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痕(生子)下+番外——吴清吴楚
吴清吴楚  发于:2011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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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越温柔,压抑在他心头的怒意就越沉重。因为他深知已经得悉真相的他不会放手,一如徐靖武那般绝对不会放手。哪怕要用强制手段也在所不惜。

“我累了,我真的没有心力与你继续纠缠,我……”

话只说到一半,剩余的全被堵在喉咙当中。尹鹏飞皱着眉头,单手牢牢禁锢住初钧的细腰,以不容拒绝的气势将初钧压在梨花椅中低头亲吻。微张的嘴唇仍然如记忆般柔软,可尝在嘴内的却满是苦涩。悔意不舍内疚,此际全部挤压在胸口。沉甸甸的,压得心直发疼。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落天子脸颊,力度十足。被强行索吻的人眉眼冷酷,边微微喘气边抬手拭擦自己的嘴唇。表情轻蔑。

“我的陛下,难道你觉得这种回应适合回答我的问题?”

“…………”

这一记耳光很用力,尹鹏飞感觉到自己嘴角在渗血。但面对痛楚的他反而露出欢快笑容,认认真真地说。

“我不会放你走。哪怕是用强迫的手段,我也要留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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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人,相同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般浇在初钧身上。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尹鹏飞处看到徐靖武的影子,宁可伤害到他也不容许他反抗,获得自由。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气得直发抖,混乱的思绪反而冷静下来。初钧退回到孩子榻前,警惕地护住心肝宝贝。生怕尹鹏飞再拿他做威胁工具。

被扇了一掌的人看见他这副母鸡护小鸡的模样不由皱眉。他刚才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话刚出口就已经后悔。对,他有什么资格强行留住他?况且以他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越坚持事情只会越糟糕。

“你不愿见我,我马上离开。”

不能用强迫的手段,便只能靠死皮赖脸缠住他不放。拿出他从前追求他的劲头和手段,再一次重新演练。想通了的尹鹏飞微笑着快步步出房间,顺手替爱人儿子掩好木门。拢紧衣服挑了处背风的地方,随意在房外走廊躺下休息。

既然你不喜欢被囚禁的感觉,那么就来让我自己做门卫。

尹鹏飞主意一定,头一个被吓到泪流满面的是山庄的老总管。颤巍巍地跪在外面磕了半天头请陛下起驾回宫,最后默默地为帝王准备一套齐全的生活办公用品。书案有,文房四宝有,简单被铺有,宫里叫来的太监也有。除开走廊这个地方实在上不得台面,此处俨然成为了新书房。

圆月山庄的佣人自此成了天下间最可怜又最幸运的一群人。谁可以每天在皇宫之外看到皇帝?谁又可以看到皇帝随便卷起被子睡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如若不是受过严肃的训练训话,他们简直想在城门前尖叫高呼不可置信。偏偏保守秘密的滋味不好受,而可怜的他们除此之外还必须将另一个秘密压入心底──圆月山庄来了个大美人,比出名美貌的尹无双还要俏上三分。

作为山庄掌权人的尹无双对堂兄的做法暗地里表示了嘲笑,但真正行事时却站在了他那边。他不是大慈善家,费尽气力连番血战无非是要抢回初钧保证自家孕夫万无一失。怎么可能在这节骨眼上放他们父子离开?义不容辞地担当起恶人的罪名,大手一挥爽利地封了整个山庄。他们可以在山庄内随意走动,但要从此离开,便是插翼亦难飞。

有了这两重保证,尹鹏飞终于松了口气。可仅仅过了数日,太后的使者亲自来了。

“陛下,太后请您务必要回宫一趟。”

“朕在此处也能处理公务。”

这是一个极其荒唐古怪的场景,堂堂天子在廊下简陋的环境内伏案批阅奏折。本该守候在身边的太监只能在院门外等候传唤,尹鹏飞每写满一叠,才唤人进内领走。

后宫里的一大群女人没了主心骨,不由要暗自猜忌一番。尤其是待产在即的妃子,仗着自己挺起的大肚子三天两头前往尹太后处哭诉。只差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圆月山庄出了个媚惑君主的狐狸精,勾得皇上整整七天愣是没有踏入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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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奴才奉太后懿旨前来,莫要叫奴才为难才好……”

太监垂眉低目,一副恭顺的表情。背后却顶着大大一座靠山,正正是连尹鹏飞都不敢轻易撼动的尹氏皇太后。透过他蜷缩的脊背,尹鹏飞仿佛能看到母亲严厉的眼神──这个国家的血统不能丢,他身为皇帝有义务维持后宫和平众妃均沾雨露。

“传令下去叫王守泰不必再来了。”

尹鹏飞略皱眉,对太监不耐烦地挥手。那名叫王守泰的便是宫中送过来负责照料小有悔的太医,年纪很轻,做事也有点毛躁。而准许留下他纯属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初钧,免得惹起什么风波。

“朕让他来是诊治病人,不是让他回去在太后面前嚼舌根。”

“陛下,宫中不可一日无君。”

尖细的声音响起,意有所指。

“太后日夜牵挂,只怕…再出一个颠倒朝纲的妖人……”

“啪!!”

上好的砚台打断未完的劝喻,彭地炸开,溅了彼此一身的墨汁。那太监终于明白自个踩了禁忌,急忙跪下来以衣袖拭擦,连声求饶。

“掌嘴。”

“是!”

冷得没有温度的命令,光是听音调就心里发颤。太监哭丧着脸,认命地扬掌准备抽耳光。那厢忽而风头一转,瞄准了告密打小报告的太医。

“不是掌你的嘴,是掌王守泰的嘴!”

尹鹏飞回想起王守泰初见初钧时那副失魂落魄神魂颠倒的模样,怒意更盛。

不禁拍着桌子咆哮起来。可刚刚吼了两句,身后房间内立时传来了小孩的哭声,还有那人温柔至极的抚慰嗓音。他可以想象得出他的每一个举动。从窗边的书案前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抱起惊醒的儿子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肩膀,亲吻他的额头。

那是他的爱人和孩子,但恰恰是他最没有资格拥抱的两个人。

每日在此办公都能看见尹无双忙碌地路过,焦躁得居然叫他有点羡慕。如果可能,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为新生命的到来而手忙脚乱。哪怕每天忧心忡忡担忧忙得焦头烂额,他也心甘情愿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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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别害怕。”

初钧的声音不大,要很仔细倾听才能听到。哄了好一阵,屋内方才重新趋于平静。但仍不时传出可怜兮兮的抽泣声,伴随着孩子奶声奶气的请求。

要求父亲半步都不得离开。

亲生骨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屋外的尹鹏飞当然不好受。心中像有巨兽在啃咬,扯得发痛。他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堂堂天子趴在窗棂边上像个贼一般偷听,吓坏了来传太后懿旨的太监。

“陛下?”

边跪地请罪边观察龙颜的太监困难地咽了口唾液,寻思着回宫以后该怎么向太后主子汇报这里的情况。不能说得重了也不能说得轻了,否则两面都不讨好。可自从那个专宠六宫的妖人死后之后,有谁见过陛下如此失态?

“怎么又哭了……前几天不是好了点嘛……”

尹鹏飞没空理会母亲的心腹,满面担忧自言自语──其实有悔自出生以后身体一直很健康,活泼爱笑乖巧听话,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宝宝。就算之前因为父子被强行分离受到惊吓,现下父子重聚,照理说不该再这么频繁哭闹。但偏偏连太医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单单开了些宁神养身的汤药敷衍了事。越发令事情棘手起来。

“陛下,需要传太医不?”

善于抓住献媚时机的人立马进言。尹鹏飞先是点头然后摇头,示意他离开此处。

“这里没你的事。你且退下吧,以后没有传唤不得进入。”

“或许…小公子的病不是药物能够解决的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抗旨。果然勾起了尹鹏飞胃口,急切地追问。

“此话何解?”

“请陛下恕奴才冒犯。”

太监跪着磕了个头,咽了口唾液。他在宫里已经侍候了三代君主,见过听过的奇闻奇事不计其数。这些很多都是不能传到天子耳中“犯了禁忌”的东西,只能在他们这些下等可怜人嘴里流传,打发打发空闲时间。其中就不乏类似有悔这样药石无效不断哭闹夜啼的例子。

“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可能是…是犯了哪里的神仙,受了惊吓。不如请个得道高人前来做法安抚。死马当活马医,好歹能多个盼头。”

230

人总是害怕自己琢磨不透的东西,皇族们也是一样。他们碍于身份,对鬼神之说较常人更加忌讳。一来怕扰乱后宫风气,二来担忧这些歪门邪术会真的起作用危害龙裔。于是对宗教的约束亦分外严格。不到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向这方面想法子。

尹鹏飞垂目看了看正眼巴巴等回音的太监,对他的提议有一点心动。沉吟片刻后示意他退下回宫,特意叮嘱他不许在太后面前胡乱说话,引起她对圆月山庄的兴趣──初钧父子连串奇遇在旁人看来也许只是一个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故事,却恰恰是他心上最深的一道伤口。在未能够得到初钧谅解和确定自己可以完完全全将他们保护起来免受伤害之前,尹鹏飞不打算让其他人接触到他们。

可惜这等珍视爱惜的心情,在那人面前就如投入深湖的石子,连一点点水花都无法激起。如果不是尹无双从中阻挠要求初钧留守到傅轻阳生产完毕后再离开,以他的立场,除开使用暴力手段,恐怕无法挽留他们父子逗留片刻。

如此一来局面就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尹鹏飞弯腰捡起碎裂的墨砚,眼睛扫过紧闭的房门,不由得痴痴地呆站在原地。这几天天气不错,初钧常抱着孩子到院落散步。看看红叶逗逗廊下的鹦鹉。如果碰到孩子心情好,偶尔还能得到他们无意中给予的笑脸。尽管他很清楚这些笑容并非是向他展露,可他已经心满意足。

堂堂天子正傻乎乎地冲两块门板痴望,却未料这扇只差没被他盯穿的门哢地一下缓缓打开了。依偎在父亲怀里的小孩头一眼看见尹鹏飞沾满墨汁的双手与衣袖,噗哧一声小脸绽开了花。

“爹爹,快看他的手。好脏!”

这几日他小病不断,圆滚滚的脸蛋现在都显了尖。衬得那双蓝眼睛越发的大,加上柔软的粉色嘴唇,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可爱孩子。

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北国天子晕头转向。他先是发愣,然后咧开嘴冲自己儿子傻笑。这个傻气十足的模样逗乐了小孩子,蜷在父亲怀里小小声地偷乐。

“爹爹,大花猫耶~~”

小孩子不懂什么叫收敛,初钧伸手在他唇上点了点,示意他不得肆意嘲笑别人。纤细修长的白皙指尖划过唇端,竟带有种说不出的性感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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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憔悴相比,现在的凌初钧无疑恢复了许多。曾经苍白的脸颊添了几丝血色。在他面前也不再端着淡淡的表情,喜怒哀乐,一一真实地展现出自己的真实心情。而这一切,则都要归功于小有悔。

还能找到比有悔更可爱的孩子嘛?

花瓣般的小嘴,嫩生生的脸蛋,一双蓝眼睛清澈得如同东边的大海。尹鹏飞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像天下间所有傻爹爹般为自家孩子感到骄傲。可惜傻笑刚挂上嘴边,很快就被孩子一句话语打得败下阵来。

“爹爹,为什么他老呆在这里?你不是很讨厌他嘛?”

把小脑袋埋在爹爹胸前,对尹鹏飞没有半点好印象的孩子开了口。就是这个人硬将他从爹爹身边抱走,那种恐惧并非一时片刻的讨好就能消除。

“……他是无双叔叔的客人,我们没有权力赶走他。”

初钧想了想,找了个最容易接受同时也是最无法扭转的解释。寄人篱下自然要看别人面色行事,天经地义。

“以后我们盖房子,想让谁进来就让谁进来,不想让他进来就不让他进来。”

有悔侧着脑袋仔细思索,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叫尹鹏飞欲哭无泪的童言。反倒惹笑了原本微微绷着脸的初钧。他抿唇忍笑,终究憋不住。噗哧一声轻轻笑出声音来。

秋高气爽,脱离了夏日的闷热,连带人的心情都好起来。院落内几株高大的不知名树木叶子正在转黄,泛着金色,随风轻扬。他们三人立在廊下,远远看去竟似幅美丽的和谐画卷。只是心中伤痕却非言语能描述,埋在看不见的地方,找不到办法修补。

初钧低着头,随手从地上捡起片落叶捏在掌中逗儿子玩。简单梳就的长发在风中相互纠缠,紫色衣裳衬托出他眉间那点不易察觉的虑色。恍如一汪清泉内的黑色小石子,碍眼的同时叫人心疼。

“初钧……”

尹鹏飞张了张嘴唇,有点犹豫地叫出那个已经没有资格呼唤的名字。或闭O因为沉浸在思绪中来不及清醒,初钧很自然地扭身。朝他展现一个无甚意识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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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一个最简单的笑脸,哪怕只是无心之举,其给予尹鹏飞的震撼却远超世间万事万物。眼眶内似乎有泪水要涌出,北国天子狼狈地别过头去,盯着湛蓝天空试图掩饰此刻的失态。却不知自己的反应落在初钧眼中,反倒令他陷入一个相对尴尬的境地。

笑容僵在脸上,美人匆忙抱着孩子朝院落另一方向走去。情绪同样激动的尹鹏飞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走回办公用的木案前坐下。边假装批阅文件边频频抬眼偷看,连朱笔划花了手背也不自知。

有悔正是长身体最好动的时候。孩子快快乐乐地在父亲陪伴下四处玩耍,爽朗得叫人不敢相信他仍未痊愈。尽管太医连日来细心调理,但对他突然虚弱下去的病因却束手无策。只能用药调理,希望病症能逐渐减轻。偏偏他还小,太医不敢用药效太猛烈的药材。如此一来,不耗上大半个月静养调理,恐怕他也无法安心带着孩子离开。万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犯病,届时到哪里寻医生医治?

他叹口气。习惯的力量实在可怕,他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冲尹鹏飞展露笑脸。心底有些恼火,不由得咬紧了银牙两道柳眉揪在一处。

“陛下!陛下!陛下!”

他表情发生的变化,尹鹏飞一一看在眼内。尚未来得及揣摩,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脚步声。来人满头大汗倒头就拜,脸色白里透青慌张异常。

“陛下,请赶紧回宫。出大事了……”

他擦了把汗,又结结巴巴地道起喜来。

“奴才,奴才恭喜陛下,添了位公主,是长公主!哎呀,瞧奴才这笨嘴,该打该打!怎么就忘了先禀报好消息。奴才自个掌嘴,掌嘴。”

“得了得了,你起来说话。”

风犹在吹,吹散了方才瞬间迸发出的美好幻想。尹鹏飞额角慢慢渗出点点冷汗。他彻底忘记了那些在他身边争宠斗艳的女人。而这些无辜的牺牲品,再次验证了一入后宫深似海的真理。

233、234

初钧背过脸,安静地伸手推门。扒在他肩上的孩子好奇观望着焦急得如同锅上蚂蚁的老太监,哆哆嗦嗦摇晃了身体站起来。双手掬掌一弓到底。

“到底怎么了,说吧。”

“回陛下的话,长公主降生后…贵人娘娘出血不止……太医们正在救治,但,但恐怕情况不好。”

老太监顿了顿,又说。

“太后万分担忧,故此派奴才来请陛下赶紧回宫。”

“……她的家人呢?通知了没有?”

“都知道了,女眷们正往宫里赶。”

从接到噩耗那一刻开始,尹鹏飞便不断试图回想起这位可怜人的容貌,可无论他怎样努力,脑海中仍无法浮现出她的模样。只有一点点模糊记忆,连五官都记不清楚。但她终究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延续着他血脉的骨肉。而且她身后的政治力量亦不容疏忽。如果在这等节骨眼上仍然耗在圆月山庄避而不见,恐怕事态将无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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