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牵——伽蓝雨
伽蓝雨  发于:2011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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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故事新编系列之二,改写自《醒世恒言》第九卷,《陈多寿生死夫妻》。

本文力求写古代平凡人的平凡生活故事,没有江湖门派争夺武林至宝,也没有宫廷里的勾心斗角。简而言之,就是小攻与小受青梅竹马,历尽种种人生的蹉跎,最终HE,呵呵,我就是这样一个大俗人,最爱大团圆结局哦。

在这里在对大家道个歉,写了《暮霭四合》那篇,才发现自己脑容量实在不够,写不来那种宫廷斗争的文,写的好累哦,而且进展实在缓慢,以後不会再尝试这种自己不擅长的题材了,就算要尝试,也不会这样轻率就贴上来,呵呵,大家尽情鄙视我吧,不过暮霭我还是会努力写下去的,盗墓那篇弃了,不能再留下不良记录了啊!!

一线牵 01

娄凤举头一遭见到寿官儿,寿官儿还是个八九岁,才总角的僮儿(另有说法,总角指十一二到十三四的孩子,这里随便用一说),只这一见,此後一生,便似坠了魔道,是再无醒悟之日。

这番故事,还要从娄家的两个邻居说起。

这两个人家,一个叫做陈青,一个叫做朱世远,两家东西街对面居住。娄凤举之父娄延儒因年迈,又得了火症,故而新近辞了官,因爱这小镇民风纯朴、气候宜人,便将积年的官俸置了些田亩,携家眷阖家搬到此处,住在陈家对面,恰与朱世远隔墙比邻而居。

这陈青和朱世远,亦不是甚大富长者,靠祖上遗下些田业,尽可温饱有余,加之俱是老实本分之人,不管闲事,不惹闲非。每日吃了酒饭,出门相见,只是一盘象棋,消闲遣日。有时迭为宾主,不过清茶寡饭,不设酒肴,以此为常。那些三邻四舍,闲时也到两家看他二人下棋顽耍。

娄延儒亦深好此道,但因他得了火症,生怕用心动火,不再与人对局。日常无事,只以看棋为乐,早晚不倦。所谓志同道合,自娄家阖家搬至此处,不出三五七天,便与陈青、朱世远混得烂熟,从此乃成此二人家中常客。

且说这一日,朱世远在陈青家下棋,娄延儒因无事,便带了独子娄凤举到陈家,欲寻他二人闲话一番。

陈朱二人是头回见到这娄凤举,因见这少年年纪虽小,但举手投足之间,已是仪表堂堂,潇洒不凡,不免“龙驹凤雏”的赞扬起来。娄凤举不慌不忙的谦逊几句,方欲行世侄之礼,忽见外面一个小僮儿踱将进来。那小僮儿怎生模样?

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仪容清雅,步履端详。却疑天上仙童,不信人间小子。

那小僮儿正是陈青的儿子,陈如旃,小名多寿,家中亲厚之人,又叫他做寿官儿。

那陈如旃抱了书包,从外而入。跨进坐启,不慌不忙,将书包放下椅子之上,先向娄延儒叫声“公公”,深深的作了个揖。娄延儒欲待回礼,陈青就座上一把按住道:“你老人家不须多礼。却不怕折了那小厮一世之福?”娄延儒道:“说哪里话!”口中虽是恁般说,被陈青按住,只把臀儿略起了一起,腰儿略曲了一曲,也算受他半礼了。陈如旃又向朱世远叫声“伯伯”,作揖下去。寿官儿见过了二位尊客,才到父亲跟前唱喏,立起身来,禀道:“告父亲:明日是重阳节日,先生放学回去了,过两日才来。吩咐孩儿回家,不许玩耍,限着书,还要读哩。”说罢,便在椅子上取了书包,欲往走进内室走去。

陈青连忙拦住,将陈如旃兜脸抱进怀内,抚着他头顶笑道:“怎麽不见过娄家哥哥?”

陈如旃眨了眨鸦翅子一般的睫毛,在他父亲怀内脸红道:“先生说了,须谨记圣人教诲,男女授受不亲,五岁不同床,七岁不同食。”

众人见他童言娇憨,又故作老成之状,此时既闻得此言,登时忍不住各个拈须微笑了起来。

陈青生恐陈如旃童言无忌,唐突了娄凤举,便急於拿言语来解说,娄延儒连连摆手道:“不妨不妨,犬子年纪尚小,尚未发身长大,面貌生的又紧随他娘,小公子就算认错,也是情有可原,世兄不必如此。”

娄凤举其时年已十四,虽说少年老成,到底还存着几分小儿心性,因是家里的独子,父亲又管教甚严,一向只在家中延师,从不放出去胡闹,长到一十四岁,都无甚玩伴。此刻见了这寿官儿长的玉雪可爱,又聪明伶俐,心中便先存了三分喜欢,见他将自己错认为女子,心中竟不着恼,只微笑着走到陈如旃面前蹲下,抚摸着他的头顶,蔼声说:“寿官儿这却看走了眼,我本是男儿身,你可愿叫我一声哥哥?”

陈如旃虽说不惧生人,甚有礼数,但终究是一黄口小儿,因自己辨错了男女,此刻早已羞红了脸,埋首在他父亲怀中,因听这娄家哥哥语音清亮柔和,又分外和蔼,不禁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偷偷瞄了瞄娄凤举,声如蚊鸣的怯怯叫了声:“见过娄家哥哥。”

娄凤举将这软嫩的童音听到耳内,登时如同六月里喝了雪水一般爽利,拉起陈如旃的手,道:“哥哥带你去街上作耍,寿官儿可喜欢关老爷的糖人儿?”

陈如旃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椅上的书包,又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娄凤举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功课还是糖人儿,在一颗小小的心里斗了几个回合,抬眼却望见娄凤举笑的弯弯的一双眼睛,登时抓紧了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小声商议道:“娄家哥哥,那糖人儿……将关老爷换作孙猴儿可好?”

一线牵 02

陈如旃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椅上的书包,又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娄凤举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功课还是糖人儿,在一颗小小的心里斗了几个回合,抬眼却望见娄凤举笑的弯弯的一双眼睛,登时抓紧了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小声商议道:“娄家哥哥,那糖人儿……将关老爷换作孙猴儿可好?”

凤举便点一点头,笑道:“这是自然,寿官儿喜欢什麽,就是什麽。”

这里朱世远见两个孩子携着手出去,便笑着夸赞道:“陈兄,令郎年纪虽小,可却行步舒徐,语音清亮,且作揖次第,甚有礼数,长大成人之後,必定不凡啊。”

娄延儒见这话头,不免凑趣说道:“我倒记得朱兄府上的千金,今年可巧也是九岁了,想朱兄人品家世,令爱必定不凡,你二人相交多年,不怪我多口,不如干脆做了儿女亲家,也好凑的一对好姻缘。”

朱世远自然是极愿意的,只因这件事上,女方不好先开口,所幸娄延儒是个有眼力的,接了这个话头下去,娄延儒既说了这话,於是两个人,四只眼睛,只管眼巴巴的望住了陈青。

陈青虽说一辈子功名不成,屡试不第,绝了那入仕的念头,赋闲在家,可平素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物。幼子陈如旃自小聪明伶俐,过目不忘,他便奇了很大的期望,一心要他将来金榜题名,娶个衬得上的官家小姐,也好光宗耀祖,心里就有些看不上朱世远这普通乡绅人家,当下也不多话,只意意思思的,用旁的话岔开去。

朱世远看准了这陈青的儿子陈如旃,一心要求了来做女婿,见陈青不愿答应,只得拿眼瞟着娄延儒。

这厢娄延儒会意,便问朱世远道:“朱贤弟家的千金,闺中的名字可是叫做多福?”

朱世远笑道:“不错,当初拙荆与陈家夫人同年同月同日分娩,一名多寿,一名多福。”

娄延儒抚掌大笑:“这就是了!多福多寿,真乃天作之合。小子不才,倒知道个掌故,古时有个朱陈村,一村中只有二姓,世为婚姻。如今你二人之姓,适然相符,应是天缘。况且好男好女,你知我见,凑成段姻缘,自然是再完满不过的了。”

陈青见这二人话说到这个份上,若再行拒绝,恐怕不美,也是伤了邻里的和气,又想朱家虽是白丁,但好在家资殷厚,朱多福虽然养在深闺,自己是没有见过,但夫人时常过朱家去闲话家常,也尝提起多福生的一副好相貌,小小年纪,难得做得一手好女红,儿子得妻若此,倒也不算委屈,今後若当真发达了,也可另娶妻室。

他想到这里,便打个哈哈,笑道:“既蒙朱兄不弃寒微,小子是男家,有何推托?就烦娄老先生作伐。”

当下三人议定,说笑一回,陈青命夫人带了小丫头,在後厨备了酒饭,端上来吃喝闲话,至掌灯方散。却不知娄凤举带了寿官儿不知闲逛到哪里去了,竟然掌灯时还未回家,陈青就只寿官儿这样一个心头肉,如今迟迟不归,不免发起急来。

娄延儒深怕自己儿子年轻不妥当,若是陈青家的寿官儿有个好歹,自己就是宰了那个孽畜,也不够赔的,於是三家相商,各带了几个仆从,打着灯笼到街上去寻。

***

这些闲话暂且不提,如今且说娄凤举带了寿官儿到街上,顿感头大无比。

这小儿在大人面前一副精乖伶俐、行止端方的样子,只道是个温顺的孩子。哪曾想到,这陈如旃以上了街,便如个脱了锁的猴儿一样,这也新奇,那也稀罕,没有半刻安分。

凤举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不一会儿便被寿官儿闹得一身大汗,想要出言责备,可看着那孩子一张色如春花的明媚笑脸,竟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口,好容易在街角的糖人李的摊子上买了孙猴子的糖人,这才哄得寿官儿安分了片刻,一手揪住凤举的衣襟,一手牢牢握着穿糖人的竹签子,嘴角上就裂开了一道傻呼呼的笑。

凤举擦擦汗,站在太阳地下,看着寿官儿把弄那个糖人儿,便也笑了,道:“寿官儿,这可是不早了,你我回家去可好?”

寿官儿仰起头来看着凤举的脸,老气横秋道:“那个家,不回也罢。”

凤举给这孩子没有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愣了愣,还没答言,寿官儿又道:“我不爱念书,只爱在街上闲玩儿,可是爹要打手板的。”

一线牵 03

凤举给这孩子没有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愣了愣,还没答言,寿官儿又道:“我不爱念书,只爱在街上闲逛,可是爹要打手板的。”

凤举看着寿官儿小小一张玉白的脸上,做出一副双眉紧蹙的表情来,便是一阵心痛,想这孩子如今才多大?自己像这个年纪上,正是在乡下老宅里爬树掏鸟,追鸡斗狗,无法无天的贪玩呢,祖母溺爱,哪里舍得苛责?就是连家塾也没有正经上过一天,想到这小孩子寒暑无间的每日里勤勉上学念书,竟连半分玩乐也无,不由得大是怜惜,摸摸他的头顶,蔼声道:“眼下天色到还不晚,我带了你去庙会上逛一逛可好?”

多寿自然是点头不迭,笑嘻嘻的道谢:“谢过娄家哥哥!”

凤举哄骗道:“寿官儿可要听话,若是闯了祸事,回去我自然禀告你父亲,到时可要责罚。”

陈如旃两丸儿黑琉璃似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转,一本正经的发愿:“寿官儿喜欢娄家哥哥,自然哥哥说什麽我都是听的。”

凤举见他小小年纪,却做出一副赌咒发誓的样子来,也不由得好笑,想着这孩子必定是整日里在书斋里拘的紧了,平素还要做出一副一心想学的样子来哄骗长辈,倒有些太过精乖了。

可是不知为何,这孩子竟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饰,一心要玩耍,想必是自己已经见信与他了,不觉好笑之余,又有些得意的飘飘然起来了。

***

汇清城里今日倒可巧有个庙会,拜的是神医刘守真,庙会就叫做“刘守庙”。这刘守庙,乃是左近一些府州之间最大的庙会,前来上香许愿的人更是摩肩接踵,货郎小贩们也要凑这个热闹,更有些各地赶场的戏班子、玩杂耍的江湖艺人前来拉开场面唱戏卖艺,端底热闹非凡。

娄凤举与陈如旃是自识字起就念着“子不语怪力乱神”长了这麽大,自然不会和一些愚夫愚妇们一道去挤着烧这头一炷香,只不过图个热闹罢了。

两个人携着手到了城南,在汇清桥的桥头挑了一只干净妥当的木船,凤举先将寿官儿抱起来交给船老大,自己又撩起袍子,跳上船,从袖内摸出十几枚大子儿递给船家,船家收了,持起船篙,一撑码头边的青砖,扯开嗓门吆喝了声:“开──船──喽──”,那船便顺流而下。

只见那汇清河河水清澈见底,水底水草丛丛,岸边芦苇脉脉,堤柳蓊郁,间或又飞鸟游鱼,游憩其间,仲春的熏风拂面,当真是美不胜收。

寿官儿年纪又小,又被他父亲逼得甚紧,向来只在书斋中用功,哪里见过这般阵势?不由得又跳又叫,又用手去够那水中的细草,木船窄小,哪里禁得住他这样折腾?猛然间一个打晃,险些便跌下水去。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直把凤举吓得冷汗淙淙,当下也不顾寿官儿闹腾,一把便将这小惹祸精抄进怀里抱住,点着他鼻子道:“你再胡闹,小心把你丢下去喂王八!”

陈如旃眨一眨眼,脸上竟是半分惧色也无,只管笑嘻嘻的道:“娄家哥哥喜欢我,怎麽舍得将我喂了王八?”

凤举又气又笑,搂了寿官儿不再说话。陈如旃难得安静片刻,一声不吭的坐在凤举怀里,只管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凤举脸上转来转去,凤举给他瞧得不自在,问道:“小祸害,又打什麽鬼主意?”

寿官儿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娄家哥哥长得真好看。”

凤举干咳一声,脸却红了,扭过头去嗤道:“牙还未长齐,知道什麽好看难看?”

寿官儿焦急的挥舞着手,“真的,很好看,比和爹在後院‘香一个’的雏鸾姐姐好看多了!”

“噗!”凤举险些被口水呛到,大咳几声:“咳咳,寿官儿这话可不许乱说,给你爹娘知道,可是一顿好打的祸事!”

寿官儿洋洋得意:“我自然不会乱说。”

凤举问道:“哦?这却为何?”

“因为她好看,──”又颇苦恼的挠挠头:“没有娄家哥哥好看就是了。”

一线牵 04

“因为她好看,──”又颇苦恼的挠挠头:“没有娄家哥哥好看就是了。”

凤举年幼时虽说贪玩,也只是在家中胡闹厮混,如今长了一十四岁,算是渐知人事的年纪,但他家中严父管得紧,更兼读了一肚子圣人文章,先贤教诲,是再正经不过的一个古板少年,对风月中事也是懵懵懂懂,平素连想想都觉大逆不道,这时候听寿官儿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大喇辣的左一句“好看”,右一句“香一个”,早已是面红耳赤了起来,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偏这精怪的小鬼脸皮恁厚,笑嘻嘻的看住了凤举,嘎嘎的笑着拍手道:“娄家哥哥脸红了,雏鸾姐姐跟爹香完了也同你一样!!”

“小祸害,回头到家定要在你爹面前告你一状,不给你一顿好打才怪。”凤举被这小鬼搅的哭笑不得,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可眼睛里晕着笑意,点在寿官儿额头上的手指也是轻的不像话。

陈如旃如何看不出来?便一点也不惧怕,只笑嘻嘻的说:“爹才不信你,连夫子都时常夸我听话乖顺。”

凤举不由得翻个白眼,心道,这小鬼即便是人小鬼大,可也精乖得古怪了些,说不得一众长辈夫子,全被这小小的孩子骗的团团打转,还只当他乖呢,只怕就是在学堂里,众小儿们也不是他的对手,想必都被这小鬼欺压的紧。

凤举将他按在船舱中坐好,问道:“怎麽,你竟不在我面前装麽?”

寿官儿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道:“我喜欢娄家哥哥,所以不必装。”

凤举笑道:“这麽说来,你是不喜欢你的爹娘了?”

寿官儿敛了笑,皱眉道:“寿官儿不装,爹娘就不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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