。贴完传单之后,我在检查站边上坐了一会——这儿理论上不会有炸弹,看看墙上那一排厕纸,再想想巴拉德大叔,竟然觉得自己还活着。
大叔的生活很滋润,有时候我在他那能喝到咖啡。在这儿,喝咖啡的“工程”很繁琐也很有趣。先在喝咖啡的地方撒上香料,再焚香,咖啡拿上来的时候还要欣赏它的品质。每到这时候,大叔总说一通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才能喝。咖啡里有丁香、豆蔻和肉桂,味道很香,如果房子外面没有炮声就更好了。
嗯,我越来越想喝咖啡了。
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小伙子。”
我被吓了一跳,抄起枪向右一转,一个中年阿拉伯人。我向后退了几步,告诉他别过来。
美国小子们也立刻警戒起来,但是这老伙计似乎没意识到他的行为给我们带来多大的恐惧,继续向前走,“我只想问个路。”
“站在原地别动!”我用阿拉伯语向他喊,“别动!什么话也别说!”
“小伙子,我只想问个路。”
“别动!”
死亡就在身边,所有的枪都指着这个中年人。不是他引爆炸弹把这儿的几十人送上天,就是我们把他打成蜂窝。我拉了离我最近的美国小子,让他去找个当地警察。美国小子立刻跑了,那个速度让我怀疑他是否还能回来。
24
这老伙计终于意识到了他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停下了脚步。我让他举起双手,他迟钝了一会儿,还是举起了手,三个美国小子立刻扑了上去。老伙计吓坏了,不停地叫着真主,我向他解释这是必要的检查,不过,通过对方越发恐惧的喊叫声就知道这话没用。美国小子叫来了伊拉克警察,我告诉警察和那老伙计解释清楚。确切点说我把烂摊子扔了,然后我就走了。
走过一个街区,我看到了蝴蝶和猎手,他们也贴完了厕纸。西南方向有乱七八糟的枪声,想必是反叛分子又来逛街了,听习惯了。我们在这个街区巡逻了一会,无线电很快传来了消息:西南800码处的清真寺被一群反叛分子攻占了,美军正与他们交火。命令紧跟着消息:我们必须到达清真寺支援美军。
“你的魅力够把瓦哈比迷倒吗?”猎手在奔跑的同时还不忘揶揄蝴蝶,“他们会说,‘凯斯,你怎么没戴胸罩!’”
“我戴了,在里面,妈的!”蝴蝶顶了回去,“把你那不到一英寸的鸡巴塞回裤衩里。”
也许蝴蝶的真名叫凯斯,我得记住。我们前进得很快,扯淡声被枪声淹没时,我们已经趴在美军的战壕里了,在这里战斗的是USMC的几支小队,看来海军陆战队比陆军更适合巷战。我趴在战壕里,子弹从头顶飞过。双方的火力都很猛,听着枪响还不错。
能见度不高,我把风镜拉下来,架起枪开火,子弹壳到处乱飞。这群伊拉克人打起来是真不要命,随时都能看见戴着头巾穿着便服和拖鞋的男人从清真寺的周边冒出来开火,打一小会再跑回去。没有头盔,没有防弹衣。
“我操,快滚,你这没有常识的家伙!”
听声音应该是蝴蝶在骂,我又打了十几发子弹才趴下来看他那边的情况。还好,不过是一个记者用摄象机对着蝴蝶拍摄。这个家伙边拍边解释,说他已经得到许可与美军共同行动。也许蝴蝶讨厌被录象,他对着记者大骂,记者不为所动,继续拍摄——许可证是世界上最混蛋的纸。蝴蝶骂着骂着,我的枪卡壳了,也许记者真是灾星,妈的,怎么不派个女记者来。
就在我跟M16A2斗争的时候,起风了,很大的风,沙子咆哮着扑面而来,差点刮翻周围的土墙,记者真是灾星。我的枪灌了沙子,实在是打不动了,于是我从土堆上爬下来继续修理枪,那个记者也从蝴蝶身边爬了下来。我操,这个混蛋在这儿,我的枪算是修不好了。
“别拍,”我警告他,“当心我用枪托打碎你的头。”
“你是巴格达的梅尔少尉?”
“你认识我?”
“我是拉蒙,拉蒙•奥古斯汀,”记者把摄象机放了下来,“少尉,现在我能拍了吗?”
“好吧,”我差点被他气死,“你拍吧。”
“噢——谢谢!”
奥古斯汀继续用那个小摄象机对着我,这让我有点不舒服。风越刮越大,直到有人喊“沙暴”,奥古斯汀才停止了拍摄。又过了20分钟,总部下达了撤退命令。如果这儿不是清真寺,绝对会有轰炸机直接把这座建筑干掉,我们就省事了。
我们从清真寺撤退,气氛很紧张。直到退到警戒线,奥古斯汀才敢说话。他把钢盔摘下来,揉了揉红色的头发,他的头发里肯定也灌满沙子。
“你到这儿多久了?”我问他。
“30分钟,”他一边摆弄摄象机一边说,“我一个人偷偷跑来了,应该是赶在别的记者之前。”
“你不要命了。”
“哩,”他对我吐了舌头,“这样很刺激!”
“你像个小孩,”我拍拍他的肩膀,“伊拉克到处是地雷和冷枪,你迟早死在上面。”
“那无所谓!还记得贝恩斯坦吗,路透社的加斯特•贝恩斯坦。”
“他崇拜罗伯特•卡帕。”
“对!他会死在地雷上,那么我就会死于冷枪!”
“希望不是在这儿,”我看了看四周的房屋,“你的话让我觉得狙击手就在周围。”
这红毛小子耸了耸肩,他做这个动作极其难看,我真想把他的肩胛骨抽出来喂狗。不过,我想我可能再赚到点什么。
“你从哪弄到许可证的?”我问他,“我到这儿快一个月了,没见到半个记者。”
奥古斯汀把钢盔戴回脑袋上,黑色的东西遮住了他可爱的头发,“啊哈,没什么,一点儿小关系。”
“一点”小关系?那么这一点确实够小的。奥古斯汀说他目前居无定所——这句话仿佛说漏了嘴似的,又不愿意让我把他带到“战舰”去。有点问题,这家伙看起来像在混,我想知道原因,能从其中捞一笔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