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痕(生子)下+番外——吴清吴楚
吴清吴楚  发于:2011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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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史必定会留下很有趣的记录,你说对不对?”

假装又一次失足滑倒,匕首堪堪擦破初钧衣裳,割出道触目惊心的大口子。如果此击正中身体,恐怕他会当场毙命。这样做十分危险,他并非昔日武功高强的凌初钧,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随时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但如若无法尽量引诱他靠近伺机给予反击,以那片瓷器的长度,恐怕根本伤害不到老者。

激怒他。必须激怒他。

凌初钧脑海里飞快地寻找最有效的词句,挑拨老太监心中最脆弱的神经。徐靖武意图乱伦违背人常,本身已是一位帝王的最大污点。这恰恰是老太监最无法接受最敏感的部分。他每说一句,他便暴怒一分。匕首毫无章法地呼呼乱舞,只求能迅速杀死眼前正满嘴胡言乱语的贱人。替君主抹去最肮脏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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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这样。

眼见老者怒火高涨失去理智,初钧边装出慌乱无助的模样闪避匕锋边暗暗计算出手的时机。他必须保证一击便能使对方丧失战斗力。不能早,不能晚。早则怕一击不中,晚恐伤人自伤。

就地一滚,锋利的匕首刺中坚硬石板。力度之大,两者相击甚至溅出些许火花。一路追杀的老太监喘着粗气,双眼血红地紧盯被“逼”到墙角的目标。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志在必得的冷笑。

“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低吼一声,高举手中匕首往前扑去。却将咽喉和胸口等要害完全暴露在初钧眼前。他没有过多犹豫,迎着直扑过来的匕首向前。一直紧捏掌中的锋利瓷片冲老太监喉间笔直割去。短短一截碎瓷,此际俨然是柄同样锋利的利刀。只等深深扎入敌人身体,夺其性命。

“什么?!”

坐以待毙的猎物突然弹起,老者本能地察觉情况有变。身体往旁侧一扭,瓷片擦着他的颈项划出老长一道伤口。鲜血渗出,剧烈的疼痛告诉他他已经被看似毫无反击之力的凌初钧击伤。原本暴怒的情绪瞬间冷静下来,迅速往后退了数步,免得再受攻击。

“居然藏了瓷片…是我太轻敌了。”

老者伸手在伤处摸了摸,满掌鲜血,刺目异常。初钧微微咬唇──一击不中,对方已有防备。想再下手已是极难。

“砰!”

“唰!”

白羽箭穿空而过的呼啸声几乎与窗户被打破的声响同时响起。箭头准确无误地扎入老者脖子,从侧面贯穿他的身体。鲜血先是从伤口往外渗,很快就如涌泉般喷射而出。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迅速得令人目瞪口呆。初钧目送着老太监瞪着双眼不甘心地倒在地面,手脚不断剧烈抽搐。他得救了,就在将要绝望的时候。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被牢牢拥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中。气力之大,似乎要将他揉碎融入骨肉当中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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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鹏飞屏住呼吸,一直等确定初钧毫发无伤后才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心窝噗通噗通地猛烈跳动,似乎要从咽喉里往外蹦出来。当知道初钧陷入险境以后,他的头脑只剩一片空白。因为他是那么害怕,害怕就这样再度失去他,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

“幸好…我,老天保佑。”

他急促地呼吸,语无伦次。手指的关节握得发白,紧紧地攥住初钧肩膀。凌初钧微微抬头看着他,注意力却很快被另一个人尽数牵走──他那小小的孩子浑身伤口,正含着泪水从门外直奔过来。笔直扑入他怀中,连声大喊爹爹。

“有悔?你不是在内殿吗?怎么…怎么到了门外去?”

“多得我们的孩子聪明机警,从内殿窗台翻出去寻救兵。”

尹鹏飞连忙向爱人解释,话语中满是骄傲得意。他和初钧的儿子,生来便注定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勇敢的小孩。没有之一。

“如果没有有悔及时示警,我…我只怕悔恨终生。”

遍寻不获的内奸,居然潜伏在母亲身边二十余年。可以随意出入御书房与后宫,不着痕迹地打探各路消息。尹鹏飞每每回想便后怕不已。若非他自己暴露,恐怕这枚暗桩仍会钉在北国最要害的地方,继续危害国家根基。

“好孩子,疼不疼?”

太后寝殿内的窗台足有成年人胸口那般高,用的是最好的极品金丝楠,窗沿窗棂皆以紫铜包边雕花。一个平常宫女尚且只能勉强开启,很难想象这么个小孩子居然硬是顶开条缝隙然后踩着凳子翻滚逃出求助。单看有悔脑门上手臂上的处处擦伤,便知他为此吃了多少苦头。

初钧既怜惜又心疼,一时连话都说不出,只懂得将心肝宝贝紧抱入怀。小孩子昂着头,努力忍住因为痛楚而几乎要淌下来的泪水。微笑道。

“爹爹不要怕,有我呢。”

说完又转头去看旁边的尹鹏飞,眼眸内闪过一丝崇拜。男孩子天生敬仰强者,尹鹏飞能够在瞬息之间开弓射箭穿过障碍击中目标,此等武艺绝对是强中之强万中无一。自然吸引了小有悔的注意力。

尹鹏飞与爱子仰慕的目光相接,难掩心中欣喜。见初钧并无抗拒,忙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将有悔亦纳入自己臂弯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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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爱子,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在一起。尹鹏飞满足地低垂眼帘瞥了正被士兵围起实施抓捕的老太监,竟有点感谢他的及时出现,给了他大展身手挽回形象的机会。而有悔趴在生父强壮有力的臂弯内,好奇地伸手研究那健硕臂肌,嘴巴嘟得似朵花儿。末了扭头对父亲说。

“我也要变强。”

“嗯?”

“我要守着爹爹。”

孩子童真的话语听起来份外让人感动,一字一顿地说。

“那样爹爹就不用怕坏蛋了。”

“你受伤了!”

尹鹏飞原本满脸堆笑看着爱子拍胸立誓,目光一转见到初钧掌上被瓷片扎出来的伤口,笑容顿时僵住。初钧自抬掌看了看,反而不以为然。说。

“小事而已,弄点绷带包扎便可。”

他刚从被救的解脱情绪中反应过来,连忙不着痕迹地站起身离开尹鹏飞的怀抱。有悔是片刻都不能离开他的,当即也跟上去牵住父亲宽大衣袖一角。前一刻还气氛温馨的场面立刻转冷,说不出的尴尬。

尹鹏飞失落地收回双臂,侍卫长上前请示该如何处置罪犯──跟随队伍一起进内的太医已为老者急救,以金针止住流血,留一口气供皇帝盘问。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太监,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够混到如此重要的位置?是否还有其他人暗中协助令他在宫内平步青云随意收集情报信息?如果这个答案是确定的话,那么他的证言将会引来一场宫廷内部的腥风血雨。

“不惜代价,要活口。”

回想起在大漠时因为要掩护他,徐靖武一派的间谍居然不惜自相残杀。可见此人地位十分重要,或许能够掏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尤其是他一直想弄清楚的情报传递问题,究竟是怎样从深宫往南国快速地转移情报?这些都是对国家非常重要的资讯。

“是。”

太医领旨,专心致志地抢救倒在地上的老人。其实羽箭造成的伤口并不大,只是恰好射中要害,才显得伤势沉重。既然已经止住血,后续的治疗便简单得多。两个侍卫将神智逐渐清醒的他扶起架住,拖着他转身往门外走。

“啊啊啊!!!”

突然听闻一声暴喝,两个侍卫齐齐摔倒!双目通红的老太监从怀中骤然取出另一把极其细小的匕首,不顾伤口再度崩裂疯狂涌血,发狂地朝凌初钧父子奔去。如蛇舌扭缠而成的匕首只得发钗大小,匕首闪着诡异蓝光,染有见血封喉的致命剧毒。这是他最后一记杀招。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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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向来肃穆的太后寝宫此际仍然灯火通明。孩儿手腕大小的大蜡烛照亮了房间内每一处角落,侍女和太监来来回回张罗着杂务,动作井然有序。所有重臣近臣都奉召秘密进宫,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消息。但他们却不知道遇险者并非太后而是一国之君,现正徘徊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在他身边围绕着十数个御医,人人面色如土。因为他们并没有十足把握可以拯救尹鹏飞的性命,尽管他自小就有计划地服食微量毒物,一般的毒杀已对他威胁甚小。

初钧抱着昏昏欲睡的孩子,表情有些许木然。他想不明白,尹鹏飞为什么要扑过来?用身体为他挡下那致命一击?真是愚蠢,难道他不记得他根本是一具活尸体?又或许是觉得用这样的招数可以化解他心中的怨恨?以命抵命?

笨蛋!

默默攥紧拳头,他轻轻垂下眼眸。手上的伤口早已被处理过,有悔身上的擦伤也得到了最好的治疗。苏醒过来的尹太后什么都没说,只叮嘱要好好照顾他们二人。新衣美食一一送上,他却根本没有胃口。静坐在房外的太师椅内,眼睁睁地看着奴仆不断更换冷掉的桂花莲子羹。

距众太医会诊,已超过两个时辰。

初钧茫然地看着隔开彼此视线的大半幅珍珠帘幕,隐约可见穿着绯红官服的太医们聚集在床前忙碌。尹太后满脸愁容在旁观看。偶尔与他视线相接,眼眶内立刻涌上泪水。看她的模样,几度欲言又止,似乎心事重重。但终究没有拉得下面子身段过来与他攀谈,仍由他独自坐在外间,傻愣愣地发呆。

“禀太后,那个间谍…刚刚不治身亡。”

宫门被推开,一个侍从快步走入。面色神色非常凝重。就在隔壁偏殿,另一拨太医正试图抢救中了同样毒液的间谍刺客。可哪怕他们使尽全部办法,都没有能够留下这条可恨的性命。眼白白地看着或许是唯一能够拯救他们的王的人魂归天国。

老者的尸体嘴角扭曲,流露出一抹说不清的得意。他没有成功如愿以偿,可他至少拉扯着尹鹏飞的脚踝大家一起共赴黄泉。他对自己拥有的毒液有十万分信心,尹鹏飞不可能有生机,完全不可能。

“……拖出去!暴尸喂狗!”

尹太后满腔怒火皆喷发而出,怒声指示随从处理后事。女性尖锐的嗓音惊醒了本来就睡得不踏实的小有悔。混混沌沌的宝宝本能地往父亲怀里钻,喃声说。

“爹爹,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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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钧低头亲了亲孩子脸颊,轻拍后背试图哄他入睡。这段日子变数不断,小孩子的情绪又特别敏感,分外喜欢缠着他不放。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勇气,攀高翻窗逃出寻找救兵。

尹太后听到有悔奶声奶气的声音,本能地扭过头来窥视。看着那个玉人儿般的可爱孩子,搂住凌初钧颈项扭动身体撒娇。俊秀的五官粗看之下似乎都继承自天生丽质的父亲,但内里某些细节气质还有不经意做出的小动作,却活脱脱是另一个小号的尹鹏飞。尤其是两只湛蓝眼眸,微弯眼眶内永远含着笑。像极了她身份尊贵的大儿子。

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呢?

她握紧拳头,视线转而投向床榻上生命垂危的长子。强壮有力的王者此刻连意识都未恢复清明,眉头紧紧皱起,嘴唇开始泛紫。身上被褥被渗出来的冷汗打湿了一层又一层,不时有血沫从嘴角喷出──有谁能够想得到造成这一切的伤口不过只得针眼大小?毒液直接入血,连阻挡的方法都没有。

太医们仍在忙碌,希望能配出解毒的药剂。但世间毒物万千,每一种的解毒方法都不一样。更休论那些由多种毒物混合而成的独门毒药。稍有不慎,无法解毒不说,或者会令皇帝病情雪上加霜。万一弄巧成拙,这个罪名,谁都担当不起。

越是害怕,施针置药越是闪缩。人人额上冷汗连连,你看我我看你愁眉不展。正是讨论犹豫的时候,恰见皇帝陛下张唇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红中泛黑,可见毒物毒性之强。

尹太后大惊失色,扑过去搂住儿子,却连一句惊呼都说不出口。手指颤巍巍地伸过去试探脉门,待确认他仍然活着眼泪才刷地一下疯狂涌出。她已经因为毒药而失去小儿子,尹鹏飞是她仅存的骨肉,她不能容许他有任何闪失。

“皇儿啊,睁开眼睛,看看母后吧!”

悲伤的情绪一旦被触动,强势如尹太后亦忍不住嚎啕大哭。手中的锦帕扭成团麻花,恰如试图置身事外却不能不牵挂着尹鹏飞病情的初钧此刻复杂心情。

“你不能抛下母后啊…你这个不孝儿…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母后如何度过残生…”

“太后保重!”

“太后保重!”

眼看太后哭得快要晕倒,奴才侍从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不断的磕头声恍如一声声催促,呼唤着初钧挪动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内室。纤细白皙的手挽起珠帘,也暂时止住了尹太后悲痛欲绝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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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钧的举动落在尹太后眼里,无疑是天大福音。她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快步走上前来挽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到榻前,忍住泪意对中毒垂危的儿子说。

“皇儿,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来了。”

“…………”

“是初钧啊,你一直挂念又不能挂念的人。”

太后牵起初钧手掌,试图让两人十指相握。初钧却微微皱了皱眉,冷冷反手抽回。

“他最在乎你。”

贵妇人声泪俱下,泪水洗去脂粉,流露出遮挡不住的衰老痕迹。她就如一个即将溺死者,死命抓住任何可能救命的东西。哪怕这只是一根稻草也好,至少,还存在一丝希望。

“哀家求求你,求求你和他说说话。叫他不要走,熬过去。”

外力已经无能为力,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是伤者的意志力。要令他渴望活下去,不愿意离开俗世和烦恼。除开凌初钧,尹太后根本想不到还有其他人选。她扯住他的衣袖,几乎要跪下去哀求。双手发疯般试图抱走有悔,指着仍不时咳血的尹鹏飞道。

“皇儿,你还没认回儿子。他还没曾喊你一声父皇。你怎么舍得走?!”

“娘娘请自重!”

她的这一句哭喊惊醒了陷入思绪中的初钧,当即不假思索,正色告诫。

“他是我的孩子,一个人的孩子。不是什么天家子脉。”

“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安排族中女子,用药灌醉皇儿主动献媚……”

顾不得周围尚有太医宫女内侍,尹太后把心一横,将当年尹鹏飞纳妃旧事真相和盘托出。是她担心自身的血脉会因为不容之恋会因为儿子对另一个男子的痴迷而断裂,而故意设下的局。多少女人都无所谓,哪怕只是春风一度也无所谓。只要能生下皇子,继承大统继承王位。即使会伤害到尹鹏飞的感情,她亦在所不惜。

“如果哀家膝下有其他孩子也还罢了,偏偏…偏偏……只有他才能达成。哀家一时糊涂,才促成了这桩错事、初钧,我知道你心中委屈知道我大北王朝欠你的债犯下的错无法弥补。但请你站在我的立场为我想一下,我别无选择啊。”

对于她的哭诉致歉,凌初钧的表现可谓冷淡至极。他就那样站着,连一个正眼都啬于施予。在他身上背负着三条性命,三桩冤案。如果轻飘飘一句亏欠便能了事,那么骁和杏仁二人的死岂非成了一场笑话?

“太后娘娘,我只想问一件事情。”

他轻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尹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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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我只想问一件事情。”

他轻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尹鹏飞。毒液毒性似乎逐渐失去控制,一点一点加重病人的症状。使得尹鹏飞脸上原本的苍白已转化成一种奇异的蜡黄颜色,眼帘下的眼球不停抖动。

“追捕我之时,你是否发过谕旨?”

尹太后愣了下,很快就点头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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