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娅给少校做降温处理——她们顺手带了医疗箱——不得不说,她的脾气真好。大家只是紧张,反叛分子没有伤害小孩,所有的人都在忙。猎手和我得伺候那个喷口水的蠢货,说真的我不爱干这份差事。
中午的时候,双方都憋不住了,少校开出条件:一名在押反叛分子换两名儿童,但是要先供应孩子们的午饭。对方拒绝了,他们的学校里还有东西可吃。
僵持还在继续,少校不停地往头上浇水,他必须让自己时刻处在对方的视野里——以示真诚?好在他已经把胡子剃光了,不然非变成山羊不可。不过反叛分子的好脾气倒是我没想到的。下午1点,基诺中校在无线电里建议把那学校轰了,因为学校里的孩子都是孤儿,两位教师是国际上什么爱心协会——大概是这名字我记不住了——的成员。萨迈拉没有记者,报告写起来心安理得。少校不同意,他认为建议不是命令。我认为他想留点活人,留点功勋。
反正我们就那么僵持着,每个人的脑袋上都有汗滴。我得承认,少校说话还有点用,起码对反叛分子有点用。
30
傍晚在淋漓的汗水中降临,少校再次要求给孩子们送点东西,目前为止没有得到人质伤亡的消息。反叛分子就这个问题浪费了一下午,不过他们还是同意了。起初他们只允许一位女性进入学校,少校借口东西太多,把1改成2。又拖了7分钟,阿维娜和娜塔娅出发。我怀疑这种举动会增加人质人数,只是怀疑,没用。
少校不停地喝水,看得出来他很难受。他昨天拉了一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不是我干的。
这时,战舰发出萨迈拉监狱的反叛分子名单。少校抄过笔记本电脑看了一眼,立刻松了口气,我知道事情已经在他掌握之内了。
“他们连自己的敌人都不知道,”少校抓起矿泉水瓶,“唉。”
20分钟后,阿维娜独自回来了,带回来一些消息。这批反叛分子总共6个人,1个中年人,5个年轻人;武器全是苏制AK47;孩子们和两位老师都很安全;反叛分子不放心,把娜塔娅留下了;他们要求少校兑现。
少校抄起无线电,命令释放10名反叛分子。猎手看了看我,我觉得少校的诺言似乎不是太好兑现的。最关键的一点,学校里的反叛分子不可能与他们在监狱里的同伙联系上,这一点就足够了。不过对方的脑子还算好用,他们没法核实兑现情况。于是拖延时间的变成了反叛分子。
很显然,这种情况是少校所期待的,他轻松多了,脸色也好了些。反叛分子陷入了一个圈套,而我们在等,等待夜晚。设备支持使我们更适合夜战。
于是,夜幕降临了。
少校把望远镜递给我,径自缩回车里打盹去了,他很累。缩小包围范围不困难,过了1分20秒,USMC领队的美国小子一脚踢开了门。几乎与此同时,我听到两声轻微的枪声,是我们的狙击手。枪响了,只有几声。不一会儿就有孩子跑出来,拯救行动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2分34秒。
娜塔娅跑回来和阿维娜拥抱。少校醒了,骂这群小子干事太慢,他踢走了临时司机,让我把他和两位美女弄回基地去,他说他难受得要死了。猎手冷笑着看我,摆出“奸情”的口型,我装没看见,今天这辆悍马的灯光不错,可以把道路看得很清楚。
“可恶的小兽,开稳当点!”阿维娜又骂我,“你想弄死我们吗?”
少校抬起脑袋,扶了扶脑袋上的冰块,“士兵,说英语。”
“是,长官。”
少校难受得缩成团,不该我的事。通过后视镜可以知道阿维娜又瞪我,随便她看,我无所谓。一路上娜塔娅和阿维娜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女人天性。由此我可以整合这次行动的全过程:待命一天,累倒一个少校,憋疯一支部队;狙击手射杀两个目标,娜塔娅制服一个或两个,美国小子打死两个或三个,然后完了,主要还是浪费时间。不过阿维娜印证了个小迷信:亚洲人适合侦察。
把少校从车上抬下来的时候我想起那个“适合沙漠”问题,到底谁不适合沙漠?
阿维娜和娜塔娅说了不少医学名词,可我一个也记不住,她们就一起打我,说我是可恶的小兽——就不能换个词,反正我还得照顾那个真正不适合沙漠的人。少校就那么躺在病床上,还算安静,不过总是找机会对我眨眼,他眨眼的时候像一条永远吃不饱的小流浪狗,看起来极其恶心。
我正想着,他凑过来,什么也不说,装出一副可怜相看着我。
“长官,”我站起来,把凳子踢到一边,“我去厕所。”
他沮丧地让我去了。
28日早晨少校就能爬起来骚扰我了。他胡乱拔了输液管,把针头踩进沙子里。显然,一点伤病不足以干扰他。我隐约觉得有些特别的事要发生,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1月29日,少校完成了课题的最后一份报告。这就意味着,他即将亲自参与到激战中。
2月3日早晨,命令正式下达。少校要带两支混编小队出城,到萨迈拉西方30公里的一个接近废弃的小村子去。要打游击了,这很好。
早晨7点,我们在工兵清路之后出发了。能看到晨祷的人,打水的妇女,傻乎乎的小孩。嗯,早晨总有点舒爽的感觉。少校坐在我旁边读圣经,从我这个角度看,他的眼睛里的绿色完全聚集了,加上清晨的微光,有点吓人。少校的主武器是一把沙漠迷彩M40A3,枪体保养得非常好。
“我在阿富汗的时候,”少校把圣经合上,“每开一枪,我就念一句经文,有时候默念,有时候出声。”
“结果你把整本圣经都读完了?”
“没有,”他剥了片口香糖塞给我,“有时候我也替别人念。”
“这下把整本都读完了?”
“没有,”他把口香糖塞进嘴里,“我记不清楚有多少人……嗯,《律法》的前两章。”
他肯定会在离开沙漠之前把整本《旧约》读完,我相信这一点。
“那你怎么没按经书上说的,把自己丢进河里去?‘法老吩咐他的众民说,以色列人所生的男孩,你们都要丢在河里;一切的女孩,你们要存留他的性命’。”
少校凑过来,“我是女人,哈哈。”
我向窗外歪了歪脑袋,这个家伙越来越恶心了。
“这个M40A3看起来不错,”我把他的脑袋弄开,“别让我的车碰到地雷。”
“这是2001年第一批M40A3,我在阿富汗用的就是它,我叫它小狼,”他摸了摸枪托,“有点像雷明顿700,不过还凑合,我喜欢这个枪托。”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的事,“你为什么不直接炸了那所学校?”
“什么学校?”
“1月27日那所,你还中暑了。”
“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不炸了那所学校,那样还能省点事。”
“原则。”
“原则?”
“不是吗?在战场上,我尽量不伤害小孩,就和你尽量不伤害女人一样,你没碰那个新娘,我知道。”
我没碰那个新娘,那是我的意愿吗?换句话说,你所做的事真的是为了你的原则吗?
ActⅥ:阿拉伯的腓特烈
“我爱你已经太晚了。”
——AKNA《神圣的爱》
31
枪声,来自车子右侧,少校立刻架枪准备反击。然后我听见机枪的声音,应该是我们车队的。
少校抢先下了命令,“加速。”
我执行了,于是我的眼里就只有这条不算宽的土路。我们已经出了城区,道路颠簸,跑不太快,值得高兴的是没有设大的路障。枪声密集起来,道路的拐弯也多了点,我能看见土丘上有戴头巾的人持枪向我们射击,为数不少。
枪响,很清晰,离我非常近。少校开枪了。
“以法莲山地的拉玛琐非——有一个以法莲人名叫以利加拿——是苏弗的玄孙托户的曾孙以利户的孙子耶罗罕的儿子。”
这是圣经的哪一章?我记不清楚了,不过少校说得很顺。就在我想的时候,左侧后视镜被打个粉碎,玻璃镜面模糊了,一个视角被封死。溅到我身上一些小玻璃渣子,有些掉进衣服里,我的脖子有点痒,前面的土丘上也出现了敌人。
“我要在你的玻璃上开个洞,你别乱动!”
少校提醒我一声就开枪了。他射击的频率提高了,两侧土丘上的人像被击翻的靶子一样纷纷滚下去。车子继续狂奔,我抽空看了一眼前挡风玻璃的左侧,有一些子弹划伤的痕迹——很明显在外部,却只有一个弹孔!
“我祈求为要得这孩子——耶和华已将我所求的赐给我了。”
反叛分子布防很长,不过被击退得也很快。看来他们没经过什么训练,但这未必是好事。车队继续前进。我忍住脖子上的痛痒,目的地不远了。
“你还好吗?”少校问我。
“没事,长官。”
“没有受伤?”
“没有,长官。”
“下次别把自己的出行路线一起卖给别人。”
我吓了一跳,“我没有,长官。”
少校看向窗外,什么也没说。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我得考虑考虑零花钱问题。
到达村子之后,我用那点可怜的工具搜寻爆炸装置。这个村子还没有完全废弃,有几户人家。少校快速和他们做了交涉,然后我们驻扎下来,检查伤员情况。我被玻璃划破了一点皮,没什么事。
少校在怀疑我,我并不担心。他还想喜欢我,对这种事抱有幻想是这家伙最大的弱点。现在开始我不会送出情报——毕竟事关我本人的生命安危,少校不会抓到更多的证据。两支小队编号为A和B,我在A队,同队的同事只有蝴蝶,格林耐特和费尔菲在B队。美国小子里没几个熟悉的,大多只记得名字,和人对不上号,反正堆在一起就有烟抽。
有时候我也想,如果以前没发生那些错乱的事,我的境况也许能好一点,体贴、博学且有点小骄傲的人很容易吸引我,像C先生,但是少校不太可能了。
对反叛分子而言,我不是唯一的消息渠道。2月5日凌晨,我们被偷袭了。
先是一声爆炸,紧接着子弹就铺天盖地地扫进屋子,我躲在柜子后面,可以看到墙上到处是洞。火力很强,压得我抬不起头来,有几颗子弹打到墙面反弹过来,挨了还是很痛,我不知道防弹衣是否有用。我扶正夜视仪,发现少校在我对面的沙发后面,边观察着弹点边用蓝牙系统下命令,他并不慌张。
AK47弹夹容量为30发,枪声很大——对方没有装消音器,射速应该在每秒9到10发,看来又是一帮业余的家伙。不一会儿,对方的火力就弱了下来,我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是M4的声音。少校对我打了手势,我弯着腰小跑到门边,慢慢打开门,美国小子们正在反击。通过夜视仪能看见几个反叛分子,屋顶,路口,他们很喜欢墙壁。
我向少校汇报了敌人的位置,然后和美国小子一起反击。对方是些没脑袋又不要命的家伙,站在路口打空弹夹才隐蔽起来上子弹。不过他们有人数上的优势,立刻结束战斗不太现实。弹壳哗哗地往下掉,枪声震得我耳朵疼。少校趴在窗边念圣经,光学仪器的镜片里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反叛分子像中了魔法一样不停地倒下,而少校开枪的频率不高。我躲在屋檐下面打掉了路口的3个敌人,旁边有人倒下来,军装上深黑的“US
ARMY”被血染红。我把屋门打开,低姿跪撑射击。我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个路口,我知道会有人从墙后面跑出来,用AK47一顿乱射,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另一支枪管的一部分。我知道少校在我旁边。
人影转出来就是一条火舌,我连忙缩回屋里,子弹呼啸着擦过额头,有蛋白质烧焦的气味。他*的,我仅存的那点头发!然后我回对方3发连射,那家伙抖了一下就退到墙后。我可能击中了他的手臂。这时候房顶上有人跳下来,倒在地上就再没起来。
“以利的两个儿子是恶人,不认识耶和华。”
少校干的,真不错。对面房顶有两个人,我打光当前的弹夹,把那两个家伙弄了下来。对方的火力又猛了,我只得退回柜子后面上子弹。少校在窗户下面弓起身体,时不时举枪反击。他的判断力很强,我只要跟着他的频率反应就行,这让事情变得容易多了。
然而我不希望这样,至于为什么,我现在不能想也想不出来。
恶战一直到天亮还没有结束,当我扒下夜视仪的时候,发现屋里的地面上全是带血的脚印。我看了看表,现在是5点30分,窗外的声音和2小时之前一样响,反叛分子还没有撤退的迹象,看来他们想把我们都干掉。再看看脚印,从行进路线上来看是我踩出来的,但不是我的血,听上去不坏。
“榴弹炮!”
在我抬起头之前,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外力作用在身上。是少校,他真重。我们抱在一起摔到地上,然后是巨大的爆炸声,我觉得腿有点疼。
32
少校扑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让我的脑袋撞到了地上,我痛得要死,还有点晕。我知道这是个失误,因为他很快就把手垫在我的脑袋下面。有火药的味道,更多的还是他身上的气味,我不太喜欢这种处境。
不知过了多久,少校慢慢地从我身上翻下来,然后我看到一些大的土块,还有碎渣。少校和我所在的屋子没什么大事,看来榴弹炮攻击的是东边的房子,我还有一点判断力,不会死得太快。
“你还好吗?”少校看了看我,他的动作还算灵活,“手给我。”
他想拉我起来,我没理会他,双手撑地慢慢坐起来。裤子破了,左腿上一道血痕,拨开布料一看,大概3-4厘米的肌肉缺失,看来子弹是滑过去的,不算太严重。我向左滑了一步就踩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截M4卡宾枪。少校也看到了,他像个蠢蛋似地耸耸肩。
“你没事吧,”我贴墙站了起来,“别转过来,我不希望看到一个鲜血淋漓的后背。”
“是一个脏兮兮的后背。”他小声说。
我们在屋子门口趴了一小会,这个位置不适合侦察。村子的另一头还有枪声,B队在和反叛分子战斗。少校试图联系A队的其他人,只有蝴蝶和一个叫卡伦的士兵有回应。少校把我拉回屋里,我觉得有点糟,希望蝴蝶没事,这样的话我们也许能爬回“战舰”。我用无线电联系了军医,直升飞机7分钟以后到。少校很狼狈,他也许觉得自己很烂,事实上他就是这样。
枪声又响了起来,AK和M4混合的枪声,蝴蝶和卡伦的情况不是很好。我差点冲出去,被少校拉住了。我们小心地把屋子的后窗撬开,发现4名反叛分子正对着另一间破屋扫射,他们的半侧面对着我们,距离我们的屋大约20码,我觉得自己能听见呻吟声!别是蝴蝶!
少校摸了摸消音器,我在他眼里看到一点愤怒的色彩。他把我推到一边,在那个小窗上趴好。几秒钟的等待并不漫长,少校打了个手势表示他已经解决了那些家伙。我们冲出屋子,到处是烧焦的气味。倒塌的房子,断裂的枪支,有M4也有AK,木制的枪托在燃烧,还有焦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