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痕(生子)下+番外——吴清吴楚
吴清吴楚  发于:2011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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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的秋风犹在吹,残酷地吹散了方才瞬间迸发出的美好幻想。尹鹏飞转身曲起二指想轻轻敲门,但指节凝在半空,最后无力地垂下──他必须回宫,立刻回宫安抚为他受尽折磨的女子。这是他不得不担当起来的责任,也恰恰是他再一次违背两人誓言的事实。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尹鹏飞紧紧记住这句来自父亲的教诲,却想不到自己恰恰犯下了如此无法弥补的错误。如果在最开始的时候能多给一点信任,哪怕可以心平气和地倾听他完整地诉说一次,他们之间又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陛下请小心。”

在飞奔的马匹背上走神是件极危险的事情。跟随在旁的侍卫顾不得失态,低声提醒思绪凌乱的君主注意控制座骑。尹鹏飞朝他点头示意,随即夹紧马腹扬鞭加速。可就在他们抵达宫门之前,他接到了来自宫中的哀报。为他生下女儿的妃嫔回天乏术,已经玉碎烟消。与之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件宫闱最为忌讳的丑闻,妃嫔中官阶最高的贵妃试图谋害龙裔,罪证确凿,无可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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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月的女婴裹在明黄色被褥中,小脸通红,皱巴巴看不出模样。尹太后在旁边逗着她,脸上洋溢了初当祖母的愉悦。尽管这是一个女婴,只是个没有继承权的公主,但却证明了尹鹏飞有生育的能力。只要再加以时日,膝下必定可以出现足以延续继承血统的皇子。

“真是个顽强的小东西。”

孩子微微张了张嘴,发出抗议性的响亮哭声。就在她出生后不久,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亲人便撒手人寰。可怜的女人到死都不知道身边的侍女已被买通,两相配合着将她暗中推下了阁楼。她太高调,太得意,忘记了后宫永远危机四伏。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绝对忠心的奴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能拯救她性命的太医最终为她保住了腹中的胎儿,那是她家族送她进宫最大的目的。

尹鹏飞小心地从母亲怀里接过刚出生的女儿。蓝色的眼睛,是她血统的证明。小小的身体,似乎他一不小心就会捏碎。

“好好看看她。”

尹太后怜惜地凝视着孙女,不无怨恨地咬牙。

“哀家绝对不会轻饶那贱人!害哀家的孙女一出生就没了母亲!”

“……都查清楚了吗?”

“查?哪用查!那两个被人利用的蠢货一跪下就全招了。用来买通她们的金银首饰也尽数起了出来。有一根凤钗还刻有那贱人的宫号。一目了然毫无疑问。”

尹太后总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一出手便迅速平定了这场可能翻动整个后宫的风暴。尹鹏飞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母亲,事情实情果真如此?”

“怎么了?哪里不妥?”

“……她是你族人,现下更是后宫第二实权人物……”

“皇儿,这你就不懂了!母凭子贵,这是恒久不变的道理!她肚皮不争气,自然想从中作手脚搞一出一尸两命的把戏!好保住她的位置!”

尹太后越说越气,声调也渐渐高起来。

“亏哀家还以为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原来倒是披着羊皮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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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时候在圆月山庄被尹鹏飞痛斥一番的老太监端着手垂着背,小心翼翼地侍候面色不善的女主人。毕竟是在后宫摸爬打滚多年的老角色,回来以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心里都有分寸。见尹太后愁眉深皱,心下一动,抓紧机会进言。

“陛下痛失贵人娘娘,心情难免悲伤。”

“唉,这孩子…真让哀家操碎了心。”

当年尹鹏飞宠爱凌初钧甚至为他拒立后宫拒留后代,可谓令尹太后伤透了脑筋。最后不得不想出个酒醉的主意,从族中找了个精灵聪明的女孩子趁机爬上龙床献媚。却想不到今日她竟然痛下毒手,试图残害龙裔以保存地位。着实让身为同族的尹太后脸面尽失。

“陛下尚年轻,精力旺盛。宫里早晚能迎来小太子。”

老太监笑得脸上堆起了花,躬身说。

“太后您且放宽心,陛下最最忠孝,待太后向来敬重。”

“忠孝?”

尹太后苦笑摇头。

“自从他将那祸国殃民的狐媚子带回后宫养着以后,哀家和皇儿的心便没有再真正连在一起。你看看他,看看他有多少时间留在后宫?一年里翻多少次牌子?!多少妃嫔来哀家处哭诉说皇恩浅薄?”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那狐媚子虽已伏法,但仍然勾走了皇儿的魂魄……哀家真真害怕,要是哪天他又遇到一个绝色男子……”

尹太后想象着,连声音都颤抖了。没有继承人就意味着尹鹏飞的王朝根基不稳,属于他的一脉血统随时都可能断灭。老太监听出了她的担忧,掂量掂量时机,扑通一声倒头就拜。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怎么了?发什么疯呢?快起来!”

尹太后连忙劝住不断磕头的老仆人,可他却不肯起身。浑身哆嗦着连连磕头,直把脑门磕出血来。

“奴才,奴才在圆月山庄见了桩不得了的事情,但陛下不许老奴多嘴…否则老奴人头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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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去的肉,尹太后略一沉吟,心内已经将老太监欲说不说的话猜了大半。

了不得?除开那桩事还有什么了不得?

尹太后几乎喘不过气来,抖声问。

“是不是…又藏了狐媚子?男的狐媚子?”

“太后恕罪,老奴不敢答。”

“这是哀家的旨意!你只说无妨!”

“是,是。”

老太监狡猾地伏在地,避开正面回答却又将箭头牢牢对准由王太医无意供出美若天仙的男子。他相信那是尹鹏飞长时间逗留在圆月山庄的根源,恰好也是他在太后面前立功的大好机会。即使日后皇帝追究,有太后撑腰,他仍可高枕无忧。

尹太后每听一句脸色便阴沉一分,到了最后恨不得将银牙咬碎。五指捏住桌角,青筋尽显。

专爱男宠,这可是断送江山的行径!绝不可纵容他继续堕落下去,再纵出一个祸国殃民的凌初钧!

她整理整理混乱的思绪,反而冷静下来。抬手叫那老太监起来,说。

“奉哀家懿旨,传令御林军副营,就说圆月山庄包藏要犯。务必要将那个迷惑君主的男子给哀家揪出来!”

“这……若是让陛下知道……他……”

“天塌下来由哀家顶着,速速去办,不得耽误。”

尹太后冷笑连连,厉声喝止老太监的担忧。她不相信尹鹏飞会为了区区一个男宠就和她翻脸。她是他的母亲,生来就拥有管教孩子的权力。哪怕他贵为天子,这条法则仍然有效。

有了太后坚定的旨意,一切行动便变得迅速起来。军队气势汹汹地离开皇宫,赶赴位于城郊的圆月山庄别院。尽管他们都知道现在别院内居住的尹无双乃前朝太子遗腹子身份尊贵,但包藏要犯是足以抄家的大罪。只要将犯人交出来,大家便相安无事。

“都给我围起来,务必封锁全部出入口。没有我们的令牌者不得肆意靠近,快快快。”

同样难得挣到次露脸机会的副手同样兴奋,指挥下属把整座山庄围得滴水不漏。铁盾矛枪齐齐指向大门,吓坏了负责看门的小厮。老管事出面与长官谈过,带着命令折回来寻尹无双。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荒诞借口惹得冷面男子极为不悦,拂袖说。

“告诉他们这里没有逃犯,让他们滚。”

“不成啊,那些都是御林军,想必是奉了宫中意思才前来围攻。”

管事见多识广,深知此事大有乾坤。

“陛下连日来一直逗留在庄内,他才刚离开宫内就派人滋扰,恐怕是太后亲自下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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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

尹无双性格孤僻,只知尊师不知敬畏天子,不由拂袖冷笑。

“一个外姓女子,倒洒起泼来了。告诉他们,有本事自己闯庄找人,否则别污了我庄前门地!”

他是大弟子,又是皇族,山庄上下皆以他命令做准。既然他发了话,当下召集习武弟子奴仆,赶往前后侧门与士兵真刀实枪地对持起来。为首的尹无双蓝眸白衣,独自一人挡在正门门前。手上一把软剑寒光四射,望之生畏。

“我圆月山庄效忠朝廷,忠心耿耿日月可昭。怎容你这等小人含血喷人颠倒黑白?!”

软剑缓缓耍了个剑花,尹无双摆出独门剑法首式,示意领头副营出列对阵。

“要战要退,悉随尊便。只是日后在黄泉地府,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这番说话威胁力可谓十足。况且圆月山庄名声四扬,尹无双的武功之高之强众人心中多少也有底。可他们奉的是懿旨,是太后娘娘亲自布下的任务。如果连尝试都不曾尝试,他日叫他们如何副众?如何立威?

牙关一咬,尚不知自己将闯下大祸的男人号令手下发起围攻。弓箭手首先出列,在盾牌手保护下轮流向庄内发射绑有燃烧物的长箭。箭矢轻易突破庄外防线,刷刷地落在院落内。正值秋高气爽天气干燥,这一轮攻击迅速见效。别院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当中,惊得侍女尖叫连连四出走避。

尹无双双目一瞪,拔身抽剑,笔直冲盾牌阵奔来。可怜那些盾牌手手忙脚乱,本欲用盾牌将他团团围起以损伤最低的方式制止他的行动。谁料尹无双临到之前整个人腾空跃起,以盾牌借力,跃过前排的阻碍,剑锋直接刺向只能实施远程攻击的弓箭手。

“今天怎么特别吵杂?”

傅轻阳放下手中的药茶,视线透过竹帘投向远方。因为害怕自己的模样被外人看到,以男子身体孕育新生命的他一直远离前院隐居在僻静小角落内。初钧每日都抽时间来陪他谈心,天真稚嫩的小有悔亦对他紧张的情绪有所舒缓──谁都希望拥有这么可爱健康的孩子,流着他们两人的血脉,延续他们共同的生命。每次想到这一点,傅轻阳心中的恐惧便减轻数分,期待相应增加一点。

初钧侧耳听了听声响,他武功尽失,耳力远不如傅轻阳。一时也察觉不到哪里不对,于是低声笑着宽慰略微皱起眉头的孕夫。道。

“可能是那人回来了,摆些架势,难免吵杂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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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直呼尹鹏飞姓名,只用代语代替。可见内心仍存怨怼。傅轻阳呆呆地看着他看似平静的侧脸,许久后方叹息出声。

“我是陛下座下子民,本该为他说几句好话;但…实在是想不到什么理由替陛下开脱。”

爱之深,恨之切。尹鹏飞当初有多么震怒,凌初钧此际心中便有多少怨恨。为杏仁,为骁,为孩子,为自己。连半点机会都不曾给予,早早就把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复生。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天意弄人。”

初钧慢慢开口,说道。

“或许我在那个冬日带着冤屈死去,喝下一碗孟婆汤忘尽前缘,反而会更轻松。不需要再见到他,也不需要见到兄长。自由自在,哪怕是投胎变成一只猪一只狗,也总是好的。”

“你舍不得的。”

傅轻阳眉间含笑,手掌抚弄自己高耸的肚子,视线投向在旁边独自玩耍的有悔。

“从前我不懂得,现在总算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宝贝,还怎么舍得赴死?只希望能守在他身边,看他长大。他日娶妻生子,延续血脉。”

初钧看了眼正在摆弄一根湘妃管的爱子,唇边不由也浮起淡淡笑容。于是弯腰展开双手示意他走过来,将柔软的小身子圈在怀里教他如何吹奏弄出乐音。刚刚说笑了一阵,忽闻门外廊下传来急促脚步。来者呼吸慌乱步履匆忙,顾不得礼数撞开紧闭房门,满头大汗高声禀报。

“不好了不好了,宫中突然派了御林军前来讨要什么要犯。大公子正在与他们周旋,可恐怕撑不了那么久。两位公子速随老奴到地下室暂避为上。”

“什么!”

两人齐齐自座位站起,对看一眼,初钧已有定夺。

“他们的目标是我。待我现身,来者自然便退!”

“不行!”

傅轻阳虽然担心师兄安危,但更不容许初钧暴露行踪。连忙挺着大肚子紧紧抓住他衣袖,道。

“既然是宫里来的人,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只怕是个圈套,目的…目的……”

他脑中一片混乱。总觉得此事不妥,却又说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只好死死扯住初钧不让他离开,边一叠声地吩咐管事抱起有悔暂避。可怜有悔哪里肯走?当即放声大哭。小手小脚缠住父亲腰肢,粘住不肯放松。

“有悔宝宝乖,外面有坏人,你先与伯伯躲一躲。爹爹马上就来,好不好?”

傅轻阳身体沉重,笨手笨脚地试图劝服有悔先行离开。奈何孩子早前遭尹鹏飞一吓,已经不愿意在和父亲分离。一个拉一个劝一个哭一个怒,场面乱七八糟完全失控。

“你不能出去,你这出去,我们怎么向陛下交待?!”

厢门大开,远远已能看见火光黑烟。好端端的山庄被人焚烧,傅轻阳难忍心头剧痛。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凌初钧离开这个别院。

“只有我才能平息这场灾难,轻阳,你且放手。”

“我不放,我死也不放……”

傅轻阳的声音越来越低,额上冒出滴滴冷汗,下唇已被咬得泛起白色。或许是受到惊吓的缘故,从管事入内禀报时起他便感觉到腹中绞痛不断。一阵强于一阵,连运功抵挡都没有作用。就像一把利刃在五脏六腑内搅动,每一下都痛彻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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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难道这就是书上所说的阵痛?

傅轻阳强忍着突然袭来的激烈疼痛,抓住暂停的一刻大口大口吸气。高耸的肚腹阵阵抽动,情景有点吓人。

初钧反手抱住他,帮助他慢慢坐下来平复凌乱气息。外面的火势似乎有越烧越旺的趋势,再耽误下去,难免会波及到此处。可眼下傅轻阳却无法自行离开。只能号召人手守护这里,务必要让孩子平安降生。

“快去叫人来帮忙,快!”

管事一时间也有点不知所措,等听到初钧喝令,才从惊讶中恢复一溜烟跑去找早已准备好的稳婆。初钧从后一手扶着人一手挽袖替他拭擦冷汗,安慰道。

“没事的,你放宽心,想着自己和孩子就好。”

“嗯。”

傅轻阳脸色苍白,微微点点头,下一刻又痛苦地呻吟起来。这种来自身体内部的痛楚远非刀伤剑伤能够相比,仿佛要将他的人撕成两半,让他无法抑制地喊叫。他五指紧握成拳,随着每一次痛楚来临而用力。连手心被指甲掐出血来亦不自觉,痛苦的表情吓哭了小有悔。

“傅叔叔?傅叔叔?”

他蹲在旁边,依偎着父亲怯生生地看傅轻阳辗转挣扎。青色衣衫已被汗水浸得湿透,显出他消瘦了许多的单薄身躯。幸好管事很快折返,有细心的年长侍女迅速抱着他走到廊外暂避。远远地看着凌初钧忙而不乱地指挥众人布置产房,边不失时机地安慰不安的傅轻阳。

“啊啊!”

仍在父亲腹中的双胞胎每一个动作,都令他们的父亲痛不欲生。傅轻阳侧着头急促喘气,双腿颤抖得无法自主立起。他抬起眼睛,渴求地扫过房内所有脸孔。希望那个梦牵魂挂的人此刻能守在他身边,给他一丝勇气和支持。可事实却叫他失望了,因为尹无双此际正在山庄外以一敌百。白衣翩翩血花四溅,唬得那个倒了八辈子大霉才领下这桩注定吃力不讨好任务的副营长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眨一下,颈上的脑袋就不知不觉地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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