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痕(生子)下+番外——吴清吴楚
吴清吴楚  发于:2011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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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钧挨了这一掌,整个人有如断线风筝般弹出滚落数圈才停下。顿时伏地吐血无法动弹,受到掌击的左侧锁骨已然折断。皆因尹鹏飞顾忌他可能身怀武功,使出了接近七分功力。休说现在的他,就算是一武功小有成就的人都扛不住。

“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尹鹏飞出了身冷汗,厉声责问。他相信有悔的出身和血统,对自己的判断观察识人之术亦毫无怀疑。故此给予他们十分信任准许他们进出皇宫。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精心乔装,易容术之巧妙超乎想象。实在难以相信他接近自己没有目的。

怀中的孩子仍在抽搐挣扎,但尹鹏飞已没有心思再亲昵地抱着他哄他为他输入真气。反而匆忙抽身离开由他在榻上痛苦翻滚。毕竟三岁的孩子经过训练也可以杀人,谁能保证他会不会是一柄无形的杀人利器?

“哈哈哈哈。躲得好躲得好!”

初钧勉强抬起头来,看见父子之间的天生血脉联系竟不敌尹鹏飞那一点疑心,不由昂首放声大笑。他眼眸半眯,捂住伤处勉强站起。摇摇晃晃地在众人目送下走回榻前,单手圈住自己正在受苦的骨肉。回眸笑说。

“陛下想必很好奇我究竟是何方神圣?潜入皇宫又有何目的?要我招供倒也不难,但要先请陛下派太医医治我的儿子。”

“你没有资格和朕讨价还价。”

“不过是一个无辜稚儿罢了,陛下难道就连这么一点慈悲心都没有?”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笑道。

“而且与其被严刑逼供,我还指望着这点情报能换点好处。陛下也即将为人父,就当是可怜施舍为将要降生的皇子积德积福吧。”

尹鹏飞沉吟片刻,默认应允。初钧感激地欠身道谢,用尚能动弹的右手轻轻抚摸孩子汗湿的额发。哄道。

“马上就好了,再撑一下,乖。”

“爹爹……”

有悔迷迷糊糊地张臂抱住父亲,小胸膛紧贴住初钧手臂。微弱的心跳透过相接处传递,像一把小锤,擂打在他心上。

这是……心跳?

初钧不敢相信,迅速地张开五指按住有悔胸口。几乎要惊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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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孩子,原本和他一样是活死人的小宝贝,居然突然恢复了心跳。

再一次确认自己感觉无误后,初钧的思绪一下子混乱起来。他不清楚为何自己在砍下头颅以后还能继续存活,所以同样不理解为什么小有悔会忽然有了心跳。他以为这个孩子会和他一样,一辈子都以奇异而扭曲的身份活下去。

来不及思索其中缘由,他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奉旨前来的太医。有悔病恹恹地躺在那里,眼泪汪汪地牵住他的手。已经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太医们先谨慎地下针封了几处穴位,低头讨论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在有悔头顶落针。看得出他们也对病情无十分把握,只总算止住了那要命的抽搐。孩子大口大口喘气,铁青的小脸重新泛起丝血色。初钧哄着他服下补气养神的药丸,见他很快就疲倦地沉沉入睡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是毒药吧?”

“应该不是。”

太医们亦都松了口气,能够医治好皇上身边的红人怎么讲都是一件功劳。

看皇上的脸色如此难看,就知道他有多看重这孩子了!

不明就里的医生们喜滋滋地奉命退场,留下阴沉着脸的尹鹏飞与初钧对持。门外窗外已经被影卫重重围起,就算初钧长了翅膀都难以逃脱。

“为一个失去武功的废人布下天罗地网,在下真是深感荣幸。”

过度紧张以后伴随而来的是虚弱。初钧坐在榻上和九五之尊对话,右手去端桌上的茶壶。用茶水浸湿棉帕,再蒙在脸颊下方处好让人皮面具变得更柔软。

“说起来,我倒杀了不少影卫。五个?还是六个?可惜了,他们那么轻敌。我原可以杀更多。”

他平静地说话,每一句都震动着在场人士的心。近五年来影卫损失得最惨重的战役要数雪夜围剿间谍一战,当时无人料到从大牢里逃脱出来的犯人居然藏有绝世暗器,将身边的影卫一网打尽。拜他所赐,这支最精锐的皇帝侍卫军至今没有恢复元气。只能靠数量来弥补质量,实在是一大憾事。

尹鹏飞的表情在瞬间扭曲起来。他心底最大的伤疤,最深的遗憾,一下子全被人不轻不重地挑破。偏偏那人笑得灿烂,从脸颊下方开始卷起的人皮面具下露出雪白肌肤,熟悉得令人害怕。

“想不起来吗?需要我提醒不?江南?锦州?骁?杏仁?”

初钧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撕扯因为太久没有处理而粘得过于紧实的面具。一时撕不开的就硬扯。扯破的伤口往外渗出紫黑色液体,有异于活人的鲜红,诡异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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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半步。因为他们都想起了一段已经被尘封的往事,一个强悍得令人惊恐的杀人恶魔。他们仍记得那时的狰狞面孔,凶狠仿似来自地狱,却沾满鲜血艳丽如花。

不对,他明明已经死了。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在同伴身上寻找确定和安慰。不仅他们,当年恶魔伏法时整个皇城的百姓都亲眼目睹。况且从围捕凌初钧到连夜送往法场正法,其中绝对不可能有造假的机会!

尹鹏飞攥紧拳头,脸庞隐约有丝痛苦闪过。亲手扔下令牌的人是他,亲眼看着他头颅落地鲜血四溅的人也是他。不不不,不可能。他花费了那么多精力精神将那人打入心底最深处的牢狱,绝对不准许有人假借他的名号乱他心思。

“撒这种一戳就穿的谎言可不是什么聪明点子。”

他厉声警告,落在初钧耳内却只感到加倍好笑。他耸耸肩,不得不将话说穿。

“陛下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面具已经撕下一半。冰冷的美丽眼眸,闪动着无言的讥讽。就像一块千年寒冰,一块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寒冰。原来那些刻意伪装出来的平和漠然已然散尽,只消看一眼,就足以令人浑身冰凉。

“有悔这两个字,不正正是陛下赐给我的最后一个礼物?哦,不对。陛下赐给我的最后一个礼物是一把快刀。我得谢谢那把快刀,减少了我不少痛楚。”

“你,你!”

尹鹏飞目瞪口呆,是前所没有的失态惊愕。而眼前人随手将精致的人皮面具抛落在地,启唇轻笑。

“如何?可认得我?”

“……鬼,鬼,鬼啊!”

“救命,救命!”

人群内早有胆小者失声尖叫昏厥晕倒,就连久经考研的影卫们也头皮阵阵发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凌初钧的容貌带给他们的不仅是震撼,更多的则是恐惧。如果不是从小接受的忠君教育,他们或许也已经像那些吓得四散逃走的太监宫女一般夺门而逃了。

“镇定些!朕是真龙天子,难道还怕他不成!!”

尹鹏飞最先恢复冷静,可额上也是冷汗连连。初钧垂眸微笑,手掌在自己那精致得无法用笔墨形容的俊俏面容上来回抚摸。

“有那么可怕嘛?”

顿了一下又说。

“我还以为你们会一拥而上,当场砍杀我这妖物。”

手掌自脸颊往下滑,停留在拉扯开的衣领之间。此前一直刻意以衣裳遮掩的暗红色印记彻底显露出来,淡淡一圈,围绕住他白皙纤细的项颈。那是尹鹏飞伤害他的证据,永生永世不会消亡。初钧定定地凝视了曾真心真意倾情深爱过的粗旷男子,略微昂起头来对他说。

“我的脖子在这里,再来砍一次吧?如何?反正我也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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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他赤裸裸的挑衅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尹鹏飞并没有答话,两道眉毛因为疑惑而纠结在一起。他不相信鬼神。与其相信世间会有死而复生的神话,不如验证一下眼前这个笑脸盈盈的男子身份是真还是假。

身影闪动,他在瞬间掠至初钧面前,单手扣住他的右手手腕。然后伸出两指搭在他脉搏之间,试图找寻出他所希祈的“真相”。

“想确认我是不是活人?”

手臂被抓住命门被控,初钧反而笑得越发张扬。撇了撇绯色薄唇,俊俏脸容流露出一丝不屑。

“难不成陛下怀疑当年的刽子手也会被我迷惑?手下留情不成?”

“朕从不怀疑当年在刑场上被朕下令砍杀的人并非正身。”

两人靠得极近,尹鹏飞甚至只需倾身便可轻松吻上那两片正弯起讥讽弧度的嘴唇。那柔软的嘴唇,他曾吻过千百遍并且希望能永远拥有的嘴唇。可惜,所谓的爱不过是欺骗。为换取他的信任所制造的假象。

指尖在纤细的手腕上一寸一寸地移动,尹鹏飞的表情亦终于严肃起来。末了干脆将整个人猛地揪住衣领提起,单手往胸口心窝探去。初钧咯咯地笑,看着他徒劳地找寻着不再存在的东西。低声说话。

“还是不相信嘛?需要我再给点其他提示不?”

他侧着头,一缕黑发调皮地垂在颈间,每一次眼波流转都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那艘游舫不?金绣乐坊的游舫。当时我邀了最当红的红袖姑娘弹奏琵琶作伴,是你主动登舟拜访。陛下,我可有说错?”

这些都是两人之间的陈年往事,就算是最最贴身的人,恐怕一时也难想起七八年前的事情。如今他随口就可以说出来,可见身份绝对不是冒充。

尹鹏飞轻吸口气。思索一个并非活着又不能算是死去的人,该如何处置。

再杀一次?他会不会再一次活过来?

如果就此放他离开,国仇家恨,要他如何甘心!

“陛下是否在想,该怎么处置我?”

初钧柳眉轻扬朱唇轻启。

“是不是犹在恨我?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永不超生才好?”

“…………”

尹鹏飞扭头闪避,不敢再与那曾深爱过的男子彼此视线相接。暗自怨恨自己懦弱无能,竟连再砍杀他一次的决心都无法定夺。正是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却忽然有一高高瘦瘦的太监快步进内。他没有循例跪下,只是略微躬身点头。道。

“启禀北国国主,我皇愿以停战缔约为条件,交换我朝三王爷的性命安全!”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谁都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老公公居然会是南国派来的间谍。看他的轻盈脚步,恐怕武功尚在剩余的影卫之上!

太可怕了!

南国到底指派了多少间谍潜伏在宫内?为何经过多次清洗以后,仍无法杜绝根源确保皇驾安全?

一时间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影卫们争先恐后地冲进内团团围住尹鹏飞。老太监阴笑一声,再道。

“国主不必过虑,我只是要确保三王爷安全。绝对不会在此动手。”

在北国皇宫内如鬼魅般神出鬼没的间谍暗桩,已经见识过的凌初钧自然不会对此感觉到任何惊奇。他名义上的兄长达成了历代徐姓帝王的梦想,顺利将江湖上的各路英雄各种角色收归己用。他们当中有擅长轻功的宵小之辈,也有善于用毒的旁门高手。而这两类人,恰恰是可以潜伏在敌方阵容里随时随地将打击力发挥到极致的类型。看看尹鹏飞惊讶过后的狂怒后怕表情,便知道北国天子对此是多么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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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倒是巧了,一个又一个,抢着和朕谈条件。”

别说是事涉“死而复生”的凌初钧。就算是平常小事,以尹鹏飞的天子之尊与威严,断不可能容忍自己被一次次地威胁要挟。他怒极反笑,声调转趋平稳。一手扣着初钧命门,将他从榻上硬扯下地。

“如果徐靖武有半点爱惜他,三年前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的弟弟被押上刑场?!”

“今非昔比!今非昔比!”

经历过失去的痛楚,经历过无能为力的折磨,现在的南国又已足够强大,所以徐靖武已经不会拿心爱之物与国事相比较平衡。深知自家主子仍被悔恨日夜折磨的老太监有十足把握自己这个决定是无比正确。只要将眼前活着的三王爷平安送抵皇帝身边,还有什么功劳能比它大?!

“我保证!陛下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只求保证三王爷的平安!”

“闭嘴。”

初钧拖着左手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半跪半坐在地板上,冷声喝止老太监的表态。

“我说过,我宁愿死。我宁愿死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王爷既然平安无事,又何必为当年那点小事耿耿于怀?”

他轻描淡写,将初钧的话意引开。让尹鹏飞产生错觉以为初钧是在恼怒兄长没有在三年前及时施救,却不知道内里隐藏着怎样的丑陋欲望。

“陛下已经后悔,王爷现又落于敌手。何不各退一步,各取所需?国主,我说的是不是道理?”

数年来两国连年交战,彼此都损伤不少。动则以十万计的军队布置在边境,不断发生摩擦战争。国力已不胜负荷。万一再遇上什么天灾人祸,困局将加倍困难。这也是尹鹏飞一直顾忌的最坏后果。

如果,可以缔结停战协议……

他垂下眼眸,盘算如何利用筹码获取最大利益。反正犯人凌初钧已经当着全城子民的面被公开诛杀,民怨民愤已被宣泄完毕。只要将知情者的嘴巴封好不走漏风声,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交出去换取和平共处也是个不错的回报。

“不要把我交给徐靖武。求,求求你。”

初钧冰雪聪明,哪里猜不到王者们那点小小心思?他看了眼昏昏沉沉中的孩子,头一次向尹鹏飞服软。收起冷漠的表情,难为地极不愿意地提出请求。如果孩子和他一道被送返南国,以徐靖武的缜密心思,不难从他们的亲密程度猜出些蛛丝马迹。但如若要与孩子分开,他又十万个舍不得。唯一可行之道,就是哀求尹鹏飞不要将他拿去换取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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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爷,陛下可是非常挂念你。”

老太监阴森森地笑着,躬身冲他行礼──难怪陛下多年来对他念念不忘每次提及都懊悔不已。如此国色天香的人物,就是担上个乱伦的罪名又如何?

“若是陛下知道……必定会非常伤心的。你可是陛下最疼爱的手足,是我南国栋梁。”

“不!不!”

曾险些被敬爱兄长强暴的记忆涌上心头,初钧浑身上下汗毛直竖。那充满情欲的深吻,贪婪而忘形的爱抚,每一样都是他心底的噩梦。

如果没有爱,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男子愿意轻易地心甘情愿地雌伏于另一同性身下张开身体接受欢爱?尤其是徐靖武那种强迫的爱,得不到就选择毁灭让别人也得不到,简直畸形到极点。初钧看了眼步步逼近的老人,再扭头看了看至今沉吟不语的尹鹏飞。被夹在两难局面的他已经失去了话语权,像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给徐靖武。”

他反复哀求,鼻尖因为焦急而渗出点点汗水。烛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咬破的嘴角更显得他楚楚可怜。可这些都无法阻止尹鹏飞做出决定,决定用他来交换北国暂时免受骚扰恢复国力和正常生产。

“联系你的主子,尽快给我答复。”

“是!”

“记住,朕没有太多耐性。十五天之内不见答复,就等着为他再收一次尸。”

“是,是,是!”

老太监喜形于色。发出一声轻啸,快速地消失在众人眼前。剩下初钧瞪大双眼,情绪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等着为他再收一次尸……

等着为他再收一次尸!

天可怜见!当日他的尸首是被随意抛在乱葬岗上被野狗撕扯,头颅悬挂在城墙供人唾骂。莫说收尸,就连一块裹尸的薄席都没有!如果不是混混沌沌地重生再生,他的躯体恐怕早已成为野狗口中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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