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房门。
雅月头重脚轻,流血到缺氧,张大了嘴神志不清地大声嘶吼“不准…回来…你给我回来。”雅月想要上前抱住离开的男人的双腿,被血沾湿
的双眼却分辩不清他离开的方向,密密的眼睫被血粘住,不再似美丽的蝴蝶翅膀那样振动。
“与我无关”。雅月望看著脑袋周围的鲜红嗫嚅“哥哥真是会开玩笑。”
江雅月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自负的,而是注定由江雅人来背负。这一生都应该是……
14
沈皓拿著医生开的处方单,在日本的某家综合医院来回奔跑,用生涩的日语再三询问,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替雅月拿到药。等到拿完药再回病
房去找雅月,却发现雅月人已经不在了。
沈皓立刻後悔不该将雅月送来医院,不但折磨了自己,还惊动了媒体。今晨两点,雅人打电话给他,要他去雅月的房间。於是沈皓看到了躺
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雅月,还有他那颗被花瓶砸爆了的头。
沈皓焦急地去问隔壁房的护士,护士也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沈皓走到医院的回廊,准备打手提电话通知队长立花介,这趟日本之行算是搞
砸了。不要说为新单曲宣传,就连乐队能不能继续唱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一回头却看见雅月双手抱膝,安静地蹲坐在墙边的休息椅上。雅月头上的白色绷带缠了很厚,头顶的头发也乱成一团。他将脸埋入双臂,手
上沾染的血迹还清晰可见。
本想破口大骂的沈皓不由得心软,这样的雅月与往常有太多的不同。
沈皓走到他身旁坐下,小声喊“走啦……大少爷,药领到了。”
雅月不响。
“还是你想在医院休息两天?”沈皓垂眼看他,温柔地说,“雅人这一次可能是过分了一……点。”
雅月一听到雅人二字如条件反射,不等沈皓把话说完,立马抬头瞪著沈皓英俊的脸喝斥,“何止是一点,他是很很很过分好不好。”
沈皓第一个反应是拍打雅月的脑袋。恰好拍到刚被缝合的伤口,雅月痛得嗷嗷叫。“轻点……痛。”叫完又把头缩回臂弯里,不肯理睬沈皓
。
“知道痛你还要去招惹他,你以为把他逼得无路可走他就会属於你?”沈皓把药放到一旁,摸出香烟。将对方逼得无路可走是个愚蠢的办法
。可是沈皓自己却正在做和雅月一样愚蠢的事情。
“我哪有逼他?”雅月仍旧掩住头,发出模糊的声音为自己辩解。
“呵……”沈皓冷笑了一下,“雅月,你当雅人是十三点,你去召妓,带男人在他面前风流快活,快活完还要他帮你买单付钱。你会不会太
残忍?”
雅月沈默。
第一次在乐队见到江雅人的时候,沈皓就清楚一直以来雅人都因为哥哥的身份坚持带给雅月的人生百般体贴照顾。就算雅人的个性根本不适
合娱乐圈,他也勉为其难,为了雅月在saving grace副吉他手的位置上熬了这麽多年。
对雅人来说,最难接受的不是雅月的固执任性和无理取闹,而是他和雅月之间的性爱关系。
乱伦同性恋。几个有理智的正常人可以接受。现在被雅月逼得无路可走,雅人性格再温驯也会反咬雅月一口。
可是雅人却没有意识到反咬在雅月身上的这一口只会让雅月更绝望地同他做困兽之斗。最後两个人都无法逃脱。
沈皓感叹雅人的不理智。
“你是故意带男人回去给他看的?”
“没有……”
“没有?没有你现在就不会被那只花瓶砸得像猪头。”
良久,雅月才道出实情“昨晚我嗑药了。”
“为什麽嗑药?上次问你,你跟我说只是一时兴起玩玩。Sara说你带了很多毒品在身边?”
“她知道什麽,乱讲。”
“她没有乱讲,雅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干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毒品。”
艺人不过是在贩卖青春,等红过这两三年年老色衰了,谁还会记得你江雅月的吉他弹得好。
“先生,这里不能吸烟。”回廊迎面走来一位医生,友好告诫正在抽烟的沈皓。沈皓微笑,表示抱歉,起身走到前面的垃圾桶去扔香烟。
“走啦。”扔完回来他轻轻推了蹲坐在休息椅上的雅月。雅月缓慢抬起头,与沈皓四目相对。
沈皓被他的眼神震慑,一时愣在原地。
雅月的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眼中充满凄苦和悔意,更多的是一种被重重伤害的痛。他整个人都蜷缩在椅子上,嘴唇焦躁,如受伤了的小动
物在细细咀嚼疼痛。这一次,雅月真的是痛彻心扉。
“公司不会报销这些医药费……等一下你自己把钱还我”沈皓想转移雅月的思绪。
雅月不回答,还是可怜兮兮地望著他。沈皓很难把眼前的他同表演台上那个叱吒风云,孤高骄傲的江雅月联系起来。换作是其他人拿花瓶这
样砸雅月少爷,雅月少爷大概会二话不说,先杀光他全家再鞭尸。
回廊里吹进一阵风,沈皓觉得雅月不适宜再这样在室外坐下去。昨夜那只花瓶砸下的伤口深到医生替他缝了四针,输了500cc的血。沈皓脱
下呢绒大衣,裹住雅月,扶他起身回公司。
“你说他会原谅我吗?”雅月靠到沈皓的肩膀上若有所思地问。
他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原谅自己。他最难原谅的是你对他的爱。
“会……雅人其实也只是个十三点。”沈皓心口不一地回答,说完伸出手臂将雅月紧紧搂住,二人依偎著走出医院。沈皓一抬头看天,发现
原来天色已晚,不知道在S城的那个人会不会原谅自己的愚蠢。
15
暮色初上的S城街道,尴尬地下著落地即化的雨夹雪。电视新闻说,这个冬天罕见地寒冷,敬请减少外出。
顾琳双手捧著半温不热的外卖咖啡,试图透过咖啡的塑料纸杯探取一点温暖。
徐徐落下的雪粘湿她的双眼,脸庞,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前方熙攘的人群和人群中他高大的清瘦背影。
昨晚她跟著江雅人上飞机,从东京飞回S城。下飞机後一直尾随在他身後。她一直有个很奇怪的坚持:天气这麽冷,她想请他去吃火锅。这
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她知道在S城的东郊有一家老字号的火锅店,有一次他上杂志采访说过他喜欢去那边用餐。
顾琳的驼色牛皮靴踩在一地泥泞中,靴子早已被雪水泡得面目全非,而她的脚底也磨出了水泡。
这种糟糕的天气下她的吉普赛撒裙变成蹩脚的保暖穿著。顾琳嘴唇发紫,鼻子通红,长发也被风吹得打了结,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将近四五个小时了,从中午一离开机场她这样尾随他一前一後地在S城的街道上行走已经四五个小时了。
中间顾琳也试著叫住他,或者恳求他走慢点,可是他装作没听见,依旧漫无目的疲於奔走,像寻找灵魂的避难所。
那一晚,她看到他失魂落魄地从酒店走出,双手粘满鲜血。她吓坏了,不知道他发生了什麽事。她走上去同他讲话,他缄默不语,一脸茫然
。而後,她便一直跟著他。
两人行至一条僻静的街道,道路边上的路灯忽然依次一盏一盏亮起,发出昏黄色的光。江雅人像刚从梦境里苏醒,停在路边,迟疑地顿了顿
,张口说了话。顾琳凝视著他约六英尺高的清瘦背影,竖起耳朵聆听,雪地里的时空都开始静止。
江雅人清醒了过来,他不愿清醒,他多麽希望昨夜只是一场扰人的噩梦,失眠醒来後还会有雅月的温柔安慰和体贴胸膛。可惜他已经选择了
和雅月的人生划清界线。
身後的女人两天来一直跟著他,一开始他以为她是哪家杂志社派出的幼齿拙劣记者,跟著他只为抢一点花边新闻。她蠢至极点,不知道娱乐
八卦版的头条人物不是江雅人,而是江雅月。抑或她根本分不清他们两个人,以为自己正在跟随江雅月。
“你到底想要什麽?”雅人背对著她冷漠地问。“我不是那个制造新闻的人。”
顾琳闻言後手指捏紧那杯已然冰冷的外卖咖啡,略微提高分贝“我不是记者……”
不是记者……雅人厌倦了这些谎言,每一个想来他这边挖新闻的娱记都会一脸诚恳地告诉他“我不是记者。”
不是记者你大雪天里这样跟著我,你说我就信,你当我十三点。
“我想请你吃饭。”
“吃饭……”雅人眯起双眼,一脸轻蔑地重复这两个字。陈词滥调了不是吗。先吃饭,再问问题,你们是否真的有上床。传统道德伦理观对
你们来说代表什麽。做爱时候雅月在上面,还是你在下面。你对雅月的若干男伴有何看法。为何你不能和雅月一样左右手都能拨弦。作为哥
哥,表现却不如弟弟那样才华横溢,你内心会不会有压力……
这样的问题他已经被问了太多次。
雅人受到了巨大刺激,一个转身快步走上前,伸手托住顾琳那被寒风雪冻得通红的脸,使出大力道捏住她精致的下巴。顾琳疼得皱起双眉。
他望住她的双眼,失去控制一样地怒吼“我跟他做了,每晚都做……他喜欢我在他身下淫荡的喘息。而我喜欢被他蹂躏,被他占有,我好贱
……”
顾琳被捏得生疼,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从未受过这般委屈,眼中早已泪水汹涌,却还是困难地点头给他回应,表示理解了他的话。
“你回去写,跟他们说,我不会弹,我什麽都不会弹,我只是想陪他。可是……可是这些……”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又开始狰狞地笑,好看
的五官都扭曲起来。“这些都是罪恶,他是我弟弟,我的亲生弟弟……”
他心底的伤口被揭了开,痛得不能呼吸。“你说我该怎麽做?怎麽做,你说……”
他只得抱住面前的她,希望她能懂,懂得他这些年来他想爱又不能爱的苦痛。顾琳不由得心中怆然,原来他活得这麽累。顾琳被风雪冻得麻
木的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找不到言语来抚平他的痛。
二人在寒风中抱紧彼此,默默不言语。
半晌,一辆黑色的加长梅赛德斯汽车悄然驶到二人身旁,一位身穿全套黑色西装的年轻司机走下车来,走到二人身後,交叉著双手谦逊地低
下头,轻声开口说话“小姐,裕少爷让您上车。”满脸眼泪的顾琳闭上双眼,靠在雅人的肩上,不理来人。
浓眉大眼,一表人才的年轻司机又重复了一次,“小姐,裕少爷让您上车……”这一次他抬起了头望著这位年轻小姐。
顾琳依旧不作回应。司机站在原地,脸上浮现难色。“小姐……”
“你疯够了没有……”远处响起一把严厉矍铄的责骂。是那个无聊的人。
顾裕靠在轿车门口,英俊的面容上写满愤怒。零下几度的天气要他出来抓人,从东京追到s城就算了,现在他居然看到自己的妹妹和一个男
人当街拥抱。他认识那个男人,娱乐圈贩卖面孔的低贱男艺人,经常用和弟弟的乱伦禁忌恋情来炒作自己。这种男人,只要他签一张支票,
随便用手一捞就一大把。
可是自己的妹妹却对他如痴如醉。有一个这样的妹妹真是让人伤透脑筋。“立刻跟我回去。”顾裕抓狂地喊。
“小姐,你都看到了,请上车。”年轻司机耐心劝告。惹毛了顾裕,那可是对你以及对你的小男朋友都没有好处。
江雅人发现顾裕和他的司机後立刻收敛住自己崩溃的情绪,慌忙松开紧抱住顾琳的双臂,低声道“对不起。”
顾琳给出一个180度的明媚微笑,明了一切地回答“没关系。那……现在去吃火锅。”说完便牵起雅人的手要走。
“小姐……”站在二人不远处的司机肩膀上已经落满细碎的雪花,仍不放弃劝诫。
“星维,够了。让我来……”顾裕走上前来对年轻司机说。
在细雪中快速行走著的顾裕也著了黑色西装。这西装明显又比被唤作“星维”的司机身上穿的西装名贵了许多。那西装百分百地熨帖,完全
契合了它的主人那充满自信的身体语言。顾裕长了一张无暇的长方面孔,眼神英明果断,嘴角带著轻蔑的微笑。十几家传媒集团,几十家报
纸和杂志,我都搞得定,一个正处於青春期,少女怀春,荷尔蒙漫溢的妹妹又岂在话下。
大冬天的为了一个男人,十三点兮兮地流浪街头,自以为很浪漫。顾琳你少在这边丢顾家的脸。
16
雅人松开被顾琳圈住的手,後退了几步拉开与她的距离。她不是记者,更不是萍水相逢便懂得他的路人。她是顾裕的妹妹。那个传媒巨头和
报业大亨的妹妹。
“他们在等你,再见……”雅人礼貌地告别,打算立即离开,刚离开saving grace那个引人注目的团体,立马又跟豪门攀上关系实在不是他
的意愿。
S城发行量最大的娱乐小报上每天都写顾家的财产可以多到去美国支持总统竞选,顾家的狗抹的香水是DIOR,出门坐房车。当然,这些
都是炒作。可是顾裕一个人就垄断了国内的多家综合日报和八卦小报,身边养了一大票资深记者,控制了娱乐圈的花开花落,这是个不可争
辩的事实。
每一天,各大证券交易所都有大帮股民在靠买进卖出顾家的股票维持生计。
“可是你还没跟我吃饭。”顾琳闪烁著眼睛,希冀地表示心意。她独自一个人从加拿大的学校逃学出来,跟随saving grace到
东京,只为见江雅人一面。雅人想起她这两天的跟随,大概真的只为邀他一起用餐。这女人明显不正常。
“吃饭……”顾裕走上前来,笔直高大的身形站在二人身边,皮笑肉不笑。“是啊,我来接你回去吃饭。”
“顾裕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会希望我回去跟你争家产?我要跟他走。”顾琳连头也不回,依旧凝视著雅人等待一个肯定的回答。他刚才抱
她了,代表她有希望。
她知道他有爱人,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弟弟,所以,他实际上没有爱人,他一定会接受她。
顾琳抹了抹脸上已经冷掉的泪,轻柔地对雅人说“我都懂。真的……”
雅人看著面前的顾家兄妹,不知如何回应。想立刻走开又觉得太失态。
下一秒,顾裕拉住顾琳的手,怪声怪气地揶揄道“小姐,除了hello kitty你还懂什麽?”
顾琳白了他一眼,甩著纤细的手腕想挣脱他的胡搅蛮缠,手里还端著的外卖咖啡朝後一把泼出,咖啡没有洒到顾裕身上,王星维及时站出来
替顾裕挡了下来。
王星维的西装沾上褐黄色液体,一滴滴开始下滑。这种情形他早已司空见惯,这麽多年跟在大老板身边替他处理那些风流韵事,王星维早已
驾轻就熟。大老板每个月都更换床伴,如果不会察言观色自己早就被炒鱿鱼遣走了。
帮大老板挡完咖啡後王星维又礼貌地走了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